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房間剛洗了個澡,父親便敲門進來。父親很少進我的房間,他認爲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空間,平常有事都是在客廳或者書房談。
“爸,找我有事?”
父親溫文笑道:“沒事,就是平常見你都很晚纔回家,今天怎麼這個時候回了?我還以爲你李叔叔想見你得等到半夜呢?”
“是李叔叔想見我還是您想見我?”
我跟在父親身後,父親推開我房間陽臺上的移門道:“當然是你李叔叔了,他昨天晚上出院的,出院時沒見着你有點失望。”
我一聽,心中不禁慚愧起來,我前幾次去看李秘書時曾經承諾他會跟父親一起去接他出院。但我卻失信了,可我並不知道他是昨晚出院的。
“李叔叔怎麼晚上出院呀?”
父親一笑:“平安夜誰希望一個人過?”
父親這話我更相信他是說給我聽的,的確我自愛上石黛黛以來,跟父親相處的時間比以前大大縮短了,昨晚的平安夜父親也應是一個人過的。
“對不起,爸。”
“對不起什麼?”
父親如此反問我只好尷尬地說:“你知道的。”
父親輕笑一聲,沉聲說道:“慕遠,在你的那羣發小中,你是最大的,雖然你已經有了自己名下的產業,但不代表你已經走在了最前面,蘇恪週末在商場,平常空時都在療養院跟他伯父實習。這你可知道?”
父親的話讓我當場愣住,這話裡的意思有多深遠我豈會不知?他即以此提醒我不能只顧戀愛忘了自己身上的責任,更是告訴我昨晚對他所說的跟蘇恪在一起是謊言。
我很慚愧對父親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我會努力做好的。”
“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的。你跟石黛黛最近怎麼樣了?”
“挺好的。”
父親點着頭:“如果決心要在一起幹脆找個好日子把婚訂了怎麼樣?”
我被父親的提議弄得臉紅心跳,雖然在我自己腦子裡這種想法也曾出現過,但從父親嘴裡說出來我還是很緊張,我語無輪次道:“這個,太早了吧,人家還在上學,再說還沒問過她的意思呢。”
父親看我一眼哈哈笑道:“石黛黛最聽她外公的話,而他外公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你要自己也有這個打算,明天就去趟青荷園,年底把婚訂了。”
我面上的笑估計已將此刻的喜悅已經如數體現了。但訂婚是兩個人的事,我還得詢問石黛黛的意思,“我先問下黛黛再說。”
“好吧。你問過後給我個答覆。”
父親一走,我迫不及待地給石黛黛打去電話,但她一直沒有接。我又發給她發了短信,但她一直到桂姐來叫我吃過晚飯都沒有回覆我。
飯桌上父親又提起這事,一旁的桂姐得知我可能馬上訂婚,高興得不得了,還連連誇讚石黛黛多麼大氣,跟我多麼相配。
父親吃着飯問桂姐:“你見過那石黛黛?”
桂姐一愣。
我忙說:“石黛黛有陣子身體不大好,我讓桂姐給她燉過湯。”
桂姐忙點頭:“是的,是的。”
父親瞭解性地點頭笑道:“還沒娶進門就這麼寵了。”
“我這可都是跟您學的,還不及您寵我媽媽的十分之一呢。”
我的話使得父親面色一變,估計又想起了我已故的母親,我忙又說:“對不起,爸。”
“沒事,女人確是用來寵的。可惜你媽媽福薄,以前跟我吃了不少苦,真正寵她也就集團上了正軌這些年。”父親喝着湯又說:“石黛黛身體不好,就叫桂姐過去照顧照顧她吧,這裡再另找一個吧。”
我忙阻止說:“不用,黛黛現在身體已經好了。再說她不習慣別人照顧。”父親哦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我來到書房,又給石黛黛打了電話,正在我以爲又沒人接的時候卻被接了起來,那邊傳來了一聲不太清晰:“喂?”
我喊了一聲“黛黛?”
那邊卻說:“我是雅苑的傭人,小姐正在同先生談話。小姐問您有什麼事嗎?”
我一聽石黛黛正在跟石榮景談話,便說:“沒事,我一會再打給她。”
沒多久我收到石黛黛的短信,石黛黛說她很累想睡覺,有什麼事讓我明天再說。可我興奮的心情哪裡還能等到明天?
我忙打給她,響了一會她接起來淡淡道:“什麼事嗎?”
“我有好事。”
“哦,恭喜你。”她的語氣裡除了平淡還有一絲不太耐煩。
“你怎麼啦,心情不好嗎?”
“沒事,你有什麼好事?”
“我們訂婚好嗎?我爸在催了。”
那邊的石黛黛肯定沒有想到我突然會說這事,停了一會才說:“我們才相處多久?你對我,我對你都不夠了解,這事太草率了,以後再說吧。”
雖然她的語氣裡透着果決但我更願意以爲那是她表面的拒絕,我又笑道:“你這算是在拒絕我的求婚了。江慕遠怎麼樣的人,你是清楚的。錯過這村可沒那店了。”
“知道你好。江慕遠這事能先不提嗎?”
我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石黛黛口氣一軟,我一下子便沒有繼續磨嘰的念頭。像我們這樣要是訂了婚就跟結婚性質差不多,石黛黛跟我相處時間的確不長不願意也很正常。我釋然道:“那好吧。我以後再提。”
我掛下電話看着牆上石黛黛贈我的“寧靜致遠”四個大字。或許我今天這樣的求婚就違背了石黛黛贈我這字的意思。我能對自己釋懷,但我在父親面前估計就要難堪了。
父親知道這事後有點意外,問道:“是不是還有別的人在追求她?”
“沒有的事。”雖然有個康東碩,但我不願意讓父親知道。
“不管有沒有,我都希望你們早點把這事給辦了。”
“那也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的。”
父親沉默了一會便扯開話題道:“我給你的卡,你有空去魅色玩玩吧。”
父親兩次提到讓我去魅色,我不禁老實交待道:“爸,其實我去過那裡,究竟是誰在H城有這麼大的財力和勢力?”
父親一笑道:“叫你去玩呢,你倒是好奇起這事來了。”
我忽又想起那晚似乎有看到阿強便問父親:“爸,我聽說魅色選客人都是有針對性的,可有這事?”
父親點點頭。
“我上回去時,好像看到阿強了。”
父親一愣後馬上嚴肅道:“在你眼裡阿強是下等人不該去那嗎?”
父親極少跟我說重話,在他的眼裡阿強的地位恐怕跟李秘書不差上下,其實他能去魅色也很正常。父親見我沒說話便接着說:“你以後要接手我手上的所有產業,我和你李叔叔都老了,以後你需要用到阿強的地方還有很多。他又比你年長,你應對他尊重。”
我點頭應允。
第二天晚上我去一品茗接石黛黛下班時,意外看到了蘇恪。
蘇恪見了我倒是不意外,說道:“我和黛黛一會去寧湖散人那,你也一起去吧。”
“好,但你今天沒去商場嗎?”
“偶爾也要放鬆一下,不是嗎?”蘇恪說完又指指不遠處的石黛黛:“你們吵架了嗎?”
我一愣,蘇恪爲什麼這麼問?蘇恪喝着茶道:“黛黛好像有心事。彈的曲子有好幾處走音了。”
我看向石黛黛,她正低頭撫琴,此時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我想我確實還不夠了解石黛黛,蘇恪只需要聽到曲子就知道石黛黛有心事,而我即使她把琴絃彈斷我也未必就能懂。
時間還算早,石黛黛卻收起琴走過來說:“今天沒有興致,所以不彈了。”轉而又對蘇恪說:“還記得那晚我說的不會讓你失望嗎?”
蘇恪點頭:“記得。”
“也許我做不到了。蘇恪對不起。”
蘇恪看着石黛黛卻對我說:“慕遠,你先去別的地方坐吧,我跟黛黛談談。”
我有點不解,這唱得是哪出呀?一種直覺,他們要談的事肯定於我有關。否則怎麼要避開我呢?
不多久蘇恪和石黛黛一起走向我,蘇恪說:“黛黛有點累了,你送她回去吧。寧湖散人那改天再去好了。我也要回商場看看。”我點頭後和石黛黛一起走出了一品茗。一路上石黛黛不曾開口說話,上車時纔跟我說要回公寓。
我拉過安全帶正要發動車子,石黛黛看着我認真地問:“江慕遠,你會一直愛我嗎?”
我一笑,這是我向她求婚產生的後遺症嗎?這也太可愛了。我堅定道:“會。”
石黛黛又問:“爲什麼?”
我忍不住伸頭揉着她的頭髮道:“這沒有爲什麼,如果一定要說有的話那也就是你石黛黛值得我去愛。”
石黛黛淡淡道:“你不瞭解我,其實我沒有你想像的好,或許等你瞭解了就會覺得我並不值得。”
石黛黛的這句話,是我從S城回來後最擔心聽到的。在S城時我還一直慶幸她沒有跟我這麼說,我以爲她只是醉一場,努力着把該忘的忘記掉,哪知才過一天她便提起了“我說你值得就值得。我除了對你的那些才藝不夠了解外,其他的已經很瞭解了。”
“你不瞭解我的過去……”
“你都說那是過去了,爲什麼總要去提?黛黛,人都有過去的。”我打斷道,我不想讓她再度提起過去,更不想讓她用那些過去束縛現在的情感。我堅信石黛黛是愛我的,她這麼猶豫不前只不過是需要我不時地鼓勵和確認。
石黛黛苦笑一聲:“你真的什麼都不介意?”
我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道:“我不介意你心裡所想的那些。我只介意你現在不敢全心全意地愛我。”
我把車開出停車場,沉默了好長時間石黛黛淺笑一聲道:“江慕遠,平安夜的禮物你還要嗎?”
我轉過頭一笑:“其實你已經給過我了。不過我並不介意多收幾次,你給吧。”
石黛黛很是驚訝:“我什麼時候給過了?”
“你在夢裡給的,你忘記了嗎?”
“你就編吧。”
“真的。我沒騙你。黛黛,你的牙齒又白又齊,你應該多笑的。”
我們一路上聊了很多,我敢肯定石黛黛現在的愉快完全是因爲得到了我的鼓勵和確認。我們在樓下分別時石黛黛想了一會紅着臉說:“江慕遠,那個,那個,就算你說我已經做過了可我還想再做一次。”石黛黛說完便笑了,露出了潔白整齊的牙齒。然後說:“我愛你。”最後抱住了我。
我擁着她感慨道:“謝謝你,黛黛。”一會石黛黛輕輕推開我道:“我上樓了,你開車小心。”
我忙拉住她,看着她的眼睛道:“黛黛,讓我上去睡吧。”
石黛黛眼神閃爍,我似乎就可以期待到她的點頭。但不等她點頭,我的手機卻響了。我此時真有種想扔掉這個手機的衝動。石黛黛像是得以解脫似地提醒我道:“江慕遠,你的電話。”
我拿出手機一看是父親的電話。我接起道:“爸,什麼事?”
那頭父親的聲音:“你在哪裡?來一趟魅色吧。”
我有點不樂意:“我在公寓,去那幹什麼?”
“你來一趟吧,有些事!”父親說完便掛了電話。
石黛黛帶點惡作劇得逞地壞笑:“是你爸的電話?快去吧。”
“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叫我去,他可是叫我去魅色呢。你不怕我變壞麼?”
“你爸都不怕,我爲什麼要怕?”
“那好,我去了。找別的女人幫我滅了你石黛黛點的火。”
石黛黛忙幫我打開車門:“去吧,一定要好好享受。”
我刮下她的鼻尖道:“有你這麼大方的嗎?”石黛黛朝我揮手,看着後視鏡中變小的她,我心裡無比的不捨。
我根據記憶中的路線找到了魅色山莊。父親給我的卡是尊享卡上面有數字號碼,這個號碼對應山莊裡的一幢別墅。而上回蘇恪的卡並沒有。和上次一樣,我的車被罩上車罩後,我坐進了魅色的專用車裡,只是上次我們人多坐的是商務車,這次我坐的是奔馳E級轎車。我到別墅裡時,才發現這裡的佈局跟上回18號的佈局大不相同,這裡更像是一個家,但裝潢得遠比我現在住的要豪華。父親和一個方臉,上脣留着短鬍子的壯年男子正在聊天,阿強站在父親的身後。
父親示意我過去。我走到父親身邊時,那個男子站了起來,對着我恭敬地叫了聲江少。我點頭應了聲在父親身邊坐下。
父親對我說道:“這是魅色的經理,阿斌。也是阿強的同門師兄。”
我向阿斌點頭道:“阿斌哥好。”
阿斌忙說:“江少,您太客氣了。”
父親微笑:“阿斌,魅色這麼多年全靠你和阿強這些兄弟們。我一年也難得來幾回,慕遠更是不知這其中的關係,你跟他說說吧。這些早晚也是要交給他的。”
阿斌點點頭,對我道:“其實魅色是江家隱性的產業,所以不在江氏集團旗下。主要的功能便是收集H城各界名流的動向,爲江氏集團的穩步發展收集信息、掃清障礙。因爲也對外正常營業,在財務上並不依賴集團,所以除了幾個信得過的兄弟沒有人知道真正的老闆是誰。”
阿斌的這番話讓我很震驚。收集信息?掃清障礙?這是進入黑社會了嗎?父親見我如此便叫退了阿斌和阿強。
“商場絕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H城的各大家都有自己的隱形產業和勢力。各自的財富也遠超過公開的數字,而魅色的功能不過是想爲江氏集團的正常營生護航而已。”
父親的話並不能打消我的疑慮,雖然我很少涉足聲色場所,但並不代表我不知道這種場所是依靠什麼經營。
我向父親反問道:“魅色真是隻是爲江氏集團護航嗎?護航的手段是什麼?我們做的是進出口貿易,國際經濟的趨勢纔是集團盈虧的關健,你在這裡弄這個監視別人一點用處都沒有。”
父親聽後嚴肅道:“慕遠,你把做生意想得太簡單了。”
“是嗎?我倒覺得是您把做生意看得太複雜了。”
父親嘆了口氣道:“你可知蘇家的療養院是做什麼?僅僅只是個醫院休養所嗎?你可知他們幾乎每隔幾個月都要接收中彈者?這些中彈者從哪裡來的?還不是跟阿強阿斌一樣做的是保護別人的工作。有保鏢就會有需要被保護的人。有需要被保護的人就表示會有危險。魅色裡的每一名工作人員都是阿斌親自挑選出來的,接受過特殊訓練的人。不爲別的,只爲守住江氏集團。如果江氏是因爲國際趨勢而倒臺那是我們自身能力的問題,但如果因爲別人不入流的招式而倒臺,那豈不是太冤枉了。我們這麼做你覺得很低賤,但你又怎知別人不是在監視着我們?”
我無法立刻判斷出父親的話是否站得住腳,這個世界對我來說突然變得混亂不堪。如果魅色僅僅只是父親留給我的一個聲色場所,那麼我還能坦然接受。但面對這種情報性質的機構,我頭一次感覺到什麼叫商場如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