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盯向申超逸的目光投向手中的賠償清單,還有一項是代理合同的損失和違約也算是數額較大的項目,除此之外,其他的都還算公道。我開口說:“申總,除掉剛纔的圖紙,這項代理合同的損失和違約我也不能認同。”
申超逸一聽怒道:“這就是江少說的誠心嗎?我廠裡因你們損失的那批成衣就是要趕在十一前交貨的,已經完成了一大半就這麼沒了,剩下那部分連材料也讓你們給一把火燒光,這項損失你不認可?我交不了貨的違約金你也不認可?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根本就是不打算解決這事。”
看見申超逸怒氣沖天的樣子,我有點訝異。他如此沉不住氣,究竟是怎樣簽下這些知名品牌的代工合同的。我微笑着說:“申總,你別動怒,您能簽下那些知名品牌的代工合同又怎會不瞭解這生意場本來就是討價還價,錙銖必較的。哪能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呢。總不能你說個數,我就得同意你這個數吧。”
申超逸這下沒說什麼,也許是因爲我的話在理。我又說:“這些代理合同的損失想要我認可也不難,你把當時簽訂的合同以及完工進度給我,我就能認可。”
申超逸道:“江少,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明知這些都已被燒燬,還讓我出具?我看我們沒有談判的必要,我們還是走法律程序好了。”申超逸說完便起身朝外走去。
“申總不想對我出具簽訂了的合同無非也是不想讓對方知道工廠失火的事吧。”我轉過轉椅,申超逸停在門口。我心底一笑,現在的合同簽訂方式多不勝數,怎麼可能只有一紙輕易燒燬的文書?申超逸明顯是不想讓我知道具體是跟哪家品牌公司簽了約,他害怕的是對方知道工廠失火的事。
我低頭笑道:“申總以爲走法律程序就能就能瞞得住這起事故?還有下次合作的可能?你認爲法院也會認可你的索賠?就算一切都如你所願,可十一交不了貨的後果申總可得自己先擔着。申總可還有這散閒的幾百萬?”我彈彈手中的清單,申超逸臉色有點白,我又說:“我倒不是害怕申總走法律程序,我處理這事的原則就是該賠的一分也不少,可這法院一旦進去了什麼都得講證據,申總現在手頭還有哪些證據?”
申超逸道:“以前常聽人說商場險惡,我還不信。現在江少對我說的這些話,還真由不得我不信了。你倒是說說看,什麼方法纔是最合適的方法。”
其實我最開始的確想過去走法律程序,服裝廠耗不起自然就會降低賠償條件。但做生意也講求與人爲善,我父親就是這方面的典範,我受他的影響很深,而我自認爲我也算不上黃世仁,逼死了申超逸對我沒什麼好處,後來打算對於他不過份的要求便予接受。現在當我認爲或許有意外價值可尋的時候,這種逼迫便成了一種謀略,讓申超逸置之死地而後生,前提條件便是他得有這種資格。
“申總不走法律程序了?”我揚眉一問。我這樣子在申超逸的眼裡毫無疑問是欠扁的,因爲我看到了他額角突起的青筋。
“江少不是有更好的辦法麼,我又何必再費那個心思。”申超逸調整了一下表情,轉身又走了回來,在之前的位置上坐下。
我拿起水壺給申超逸加了點水道:“申總果然是個明白人。我雖然不認同這裡的某些明細,但也絕沒有抵死不認帳的心態。只要價格公道我還是可以接受的。”
申超逸端起茶喝了一口說:“江少,我也說句實在話,我本身也不善商場的這些明爭暗鬥爾虞我詐,我和我太太都是執着於服裝設計的理想主義者,組建這個工廠時耗盡了兩家幾代人的心血,大大小小的金錢債更是無數,我們總想着有一天能跳出代工這個範圍,做屬於自己的品牌。這兩年要不是業務上有我大舅子幫襯着,依我的這種性子工廠哪能撐到今天。”
“申總太過自謙了,你廠的規模我看也不小了。能撐起這種規模申總也不是普通人。”我嘴上這麼說道,心裡還是有點不大相信的。申超逸給我的第一感覺就是單純無城府,誠如他自己所說的不善於商場的爾虞我詐。其實這世上能有幾個人是天生的謀略家,擅長明爭暗鬥爾虞我詐,不過都是環境使然。
“我這真不是自謙,我剛也說了業務上的事都是由我大舅子在幫襯,他學的也是服裝設計,在幾家知名品牌公司做過設計,現在在一家時尚雜誌社工作,因他有一定的人脈關係,所以我們才成立了這代工廠。”申超逸說起這些時,臉上帶着些許驕傲,語氣也輕鬆了不少。
“想不到申總身邊還有這種人才。”我微微點頭,心裡的疑惑算是解開了,原本以爲憑申超逸的能力不足以攬到這些知名品牌的代工合同,原因竟是這樣。我料定申超逸還沒把工廠失火的事告訴他的大舅子。便說:“既然是親戚介紹的生意,申總這一項是否就可以找出相應憑證好確認損失了。”我指着清單上的代工合同損失和違約說道。
“江少,我真是有口難言。正因爲是大舅子介紹的,所以才更麻煩。其實你現在就是願意賠我這一筆錢,對我來說解決的也並不是我最煩心的問題。人家工廠要的是貨。我交不了貨就是倒了我大舅子的面子。他給我攬的活,這你叫他以後還怎麼在圈裡混?”申超逸說完雙手一攤,樣子十分無奈。
我琢磨他話裡的意思,他實確還沒把這事告訴他的大舅子。我說:“這事不想發生也已經發生了,申總接下去打算怎麼做?”
申超逸說:“我也已經叫市場部的幾個同事去找別的工廠了,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只能這樣了。”
“這麼短的時間,申總想找到合適的生產廠家,並且把貨趕出來,恐怕不容易。”我實事求是地說。
“的確不容易,可也沒有別的法子了。”申超逸嘆一口氣道。“實在不行,我也就只能實話實說,可我在我那大舅子跟前這一輩子都別想擡起頭了。”
我喝一口茶,這個申超逸爲人還是厚道的,但他的才能我還沒有親見,他值不值得我下賭注?我有點沒譜。但眼前他的難題,無論如何我都要幫他完成,因爲這對我來說可以減少賠款。於是我開口說道:“申總也別喪氣,這事也是因我們工廠而起,我雖然對服裝行業的認識比不上您,但也有幾個做這種生意的朋友,我可以去問問他們是否願意接這些單,幫這個忙。”
“真的?”申超逸一臉不相信。
我看着他點點頭,江氏集團下有服裝進出口貿易這一塊,平常要接觸到的代工廠也不少,我要找個人接下這些單子並不是難事。“不過我若幫你找到這個工廠,那麼這筆賠款申總要給我打個幾折?”我揚起手裡的清單問。
“如果這事能成,不影響我交貨,那麼對於代工合同的損失我願意下調5個點,違約金自然就不再需要了。”申超逸道。
“呵呵。”我一笑又說:“申總這算盤打得可真精,你這大舅子給你介紹的活油水就這麼少啊?區區五個點的利潤申總怎麼養活工廠工人?”雖然我也知道OEM不好做,也沒有退稅優惠,但五個點的利潤絕對是不止的。況且我料定他的這個數字有虛高。
“江少你真是不知道我們一行的難。”申超逸臉上表情很無奈。
“這樣吧。”我的語氣和樣子都做出了極大讓步“我就按合同金額的85,賠款。申總提供合同正本,我馬上讓人賠付這筆款項。”
申超逸眼瞪得像銅鈴:“江少你說這話,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故意耍我玩的。”
我一聽忙說:“申總,你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我賠付85,也不是無憑無據的。你剛說你整個合同完成了一大半,我就是按照60,算的,剩下的40,你損失的不過是材料部分,我把它摺合成合同的成衣價格賠付25,,一件服裝光材料成本佔比就達交貨價的62。5,,你不覺得已經很過份了嗎?再者我願意幫忙搞定交貨的事,這對申總來說,纔是最重要的吧。”
申超逸聽我算完眼裡有些不可置信了,停了一會似在心裡算計着是否是這麼回事,接着哈哈笑道:“江少,你真是讓我不服不行啊。我申超逸也是個爽快人,這個就按你說的算。”
我說:“好。不過申總打算出個什麼價格給我找的代工廠呢?”
“我給你看代工合同,我不求賺錢,只要能按期交貨不賠本就成。”
其實我更認爲他能按期交貨保住自己和大舅子的面子已經算是賺了,不過我要這麼說出來就太不厚道了,於是我說:“申總信守合同條款,如期交貨,以後賺錢的機會還多得是。”
“哪裡,哪裡。”申超逸淡笑道。
“事不宜遲,申總去取合同來,我順便聯繫下我的那些朋友。這事算完的話,其他項目的賠款我們再好好商量。”我說。
“好好。”申超逸起身跟我握手道別。
送走申超逸我忙給父親打了個電話,父親已經回到了H城,我把剛纔的賠款條件和找代工廠的事跟父親彙報後,父親表示賠款由我自己做主,代工廠的事馬上叫服貿部的人去辦。我又告訴了父親那個隱藏在我心裡的一個計劃,父親聽後說了句初生牛犢不畏虎,對於我的計劃便不再給予是否可行的評論。我也沒有強求,又問了李秘書的情況。父親說李秘書已經醒過來了,接下來要接受大面積的背部植皮手術。還說是由蘇醫生親自操刀,康復很有希望,另外李凱陽也被接到了H城,一起接受冶療。我又問了總部關於這件事的輿論,父親說因爲消息的封鎖,外界對江氏集團的這起事故並不知情,總部知道的人也不多。我想之所以能做到這樣,趙廠長是功不可沒的。想起自己初見他時的不滿和憤怒,和上午有意的燙傷,突然覺得自己有些過份。
我與父親通完話後,給趙廠長又打了電話。趙廠長早已回到工廠上班,知道我一會要因爲他的手傷專程過去賠罪時,顯得很惶恐。我輕微一笑,我對趙廠長的錯誤認知其實在見第一面的時候已經定格,我已經有錯在前,難道還要在錯誤面前保持身份抵死不認麼?這不是我的風格。
我起身走到窗邊,看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快速地走到停車場,我想着這起事故,除了那個尚未伏法的元兇外,似乎一切都將要塵埃落定。而事故的始作俑者,我相信很快就會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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