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換!”一個突然出現的嗓音引得兩人同時朝門口看去。
落瑤一臉擔憂地看着祁遠,臉上滿是急切。
後面站着程譽,也跟着她進來。
弗止忍不住抽嘴角,“換一次血又死不了人,你急個什麼?”
落瑤沒空理會他的戲謔,說道,“他剛歷完劫回來,以凡人之軀救了六十個人,身體虛弱得很,不能換血。”
這下輪到弗止變了臉色,看着祁遠,“你怎麼不早說。”又唔了一聲,“六十個?怎麼這麼多?這個司命是不是又搞錯了數字?”
……
落瑤跟程譽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裡找到同一個疑問,爲什麼他要說“又”?
程譽嚥了口口水,“神君您的意思是……”
弗止不答反問:“你們都記得夸父吧?就是逐日的那個。”
落瑤和程譽同時點點頭。
“他一直追趕到太陽落下的地方,一時口渴把黃河和渭水的水都喝完了,凡間一直鬧乾旱,爲此老天君震怒,讓他去司命那兒受劫。”
落瑤:“然後呢?”
“然後有一次恰好跟他聊天,他跟我說,一開始問司命君他的歷劫命格她死活不肯說,後來他用一罈上好的瓊漿灌倒了她,把她的命格簿子偷了出來,看到人家歷劫時救人都是個位數,唯獨他是兩位數,他第二天拎着簿子跟司命對質,司命才說是寫錯了。然後司命還很主動地跟他說,看在那一罈瓊漿的份上,她幫他改一改。”
程譽也瞪大了眼睛:“這還能改?”
但弗止關注的重點顯然不在這裡,“祁遠還果真巴巴救滿了六十人才回來的?”
落瑤:“是啊,我當時還問她呢,怎麼這麼多,她說這是天命石上寫着的,改不了的啊!”
弗止甚不以爲意:“唉,那只是口頭上的說辭,什麼天命石,估計她又搞錯了,這世上除了天地玄機日月星相,哪有什麼改不了的東西。那個司命君不是最喜歡收集綁頭髮的絲錦嗎,你找幾條稀罕點的送她,也許就會給你少寫個零頭。”
程譽:“……”
落瑤:“……”
落瑤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暈過去,她突然覺得,先前對司命實在太仁慈了。
弗止看到她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識相地不說話了。
當事人祁遠倒是無所謂:“反正救也救了,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他岔開話題問弗止,“瑤瑤方纔說不能給我換血,這換血和歷劫,有什麼關係?”
他的問題實在沒有技術含量,落瑤和弗止直接無視了他。
落瑤也不再糾結到底應該救六個還是六十個,急着追問:“除了換血,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弗止沒回答,只是盯着祁遠,寒惻惻的目光把祁遠從頭到腳來來回回掃了兩遍,這種像是可以看得見他五臟六腑的感覺讓祁遠覺得渾身沒有秘密,十分不舒服,可偏偏他是落瑤請來替自己看病的,又不好說他什麼,只慍怒地回看他。
弗止心裡忍着笑,看着祁遠敢怒又因爲落瑤而不敢言的樣子,直到看得祁遠的頭髮快要豎起來,才收回目光,幽幽說道:“不能換血是比較麻煩,先用萬穀草服控制住藥癮,我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想想辦法。”說完就憑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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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瑤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有點惶惶不安。
只有經歷了失去,才懂得珍惜。落瑤本以爲只有凡人不懂這個道理,卻沒想到她也是直到今日才明白。
在等待弗止研究出新辦法的時候,她反而沒這麼着急了,只是整天陪在祁遠身邊,照顧他的飲食起居,每件事都親力親爲,祁遠也推掉了所有的事務,讓程譽處理,兩人閒時賞花下棋,釣魚泛舟,偶爾程譽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就會過來請教,落瑤就捧着下巴在旁邊看祁遠忙碌,兩人心知肚明這段安逸的時光來之不易,格外珍惜。
恍惚間似是又回到了以前落瑤住在這裡的那段時光,兩人都有種錯覺,彷彿在這些日子裡,落瑤沒有去過凡間,祁遠也不曾爲了尋她踏遍千山萬水,唯一不同的是,以前兩天發作一次的頻率到現在的每晚一次,無時不刻不在提醒着他們: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再怎麼想回到過去,神仙都無能爲力。
祁遠剛開始發作的時候,不準落瑤待在旁邊,後來禁不住落瑤的軟磨硬泡,讓她幫助他剋制住愈發不受控制的毒性,落瑤知道他是不想讓她擔心,儘量做出輕鬆的樣子在他旁邊,可是當看到祁遠生不如死地在地上打滾,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祁遠喘着氣滿臉大汗地笑着說,“別擔心,死不了,這些小痛小癢的還奈何不了我。”
落瑤吸了吸鼻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只覺得祁遠以前一直溫熱的手掌滿是冷汗。不過既然他不想讓自己擔心,那她就陪着他演下去,順便引開他注意力,“等病好了,我們離開天族,去一個沒有人威脅得到你的地方。”她一直在爲老天君寧仁用她來威脅祁遠和蔓蝶成親之事耿耿於懷。
祁遠眼神閃了一閃,滿口答應,“好,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去哪裡都無所謂。”
“那你天君的職務怎麼辦?”
“這個簡單,做天君其實不用怎麼動腦,即便有什麼事情,也是程譽先過目一遍,到我手裡的時候基本已經解決,只需要點個頭,這樣的事情,讓你做,只需要一天,你也會得心應手。”
落瑤張大嘴巴,“真有這麼容易?”
祁遠偏了偏頭笑着問,“不信?如果不相信,下次批閱奏章的時候你可以看看。”
落瑤嘆了口氣,“不是不相信,只是覺得程譽挺能幹的。”
祁遠默了默,一臉沉思狀。
落瑤正要問他在想什麼,只聽祁遠說道,“他確實挺能幹的,我也想過給他一些賞賜,可是又想不出給他什麼,論官職,論財物,這幾年我賞過他的奇珍異寶也不算少了,不過他似乎對這些並不感興趣,都拿到凡間去行善事了。”
落瑤想了想,坐到祁遠旁邊坐下,“你在遇到我之前,估計也覺得什麼都不缺吧?”
祁遠的眼睛亮了亮,“你是說給他找個女仙?”隨後又皺起眉,“不行,你以前的授業夫子沒教過你,有了夫人忘了主人,以後誰來幫我做事。”的確是這樣。落瑤皺着眉絞盡腦汁回憶,可是好像原話不是這樣的啊。
祁遠瞥了她一眼,怕她想起來那個夫子的原話,狀似無意地打斷她的回憶,換了個語氣說道,“如此好的天氣,我們在此討論這些做什麼,鳳凰山的桃子應該熟了,走,我們去逛一圈,這桃子還是剛摘下來的好吃。”說完拉着她起來。
落瑤被祁遠溫柔的聲音和腦中想象出來的甜美的桃子成功地吸引了注意力,完全不記得方纔在回想什麼。
提起天上的桃子,首屈一指的當屬王母娘娘的蟠桃,只是要吃到這蟠桃,需要等到王母娘娘的蟠桃宴,而鳳凰山上的桃子則常年有果,雖然高產,卻也是滋味甜美,回味無窮。再者,王母娘娘的蟠桃常年受瑤池的靈水浸潤,靈氣太盛,反而沒有鳳凰山天然的桃子爽口自然。
這些都是祁遠在路上同她講的,雖然落瑤對既可觀賞又可品嚐的鳳凰桃充滿嚮往,等親眼看到的時候,落瑤還是被滿山金光閃閃的桃子震撼了。
每一株桃樹上既有花又有果,銅綠的葉子邊上閃着一圈金色的光,微微卷着,像是以一個保護的姿勢護着躲在裡面的果實,一顆顆碩大的桃子沉甸甸掛在枝頭,最神奇的是,這些樹不是長在土壤裡,而是落水爲根,以水爲土,以天地日月精華爲養料,熟了的桃子掉到河裡,成爲新的種子,所以這條鳳凰河都被金燦燦的桃樹擠滿了。
鳳凰山之所以少有人來,是因爲這裡處於天族和鬼族的交界,山的一半在天界,另一半延伸到地底下的魔族境內,只是,魔族裡面的鳳凰桃長得是什麼樣子,就不得而知了。
落瑤輕輕舔了舔嘴脣,問祁遠:“這些桃子,沒有人看管嗎?”
祁遠一眼看出她的心思,笑着回答,“沒有。”
落瑤暗地裡摩拳擦掌着躍躍欲試,她在來的路上就聽祁遠說,鳳凰桃不同於一般的果實,不能用仙力,只能爬到樹上用手摘。這會兒一聽沒人管,頓時心花怒放。
王母娘娘的蟠桃還要等幾百年,這裡的鳳凰桃可是現成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也不用擔心有人過來阻止他們。
還沒摘到桃子,落瑤彷彿已經感受到鮮嫩多汁的桃肉,落瑤深深吸了口氣,貪婪地聞着濃郁的清香,身邊的祁遠像是早就對這些見怪不怪,他輕輕鬆開落瑤的手朝桃林走去,看來要替她去摘桃子,落瑤顧及他未痊癒的身體,拉住他的手腕,“我去吧。”
祁遠腳步頓了頓,沒有拒絕,現在的他爬一棵樹倒是沒有問題,只是到時候萬一藥隱發作渾身無力,摘不了桃子事小,給她惹麻煩倒是真。
落瑤得到默許,受了極大的鼓勵,捲了捲袖子,把腳往前邁了邁,才發現今天穿了一件長裙,等會兒爬樹似乎不大方便,於是彎腰把裙襬往兩邊繫了系,這樣隨意的打扮倒顯得整個人輕鬆不少,興沖沖走了幾步,又回頭對祁遠說,“你找個乾淨的地方坐會,我摘了桃子就馬上回來啊。”語氣就像一個尋常人家的母親離家時關照獨自一人在家的孩子。
祁遠帶着鼻音嗯了一聲,真的回頭自己找地方去了。
落瑤輕吁了口氣,其實她只是不習慣有人在後面看着她爬樹,畢竟四肢抱緊樹幹拼命往上爬的樣子並不那麼……端莊。她定了定神,眼神四處瞄了瞄,挑了一顆長得似乎最容易爬的桃樹走去。
這些桃樹似乎知道有人會爬上去摘它們的果實,樹幹光溜溜溼漉漉的,而且都長得很高,一腳踩上去就打滑,落瑤四肢並用,試了幾次未果,最後以爬四步退兩步的速度慢慢向上移動。心裡還在想着,還好祁遠沒有過來看她,要不然讓他瞧見自己這麼狼狽的樣子,不如撞死在樹幹上算了。
祁遠雖然沒有瞧見落瑤的樣子,但是遠遠看着那糰粉色慢慢朝上移動,都能猜到她現在呲牙咧嘴的模樣,他笑笑,一點也不擔心,因爲桃樹下面就是河,即便掉下來,也不會摔疼,所以祁遠纔會由着她去,其實祁遠非常明白,她這幾天爲了自己確實累壞了,雖然她不說,還極力裝出一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樣子,但是他知道她心裡的苦,偏偏這種苦又無處可說,她擔心自己,他其實是高興的,但是看她在他面前假裝堅強的樣子,他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