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嵩早料到姜淼不願意跟自己說話,他往旁邊坐了,率先開口說:“阿淼生氣了?你是氣我讓你跟阿琨捱了打?”
姜淼把臉埋進枕頭裡,聲音從枕頭裡甕聲甕氣的傳了來:“你肯定早就知道我們去了會捱打,還哄我們過去。我還以爲劉副幫主的面子有多大,原來……根本就不值錢!”
劉嵩不以爲意,反笑道:“若是不值錢,今兒說不定你跟阿琨都要交待在潘家樓。”
“我的命本來就是你救的,你既救了我,又設計讓我再次差點被打死,我們從今往後兩清了!”姜淼回來越想越氣,對劉嵩的感恩之情也淡了下來。
劉嵩說:“帳可不是這麼算的。今日你跟阿琨捱了這頓打,難道就不想以後從程壹身上找補回來?看着程壹吃香的喝辣的,難道你就不想坐上程壹的位子?”
姜淼猛的擡起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騙我的吧?”
“你騙你什麼?你若是個二八妙齡女子,還可說我見色起義。你既無財又無色,僅僅只有一條命而已。若說騙人性命,漕幫等着攀上來爲我送命的也不在少數,你哪一點值得我騙?”他神色轉厲:“我不過是見你走投無路,同當初的我也沒什麼兩樣,這纔好心拉你一把,先把跟程壹的死結解開了,以圖後續。我是好心沒好報!”
姜淼察看他的神色,半天瞧不出端倪,旁邊的阿琨跟阿根都聽傻了眼,唯有他終是開口確認:“你……當真能助我坐上程壹的位子?”
劉嵩側頭:“怎的,不信我?”
姜淼也不知是真是假,半晌才說:“信!怎麼不信!大哥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劉嵩每次來,見過了姜淼等人,必然是要見過葉芷青,纔會離開的。他今日又喝了點酒,從姜淼房裡出來之後,徑自去中廳裡尋葉芷青。
葉芷青走回來之後,左腳踝就腫了起來,擦了藥酒坐着,連鞋子也不得穿,腿上搭着條夏天的薄被,蓋着傷腳。
以她的性子,完全可以光着腳坐着,只是思萱跟虎妞兩人非要蓋住了她的腳,也就隨她們去了。
劉嵩按阿根指的方向過來的時候,她欲起身迎接,卻被蘇銘按住了:“師傅別起來,劉大哥也不是外人,不會見怪的。”
他這話引的周琪翻了個白眼,對此十分不滿:“怎麼不是外人了?”
劉嵩已經走了過來,見她被蘇銘按在位子上,賴大慶還解釋說:“我師傅扭傷了腳。”
“幾時的事情?”劉嵩十分詫異,他與葉芷青分開的時候,人還好好的。
周琪心虛的左顧右盼,很不想讓他知道,這是周鴻的傑作。
葉芷青心裡也有幾分尷尬:“這個……就回來的時候天黑,不小心扭了一下。”
劉嵩很是歉疚:“都怪我,出了點事兒,沒把你送回家。”他蹲身下去,揭開了薄被,看到葉芷青腫起的左腳踝,肌膚瑩白,玉胖可愛,原本只是想看看她的傷處,可是見到她的腳之後,忽然之間便面紅耳赤,猛的直起身子,結結巴巴道:“我……我酒有點上頭,先回去了,明兒再來瞧你。”踉踉蹌蹌走了。
葉芷青莫名其妙:“我的腳真的腫的很嚇人?”她低頭細端詳,以她學醫許久的眼光,也並不是很嚴重啊。
周琪:“……”
那天晚上,劉嵩做了個夢。
夢中他與葉芷青極爲親暱,握着她光裸的纖足,沿着光潔的小腿一直撫摸了上去……
醒過來之後,他將牀單團成一團,扔到了牀底下,很是後悔自己當時的退縮。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夢裡的春光太過誘人,他有些羞愧於夢中的情境,離開揚州之前,再未曾去過葉府,只是派心腹前去與程壹接洽,友情幫他捎貨離淮。
周鴻派了周琪來離間劉嵩與葉芷青的關係,沒想到周琪來了之後,劉嵩只出現了一次,便再也沒來過。這使得周琪都有些懷疑周鴻是在消遣她了。
與此同時,郭三夫人派人送到明州的信也有了迴音,郭嘉承認了他與葉芷青一起前往流球,周夫人的回信也表示,會好好教訓兒子,並且向未來親家致歉。
周夫人收到郭三夫人信的時候,還頗爲驚異,沒想到周鴻會在郭三夫人面前提起退婚之事。她甚爲滿意郭思晴這個未來兒媳婦,更不容許周鴻退親,除了向郭三夫人寫回信之外,還修書一封把周鴻罵了個狗血淋頭,並責成周鴻儘快將周琪派人送回明州。
薄薄一張紙,周夫人的憤慨幾乎要透紙而出,周鴻揉揉額角,平生初次對自己看人的眼光產生了質疑。他以往只當周夫人溫婉端莊,知書識理,如今才覺得她執拗的嚇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連兒子女兒的婚事也要左右,全然不顧忌他們的心情。
周浩小心問:“夫人……都說什麼了?”
“還能說什麼?讓我去向郭氏母女道歉,並且收回退親的話。另外一個要求,恐怕阿琪不太願意聽到。母親讓我派人將她送回去。”
周浩面有難色,很快就找了個背鍋的:“樑進這小子整天閒的慌,不如派他去送大小姐。屬下手頭的事兒太多,騰挪不開。而且最近離岸的官船太多,屬下還要帶人查私鹽,公事馬虎不得,交給樑進或者汪宏揚,屬下也不放心!”
周鴻指着他:“你當真是滑頭的可以,這是怕回去之後被我娘責罵吧?”他忽而露出堅定的神色:“不必擔心,我不會派人將阿琪送回去的。我自己對她安排的人選都不滿意,想要退婚,又怎麼會強迫阿琪去嫁個她反感的人呢。不如你抽空去葉府一趟,瞧瞧阿琪最近都在做什麼。”
周浩頓時賊笑起來:“大人不是讓屬下去瞧大小姐吧?醉翁之意不在酒,阿琪果然是最好的擋箭牌!”
周鴻也不辯解:“既知道,還不快滾!過去的時候帶點阿琪喜歡吃的糕點吃食。”
“行行行!屬下一定多買些葉子最喜歡吃的糕點水果。也不知道葉子是偏愛甜的還是偏愛鹹的,或者……喜歡酸甜口的?”
未料得周鴻竟然側頭想了一下,難得認真答他:“酸甜口的!”
周鴻:“……”
時間平順如水的滑了過去,自葉芷青的藥膳坊被查封又重新開張之後,生意一落千丈。她痛定思痛,索性摘了藥膳坊的牌子,開起了藥堂,專治婦人科。
她覺得蘇銘與賴大慶跟着自己有礙前程,便提起讓他們跟着劉大夫去學醫,卻被兩人拒絕了。
蘇銘認爲葉芷青所學甚雜,既然掛着醫館的牌子,可收治的病人也並不全是婦人科,想來也會有別的病患求上門來,他跟賴大慶正好可以跟在身邊學習。
葉芷青拿他們沒辦法,只得讓他們跟在身邊。
藥膳坊換了牌子,還打了一水的藥櫃,後院支起了晾曬藥材的架子,賴大慶跟蘇銘跟在她身後清點藥材入庫,還有一些需要炮製的藥材再加工,瑣碎的事情極多。
周琪搭不上手,她與醫藥一途一竅不通,便每日吃吃喝喝,跟着在藥堂裡混日子。
兩個月之後,天氣轉涼,劉嵩從京裡押送漕糧回來之後,葉芷青的回春堂已經開的頗有起色了。
她開了藥堂之後,先是住在附近的婦人們得知坐堂的是位女大夫,爭相告之,很快便有婦人婦人上門求診,喝過幾日她開的湯藥之後,症狀轉輕,便有聞聲而來的病患。
葉芷青與其餘坐堂大夫最大的不同是,她除了開湯藥,也兼着開調理身子的藥膳方子。
回春堂開了快一個月之時,附近一位婦人難產,請了她去出診,原本被接生婆判定母子都活不了的產婦跟幼兒都在鬼門關打了個轉,被救了回來。自此藥堂的生意也漸有起色,病患日隆。
周琪每日看着她在醫館裡八風不動的坐着,似乎外間之事於她並無影響,她都能活成自己理想之中的樣了。有一天實在好奇不已,不由問了出來:“葉子,你就沒有想過自己的婚事嗎?”
彼時回春堂並無患者,蘇銘賴大慶都在後院忙着翻曬藥材,虎妞等人也不在身邊,葉芷青眸光平靜看過來,似乎對周琪的問題感覺到驚訝:“婚姻之事,不是應該順其自然嗎?緣份來了我也不拒絕結婚,可若是並未有合意的,又何必勉強自己呢?”
周琪沒想到她是這樣的想法,心裡不知堆聚了多少感慨,說:“我有時候真是羨慕你,能夠活的隨意灑脫,無拘無束。不像我……我娘要把我嫁給一個書呆子,張嘴閉嘴都是三從四德,無趣之至,真不敢想象我要是嫁了這樣的男人,往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的。”
葉芷青愣了一下,纔想起來她說的親孃就是那位眼高於頂的周夫人,不過周琪很是可愛,與刻薄的周夫人全然不同,她便有些同情周琪,摸摸她的腦袋:“其實各人有各人的不好。比如說我,你看着自由自在,也許還是無依無靠呢。沒有爹孃兄弟給我倚靠,一切都得靠自己的雙手去努力。你雖然煩惱與母親意見不合,可上有父兄蔭顧,也從來不必擔心未來的日子,豈不比我強。”她擡頭看到姜淼哭喪着臉從外面走了進來,頭疼道:“我哪裡是自由自在,這不是還有個大大的拖油瓶嘛!”
姜淼已經走了進來,往葉芷青面前一站,拖長了哭腔:“姐姐,你今兒一定要救救我啊,姜老頭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我的消息,竟然把我攔在大街上跟我要錢,還揚言不給錢要打斷我的腿,姐姐你不能不管我啊!”
他一個大男人做出一副“求作主”的柔弱模樣,周琪被刺激的不輕,恨不得踹他一腳,好容易忍住了,翻了個白眼看他,極度嫌棄:“餵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堂堂七尺兒郎這麼噁心,你羞不羞啊?”
姜淼回她一個白眼,恨不得直接跪到葉芷青腳下:“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咱們今兒就跟姜老頭做個了斷吧!我要跟他斷絕關係!不然讓他摸到咱們家裡,還不知道怎麼鬧騰呢。他可是不要臉不要皮,只要錢的主兒!”
葉芷青自收留了姜淼,只聽說他有個愛賭嗜酒的養父,卻從來沒打過照面。姜淼的樣子讓她心裡實在不爽,伸手就扯住了他的耳朵,將他往起來提:“你這副無賴的樣子,又是跟誰學的呢?姜老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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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輕點輕點……疼!我這不是被他給逼急了嘛……”姜淼躬身搶救自己的耳朵,眼淚都差點要流下來。
阿琨傷養的差不多之後,因與程壹和解,他跟阿根便都回了自己家裡,唯獨姜淼一直住在葉府不肯回去。
葉芷青也不趕他,只隨他意,沒想到姜老頭卻打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