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已經不再是我記憶裡的那個小姑娘,她綰着‘婦’人髻想象的大不一樣,面料很好,款式也錯,看來生活不虞,只是眉宇間的神情再沒有從前的單純懵懂,似乎透着濃濃的掙扎和恐慌。我剛拐到巷子裡,就被她一把抓住,她似乎很緊張,抓住我的同時還左顧右盼地看了一圈,才鬆了口氣。
我皺起眉頭,不動聲‘色’地掙脫她的手,感覺到她手指的些微粗糙,又掃視着她的上下,才冷冷地開口,“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小福,你別說是在等我,我可受不起。”
我的語氣並不好,曾經的糾葛傷害加上現在的謎團未解,我對小福的感情因爲這些而冷淡到近似敵對的程度,尤其是在懷她夥同別人陷害我之後,雖然談不上有多恨她,可我確實沒有辦法對她有什麼好臉‘色’。
“少‘奶’‘奶’,我是來告訴您,小蓮姐,不是,少‘奶’‘奶’,您要小心,有人要害您!”
小福的語無倫次,又是叫我少‘奶’‘奶’,又是叫我小蓮,把我說的直糊塗,而她這麼沒頭沒腦的說有人要害我,更是讓我一頭霧水,我瞥了她一眼,心裡自然是不信的,而且輕哼一聲,“你怎麼知道有人要害我?什麼人要害我?那個害我的人,會不會就是你呢?”
小福拼命地搖,邊搖頭邊流淚,還彷彿驚弓之鳥地往周圍掃了好幾眼,才又想抓住我的手,被我躲開之後,悽然地含淚哽咽着,“少‘奶’‘奶’知道您不信我,可是我還得說少‘奶’‘奶’,您就算不信,也聽我說完,好不好?”
她的神情不像是在作僞,我又想起從前那個憨實可愛的小福中微微一軟,雖然不清楚她爲何改變,可是她說得這麼誠懇也有些半信半。反正既然我走過來,聽她說一說也無妨,無論真假,我一辨便知。
“你說吧。”
小福聽到我麼說喜地展開一抹笑,她深吸了口氣,然後似乎是在捋順思緒地想了一會兒,才一字一句地說開來。
我站在那裡,靜靜地聽她說着,有半將信將,再到不信後只剩下震驚和止不住的顫抖,小福的語速很快而她要說的話順利的說完之後,便眼巴巴地看着我像是在等待我的反應。
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反。只感覺臉頰有些發緊。喉嚨也發乾。耳邊似乎有嗡嗡地聲響。呼吸都變得困難無比。我木然地瞪着她。“你這些你是怎麼知道地?”
我地疑問一出口。福地嘴‘脣’動了動。卻沒有說出口。憋了一會兒才磕磕巴巴地說道。“少‘奶’‘奶’。您。您就別。別問了。我說地都是真話。真地!”
我下意識地搖頭。還是不能相信。而福似乎是等不及了。她又神經質地往左右看了看。然後彷彿下定決心地對我說道。“少‘奶’‘奶’。無論您信還是不信。我能做地只有這些。以前地事實小福對不住您。以後您自己一定要小心。您。要保重!”
說完。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深深地衝我鞠了一躬。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地時候。轉身跑走。而我剛想擡步追上去。她已經跑到巷口。轉彎便不見蹤影。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手掌已經在不經意時攥緊。呼吸也漸漸粗重起來。好像是過了很久。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地情緒平靜下來。然後走出巷口。
馬車還停在集粹閣地‘門’口。不僅馬伕在那裡等着。喬雲宸也在。他原本是笑嘻嘻地想說什麼。不過等我走近之後。笑容頓時收了起來。“你怎麼了?”
我強壓下心中的翻騰,僵硬地勾了勾嘴角,“沒事,我要回去了。”
他還想問,而我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直接上了馬車,然後便吩咐馬伕前行,我沒有心情滿足他的好奇心或是關心,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那就是回去,回去問問清楚,小福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回到宅裡,我急於得知真相的心情又變得有些茫然,小福說的事情實在太出乎我的意料,如果只是謊話,她欺騙我的動機是什麼;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麼她又是從哪裡聽說的。可是就算她說的確實是實情,我又能去問誰來確認呢?
“少‘奶’‘奶’,您怎麼在這兒?”
我回過神,正是彩紅,好幾天沒見她,經過連秀的調教,她的臉上也透出一股掩飾不住的幹練,不過那股關心還是發自真心,她的細心也很快發覺我的不對勁,我看見她,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樣。
我輕舒了口氣,“你這是要去哪兒?”
彩紅一笑,“少‘奶’‘奶’都不知道,今兒是去二‘奶’‘奶’那裡拿月例銀子的日子,我忙活別的差點忘了,這不趕緊過去,免得連少‘奶’‘奶’的脂粉也沒錢買了。”
彩紅的語氣很輕鬆,試
也笑一笑,可惜我沒有心情笑,不過聽她一說,我意,便衝她點頭,“你別去了,我自個去找她要,免得她少給一錢兩分的。”
我當然不是真爲了月例去找劉氏,而是突然想到,在這個宅子裡,我能問的幾個人裡,劉氏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也許她會知道些什麼也一定。
主意一定,我便把彩紅攆回去,自己往擷秋閣而去。
到了擷秋閣,劉氏正抱着她的寶貝雲晶在院子裡乘涼,這時間正是午後暑氣漸消,而夜晚的涼氣還沒起來,正是舒爽的好時候,這母‘女’倆懶洋洋地倒在一張竹榻上竊竊‘私’語,直到我走近了才發現院子裡多個人。
“寶心嫂嫂!”
小云晶叫得親,她已經知道是誰把她從河裡救起,雖然小臉已經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虛弱蒼白,不過原本就孱弱的小丫頭,此番風‘波’過後,恐怕要休養好一陣。不過我想,對她來說沒準更好的是,劉氏由於擔心‘女’兒的安全,再不肯把‘女’兒放在孃家,而是把雲晶接了回來,至於雲晶的身體,則是‘交’給末流來診療。這樣一來,末流是越來越像喬家的家庭醫生,怪不得他不想留下。
我強打笑容地和小云晶鬧了一小會兒,劉氏便招呼婆子把雲晶抱了下去,我也順勢沉默下來。
“你來有事?”劉懶洋洋的,自從說出暫時不對付我的話之後,她在我的面前便收起了鋒芒,很有幾分長輩的寬厚。
我扯了扯嘴角,“我來要月例。”
劉氏一愣,然後撲哧樂了,“你來要?我還以爲你想把庫房的銀子都打劫了呢,說吧,到底什麼事?”
我猶豫着,下意識地不;把想問的話直接問出,便想找更委婉的方式,可是一時間腦子打結,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問纔算委婉,便生硬地開口道,“二嬸,你知道大堂伯曾經納過的那個小妾嗎?”
她略帶‘惑’地看我,然後點頭,“知道,這都是好些年前的事,那個小妾不是被攆走了嗎?我記得就在我嫁進來的第二年,哦,對了,大嫂還掉了個孩子。”
果然和雲煦說的一樣,只是不曉得小福的是不是一樣,我深吸口氣,又問,“那,你對那個小妾有什麼瞭解?”
“瞭解”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忽而一笑,“你想問什麼就直截了當,那個小妾我雖然知道的不多,告訴你也無妨,反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說給你也無妨。”
劉氏的口氣很明顯,她所知並不多,但並不介意告訴我,我便順勢問道,“您說說,有關那個小妾,和和她有關的人和事,都說給我。”
劉氏掃了我一眼,然後沉‘吟’片刻,“這麼說吧,那個小妾有些憨憨傻傻的,看樣子很老實,當初大嫂說這丫頭做錯事我還不信來着,不過那畢竟是人家的家事,而且大嫂的孩子掉了,我也沒必要觸黴頭,便也沒多問,只聽說是把那丫頭攆出去自生自滅,並沒有太爲難。”
她的話語簡練,我卻沒有聽到我想知道的部分,便追問了一句,“那,那她的丫頭呢?她不是有個貼身的小丫頭嗎?”
“小丫頭?”劉氏略帶驚訝地看着我,眼睛一眯,“你要問的是那個小丫頭?”
我也顧不得本身的目的暴‘露’的問題,趕緊忙不迭地點頭,“我就是想知道那個丫頭,她叫什麼名字,她後來怎麼樣了?”
“那個丫頭啊,我見過兩次,年紀比我小不了幾歲,倒是厲害得緊,我記得叫什麼意如的,很好聽的名字,至於後來怎麼樣,我倒是不清楚,大約是一起被攆出去了。”
“轟隆”一聲,我的耳邊彷彿響起一聲炸雷,全副身心都放在‘意如’這兩個字上面,這個名字在若兮父親的信件上出現過,如今又從劉氏口中說出,如果意如指的就是我娘,那麼當初我娘設法進到喬家的方法,就是以那個小妾的貼身丫頭的身份進來的,而她進來後到底做過些什麼,是否真如小福所說,是被大堂嬸所害,纔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我還需要更多的證據。
可是,真的還需要證據嗎?
我‘舔’了一下乾澀的嘴‘脣’,然後問道,“二嬸,大堂嬸以前,是不是喜歡穿紅‘色’的衣服?”
“以前是,雲哲大了,她就不再穿了。咦,你怎麼知道?”
“二嬸,我想請你去我的雅筑一趟”
“怎麼了?”
我吃力地扯起一抹笑容,努力讓自己平靜一些,才緩緩地說道,“我想請您去見見我孃親,這麼久也沒讓您見上一面,沒準兒,你們還是故人重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