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人悉悉索索地又站了起來,段詢連忙把自己的主位讓了出來。
高陵宇在他的位置坐下,順手撿了個葡萄扔嘴裡。
落瑤看着只覺得這些人倉皇地跪來跪去的有趣,因爲地方小,有幾個還踩了對方一腳,正在低聲道歉,不妨高陵宇正在細細打量她。
聽得高陵宇問:“方纔聽說,章仇家的妹妹不見了?”
落瑤:“是啊,已經找回來了。遇到個好心人,把她送回來的。”
高陵宇也不是真的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是隨口問問,他的重點不在這裡:“你喜歡看賽龍舟?”
“嗯啊,喜歡。”
高陵宇看了一眼湖中的船,道:“我賭那艘藍的贏,你呢?”
落瑤還沒反應過來,“什麼?”
“打賭啊。”
“……”王爺,這麼多官員在這裡,你說你要打賭,這樣真的好嗎?
落瑤看了一眼周圍眼觀鼻鼻觀心的衆位大小官員,小聲道:“我比較看好那艘白的。”
高陵宇這會兒也意識到在這麼多官員面前,這樣高聲談論賭船似乎有損形象,他湊到她耳邊也小聲道:“英雄所見略同,那艘紅的果然不被看好。”
落瑤點點頭,那艘紅船都是胖子,誰會賭他們贏。她想了想,又問:“王爺,我們的籌碼是什麼啊?”
“女士優先,你決定吧。”
落瑤思考了一番,道:“這樣,如果你輸了,就請我吃飯,如果我輸了,我給你做件吉祥店鋪出品的成衣,如何?”
高陵宇淡笑不語。
落瑤又道:“我們吉祥店在傾玉城可是很有名氣的,段侯爺也經常來做衣服呢。”
高陵宇果真打量了一下段詢身上的衣服,一雙丹鳳眼笑得又彎又長:“好,就這麼說定了。”這個高陵宇,比祁遠愛笑多了。
未等落瑤問一句還有沒有別人要加註,一聲鑼響,比賽開始了。
鑼聲剛落,三條龍舟如離弦的箭,在平靜無波的江面上飛馳而去。場面一下子升溫,連空氣都好像熱了幾分。
方纔還嗡嗡討論的觀衆,現在都爆發出大聲的吶喊,有的還把家中的鑼鼓帶了出來,在岸邊跟着船敲打助威,更有花樣百出的年輕人把事先準備好的鞭炮掛到樹上點燃。一時間,鑼鼓聲、加油聲、劈劈啪啪的鞭炮聲在江面上交匯在一處,震耳欲聾。
划龍舟是個非常講究技術的比賽,每個人的動作節奏和力度都要求很高,落瑤看到船頭的鑼手各自有節奏地敲着鑼,控制着整條船的行駛速度。
落瑤所在的位置非常好,可以看到整場比賽,一開始是藍船領先,白船稍後,紅船第三。
白船上的鑼手比較特別,是個女子,嬌小的身軀在船頭快要變成一個點,後來大概是換了戰略,落瑤看到她不停地在對隊員說什麼,手上的動作不停,白船的速度倒是開始變快,後來居然超過了藍船,紅船一直在最後。
紅船上的胖子們滿頭大汗地揮着短胳膊,雖然竭盡全力,卻依然望塵莫及。
落瑤看得緊張,雙手捏緊,也站起來,走到涼棚前頭,加入到吶喊助威的隊伍中。
雖然超過了藍船,兩艘船隻相差半個船頭的距離,但是白船總歸有了點底氣,小夥子們士氣高漲,喊聲越來越響,速度越來越快,在快到達終點的一刻,以超過藍船一丈寬的距離後來者居上,那個女鑼手高興地跳了起來,連連敲打着鑼鼓。他們的支持者也爆發出一陣歡呼,同時伴隨着對方支持者的一陣懊惱聲。
落瑤呼了一口氣,正要回頭,卻發現高陵宇就挨着她觀看比賽,臉上看不出輸贏的表情。
落瑤大聲對高陵宇道:“白船勝出,我贏啦。”
高陵宇挑挑眉:“本想是否有這個殊榮讓陸大小姐給我做件衣服,看來老天不幫我。”
落瑤:“願賭服輸,你要請我吃飯的。”
“沒問題。”高陵宇笑了笑,捋了捋她額頭因爲汗水沾溼的頭髮。這麼親暱的動作,讓在場的人都默了默。
這時,有不少人跳下了水,落瑤指了指水面,問他:“他們這是做什麼?”
高陵宇也一臉茫然,看向段詢。
方纔一直拼命隱藏自己存在感的段詢這時站了出來,他對他們說道:“現在是搶鴨子。”
落瑤:“鴨子?哪來的鴨子?”
段詢沒說話,朝一個方向努了努嘴。
落瑤和高陵宇同時看過去,看到果然有人在一艘小船上不停地往河裡扔鴨子,鴨子們揮着翅膀撲騰到水裡嘎嘎亂叫,落瑤一看就樂了,原來賽龍舟不是唯一的比賽,還有搶鴨子呢。
扔鴨子的人扔完鴨子,沒有馬上划船離開,反而拎着個籃子,落瑤運用目力使勁看了看,好像是一籃子糉子。
那人接着拿起糉子往岸上扔,每扔到一處,那裡的人羣就爆發出一陣歡呼,跳起來搶糉子,其實倒不是稀罕這些糉子,這裡的家家戶戶都會包糉子,他們只是喜歡這個氣氛,搶到糉子的人當場就剝開來幾口吃掉,看着就非常過癮。
高陵宇打量了一下週圍,對落瑤說道:“接下來似乎沒什麼看頭,趁現在人還未散,我們趕緊出去。”
段詢也說有事,陪同着他們一起離開。
大概是怕人羣擠到她,高陵宇伸手輕輕攏着落瑤的肩膀,落瑤雖然覺得有點不習慣,但是畢竟人多,也沒有說什麼。
三個人走到人羣外面,落瑤纔不露聲色地退開半步:“想不到傾玉城的賽龍舟這麼熱鬧,王爺,你去的地方多,其他地方也有嗎?”
高陵宇收回手,依舊溫和地笑着,語氣聽不出異樣:“嗯,其他地方只是比賽規則略有不同,基本都是差不多的。”
段詢在私底下跟高陵宇交情不錯,此刻只有他們三人,他也隨意很多:“剛纔你們似乎在打賭?”
落瑤吐了吐舌頭:“是啊,你也聽見了?”
段詢笑道:“只怕所有人都聽見了。”
高陵宇不否認:“我輸給她了。”
段詢:“六王爺會輸給一個姑娘?誰不知道你賭什麼贏什麼啊。”
高陵宇瞥了他一眼:“就是輸了,輸了一頓飯。”
段詢笑笑不說話了。
高陵宇:“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落瑤:“好啊,去哪?”
段詢說道:“陸瑤,你是不知道六王爺的口味有多挑剔,他到哪都會帶着他的廚子,既然輸了一頓飯,那還不容易,讓他廚子給你做一桌宮廷御膳,不過,聽者有份啊。”
高陵宇笑罵道:“我看是你自己想吃吧。”
段詢哈哈笑着,完全沒有平日侯爺的架子。
落瑤也被勾起了興趣,道:“好啊,那就去王爺府上,不知道方不方便?”
高陵宇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你說方不方便?”
哦對了,人家侍妾都走了,當然方便了。
段詢:“既然如此,那我也去,王爺不會介意我當電燈泡吧。”
高陵宇睨他:“如果我說介意,你是不是就不去了?”
“當然更要去了。”
三人有說有笑地往前走,落瑤突然問:“咦,阿灼呢?”
段詢:“在呢。”
落瑤又看了看周圍,還是沒找到,“在哪裡?”
段詢:“你叫一聲,他就出來了。”
落瑤果真叫了一聲阿灼,有人在她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落瑤嚇了一跳,半張着嘴巴還未合攏:“原來這就是隱衛啊。”
阿灼斜睨她一眼,說道:“你以爲我們是白吃飯的?”
段詢笑着道:“你看不到他們,不代表他們看不到你。”
落瑤:“王爺也是嗎?”
高陵宇揮了揮手,有兩個人不知道從哪裡掠了下來,站到他兩側,落瑤看得目瞪口呆。
幾人正說笑着,阿灼突然臉色一變,高陵宇的隱衛似乎也察覺到了,跟阿灼一起,三人呈包圍之勢,以一種防禦的姿態把他們護在中間。
落瑤錯開阿灼的後背疑惑地向前看去,先前居然沒發現,足足有一百來個人圍了過來,看穿着似乎是附近的百姓,她曾經聽林嬸說過有些地方的官民關係不甚好,正想着是不是要對段詢不利,這些人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落瑤心裡咯噔一聲,這一百來號人若是動機不純,他們今天估計回不去了。
目光粗粗一掃,發現長街的盡頭有個人影閃過,背影很像章仇沫,她眨了眨眼再看去時,已經消失,落瑤奇怪地想,莫非剛纔那人真的是他?可是章仇沫未帶一個親隨,孤身一人往城外的方向是去做什麼?
不待她細想,阿灼擡手吹了聲口哨,大概是呼喚其他的隱衛,但馬上被段詢擡手阻止,說道:“這些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看起來情緒不穩定,動用了隱衛反而會激怒他們。”
高陵宇不做聲,似乎也同意段詢的想法。
不管他的決定是什麼,阿灼對段詢是百分百服從的。阿灼掃了一眼前面浩浩蕩蕩的人羣,敏銳地確定他們都不會武功,覺得即便他們出手,自己也可以抵擋一陣,再呼喚隊友也來得及,才點點頭退到一邊。
搞不懂這些人的目的是段詢還是高陵宇,落瑤看向段詢,段詢安撫地對她笑笑,轉而問帶頭的一箇中年人:“你叫什麼?先叫他們起來,有話站起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