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暇的日子總是讓人感嘆光陰易過。
沒事的時候,落瑤總是不停地猜着高陵宇在做什麼,他是王爺,應該有很多事情要忙吧,爲了不影響他歷劫,落瑤決定還是少出現在他面前。可是她突然發現,上次居然忘記問司命,到底何時纔算歷劫完成。
段詢的生辰宴就在這麼平淡的日子裡緩緩而來。
初三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
落瑤梳了個比較適合正式場合的髮髻,選了一條素雅的淺粉色羅紗裙,兜裡揣着前不久默寫下來的《種魚經》,準備出門。
經過冬冬房間的時候,看到鼕鼕一個人在房間裡認真看書。鼕鼕沒事的時候基本不出門,平日裡不是去夫子那兒,就在家裡讀書。
落瑤想着多讀點書總是好的,就由着他去了。
只是每隔一段時間就帶他去逛逛街出點汗,她偶爾也會去看他在讀些什麼書,卻發現是《上古戰權術》、《神君論》這類晦澀難懂的書,她唏噓了一陣,這麼小的孩子真看得懂這樣的書嗎?可是看到鼕鼕一副嚴肅認真閒人勿擾的表情,又忍住了到嘴邊的話頭。
於是,本着不想打擾他學習興頭的想法,落瑤輕手輕腳從他房間門口經過,一個人叫了輛馬車去段府赴宴,路上想着,要是宴會上有什麼好吃的就給鼕鼕帶點回來,當做給他的獎勵。
段府是傾玉城人人皆知的地方,落瑤也不需要知道地址,告訴車伕去段府,車伕就吆喝了一聲,載着她往城東方向疾馳而去。
說起來,這是落瑤第二次去段府,距離上次已經有兩個多月,上次的身份馬馬虎虎算是個繡娘,這次的身份卻是段詢請的客人,真是有趣。
車伕是個年紀過半百的爽快的老伯,不甘於路途寂寞,沒話找話道:“姑娘這是去赴段侯爺的生辰宴吧?”
因爲聲音比較吵,落瑤大聲回話:“是啊,老伯你怎麼知道啊?”
“嗨,今天接了好幾個生意,都是去段府的。”似是給人讓了一下路,車身朝左邊晃了一下,車伕老伯說道,“早上還接了一單大生意,一下子有十幾個人,分了兩次送他們過去。”
落瑤也覺得奇怪,“這麼多人,都是一家的麼?”
老伯道:“是一家的,可是那幾個人看着一點也不像是去段府赴宴的。”
“怎麼不像?”
“怎麼說呢,姑娘你可別說老伯我勢利眼,我看人準得很,那些人我看着就不像是賓客,奇奇怪怪的,普通人赴侯爺的宴都巴不得揀自己最好的衣服穿,可是那些人,穿得連我身上的衣服都不如,我看,嘖嘖,有點詭異。”
落瑤沒親眼看見,也不好評價什麼,打着哈哈道:“聽說侯爺交友甚廣,有權貴富甲,有書生農民,還有像我這樣的繡娘,您看到的也許是一些還未得功名的書生也是有可能的,不過,這一大家子一起去嘛,是有點奇怪。”
“最奇怪的是,他們不讓我送到段府門口,約莫在一百步左右的樣子就下了車。”
“咦,還有這樣的事情?”
“是啊,所以說奇怪呢,要是侯爺的客人,怎麼不直接進去呢。”
“那倒真是挺奇怪的。”
老伯一邊駕着車,一邊說是。
旅途在邊聊邊扯中愉快結束,段府門口早有專人出來迎接賓客。
今日的段府不同初見時的高冷,府裡府外一派喜慶親和的模樣,家僕們個個穿着大紅色衣服,端着招牌笑在門口恭迎來賓。
每個來恭賀的人後面都跟着一大串箱子,不知道里面裝了什麼寶貝,只聽一個小廝在門口不停地朗聲稟報:“季府季大人到——”,“左相左大人到——”
一個個名頭聽得落瑤心頭直顫,她心想着,如果等會輪到她的時候報個“吉祥店鋪繡娘到——”,那她馬上就掉頭走人。
可惜沒等到報名字,她已經被侍衛攔了下來。
小侍衛恭敬又板正地問她要請帖。
落瑤心道壞了,她不知道赴宴還要帶帖子,她的請帖早就給珍珠拿去當寶貝供起來了,正在想要不要找個角落用法術變一個出來,剛好看見阿灼走過,忙叫住他。
阿灼是什麼人,一眼就看出門口的情況,門口的侍衛看見落瑤直呼阿灼的名字,忙作出請的姿勢。
阿灼特不耐煩地瞅了他們一眼,帶着落瑤走進去,邊走嘴裡還不忘打趣:“我說陸瑤小姐,我說不用送禮你還真的空手來了啊?你沒看見人家不是擡着轎子就是扛着箱子的?”
落瑤翻了他一個白眼:“本小姐求的不是數量,是質量,懂不懂?”說完揚了揚手裡的一卷書軸,“我這個禮物哪是那麼幾個箱子櫃子比得上的。”
阿灼有點好奇,想把書搶過來,沒想到落瑤早就防備着他,書卷在空中換了個手,他撲了個空。
阿灼摸了摸鼻子:“這是什麼玩意兒?”眼睛一直瞄着她手裡的書卷。
落瑤得意地賣了個關子:“當然是好玩意兒,我要親手交給侯爺。”
阿灼面無表情道:“那你可要等會了,侯爺不在府裡。”
“咦,今天不是他的生辰嗎,壽星不在府裡,那還擺什麼壽宴?”
“我說他不在府裡不代表等下他不回來啊,有人早上送了一匹汗血寶馬過來,他出去遛馬去了。”
“你們侯爺還喜歡馬啊?”
阿灼挺了挺胸膛,“像我們這樣的錚錚男兒哪個不喜歡香車寶馬的。”
落瑤瞅着阿灼,裝出一副爲難的樣子不說話,彷彿對他這句“錚錚男兒”不敢苟同,直瞅得阿灼額頭青筋直冒,落瑤一下樂了。
兩人正說着,遇上了剛從廚房出來的百合,阿灼叫住她:“哎,百合,帶陸姑娘去廂房休息下,我還要去忙別的事情。”
百合看到落瑤的時候,顯然很高興,踩着小碎步過來,說道:“我正好要過去,陸瑤姑娘跟我來。”
與落瑤寒暄了幾句,百合的話匣子又像倒豆子一樣打開了,原來今天不只是各路新貴過來,連遠在皇城的段大爺跟段二爺都過來了,專門給他們三弟慶賀。
百合還興奮地說,以前的生辰宴都沒像今天這樣講排場,老夫人特別交代,三位爺在一起的日子不多,要好好慶祝。
百合一路嘰嘰喳喳,落瑤含笑聽着,直到走到一幢雅閣前。
落瑤擡頭看,閣樓上有塊牌匾,寫着:聽香小築。
看來這幢樓就是今日的主宴場了。
不同於一般大戶人家的宴席,這裡的一樓是沒有賓客的,是一大片空地,專門爲了表演用。
整幢樓有三層,每層有大概十幾個包廂,路過其他房間時,似乎都有斷斷續續的琴聲傳出來。
百合帶着落瑤到二樓的一間廂房,裡面果然已經坐了個琴師,身上絳紅色的衣服讓她整個人像一株烈焰紅蓮,琴師正垂眸專注地彈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大概是看到落瑤進來,琴師略低了低頭行了個禮,落瑤趕忙回了一禮,對她笑笑,琴師又面無表情地繼續彈琴,落瑤撇撇嘴,這琴師的架子比他們侯爺還要大嘛。
每個廂房裡都配了個琴師,只是段詢從哪裡請來這麼多琴師呢。
百合看出了落瑤的疑問,笑道:“陸姑娘別看這些琴師看着普通,可是侯爺花了一番心思的呢。”
琴師在百合說“普通”二字的時候瞥了她一眼,百合對她做了個鬼臉。
百合:“這些琴師是侯爺從小培養的,有時候親自調教,就是爲了關鍵時刻派上用場的。”
落瑤咋舌:“從小培養?就像那些暗衛一樣?”
百合:“你很熟悉他的暗衛?”忽然又想起剛纔阿灼跟落瑤一路打鬧的樣子,恍然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
落瑤說:“談不上熟悉,聽他說過罷了,可是除了宴席,還有什麼時候算是關鍵時刻啊?”
話音剛落,聽到那個琴師猛地一記重音,似是敲在落瑤的心口上,讓她一陣發悶。
落瑤有點懷疑剛剛的話是不是得罪了這位極不普通的琴師。
只見百合瞪了那琴師一眼,對落瑤說道:“你別理她,她叫雲竹,要聽什麼曲子只管吩咐。”
那個叫雲竹的琴師聞言連眼皮都未擡一下。
落瑤心道,就朝這個脾氣,我可不敢吩咐她。
落瑤偷偷瞥了她一眼,這段詢挑人的眼光倒真不錯,連琴師也盡是美女胚子,一頭烏黑的長髮垂到凳子上,用一根藍寶石簪子挽着,身上一襲絳紅色錦衣,與整個房間的顏色互相掩映,光看着就讓人陶醉。
落瑤客氣道:“豈敢,姑娘彈什麼順手就彈什麼吧。”話音剛落,百合愣了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露出一絲侷促的笑意看着雲竹。
後者面露慍色,臉漲得通紅。
落瑤仔細回味了一遍自己的話,她又說錯什麼了?
百合在落瑤耳邊低語了幾句。
落瑤臉上頓時尷尬起來,她對雲竹施了一禮,道:“不曉得雲竹公子如此清俊拔俗,方纔多有冒犯,還請多多包涵。”
百合揮揮手,道:“沒事沒事,他又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了,你別放心上。”落瑤看到雲竹的臉色都快綠了。
她其實心裡毫無半分抱歉之意,誰讓這個雲竹穿得這麼……如花似玉,頭上的簪子居然還嵌了顆姑娘家戴的藍寶石,估計他娘站他面前,都認不出是自己兒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