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問我,她對我好不好?
當然是好的,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她對我的呵護和疼愛,遠超過對自己孫子孫女的用心。這也是我最感激,也最不安的,我不知道她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是因爲喜歡我的溫和大方?還是我長了一副她喜歡的模樣?
原本我只是猜測,老太君也許是認得我外婆的,更可能關係不淺,而我和外婆有那麼相像,所以她纔不自覺地把情感投射到我的身上,盡心盡力地對我好,爲我着想。可是,她爲什麼一個字也沒有透露過,也從不曾提起過去如何如何呢?
不過,縱使心中有惑,我也無法否認老太君對我的心思,所以片刻的走神之後,我便撒似的把好話說盡,哄得老太君笑個不停。
看着她神色裡掩飾不了的欣慰,我也就把心中的惑放下了,難不家對我好,我也要多思多想的嗎?既得之,則安之好了。
又和老太君閒聊了一會兒,便看出老人家有點睏乏,我和菊姑姑一起把她安置好,便離開了。
菊姑姑一直送我到院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心頭一動,連忙停下腳步,笑吟吟地看着這位一直對我不錯的老人兒,“菊姑姑,您可是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少奶奶,這話本不該是我多嘴。”
“姑姑自管說,我這個做晚輩地什麼都能聽得。”
菊姑姑沉吟一下,面上有些鄭重,“少奶奶,您託了事情讓我做,我本不該多言,只是紅姨娘那裡,我能盡的,也差不多了”
聽得出她地話意。我翹了翹嘴角。似笑非笑。“這是奶奶地意思?”
她略點了點頭。“若不是您和少爺好得蜜裡調油。老太太也不能讓我張口。二奶奶都來過幾次。說是汪家隱約知道了消息。怕少奶奶你擔個妒婦地名聲。以後不好說。反正紅姨娘這陣子也挺安分”
“挺安分?”我冷笑一聲。拉過菊姑姑地手。嘆了口氣。“姑姑是不知道。我也不多說了。奶奶地心思我明白。回去我就把紅姨娘接回來。”
這次反倒是菊姑姑笑了。略帶揶揄地看着我。“瞧瞧。您還真像老太君說地。看着柔順。實際上剛強着呢!”
我臉紅不語。心裡思忖着別地。菊姑姑又說。“別多心。也不急於這一時。而且過陣子什麼樣兒還不好說。也都怪我這張老嘴多事。想先提個醒來着。”
她這話裡有話。倒是讓我好奇上了。“最近有什麼好事兒?”
菊姑姑伸手便輕輕打了打臉,笑着應道,“可不能再說了,再說老太君非罵我多嘴不可”
她再不肯多說,我也只得迷惑着走了,不過聽她的語氣,不見得是什麼壞事,索性不多想等着就好。
十幾日過去了,一派平靜無波,我再沒去過月影軒,也沒再聽說那位有什麼異常舉動,似乎就在那一日過後就消停了,雖然心裡覺得怪怪地,不過我也沒心情去琢磨她如何,便將這根討厭的刺扔到一邊,安心地過我的日子。而轉眼,就到了上巳節的這一天,早已是春暖花開,一片草長鶯飛的暮春景色。
在前世我從來沒有過上巳節的習慣,身邊也幾乎沒有舉辦過相關活動,只是偶爾在電視和網絡上了解一些,這裡地上巳節,應該是我的個上巳節,所以對我來說,很是新奇有趣,一大清早我便起牀準備,準備好好體驗一下。
“寶心,不用那麼早起來”
我瞪了一眼還賴在牀上,現在正支着下巴看熱鬧的某人,“快起牀,別賴在這裡。”
讓我心情複雜的原因是,自從那次“酒後”後,這個傢伙便夜夜蹭到我這裡睡,明明是他自己說的這陣子太忙而暫時住偏房,現在倒好,天天跟我搶被子,而且動手動腳,好幾次險些鬧出n夜情來。
我在想,現在我是應該高興呢?還是該後悔呢?
明明我們之間地問題還很多,現在竟好似一切已經過去的樣子,讓我既茫然又覺得被他這麼寵着,其實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我來幫你梳頭。”
就在我愣神地這一會兒,他便跑到我身後來,拿過木梳,煞有介事地梳着我的頭髮,那副認真模樣,從銅鏡裡看得分明,我忍不住笑,“你知道怎麼綰髮嗎?”
雲煦一挑眉,微微笑着,很自信地樣子,“包君滿意。”
他的動作很生,好幾次弄疼了我,不過我也沒有吭聲,因爲從銅鏡裡看見他那麼專注,就覺得心底裡又酸又甜,“雲煦,你弄過這麼嗎?幫外面地野花弄慣熟了,所以到我這裡顯擺?”
我故意挑他的刺,他卻只是笑,眼神放在我的頭髮上,過了好一會兒,還真的弄出了幾分模樣。我訝異地摸了摸髮髻,斜睨着他,“喬公子,您的手藝還需要多操練操練纔好。”
他無奈搖頭,我卻繃不住先笑了。
聽說喬雲裳昨晚上就沒回來,是去郭守備家住的,也許是和郭大小姐約好
加洛水河邊的鵲橋會,畢竟她那兩個未婚的兄弟都是而宅子裡的適齡女兒只有她一個,她也只能尋找外援了。
喬雲宸還在生病,而喬雲河正忙着複習,準備三月末的鄉試,這是他能參加的場鄉試,爲了這個,天天悶在房裡唸書,似乎也不肯聽梅姨的話,鐵了心走仕途,上巳節自然就不摻和了。
洛水河,被洛州的人成爲洛河,這也是洛州名字地由來,因爲洛河沿邊的州郡裡,只有洛州這裡地洛水最清澈,河灘最平緩,沿途的風景最動人。
未婚男女都去參加鵲橋會,我們這些已婚的自然也不會沒有事情做,早已訂好了一艘兩層畫舫,到洛河上聽曲賞風景,還可以順便看看岸邊的盛會,不亦樂乎。
畫舫分兩層,下層有請藝伶彈曲,也準備了各類點心果品,上層則是賞景好去處,同樣放置了各種吃食,談笑看景,皆不耽誤。
這些都是二堂嬸準備地,處處周到,樣樣細緻,很是妥帖周詳。
我坐在下層畫舫,一邊笑吟吟地和大家說話聊天,一邊掃視周圍,心中不禁感嘆,都說劉氏把持着內宅事務那麼多年,她也確實很有能力,只不過是老太君的一句遊船戲言,她便真的安排出來,而且看得出,老太君很滿意。
我邊想着邊用小托盤託着一塊梅花酥,小意地遞到老太君的嘴邊,見她吃了一口,才笑嘻嘻地說道,“奶奶,這畫舫弄地真是別緻,二嬸可真厲害!”
我的一臉崇拜,讓站在一旁服侍着老太君的劉氏笑得腰肢直顫,發間的丹鳳銜珠鏤金簪串着的圓潤珍珠隨着她的笑聲也顫了兩顫,“喲,瞧着小嘴兒,真是會羞慚人,不過是弄艘船,再弄些瓜兒果兒之類地,算不得什麼。”
老太君呵呵一笑,衝她擺了擺手,“別站着了,遊戲時候就別拘着,平日裡不是挺能鬧的嗎?聽說還把骨牌帶上船了?怎麼沒拿出來玩去。”
劉氏嘻嘻一笑,那眼睛瞟我,嘴角還帶着笑,我眨眨眼,也繃不住笑了,“二嬸,平日裡是你不願意帶我,怎地一到缺人就想起我了?那我可不幹。”
“怎麼回事?”老太君笑着問。
我往老太君身邊湊了湊,然後用略帶抱怨地口氣說着,“奶奶,瞧瞧咱們家最霸道的一位,平時摸牌都不願意帶着我,這會兒沒人了,纔想起我來,難不成我就是個湊數的?”
劉氏一指頭就衝我點過來,害我連忙躲開,才逃過一劫,只聽她笑罵一句,“老太君,瞧瞧您慣出來的孫媳婦,都開始欺負我了,真個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了,嗯?”她惡狠狠地說完,自己有忍不住笑了起來,惹得老太君也笑得前仰後合,而下層裡同坐着地三堂叔三堂嬸也跟着抿脣微笑,而他們的小女兒雲蘭眨巴着眼睛,專心致志地看着外面,也吭聲。
三堂叔一家還真是安靜,不愛說笑,也不愛起鬨,就連跟着大夥一起來遊船,也只是靜靜地坐在一邊,偶爾應和,從不多言多語。
若不是我喜歡走神,還真是注意不到這家人。
“娘,外面有大馬車。”雲蘭突然看着船外面,手指頭一點對面的方向,軟糯糯地輕喊一聲。
我順着她地指尖看過去,果然有一輛馬車在遊船的左岸疾奔,只聽耳邊有人輕咦一聲,我轉頭一看,是老太君,她也看到了那輛馬車,神色間好像是知道什麼。
“素宛,告訴船家,咱們靠岸。”
才游到一小半就靠岸?雖然每個人都有惑,不過都沒有問出口,隨着畫舫離岸邊越來越近,我也發現那輛馬車就停在不遠處,而碼頭上站着兩個人。
“知州大人?”劉氏驚訝地低呼一聲,我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然後把目光投向那兩位,既然其中一位是知州,那麼另一位是誰?
“黃公公,好久沒見了。”老太君一下船後地句話,就讓我們大吃一驚。
而那位被老太君成爲黃公公的中年男人也帶着一臉笑意,“喬老夫人,咱家這次來,是爲太后娘娘宣一道口諭,請喬老夫人三月二十四之前進京,太后老人家說,她想您了。”
此話一出,頓時引起衆人色變,當今地太后,請老太君進京面見,那可不是一般的榮寵。
而作爲話題中心的老太君只是淡淡一笑,說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話,“黃公公,怎麼不等我沐浴薰香之後再宣旨呢?我雖是老了,可也耽擱不了多久。”
黃公公接的“太后老人家她說了,私信叫不來,那就用口諭,再是不成,下次就用宣旨。”說到這兒,黃公公臉色一苦,“老夫人,您不是要咱家再來一趟吧?”
這麼隨意的口氣,這麼隨意的一道口諭,看來過了這個上巳節,全洛州的人都會知道一則消息:喬老夫人與太后娘娘的交情不僅沒淡下來,而且老婦人馬上就要奉旨進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