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樓跟左司令說要帶石黛黛回家吃晚飯,左司令很高興地同意了,在我出門的時候硬塞給我一個挺有份量的紅包。石黛黛笑道:“這是外公的習慣,大年初一誰來給他拜年都能拿到的。”
我們走到停車場裡,楊志和楊禮兩兄弟正從園子那邊逛過來。楊志見我們要上車便走過來說:“黛黛,你們去哪裡呀?”
石黛黛笑道:“晚上去江慕遠家吃個飯,我會早點回來賠你們打三圈的。”
楊志一笑,伸手摸向石黛黛的頭頂道:“上回見着還是個小女生,現在都要討論婚姻大事了,黛黛,好男人真的很多的。你可要看仔細了。”
“嗯”石黛黛點頭應着,語氣卻有點淡。我很高興她有這種反應,這讓我感覺她在維護我,我是她的男人。“你和二哥都進屋去吧,外邊有點冷呢。明天等三哥回來,我們再一起去寧湖那邊玩玩。”儘管之前的語氣有點淡,但石黛黛的禮數還是很周全,說完後便坐上車。
楊禮也走過來道:“黛黛你早點回來,我們等你打三圈。”
石黛黛按下車窗應道:“好。”
出了青荷園時我問道:“怎麼還有三哥?”
石黛黛一愣說道:“三哥是辰叔的兒子,在國外留學。要明天才能回來。我外婆和沈媽這對姐妹也真是絕了,我外婆一這脈生的都是女兒,沈媽那一脈生得都是兒子。楊家遠比我們左家要興旺得多,我外公沒有兒子也沒有外孫便把楊家的小孩當自己的疼,沈媽的三個孫子我都叫哥哥。”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楊志和楊禮都叫老爺子爺爺呢。”
“嗯,外公位高權重,骨子裡頭很有大家族思想,重男輕女的觀念也是有的。我外婆是因爲生我媽媽時難產死的,當時外公並不在她身邊,等我外公回來的時候,外婆都已經下葬了。外公對外婆有着很深的愧疚,因此對我媽媽很好,我媽媽說什麼他都會答應,我媽媽生了我的時候也受了不少苦,之後便說再也不生了。儘管我爸爸和我外公都很希望能再有一個孩子,但比起外孫來外公還是更寵自己的女兒,因爲這樣我就沒再有弟弟和妹妹。雖然外公很寵我媽媽,但對我卻很嚴格,我知道他是恨不得我變成男的。所以每次的訓練我都會全力以赴地做到最好。我的柳體練了十幾年,還是因爲討外公的喜好又改練了魏碑。時間久了他也就不再挑剔了。”石黛黛說這些話語氣淡得就像白開水,可我卻隱隱地心疼起來。她的那些才藝和本事或許有很多並不是與生俱來的天賦,而是依靠自己後天頑強的毅志力長期堅持下來的結果。在這個過程裡,她付出過多少不爲人知的努力?左司令不是不再挑剔而是無可挑剔了吧。
“黛黛……”我輕聲地喚着,我並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曾經受過的那些傷痛。只希望我這軟軟的一聲,能讓她讀懂我此刻的心疼。
石黛黛看向我微微一笑道:“其實嚴格要求也很好,你不覺得外公把我培養得很優秀嗎?我的學習成績也不錯的,這學期的每門課程都是優哦。”
石黛黛臉上的微笑讓我覺得自己被理解了,我笑道:“你的優秀我很早就知道了,我記得我曾經說過你很優秀。”是的,石黛黛的優秀我在她軍訓的特訓場上就確定了,先前我看到她檔案裡記載的那些時還有點不大相信,但那天在特訓場上她連貫地完成那一整套動作時,我便從心底確定了下來。她的優秀是內斂而低調的。她不張揚,但只要接觸瞭解過的人就能被她的優秀所折服。
“其實這些都只是表面,如果我空有這些表面,內在卻是一個很不堪的人,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喜歡我嗎?”
我看向石黛黛,她問我這話時很隨意,看不出半點認真。但我還是很認真地告訴她:“我瞭解到的你,就是現在的你,我沒覺得你哪裡不堪了。我就是喜歡你,心疼你,愛你,如果你想聽這些,我每天都可以說到你不想聽爲止。”我有點意外石黛黛這次對我的試探。她不是已經明白她的那些過往對我來說已不再是秘密了嗎?我什麼都不介意,爲什麼還要這麼試探我?
“好吧,讓你猜中了,我就想聽這些。今天不是情人節麼?”石黛黛調低座椅仰身趟下閉上了眼睛。
我一笑,石黛黛這次的反應算是我聽到過的她的最貼進現代年輕人的思維了,說起情人節禮物我才記起我上次在X城時給她買的禮物,本想回來就給她的,但因爲忙,也就忘記了。而現在經石黛黛這麼一說便想起來那份禮物正放在副駕駛座前面的箱子裡,那是一條項鍊,是由11朵彩金玫瑰演變組合而成,簡單的線條組合在一起乍一看粗獷而大氣,細一看又不失柔美和婉約跟石黛黛的氣場很相近。以致於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地想起石黛黛戴上時的樣子,究竟是她詮釋了項鍊?還是項鍊妝點了她?雖然這不是什麼大品牌,買下也沒花多少錢,但我相信石黛黛一定會喜歡。我伸手夠出來後放在她的手上說道:“情人節禮物,打開看看吧。”
石黛黛接過後睜開眼睛懶懶地說道:“別來那套俗氣的。”
我呵呵一笑道:“我懂分寸,不該俗氣的時候絕對不會俗氣,該俗氣的時候絕對不會客氣,你打開看看。”
石黛黛打開時,我看到了她眼中的一絲歡喜。我笑道:“覺得挺有設計感,應該適合你,就買了。喜歡嗎?11朵玫瑰送給你做我們第一個情人節禮物。”
“你這真是俗得不客氣。謝謝。我很喜歡。”石黛黛收起項鍊又問:“什麼時候買的?”
“上回去X城時買的,去之前問過你要什麼的,你說什麼都不缺。可我知道石黛黛其實最不缺的就是自信,因爲就算是穿禮服她也敢不佩戴首飾。”我開心地取笑她。雖然我並未覺得禮服就一定得佩戴首飾,而且這條項鍊也不一定就能搭配出禮服的優雅和莊重。但我還是希望看到她能爲我打扮一次自己。
果然石黛黛反抗於我的禮服首飾理論,跟我爭了起來。我才知道她最不缺的除了自信還有自戀,這樣的她讓我難得一次感覺到了俏皮和可愛。我最後說:“我都送你禮物了,你送我什麼?”
石黛黛想了好一會才說:“我沒你有錢,寫幅字送給你吧。你收好,興許以後能賣大錢。”
我當然相信石黛黛將來的字一定能賣大錢,那幅《煙雨烏鎮》上不就是因爲她題了《留春令》而賣了高價麼?可這頭一個情人節,我都俗氣地送她玫瑰花了,我還是寧可她俗氣點回送我巧克力之類的東西,於是我說道:“字你已經送過了。送點別的吧。俗氣點也無所謂。比如巧克力啦,我甜的也喜歡的。”
石黛黛忍不住一笑道:“知道了,一會下車給你買。”
我們這麼一路開到了鄭紫秋所在醫院。儘管是大年初一,可往醫院跑的人還是不少。石黛黛在門口買了個水果籃後說:“大年初一的,進醫院確實不吉利,你別進去了,我把這水果送進去聊兩句就出來,等會去給你買禮物。”
“我跟你一起進去,我沒那麼多講究。”我確實沒那麼多講究,好事壞事的發生都是有因果的,我不會相信大年初一進醫院就會導致這一整年的不吉利。
“真的不用了,我馬上就會出來。你就在這裡等着我。十分鐘,好不好?”
我說過我對石黛黛相求的語氣一點轍都沒有。便只好讓她一個人去。
我坐在醫院外的車子裡等她。可我還沒等來她,便看到了從醫院裡走出來的官飛燕。她看上去憔悴,康東顥沒有陪在她的身邊。
官飛燕是在我下了車走向她時才注意到我的,淡笑着說:“你怎麼在這裡?”
“黛黛來看一個熟人,我陪她一起來的。你的事我聽康少說了,他很擔心你。昨晚又喝醉了,你不要緊吧,怎麼沒有人陪你?”我回復着說。昨天晚上我聽馬子喬和蘇曉曼說起這事,官飛燕是因爲昨天下午在超市裡購物時不小心讓購物車撞到了肚子而流的產。當時的康東顥正在家裡接受康定安從公司裡帶回來的怒氣。一聽到官飛燕出了事,撇下正在發火的康定安直奔醫院。這更惹得康定安的不滿,以及康東顥母親對兒子繼承權的擔憂。於是在康東顥前腳剛到醫院,他的母親後腳也跟了進來。等官飛燕手術一做完,便開始訓斥起來。官家的父母當時也在場,本身就因自己女兒的未婚先孕而生着康東顥的氣,再見康東顥的母親如此厲害還哪裡容得自己的女兒受這種氣,當下就逼着官飛燕跟康東顥分手。後來便有了康東顥在小酒吧的借酒澆愁。
“我沒事了,我媽還在後面拿藥。你幫我跟康少說聲,叫他別再跟他爸媽作對了。”官飛燕說這話的時候眼淚都快要出來了。看得出來,即使是她說的分手,她的不捨也絲毫不比康東顥少。
“你別這樣,康少對你怎麼樣,你是知道的。愛情和幸福都是靠自己的爭取的,別這麼快就放棄。”我這麼安慰鼓勵她,但我不知道面對康東顥這樣的家庭,他們倆的堅持和不放棄是否會有用。
“不放棄又能怎麼樣?康大少沒回來的時候,他媽媽整天就逼着他跟石黛黛接觸,想攀上石黛黛這根高枝。康大少一回來,就馬上對石黛黛展開了追求和調查,他媽媽就更是急了。直到最後康大少查出來石黛黛有心臟病時,才斷了這個念頭。可後來石黛黛的這個心臟病是個大烏龍,康大少馬上又行動了起來,康少卻很反感康大少的作爲,爲此還跟他哥吵過一架。現在康少自己在家裡也不好過,他爸動不動便把公司的火氣帶回家撒在他身上。他媽認爲這一切都是因爲我,昨天在醫院裡什麼難聽的話都說了,我若不放手,那我就真連一點自尊都沒有了。”官飛燕說到最後竟然笑了。可這笑已不是我們平時一起吃中飯時的那種沒心沒肺地笑,這笑裡透出了太多的無可奈何。
我已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纔好,她讓我清楚了康東碩的那些小動作外,更讓我清楚了康東顥夾在愛情,道義,財富,戀人,朋友和兄弟之間的舉步維艱。調換立場,我若是他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獲得最大的贏面。
“江少,你比康少各方面都幸運得太多了。康少常跟我說他很羨慕你有那樣的家庭,有那樣的父親。他那是在家裡受了太多的委屈才找我訴說的。你跟他是朋友,有空時去看看他吧,其實他真的沒有表面的玩世不恭,他對什麼事情都很認真,他愛我是不假,但他也渴望獲得集團的繼承權。所以纔會那麼僞裝自己,但現在他什麼都做不了,因爲沒有支持他的後盾。這也是他媽媽爲什麼總逼着他追求石黛黛的原因。康少不希望你知道這事,因爲他壓根就沒對石黛黛動過一點心思,即便是第一次在酒會上的見面,他也是拉着馬子喬一起過去的。而我又何嘗不知道他的心意,可我就像他媽媽說的那樣,什麼都幫不了他,只會拖累他。我就是那種見了超市特價會不顧一切衝進去撿便宜的女人,我哪裡能夠配得上他呢?”
“官官,你別這麼說,康少愛的就是你的真實和真誠。會去搶超市特價商品的人並不比別人低賤,石黛黛還曾因爲兩塊錢而和洗衣店員工置氣呢。康媽媽那麼說是她自己本身的觀念不對。你別因爲她的錯誤看輕自己。”我這麼說不知道官飛燕會不會好受一點。但在我的眼裡,我就從未因爲石黛黛跟洗衣店員工計較兩塊錢的這種行爲而感覺有失她的身份。誰的錢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懂得節省不是傳統美德嗎?什麼時候變成評判一個人身份貴賤的標準了?
“謝謝你,江少。聽你這麼說,我又快樂了起來。我媽出來了我得回去了,新年快樂。”官飛燕對我淡淡一笑,停了一下又說:“那個手術做得真疼,你可別像康少一樣,讓石黛黛也受這種苦。”
官飛燕說完便跟着她媽媽一起走開了。但她的話卻給我提了個醒,那天晚上我沒有采取任何保護措施。要是石黛黛懷孕了怎麼辦?雖然我不介意做個年輕的爸爸,但石黛黛呢,她纔剛上大一便又要休學在家嗎?還是像官飛燕一樣去流產?想到這些可能的後果,我突然爲自己那晚的情不自禁感到後悔。我想擁有她以後有的是機會,但我卻選了個並不適宜的時間和方式。我看着從醫院走出來的石黛黛,真想一步上前去確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