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苑的生活很舒適,僕婦很多,照顧得也非常周到,事無鉅細。我也就暫時將其他放置一邊,專心致志地養身體,同時,當然也沒有放棄對洛州的注意,而我也通知彩藍她們,每隔三天便送信給我,雖然相隔太遠而信息傳遞較慢,不過總比不知情要好很多。
“信上寫了什麼?”
我擡頭,看向發問的人,“你怎麼關心起這個來了?”
末流遞上藥碗,“你在皺眉,心情不好?”
我把信紙扔到一邊,然後接過已經溫下來的藥碗,很配合地喝個精光,纔有機會開口說道,“倒不是心情不好,可能是覺得古怪吧”
“嗯?”
空碗被拿走,我揉了揉眉心,又把信紙拿起來,“距離他們回去不過半月,事情好像差不多解決了,賬本找到了,官府也把三叔放了,只是那個掌櫃的還是失蹤着。”
“這不是好事麼?”
我抖了抖這薄薄的兩頁紙,可以看出寫信的人心情歡愉,可是我卻覺得哪裡不對勁,也許是旁觀者清?
“是好事,只不過也許是我多想了。”
無論如何。一場驟起地波瀾已經漸漸平息。雲煦想必沒有遭受很大地損失。雖然從他來地信中沒有提及。不過對於那場古怪地失蹤事件上。他應該跟我差不多地感覺。感覺到哪裡似乎有些古怪。
不過終歸是告一段落。想必雲煦也是鬆了口氣吧
“對了。還有件事。
”
我回過神。看向仍端着空碗站在那裡地末流。他地神情似乎有些苦惱。不由得問他。“怎麼了?”
“長公主又遣人送了東西過來。剛剛你在小睡。所以是我接下了。”
又是送東西,我聳了聳肩,蝨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有人送就有人收,我也不太在乎,只不過末流乾嘛一副古怪表情?
“東西有問題?”
末流搖了搖頭,似乎是思忖片刻,才緩緩說道,“他們,大約是認錯人了。”
“認錯人?”
“唔”末流皺眉想了想,“大約是把我錯認成你的夫君了。”
我一愣,然後就是失笑地連連搖頭,哪裡會有這種誤會,肯定是來人的態度太過恭敬,讓末流自己誤會了吧!
“又送來什麼了?”
我站起身,撫了撫已經略略顯出來的腹部,原地伸了個懶腰,然後打了個哈欠。
“補品,不過都收到倉房,你暫時不需要。”
我沒反駁,末流是醫生,醫生是老大,不過我還是忍不住逗他,“你不是說,你不擅長婦科嗎?”
“我在學。”
學海無涯,看來我是他的實習作品,這種理解,讓我有點不爽。
我也不能整日歪在牀上,趁着外面暑熱漸消,還是要出去散散步,鍛鍊一下身體爲好,在古代想要生個孩子,並非那麼簡單的事情,摸了摸肚皮,首先就是要有一副強健的體魄。
西偏院,不,我起了新名字,這裡叫雅繡園,因爲院子後面有一小片繡林,很是清幽宜人,不過我記得聽夏居里面就有一小片類似的竹林,再加上繡林裡地不愉快回憶,便對這裡的竹林沒什麼興趣。
不過如此精巧貴氣的別苑,自然不會獨有這一處景色,在雅竹園的西北角,靠近院子角門的地方,就有一處青石八角涼亭,雕紋亭柱,亭頂還有浮雕美景,我很喜歡在這裡坐一坐,發一會兒呆。而現在,這亭子裡的石凳早就被下人放好了軟墊,石桌上也擺放數碟點心,和一壺清茶。
我對此毫不驚訝,也有些習慣了,這陣子無論我要去哪裡,連秀總會安置得妥妥當當,她這麼懂事的僕婦,肯定不會是簡單的下人,他們能把這麼能幹的人送到我身邊,看來還真是好心好意。
坐在石凳上,感覺不到一絲涼意,而桌上的點心清茶,都是我愛吃地。
“連秀,辛苦你了。”
我偏頭看向一直跟在我身邊的女子,歲月的痕跡在她臉上浮現,不過脣邊一抹溫和地笑容,又讓別人忽視她的年齡。
連秀微微一福,“夫人客氣了。”
她很知機退了下去,也把涼亭周圍的人暫時遣開,因爲她瞭解我的習慣,發呆地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
其實她不知道,我只是怕自己發呆的時候說出什麼或做出什麼而已,不過也沒有必要讓她瞭解這許多。
夏風徐徐,倒也舒爽,我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撫着自己的腹部,吃喝是沒有興趣的,不過眯着眼睛感受一下此刻的靜謐倒也不錯。
“你就是蘇氏?”
冷丁多出來的聲音,讓我陡然一
開眼睛便看見一男子站在不遠處,很眼熟地樣子,情卻不太善意。
我緩緩站起身來,一邊想着在哪裡見過這個人,一邊往後退了兩步,“你是何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沒去猜他是不是那個院子的下人,單是看他的衣衫和氣質就能確定,他不是僕役,也不怕此時的行爲會帶來什麼不好地影響。
這人冷哼一聲,又上前一步,面容也更清晰了幾分,我眯眼端詳,終於認了出來。
“本王在自家別苑,難道還需向你報備!”
他語氣不善,我卻不明白自己哪裡惹到他,可是轉念想起那晚,又隱隱猜到他的來意。
“原來是成郡王,妾身有禮。”
既然篤定了身份,我便恭順地福了一禮,畢竟他是皇親,而我只是草民。
“聽說你刁鑽多狡,就不必在本王面前裝樣了。”
嗬,真是不客氣!
我心裡窩火,都能猜到是誰跟他說了這些,要不然,堂堂一個郡王,怎麼會了解我這一個婦道人家是好是壞?
我忍下氣,平靜地開口,“不知道王爺所言爲哪般,妾身不敢領下。不過妾身倒是要寫信回洛州,讓老太君查問一下,四小姐和男子私相授受的事情。”
說完,我掃了一眼他腰帶上掛着地一塊紅玉,而絡着紅玉的菊花絡,正是喬雲裳地手藝,那丫頭雖然刁蠻任性不講理了些,不過手倒是巧得很,同樣的絡子,我在老太君那裡見到過一個,當時老太君還把喬四小姐狠狠地誇了一通。
成郡王自然注意到我地視線,下意識地側了側身子,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又迫前兩步,怒極反笑道,“果然和雲裳說得一樣,嘴上尖刻,想必也是內心惡毒。”
又是毫不掩飾的敵,卻同樣讓我莫名其妙,可是喬雲裳我還能理解一點,她是痛恨雲煦搶了屬於雲宸的東西,所以遷怒於我,那麼這位尊貴的成郡王呢?因爲喬四小姐的話,也同樣遷怒於我麼?
“王爺,雖然這裡是您家別苑,不過既然主人家讓我暫住,這裡便是妾身的住所,而妾身一介弱女,實在不方便招呼王爺,請王爺迴避。”
對待喬雲裳那樣的不講理,我可以用語言打擊,可是對於成郡王這種有權有勢的類型,我也只能避其鋒芒,暫且示弱,希望他能明白利害,儘快離開吧。
連秀跑到哪裡去了?!
沒想到他不僅沒離開,反而又往前走了兩步,幾乎走到石亭外的青階處,我跟他的距離已經非常之近,而我也退無可退,只能靠着冰冷的亭柱,抿脣看着這位來意不善的皇親國戚。
“雲裳來信抱怨過幾次,本王從沒當回事,不過既然有這種巧事,本王也不介意來看看,雲裳所知的刁婦是何種模樣,果然是青面獠牙,面目可憎。”
我氣得嘴脣直抖,卻還是緊緊咬住脣瓣,讓自己不會失態,眼看着這個男子的一臉惡意,我竟覺得有點荒謬,當我遭受這樣的侮辱時,那位時刻不離我左右的連秀竟然不在,難道說,把我接到這裡,就是爲了承受這些的嗎?
被喬雲裳的王爺情人侮辱,就是我住進這豪宅要付出的代價?!
“雲裳,我是一定要得到的,任何人都不能阻止。”
我咬脣看着他,這話跟我說有什麼意義,拒婚的那個人又不是我。
“雲裳是我的人,所以,你最好懂事一點,不然”
他的目光掃過我的腹部,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他瀟灑地離開,卻留下我一人在亭中瑟瑟發抖。
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手指神經質地撫摸着自己腹部的凸起,一遍又一遍地撫摸着,前所未有的恐懼感,一下子浮上心頭。
這就是階級的差距?一個郡王,如果想要對付我這種惹他厭煩的民女,恐怕只是擡擡手便可以解決的。
這也是喬雲裳的意思嗎?她跟這個男人抱怨自己的憤怒,就是爲了讓他來對付我?
如果說,以前我只是覺得這個小女孩有點任性,那麼現在,我似乎覺得,我錯了。
“剛剛你爲什麼不在?”
早已看不見那位成郡王的身影,我也已經平靜下來,而且用同樣平和的目光看着那位剛剛“恰巧失蹤片刻”的連秀,她微微低着頭,沒有回答我的這個問題。
其實她的不語,就是一種回答,看來,還是我太過天真。
絕對不能讓喬雲裳嫁給這個男人,我想我可以試着去做這件事情,爲了我自己,以及我最珍愛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