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的事情,老太君便乏了,我們只得出了暖閣,住處。
我的眼睛因哭得有些腫,乾澀得有些難過,便揉了揉眼睛,衝面前幾位福了一禮,“寶心剛剛只顧着哭,都忘了請各位的安,還望嬸嬸嫂子別怪罪。”
喬家裡的人,掰開了,揉碎了,使絆子下套的,也不過那幾個人,而我現在面前的這幾位,自然也脫不了關係,可我只能忍着,她們是長輩親戚,犯了錯也歸不着我管,更何況,我也犯不着先在招惹她們。
且讓她們得意好了,該討回的,我一個都不會少。
“快別這麼說,”上前的,必是二堂嬸,她由來是最會說的那一個,拉着我的手,笑吟吟地,“我們都明白你的心,快別說這些客套話,回頭看見雲煦,做嬸嬸的也一定說他一頓。這麼好的媳婦不好好哄着,還到外面招五拈六的”
我不動聲色地抽回手,淡淡地開口,“二嬸言重了,男人花心不是什麼稀奇事,好在他不瞞我,要是像別的男人藏三藏四的生恐我知道,那我反倒更傷心呢!”
二堂嬸哽了嗓子,胡扯兩句便扭身走了,剩下大堂嬸婆媳,我擡頭好奇開口,“大堂嬸,婉容嫂嫂,這還有事?”
大堂嬸神色意味不明地看着我,嘶啞地笑了兩聲,“沒什麼大事,既然你心裡有主意,我這個做嬸子的也不多說了,你們小輩的多聊聊,寶心,有空去我那裡坐。”
說完,她也施施然地走了。
過道里,再只剩我和婉容。自集粹閣的事情過後,我便極少見她,心裡也許是壓着火氣的吧,真心換來假意,我再沒臉上那個當,如今更是無話可說,索性衝婉容擺了擺手,便要轉身離開。
“等等。”婉容一伸手。便將我地袖子拽住。語氣裡帶着嗔怪。“真是不願意見我了怎地?那次不過是擺了你一道。也爲了給你提個醒。回頭當也上了。妾也要真納了。難不成還怪起我來了?”
我回頭。動了動胳膊。把袖子從她地手裡拽出來。語氣平淡。“哪次?我可不記着什麼。只不過我也明白。誰不爲自己家人着想。大家想法不同罷了。你地好心。我見了。也領了。納不納妾地。那是長輩地主意。我反對不着。也無從反對。”
“哎。還真生氣了。我說寶心。你是怎麼知道二叔養了外室地。看二嬸地臉色都變了。”她混不在意似地。還笑嘻嘻地跟我說話。
我卻不耐煩跟她在走廊過道里糾纏。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我什麼都不知道。我若知道。就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婉容。你這又是何必。既然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你就應該明白。接下來沒什麼好故事了。當初怎麼做。如今就還是如何。你不必可憐我。也不用多操這份兒心了。”
婉容一步邁到我地近前。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我。“蘇寶心。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我若是幫着她們蒙你、害你。當初就不會讓你見到那個景兒。是你自己不當回事。回頭還怪到起我來。難不成你還能讓我明刀明搶地說。喂。傻妮子。人家算計你相公呢。可小心這點兒。真到那樣你纔信?”
我衝她微微一笑。“我信。一直都信。可是信也沒有用。婉容。你能不在意自己是誰地人。我卻不能。要不然。你乾脆休了你家那位。也給雲煦做妾得了。咱們姐妹同心。玩一玩也是有地。”
我說得隨意,她聽得臉色微變,嘴脣動了動,卻終究沒能再蹦出來一個字,最後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
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怔怔,其實說實話,我又有些相信她了,也許是直覺,也許真的是投契,可是我也明白,這世上沒有誰對誰是毫無目的的好,除了自己的父母兄弟,也許父母兄弟都算不上,那我有什麼理由去相信她對我全無壞心?
此番我折辱於她,若她是好心,自然是生氣了事,若非好意,想必就有好戲等着我了。
我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心想着這宅子還真亂,父不父,兄不兄,親人不親,人人眼裡盯着的,都是那仿若觸手可得的肥肉,任誰想伸一筷子,都得付出血淋淋地代價。
雲煦如此,我如此,他們,也應該如此。
目的成功達到,我滿意地散步回到自己的雅筑,沒想到雲煦還沒有回來,便連忙把彩紅叫過細問,“老爺那兒還沒放人嗎?都快到晚飯的功夫,就算是打板子也該打完了吧?”
我心裡倒是希望雲煦多挨幾下,惹我生氣傷心的傢伙,我還得幫他說好話,最好把屁股揍出血花花纔好呢!
彩紅擔憂地搖頭,“少爺沒挨板子,是被老爺罰跪呢!許是得跪一宿,這冬日寒天的,傷了膝蓋可怎
”
聽彩紅這麼說,我禁不住皺起眉,揍一頓不過是趴兩天,可是在祠堂的地磚上跪久了,寒氣入體,那是一輩子的毛病,看似罰得輕了,實際纔是傷筋動骨地,“是誰出的主意?忒狠了些,老爺就這麼一個嫡子,他捨得?”
“是大老爺出的,說是打板子得躺上好幾天,前面鋪子還指望大少爺看顧,所以只跪一晚算了。”
我咬了咬牙,雲煦再讓我生氣,那也是我夫君,不能讓別人欺負了去。受罰的問題上,雲煦自是不敢頂撞,這虧是吃定的,不過還有我在。
我思忖片刻,端了主意,便轉臉看着彩紅。“彩紅,把最厚最暖地披風找出來,再給大少爺找一條厚實的棉褲,一雙暖和地棉鞋,讓青芽熬一鍋薑湯,其他吃食讓她自己琢磨。讓彩藍把我的炭爐也備出來,炭火儘可以旺一點。我去換身衣服,一會兒去祠堂看大少爺。”
彩紅連忙說道,“少奶奶,祠堂不讓女人家進去。”
我瞪她一眼,“院子裡只有女人嗎?你能問着大少爺地情形,就能找來一個膽子大的小廝,出了事情,我來頂着。”
說完,我便轉身,準備進去換衣服,卻又被彩紅攔住,“少奶奶,您還不知道吧?青芽被攆走了。
”
青芽被攆走了?我地丫頭,哪個敢攆?
“怎麼回事?”
“四小姐說青芽手腳不乾淨,還對她出言不遜,就讓二奶奶把青芽給送到廚房去了,二奶奶說,反正廚房也是少奶奶管着的,而且有婆子在”
“行了,這件事容後再說。你先安排着。”
雖然是容後再說,換衣服的時候,我還是不自覺地琢磨起青芽的問題。
此次我和雲煦出遊,宅子裡的人,動靜真是不小。
先是在蘭陽把雲煦設計了,讓他的身上蒙上少年孟浪的污點,還順帶破壞我們夫妻感情,然後又指使喬雲裳那個嬌小姐對我的丫頭下手,估計要不是我把彩紅彩藍都帶了出去,她們應該最想把我這兩個頭等丫頭趕出去,斷我一臂也是好的。
可是,我不懂,事情怎地突然會激化到這個份兒上呢?
換好了衣服,也就停下了思考,目前緊要的是去看看我那位犯了錯受罰的夫君大人。
至於青芽,正好藉機會探探她的底,也好。
繫好披風,我一邊攏着額頭飛起的亂髮,一邊往外面走,正看見彩紅捧着一大包,彩藍一手捧着炭爐,一手拎着食盒,看來動作都不慢。
“都準備好了?”我順手翻了翻彩紅懷裡的包裹,都挑最暖和厚實的,而彩藍的食盒裡,薑湯是用帶蓋兒的小甕裝好的,還有幾樣點心,炭爐也燙着手,彩藍用大厚布包着。
彩藍倒是老實,“薑湯是彩紅提前讓我熬了的,婢子想着祠堂裡吃大魚大肉總不好,便準備幾樣素點,忍過了今晚就好。”
“嗯。”
這兩個丫頭一直跟着我,也越來越貼心了,顧不得誇獎她們兩句,緊要的是先奔祠堂。
喬家的祠堂在哪裡?就在宅子裡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落。除了年節,大多時候是關着的,喬老爺不是動不動就用家法的人,所以雲煦這一跪,也算是喬家的第一人了。
我邊走邊想着,無論是從被遺棄十八年的事情,被大部分的喬家人敵視,還是說今天的事情,喬大少都算得上是第一人,第一倒黴之人。
越往祠堂的方向走,人自然就越減少,最後只剩下我們三人走路時的沙沙聲,天色早已經暗了下來,我在前面提着燈籠,倆丫頭在後面緊跟着,偌大的宅子,一時間,竟寂靜得呼吸聲都聽得見。
臨近祠堂,突然從旁邊竄出來一個人影,唬了我一大跳,那人影衝我恭了恭腰,聲音可以壓低,卻還是聽出幾分稚嫩,“少奶奶,小的來掌燈吧!”
“少奶奶,是我叫的人。”彩紅連忙接了一句。
我點點頭,把燈籠遞給了他,三人行頓變成四人行,沒過多一會兒,便到了祠堂外頭。裡面有亮光卻沒有聲響,想必只有雲煦一人在罰跪,旁人早走光了。
站在祠堂大門的門口,我便不能再進了,示意小廝去把彩藍彩紅手上的東西接過去,然後囑咐他,“給大少爺換好了厚衣服,別忘了把換下來的裝好,吃的喝的都讓他趕緊些,炭爐就留在那兒,明早上你再來取,快去吧,我在外面等着。”
小廝應了一聲,連忙捧着東西往裡進,我心思一動,忙喚住他,“你叫什麼?”
小廝衝我呲牙一笑,有些小靦腆,“小的叫阿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