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院子裡裡外外就剩下慕媽媽和落瑤,還有,幾隻母雞。
這時間說短其實也不短,對有些人來說,就像經歷了一個輪迴。
唯一讓人放心的是,念彤總算安全回來了,落瑤心裡的內疚感少了些,雖然不知道他們都去哪了,但是有那麼多人跟着,應該不會再出現什麼問題,落瑤伸了個懶腰,想回去補個覺。
街上已經開始有人走動,賣早點的店鋪已經開門,老闆吆喝着“新鮮剛蒸好的包子——”
其實作爲神仙,法力越高,就越不會有飢餓感,但是她法力低微,雖然不至於跟凡人一樣需要一日三餐,每次看到好吃的,肚子就忍不住咕咕叫。
落瑤摸摸肚子,她一直懷疑她還在她孃親肚子裡的時候,孟芙蓉就一直嘴饞不停地吃東西,所以受她影響,養成了這自打孃胎出來就饞嘴的壞毛病。
她爹葉夏極本來就寶貝這個小女兒,知道她有這個吃零食的愛好,更是恨不能搜刮了天族所有好吃的給她。
但是放眼整個天界,因爲神仙對“吃”這碼事都端着一副可有可無的態度,很多神仙餓的時候就畫個餅充飢一下,所以,清乾天上除了有幾個隨時爲了天君宴客而裝裝門面的廚師,基本沒人精通於做菜做點心這一類事情。
葉夏極特地花了一番功夫挑了幾個根骨好天賦高的小仙去人間學藝,專門給落瑤做點心吃,所以,放眼望去,芙丘國是天族最有人間煙火味兒的仙國。
後來就連老天君寧仁也聽說了此事,大嘆葉夏極愛女心切,於是每逢比較盛大的宴席,天上的廚師人手不夠時,他也會偶爾問葉夏極借芙丘國的廚師用一用,宴後對他的廚師讚不絕口。
有一次,寧仁甚至發出一陣感慨:作爲一個神仙,開天闢地,補天造人,填海射日,占卦術,觀星象,算運勢,布結界,釀酒行醫,煮茶做飯多練廚藝,行走六界技多不壓身啊……
老天君何曾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一時間,清乾天的神仙們都驚了,紛紛開始效仿芙丘國。
仙界一百零三座仙山同時炊煙裊裊,盛況當前。神仙們個個掌着勺子揮着鍋鏟不亦樂乎,浩浩蕩蕩苦練技能。短短的一個月,衆仙的廚藝居然都突飛猛進了一大截。
魔妖鬼三族的探子們在陣陣輕煙裡大驚失色,鼻孔嘴巴里都塞着布條回去稟報,“稟君上,天界最近似乎在潛心研製一門新的法術,施此法術時,常伴有毒煙。”
各族君上聽聞後反應不一。
魔族君上:“這天族表面上跟我們和和氣氣,原來私底下早就嚴陣以待,寧仁這隻老狐狸忒不要臉。”
妖族妖王:“多派點女官過去查探,看看能否用美人計拿到破解之法。”
鬼族鬼君:“去看看魔妖兩族有何反應,若是沒有動靜,就馬上散佈消息,說這法術是專門用來攻打他們兩族的結界所用。”
……
落瑤一想起芙丘國的好吃的,就有點想念和藹的爹爹,肚子也有點餓。
她在早點鋪找了個桌子坐了下來,叫了兩個包子一碗稀粥,她一直覺得人間的包子個大又香,這粥也熬得又糯又稠,下回該讓家裡的廚師到傾玉城來學學。
正吃着,眼角瞥到一個街角似乎有個人影一閃而過,此刻人少,加上落瑤目力本來就好,她瞧得非常清楚,這人她在凡間見過一次,就是在上次從段詢的生辰宴回來的路上,曾出手救過段詢的那個神仙。
準確來說,這位神仙是本該在清亁天服侍祁遠的仙官,程譽。
自從那次一別,落瑤就知道總有一天會不可避免地遇到他。落瑤下意識地想躲,一晃神,牙齒不小心咬到嘴脣,輕嘶了一聲,再擡頭時,程譽已經不見。
落瑤眨了眨眼睛,心裡的彷徨被好奇取代。
她把手裡吃剩下的半個包子往嘴裡一塞,放了點碎銀子在桌上,顧不得跟老闆打招呼,用包包子的油紙半擋着臉,一陣小跑過去,想看看程譽剛剛在這裡做什麼,可是打量了一圈,這裡除了一座還沒開門的茶樓,什麼也沒有。
落瑤心下奇怪,自從那天相遇,已經過了兩天,雖然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可能這點時間在天上也就一眨眼的事情,可是程譽不好好地跟在祁遠身邊,跑到凡間做什麼?
落瑤在街上吃着包子喝着熱粥,那廂,章仇府裡的人卻連包子的影子都沒摸到,整個章仇府被一團看不見的烏雲籠罩着,處於低氣壓狀態,連菠波都察覺到空氣中的異常氣息,夾着尾巴乖乖蹲在自己的小宅子裡,屁股朝外悶頭睡覺。
章仇念彤兩眼無神,問章仇沫:“哥哥,你剛剛說的是真的麼?”
章仇沫仔細看了看她,眼裡止不住的心疼,在她身上檢查了一遍確認無恙,才道:“先不管這些,你回房洗個熱水澡睡一覺,明天就什麼都忘了。”明天會忘嗎?一輩子都忘不了。
念彤堅持問:“哥哥,你剛剛在慕家說的,是真的嗎?”
章仇沫揉着額角:“他是爹爹跟一個丫鬟生的,那個當年被娘趕出去的丫鬟,就是他母親。念彤,他對你不是真心的。”
念彤眼淚象掉了線的珍珠滑落,“對不起,哥哥。我早該聽你的話。”
章仇沫輕輕抱住念彤,扶住她顫抖的肩膀:“不要緊,一切都還來得及,我也有責任,沒有讓人保護好你。我們的人追到那個廟就沒有線索了,你是怎麼逃脫的?”
念彤吸了吸鼻子,說道:“我本以爲要死在那兒了,那些人若是玷污我的清白,我是打算咬舌自盡的,可是後來發現自己中毒了,接着就昏了過去,然後聽見有什麼人救了我,等我醒來,就已經在街上,路過慕楠家時,看到你的馬車,就進去看看,就……”
章仇沫憐惜地撫了撫章仇念彤的臉頰,隨後眼裡滑過一絲狠戾,說道:“我定會查出那些人的底細,放心,不會讓他們好過。可惜不知道是哪位英雄相助,要不然定要好好謝謝他。”
念彤點點頭,“估計此人比較低調,不想讓人知道姓名,不然不會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走了。”
章仇沫話題一轉,又問:“昨天你去慕家時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念彤腦中又浮現出那個香豔的場面,眼眶猛地發紅。
聰明如章仇沫,一眼瞧出了念彤的難言之隱,不忍再問,故作輕鬆地揉了揉她的頭,說道:“不說了,我們不說了,這個人我們以後都忘了。哥哥不會讓他踏入我們章仇家一步,以前不會,以後更不會。你這幾天好好休息,你陸瑤姐姐也擔心死了,她一直覺得是她放了你出去,非常內疚。”
念彤難得此時還爲落瑤求情:“哥哥,你不要怪她,是我纏着她不要告訴你。”
章仇沫笑着彈她的額頭:“知道了。”
章仇念彤點點頭,眼睛哭得浮腫不堪,沒看見章仇沫的手指在寬大的袖袍裡用力捏緊,眼裡燃燒着憤怒的火焰。
聽州十分熟悉章仇沫的這個眼神,心裡暗暗想着,傾玉城以後恐怕只剩下蘭芝、墨冰和玫霜公子,不會再有什麼緋青公子了。
一個隨從走過來,說道:“少爺,慕楠公子在外頭求見。”
章仇沫的眼睛可以噴出三昧真火來,看了看念彤,生生把怒氣壓下,放緩語氣輕聲問:“你見不見?”
念彤聽見慕楠的名字就想掉眼淚,理所當然搖了搖頭。
聽州瞄了一眼章仇沫,心道,明知道小姐此刻不會見他,還故意這麼假惺惺地一問,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體諒這麼尊重過人呢,公子這招深入人心使得真是好啊真是好。
章仇沫非常警覺地瞥了聽州一眼,後者脖子上一涼趕緊低下頭。
章仇沫囑咐丫鬟帶念彤下去休息,等她走遠,纔對那來請示的隨從說道:“傳吧,我倒是想看看他還有臉過來做什麼。”
章仇沫斜躺在大廳的主位上,忙了一晚上,他也有點累。他就這麼一個妹妹,念彤的失而復得讓他覺得二十幾年來,心情從未有過今天這般大起大落,他突然想起段詢,若是段詢遇到這樣的事情,也許會處理得比他好吧?
章仇沫自顧自笑了笑,他才比不上那個人精。
聽州拿了一條熱毛巾過來讓他敷臉,章仇沫把毛巾蓋在臉上悶了一會兒,似乎又恢復了點精神。他是這個家的主心骨,再累也要撐着,接下來,還要面對慕楠,聽州讓人重新沏了壺濃茶,站在他身邊,章仇沫盯着門口,彷彿守株待兔,狹長的眼裡充滿冷意。接下來,纔是好戲的開始。
慕楠還是剛纔的那個樣子,似乎是一路追來,臉頰眼角帶着點清晨的露水,前額的頭髮溼溼的,衣角袖子上沾了些泥,章仇沫一掃方前的疲態,戲謔道:“平日裡總是一身青衣翩翩謫仙的人怎麼落得今天這個樣子?怎麼,現在是來認祖歸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