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站穩了!”三皇子狀似關切扶了葉芷青一把,在她耳側輕笑:“周遷客都還沒回來,你慌什麼?”
葉芷青反手攀上了蕭煒的胳膊,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似乎終於回了魂,哆嗦道:“民女……民女一心都在三殿下身上,即使周遷客回來,也與民女無關!”
蕭煒目中厭惡一閃而過,嘲弄道:“真不知道當初與周遷客同甘共苦的女子是不是你?女人的心啊,真是善變!”輕輕推開她:“本王還有事做,你在內殿照看着父皇,可別讓無關人等進來驚擾了父皇!”雖殿下有禁衛軍值守,但他還是習慣性叮囑了一句。
葉芷青目送着蕭煒離開,捂着胸口一陣陣犯惡心,好容易灌了兩口熱茶下去,纔將那股噁心勁兒嚥了下去,往內室去看魏帝。
她進去的時候,魏帝正閉着眼睛,只是呼吸似乎聽起來不太平靜,睜開眼睛看到是她,目光往她身後去瞧。
“三殿下讓民女進來服侍陛下,他有事去忙了!”
葉芷青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絲絲顫抖還是泄露了她的心情,魏帝的目光裡含着瞭然之意,等她走近之後跪在腳踏上爲他把脈,身後並無人跟進來,他終於小聲道:“諸皇子們……被誅殺了吧?”
“陛下——”葉芷青按壓在他蒼老鬆弛的皮膚之上的手指抖了一下,一時之間竟是連脈也摸不到了,驚惶的擡頭去瞧他,但見魏帝目中戾色一閃而過:“這個逆子!”
他口中的逆子此刻正帶着一隊禁衛軍前往東宮,火把長龍將行進的路照的透亮一片,倒讓蕭煒產生一種錯覺,好似他正行走在一條光明大道上。
東宮守衛的禁軍見三皇子殺氣騰騰而來,值守的禁軍心裡頓時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覺。
太子的書房裡燈火大盛,白日裡國子監生徒在宮門口靜坐示威,爲太子請願之事,連同朝堂上衆皇子之舉都已經傳進了他耳中,他聽到消息之後頓時苦笑——他的性命原本就岌岌可危,這些人居心叵測,還要將他架在火上烤。
靜謐的夜被外面的鐵甲聲與腳步聲打破,太子推開書房的門,夜涼如水,遠處火把長龍蜿蜒而來,被衆星拱月在其中的正是三皇子蕭煒。
他到得近前,向蕭煊行了個誇張的禮:“臣弟見過太子殿下!”
“三弟平身,不知這麼晚了過來,可有何要事?”
蕭煒向旁邊的胡桂春使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將手裡的聖旨緩緩展開:“咱家奉陛下之命,因查太子勾結三皇子與四皇子等前往乾坤殿刺殺陛下,特意前來宣讀旨意。”
蕭煊瞳孔猛縮:“這是構陷!孤要見父皇!”
蕭煒一個手勢,禁衛軍呼啦啦上前數人,寒刃架到了太子的脖子上,有軍士從膝彎處踢下去,太子不由自主就跪了下去。
胡桂春展開聖旨開始讀,蕭煊的腦子裡嗡嗡作響,只聽得“……東宮狼子野心,煽動衆皇子聚衆鬧事,意圖篡位……”之語,好像無數根針深深的扎進了他的腦海,讓他頭痛欲裂。
——原來所謂的父子親情,一味的退讓示弱,竟是連自保都不能,多麼可笑!
他失魂落魄跪在那裡,直等胡桂春將聖旨唸完,蕭煒示意禁衛軍鬆開他:“太子殿下,此事當真怨不得爲弟,是父皇下的旨意,再說四皇弟五皇弟都承認了是皇兄您攛掇他們前去行刺父皇的,再說父皇也相信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蕭煊心如死灰,在擡頭與蕭煒對視的瞬間,腦子裡電光火石閃過一個念頭,讓他急於去求證,他猛的竄起來一把將胡桂春手裡的聖旨搶到了手,身後四五把刀齊齊刺進了他的身體,有人大喊:“保護三殿下!”
他吐出一大口血,撲倒在地,手裡明黃色的聖旨被血鮮浸透半面,隨即從他手裡滾落,展開在地,但見上面空空如也,半個墨跡都沒有,竟是尚未書就的錦帛。
太子雙目暴出倒在血泊之中,凝望漆黑的天空,星子寥落,長夜未央。
蕭煒蹲下來緩緩替太子合上雙目,感受到手底下漸漸流失的體溫,下令道:“東宮嬪妃子女一律就地格殺!”
禁衛軍得令,分成幾隊直撲太子後宮,很快到處都是宮人的啼哭,與驚惶失措到處亂竄的宦官。
太子妃聽到外面亂哄哄一片,她的心腹宮人哭着來報:“娘娘,殿下……殿下被殺了,娘娘快想辦法逃吧!”她冷笑:“往哪逃?你們尚且有生路,本宮恐怕是沒有運氣再活下去了!”她將心腹宮人都遣了出去,將燈火隨意湊近了殿內垂下來的錦帳,火苗呼的竄了上去,猶如一條燃燒着的火龍,露出猙獰慘狀,直竄到了高大的房樑上去了。
她舉着燈燭,所過之後便是舞動着的火舌,一直從正殿走進了臥室,身後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
大紅的百子千孫錦被,瓜瓞綿綿的石榴帳,她曾在這裡成婚,從少女變爲了女人,爲太子誕育子嗣,也是在這裡憧憬着幸福……現在一切都將歸於塵土。
她脫下珍珠繡鞋,放下了帳子,將自己隔絕在了一片火海之外,躺到了鴛鴦枕上,火舌很快就舔舐着帳子,竄了進來,灼熱的氣流似乎也燃燒了起來,在一片火光裡,她似乎看到了成婚當日的蕭煊,英俊尊貴的少年……
這一夜,大魏皇城東宮大火讓許多人家徹夜未眠,宮裡的皇后與皇妃,以及宮外的皇室宗親,朝廷重臣,還有升斗小民。
夜半三更,二皇子府被禁衛軍破開,正蜷縮在牀上昏昏欲睡的二皇子擡頭看到三皇子直闖了進來,刀尖上還在滴血,不禁心中狂跳,一時氣喘,差點說不出話來。
“三……三皇弟大半夜這是做什麼?”
蕭煒袍子上都是血跡,從東宮出來之後,他便是這副狼狽的模樣,鼻端的鮮血更是激發了他體內的戾氣,他露出個意謂不明的笑:“聽說二皇兄身子不好,爲弟前來探病!”
——大半夜鮮血淋淋提着劍來探病?
“三皇弟說笑了,爲兄一介廢人,哪值得三皇弟掛心。皇弟事忙,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天色不早了!”
蕭煒笑笑到了他牀前:“爲弟也想早些歇息,可是有點擔心呢,只怕睡不着,所以來跟皇跟及兩位皇侄敘敘舊!”
很快門外傳來少年人的罵聲:“大膽狗奴才,還不快放開本世子!”
“哥哥,到底怎麼回事?”六七歲童稚的聲音裡含着說不出的驚惶之意。
“別怕別怕,咱們見到父王就好了!有父王在呢!”
二皇子愕然去看蕭煒:“三弟,你何必趕盡殺絕呢?”他常年抱病,嗅覺卻不遲鈍,並非不知道京中衆兄弟們激烈的爭奪,只是從不摻和而已。
蕭煒也很爲難:“沒辦法,二皇兄,其實弟弟也知道你向來不攙和外面的事情,可是怎麼辦呢?宮裡的太子與皇孫都已經因爲刺殺父皇而伏誅,外面的皇弟們府上今晚也能清掃乾淨,若是二皇兄孑然一身,皇弟留着皇兄也就留着了,可誰讓皇兄生的兒子爭氣,大侄子慧名在外,書讀的不錯。都是父皇的血脈,留下來豈不是對弟弟不利?”
二皇子喘成了一團,緊跟着兩兒子被推了進來,直撲向他的牀邊:“父王,怎麼回事啊?”
兩名皇孫都穿着單薄的中衣,大半夜在睡夢之中從熱被窩裡被揪出來,連鞋子也未穿就被推到了二皇子臥房,世子尚能撐着,小的卻已然凍的瑟瑟發抖,直往二皇子懷裡鑽。
外面的禁衛軍來報:“稟三殿下,四皇子五皇子府上發生械鬥,府裡親兵攔着府門不讓進!”
蕭煒冷哼一聲:“此事還用得着本王來教你們嗎?將前後府門堵了,殺進去便是!記得清理乾淨點!”
二皇子的小兒子睜着懵懂的大眼睛緊靠着病弱的父親,小世子早慧,已然從短短兩句話裡聽出了原委,伸開雙臂攔在牀上的父親與弟弟面前:“三叔,你想殺了我父王,先殺了我再說!”
蕭煒輕蔑一笑:“傻小子別怕,三叔很快就送你父王跟弟弟下去陪你!”手中長劍毫不猶豫的刺中了少年單薄的胸膛。
“蕭煒——”二皇子扶住了搖搖欲墜的長子,目眥欲裂直視着蕭煒,兄弟經年,如今卻宛如仇人一般。
“皇兄別急,爲弟這就送你去陪兒子!”
“噗”的一聲,劍入軟肉,二皇子胸前開了鮮紅的花,他身後的幼子情急之下直撲到了父親的背上,三皇子用力扎進去,長劍穿透了二皇子前胸,直接扎進了小侄子的身體裡,一把長劍串起了父子倆。
小皇孫慘叫一聲,緩緩伏到了父親的背上。
蕭煒直等父子倆氣絕,抽出長劍在石青色的牀帳上擦了擦,將長劍上的血跡清理乾淨,他對着二皇子的屍體嘲笑道:“二哥,爲弟的早就說過你傻,生在天家,難道你以爲抱病就能躲過所有麻煩?真是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