腳步聲是朝他們這來的,也就是說有人找上門來了,是誰這麼着急呢?傅山跟荊厚都停止了對話。
“砰”
門突然被撞開,一個太監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滿頭大汗的他結結巴巴說道:
“傅……傅大人終於找到你了……方公公……說阿如突然病……了,娘娘傳你去!”
這個太監傅山認識,是乾清宮外門侍侯的太監,一向都跟着方正華。傅山聽他說完霍然站了起來,臉色霎時變得鐵青:“你說她突然病了?!”
那太監喘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連連點頭示意他趕去。
“我這就去!”
傅山擡腳便要趕往乾清宮,在旁的荊厚突然道:“傅兄,生了什麼事情?這小如姑娘病了要不要小弟效勞?”
傅山回頭看到是荊厚,僵硬的臉色有了些許變化,他略作輕鬆道:
“不礙事,小如姑娘是皇后娘娘駕前爲得力的女官,娘娘很是倚重。只是這小如姑娘身體向來不好,今日突然舊疾復來勢兇險,皇后娘娘急召在下。好了,現在不多說,要是在下無能爲力,在下再讓人來請荊兄。回頭見!”
說着便出了門口,傳話的太監也跟着去了,只留下荊厚似乎悵然若失的站在那,不知想些什麼!站了片刻,他轉身在自己的包裡搗弄了些東西。做完之後,他拿了本《傷寒論》悠哉悠哉的看了起來。
一個卷目都還沒有看完,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荊厚起身打開門一看,又是方來傳話的那個太監。
他拱手道:“公公這次來不知有何見教?”
那太監尖着嗓道:“奉皇后娘娘口諭,宣你前去見駕!”
荊厚行禮回道:“小人遵命!請公公稍待,小人準備一下就去!”
太監打斷道:“不用了,皇后娘娘很是着急,你隨雜家走吧!若是惹惱了娘娘,可就是大罪了!”
荊厚沒法,只好跟着太監出來了廬舍。兩人在路上靜靜的走了一陣,荊厚似隨意問道:
“那小如姑娘的病好點沒有?”
“你去看過就曉得了!”
荊厚又問道:“公公可知道傅山大人跟方公公在何處?”
“我說你這人哪來這麼多廢話,宮裡頭的規矩是不給亂打聽的,要見什麼人,待會不就看到了!你只要治好皇上的病,其他的都好說!”太監頭也不回的說道。
“是,是,是!”荊厚唯唯諾諾的應着,腦袋裡卻在想着今日到底生了什麼事情。
眼見就要到午門,上直衛分佈在皇城周圍,府前軍的禁衛威風凜凜的守衛在午門口。徐承言跟常暉秉承父風,對手下管束極嚴。在寒風中,所有人都釘一樣筆直的站着,讓人感覺到瀟剎靜穆的氛圍撲面而來。
那太監絲毫沒有在意,他趕緊小跑兩步走到右邊的洞門口遞了牌過去。守衛的指揮使知他是熟人,但仍舊檢查了一遍門牌示意放行。
太監正要往前走,卻現後面的那個江湖郎中沒有跟上來,而是在午門前呆呆的站着。那太監只好急匆匆的走了過去喊道:
“些走了!”
誰知荊厚並不理會他,彷彿這個太監透明一般。那太監哪受得他的氣,張嘴就罵道:
“你丫在這挺屍啊?!沒見過世面的忘八小,不要以爲你醫治了皇上就尾巴上天,得罪了皇后娘娘,你不死也要脫層皮。還不滾過來!”
這太監此時真有些怒了,否則也不敢罵着皇上駕前的‘御醫’。今兒他下了值夜還沒個消停,就給方正華喊來傳話。一直從京師外的徐府跑到太醫院,然後再跑到內廬舍找到傅山。剛回到乾清宮,又給方正華安排來這裡傳這個郎中去見駕。這個下三爛的郎中還不開眼,居然在他面前擺架。這個月他們幾個乾清宮太監是受盡了白眼,向來他們都是宮內頭一等有體面的太監,現在居然給皇后配到外門守夜,心中早就憋了一肚的火,現在給荊厚一點就爆出來了。
那個荊厚的郎中好像沒有聽見太監在他面前漫罵,他深吸了口氣,回頭望了望南方似乎極有感觸。太監被郎中的舉動弄愣了,居然忘記了繼續喝罵。待他反應過來要教訓這個無法無天的郎中時,只見荊厚呵呵大笑起來,他揮舞着手指着那太監道:
“哈哈,你個卑賤的太監敢對我指手畫腳,我要殺死你簡直易如反掌,不知死活的東西!”
“你……”太監驚怒得忘了怎麼應對,在旁的禁衛也關注這邊來,在午門喧譁也是犯禁。
但那郎中似乎毫不在意,他邊指着午門外的禁衛一邊狂笑道:
“你們全部都是廢物,包括你,你,還有你們全部!”
“大膽!”那個指揮使忍不住出聲喝道,所有禁衛都將盯着膽大的郎中,只要長官一聲令下,他們就會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好看。【歪歪書屋 yy5】
“哈哈,你們要抓我下大牢,還是要殺了我啊?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都要死了,跟着我一起下地獄吧!你們這般蠢人,我已經在皇上的藥裡下了毒,你們的皇上就要駕崩了!哈哈~”
那個郎中說的瞬時讓所有人驚呆了,這個郎中居然說自己給皇上下了毒,還咒皇上駕崩!那個指揮使喉嚨吞嚥了一下後反應過來:
“來啊,把這個大膽包天的逆犯捉起來!”
周圍的禁衛訓練有素,八個人將郎中團團圍住。就在那個指揮使正在猶豫如何處置的時候,午門裡突然一羣人走了出來。指揮使一看,是方正華跟傅山帶着呂強一干大內侍衛。
指揮使還未說話,傅山就上前道:“我等奉皇后娘娘懿旨,這人就交給我們處置吧!”
那指揮使樂得將此事撂開手,馬上振臂一揮,禁衛們全部退了出來。呂強帶的侍衛們立刻圍了上去,但那郎中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仍舊站着一動不動,彷彿眼前的一切跟自己毫無關係。郎中冷笑着,似乎在嘲笑着他們的無能。
傅山再一次跟郎中對視的時候,不由暗惱自己的大意。他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然後將頭偏到一邊下令道:
“來啊,將他帶到內城司!”
就在他們要動手時,突然傳來一聲:“且慢!”
傅山回頭一看,原來是內大臣張惟賢帶着賀逢聖趕了過來,他們後邊還跟着幾個官員。看來午門的這場鬧劇不僅驚動了內城裡邊,也傳到了內。
賀逢聖一過來就道:“我們方在內辦公,突然聽人說有人在午門鬧事,所以過來看看。這裡究竟生了什麼事情!”
“這……”傅山正想着怎麼解釋。
那個在旁的指揮使出言道:“回各位大人,這個郎中謀逆犯上,不僅口吐狂言說給皇上下了毒,還詛咒皇上!”
“什麼!”賀逢聖大吃一驚,昨兒還好好的救駕功臣,一下就變成了謀殺皇上的逆賊。難道他揭榜進宮就是爲了給皇上下毒?!那太可怕了!
“他是怎麼下毒的?”張惟賢似乎不太相信,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郎中哈哈大笑道:“區區是一個郎中,可以醫人也就可以殺人!朱家皇帝該死,我殺他也是爲了報祖宗之仇,父債還!他們前代欠下我們的血仇,今日我就要他們還債!哈哈~”
張惟賢冷然道:“看來你不知是哪次逆案的漏網之魚,今兒你是插翅難飛,束手就擒吧!”
郎中指着周圍的人笑道:“我到了這,根本就沒有想着活着回去。你們這些人看起來不可一世,其實都是些蠢人。我隨意擺弄一下,各個都以爲我是神醫。順天府伊是這樣,內大臣也是這樣,連被你們那位皇上譽爲‘神醫’的傅山傅大人居然以爲我會絲線把脈,還要拜我爲師!哈哈,笑死我了!就是你們這些廢物讓我接近你們的皇帝,輕易的給他下了毒,你們趕去哭靈吧!哈哈~”
郎中惡毒的嘲笑讓所有人臉上都一陣青一陣白,午門廣場上飄蕩着肆意的嘲笑聲,各個站在那不知說什麼好。突然笑聲中斷,郎中踉踉蹌蹌的走了兩步,嘴裡噴出一口黑血便緩緩倒下。
他居然畏罪自殺了,而且是早有了準備!
就在半個時辰前,傅山還在跟他談醫論道,現在他就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一切的變化如此突兀,讓人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此時其他內大臣也聽聞到消息趕了過來,見到這個場面都吃驚不已。賀逢聖少不了低聲解釋一番,聽得輔韓鑛心驚肉跳。賀逢聖還沒講完,韓鑛就走到傅山面前問道:
“皇上現在如何?這郎中講的是不是真的?”
傅山失神的點了點頭道:“皇上現在病情急轉直下,皇后娘娘已經傳了太醫進宮。現在還不好說怎麼樣!不過……”
“沒有不過什麼,老夫這就要去見駕!”韓鑛急得便想往午門裡面走。
一旁的方正華攔住韓鑛道:“輔大人,奴跟傅大人過來時,皇后娘娘曾下了懿旨,現在皇上病情難定,一律不見臣工。”
韓鑛沒想到皇后下了這麼道旨意,他漲紅臉道:“難道老夫都不能見嗎?!”
方正華小聲說了一句:“皇后娘娘現在心情不好!”
傅山接着解釋道:“現在太醫在皇上寢宮裡診病,其他人進去也幫不上忙,所以皇后娘娘下了這道旨意。如果有什麼變動,娘娘一定會傳內大臣的。輔大人,你看現在如何處置這件事?”
韓鑛看了眼地下郎中的屍體,沉吟了會道:“將此事教與刑部處理吧!”
傅山沒有想到韓鑛是這樣處置,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躬身道:“既然韓大人處置妥當了,那在下就回宮跟娘娘繳旨!告辭!”
“告辭!”
內大臣悵然的回內大堂了,午門外的一切很就有人來處理,過了一會全部都恢復了舊樣,彷佛什麼都沒有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