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學校寒假的開始,2010年的1月份就這麼過去了。石黛黛發信息告訴我她被鞏老闆辭退的事時,我正在準備第二天去齊跑開會的資料。原來那天康東碩在我們走後,跟鞏老闆說出了石黛黛的身份,鞏老闆再次見到石黛黛時說什麼也不敢留她了。
我給她打電話安慰她說:“你要覺得悶得慌就和我一起去X城吧。我這次去是開公司的年會,方俊騰一手策劃的,據說和我共舞已被設計成優秀女性員工的最佳獎勵呢。”
石黛黛輕笑道:“他可真會幫你省錢。我最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過去。祝你們年會開得順利。”
我謝過後問:“黛黛,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我買來送你做禮物。”
“沒有。我什麼也不缺。”
我又說:“那好吧,你要是想到要什麼了給我打個電話。另外,我明天去X城差不多要一週才能回來,你別忘記去公寓裡把魚養好。”
石黛黛答應:“知道。”
第二天一早我便飛去了X城,除了齊跑的年會,我還代替父親出席原料廠的年終總結大會和年夜飯聚會。
來接我的是趙廠長。一路上趙廠長向我講了很多原料廠和齊跑的趣事。比如說原料廠的員工被齊跑員工拉去做模特和大衆評委的事;兩家公司開聯合元旦晚會的事;還有齊跑女打版師倒追原料廠男技術員的事,那些瘋狂事蹟現在成了兩家公司人盡皆知的談資。我關心地問他們的結果,趙廠長說:“還沒成呢,我們那裡的男孩子羞澀內斂哪能跟齊跑的那羣瘋子比。”趙廠長嘴上罵着瘋子,臉上卻十分高興。看來齊跑的年輕活力已經改變了原料廠沉悶的氛圍,並且大家相處融洽。
我到齊跑後聽了一整天的會議報告,除了方俊騰對春夏兩季的銷營策劃外,還有以申超逸爲首的夏裝設計詮釋。他們都已將各自負責的項目打理得井井有條,我爲有這樣的夥伴而感到高興。趕在下班之前我讓財務部把齊跑成立以來的每個員工的收入進行了彙總,拿到彙總明細後,我和申超逸一起分配了員工的年終獎勵,多的上了六位數,少的也不低於七八千,這對於一個成立不超到五個月的企業來講,已經非常不容易了。我對申逸超說:“我最開心的事就是給員工發年終獎,發得越多我就越高興,這說明公司在賺錢,纔有錢發這年終獎。”
“你也給我發點呀,心藍她一拿年終獎這家庭地位立馬就不一樣了。”
我哈哈笑道:“你平常拿着工資,獎金,提成可不少了呢。我平常可是連一分工資都沒拿呢,這點年終獎就算了,等明年分紅時,你的家庭地位又可以回來了。”
申超逸看到密密麻麻的表單數字感慨道:“想去年9月份時我和心藍還在國外旅遊,我們門衛一個電話打過來告訴我工廠失火,我當時都被震懞了。回到這裡的時候看着整片的灰燼,真是欲哭無淚。沒想到我現在卻能擁有國內著名品牌MY的30,的股份,還擔任了設計總監,我做夢都沒想過會這麼快現實我的夢想。這人生呀,就是這麼奇怪。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能放棄,或許機會和希望就在最後那一秒出現。抓住了一切都能改變。”
我很認同申超逸的話,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能放棄希望,即使到了最後一刻我也要爲希望拼盡全力。
方俊騰來找我們討論年會安排時,我提出了以前石黛黛曾說過的自己代言的建議。方俊騰並沒有表示驚訝,但考慮我3月份就要出國,齊跑這邊的各項工作量都很大,代言不僅僅拍條片子做次訪問,還有很多場次要出席,所以根本沒有時間顧及這些,最後只能作罷。
齊跑的年會設在小河鎮的一家四星級賓館裡,算是當地最高規格了。除了齊跑本部全體人員外,還有各旗艦店店長和下派到加工廠的質量監督並邀請了加工廠的主要負責人一起參與。年會上設置了很多好玩有趣的節目和抽獎活動,氣氛很活躍。我也參與了兩次抽獎,都只得了安慰獎一百塊的紅包。
我在會場上共跳了兩支舞,一支是和莫心藍,一支是和獲得最優秀員工稱號的一名女打版師。當熟悉的音樂響起時,我想起了和石黛黛初見時的兩支舞,那時的我從未想過後來的自己會對她如此上心,我當時還提醒自己她是個謎一樣的女子,而我不想去做那個解謎的人。可誰知道時間和緣份都是很微妙的東西,我們一路過來,多接觸一點就多陷入一點,現在我已是無法自拔了。
第二天我又參與了原料廠的年夜飯,吃得也很盡興。之後我跟石黛黛通話時那頭傳來的聲音像是在搬家一樣。
“黛黛,你那邊在做什麼?”
石黛黛回答:“擡東西。”她剛說完那邊隱約傳來一句‘畫廊裡還有一幅要帶走嗎?’這個聲音很熟悉,我想了一會才記起來,是米莉的聲音。石黛黛沒回米莉的話,而是跟我說:“我現在有點事,我要先掛了。”我來不及阻止什麼,電話就掛斷了。
米莉的那句話說明了石黛黛現在正在S城,她去S城做什麼?這麼晚了她跟米莉在搬什麼?畫廊裡還有一幅指的是什麼?這些讓我一聯想,我可以肯定石黛黛那天跟我說的想到解決鄭紫秋的醫藥費的辦法是什麼了。她想把畫廊轉手給別人,或許現在正在清點物品,因爲是鄭紫秋的事,所以米莉也參與了。這樣也好,鄭紫秋孤身一人生着病沒時間沒精力經營畫廊,轉掉是最好的辦法了。我不知道石黛黛和鄭予楓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鄭予楓的死多多少少會讓石黛黛覺得愧對他的家人,如果石黛黛的這些努力能換取鄭紫秋的健康,那麼她的內心應該就能少些負擔。石黛黛正用自己的努力彌補過往的虧欠,這樣的她讓我覺得欣慰之餘又覺得心疼。
在X城的一週時間很快過去,離開小河鎮前,我打算去看看陳曉沁。她這個時候應該快有6個月的身孕了。我根據印象中的路線找到李家的時候,那裡已是一片平地了。以前李家的房子上就標着拆字,看來動作還挺快的。我正想往回走,突然有人叫住了我。我一回頭看正是陳曉沁,但她卻沒有像我想像的那樣挺着大肚子。我心裡一驚,難道她流產了?
陳曉沁走到我面前說:“我還以爲看錯了,真的是你。”
我點頭:“我想來看看你的,可這裡拆遷了,你現在還好嗎?住在哪裡?”
陳曉沁淡然一笑道:“還行吧,我住在前面不遠的工廠裡。”
“你怎麼住工廠了,就算拆遷不也有臨時住房嗎?”
“一個人,住哪裡還不是一樣。小江,謝謝你來看我。”
我嘆了口氣說:“你這肚子裡的孩子是怎麼回事?怎麼好好的,就沒有了?”
提到孩子陳曉沁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說不清是怒還是哀:“老頭老太太死活不承認這孩子裡他們家裡的人,新分下來的房子也跟我沒有關係,既然如此我幹嘛還要爲他們家養後代。孩子是我自己不要的,何姐我也早辭退了。”
我雖然很同情陳曉沁的遭遇,但她主動拿掉孩子我又覺得她太過偏激了。這孩子除了是李冬晟的更是她自己的呀。陳曉沁估計是猜到我心裡的想法又說:“小江,你是男人,你不會體會女人在拿掉自己的孩子時的心情的。如果當時誰能給我個安身之所,我都會把他生下來好好扶養,可惜沒有人幫我。老太太分下來的房子有兩套,我連在哪個位置都不知道,李冬晟的撫卹金我也一分沒有拿到。不僅這樣,老太太還逢人便我說我懷的孩子是偷來的,我一時氣得就去了醫院流了產,當時後悔得好幾天吃不下東西,但現在想想又覺得自己做得太對了。如果不是那時就選擇了流產,現在我或許已經流浪在街頭了。孩子即便生下來了也是跟我受苦。”
“陳大姐,你有這麼多的困難怎麼不跟我講,我可以幫助你的。”我想安頓一個陳曉沁有的是辦法,如果我早點知道她的處境,一定會幫助她。
陳曉沁苦笑道:“小江,就憑你現在還記得我,會來看我,我就很知足了。我有個請求,希望你可以答應我。也算是幫了我。”
“你說,我辦得到的一定幫你辦到。”
“我的專業是國際貿易,但現在在工廠裡只是做做打雜的事,我聽說原料廠也有進出口生意,我想進那裡工作,你能不能幫幫我?”
陳曉沁把話說得很小心,我笑道:“我還以爲是什麼呢,這有什麼難的,我馬上給原料廠趙廠長打電話,你就放心去那裡上班好了。那裡的宿舍還是套間的不用跟別人擠一間房也舒服些。”
“好,謝謝你,小江。”
我馬上給趙廠長打了電話,把這事說了。趙廠長自然是同意的,問陳曉沁是年前來還是年後來,陳曉沁說年後過來。
我沒敢問陳曉沁李部長的事,倒是她自己先說了起來,李部長被判了二十年,但只要表現得好,總有提前釋放的一天。
我問陳曉沁:“你會怪我當初調查這事嗎?”
陳曉沁搖搖頭道:“是他自己做錯了事,受到這樣的懲罰是應該的。出事的那天下午他來找過我,問我是不是願意跟他一起走,我那天早上才和李冬晟吵過架,所以便答應了他。後來就被王鳳娟拖去了醫院,我才知道李冬晟出了大事。那時我就知道那起事故跟他脫不了干係。如果我再和他走,那他就成了逃犯不會有機會自首。你來小河鎮後我想你一定會去調查的,你帶着他來給老太太送來撫卹金的那天,我就知道你已經查到是他做的了,之後我給他打了電話,讓他去自首,我告訴他不管是多少年我都會一直等他。他聽了我的話後才決定去自首的。小江,這事也得謝謝你,把自首的機會留給了他。”
陳曉沁這麼說我才知道,並不是因爲我對李部長的施壓才使得他去自首。我看着眼前的陳曉沁,無論是她拿掉自己的孩子,還是她決心等李部長一輩子都說明了她是一個果決而堅定的女子,她敢於直面自己的人生,敢於挑戰要走的路。她的這種性格或許註定了她會受挫,但她更能一手掌握自己今後的人生。
跟陳曉沁告別後,我打了個車去機場,路上經過X城的那個江心小島時,我想起了上回和石黛黛一起遊玩的情景。石黛黛喜歡清新而自然的環境,比如寧湖,青荷園,江心小島,這使我聯想到了以後的家要安在什麼樣的地方。
依舊是阿強來機場接我,車行到H城美術館門口時,我被門口巨大的海報給吸引住了。我忙叫阿強停車去了美術館。門口的海報上寫着*省青少年畫展,正想進去看看時卻看到了迎面走來的劉健。
他也看到了我,走過來說:“你也來看畫展?”
“路過時過來看看。你也來看麼?”
劉健笑道:“不是,我現在算是參展人員。予楓有幾幅畫在這裡展出。”停了一下又說:“鄭阿姨現在需要錢,石黛黛前幾天聯繫了畫展主辦方,我們連夜把畫從S城運過來的。你要去看看嗎?賣掉了好幾幅。今天是最後一天了,還有兩小時就關門了。”
劉健把我帶進了展區,指着牆上的幾幅水墨作品說:“展位有限,我們只帶了十幅過來,賣掉了四幅,還剩下這六幅。展會結束後我還得把這些畫帶回去。”
“怎麼這麼急着回去?年前展會很多的,還可以去別的展會上看看。”我提議道。其實這種青少年畫展上展出的東西賣不出什麼好價錢,我敢斷定賣出去的那四幅畫價錢也不會太高,石黛黛選在這裡展出真的不算明智之舉。
劉健笑笑道:“不必了,畫廊已經轉讓了,連同這些作品在內都轉給了別人。辦次個人畫展是予楓生前的願望,但他的作品留到現在的沒多少了,辦不出個人展。能參加到這種專業展會中來,也算是滿足了他的願望。我們把畫帶過來的時候,這裡的館長並不完全認同他的才能,但我知道予楓以前有很多好的作品,只是沒有保留下來。他要是還活着,一定能作出更好的畫來。上午賣出的那幅《煙雨烏鎮》就很不錯的,買主出價三萬塊,最後三萬七成交的,也是賣出的作品中最高價錢的一幅。我問過其他展區的畫,都沒有超出它的。”
劉健所說的《煙雨烏鎮》讓我聯想起了畫廊雜物間看到的那幅。畫得就是煙雨下的烏鎮景色。上面還有石黛黛題寫的那首宴幾道的《留春令》。
我向劉健求證:“是不是題着《留春令》的那幅畫?”
劉健沒有想到我會猜出來,一怔後笑道:“沒錯,就是那幅畫。原來你也見過,還知道那上面題的是《留春令》。這幅畫的高價也正是因爲這首《留春令》。你知道這首詞是誰題上去的嗎?”
我怎麼會不知道?我看到那幅畫的第一眼時就猜出來了。
我說:“是黛黛。”
劉健這回沒有意外,淡淡說:“沒錯。是她。那是那個暑假裡我最後一次看到她,那天鄭阿姨不在店裡讓我幫忙看着。她就那樣面無表情地進了畫廊,把予楓爲她作的很多畫都燒掉了,包括那時我從予楓那裡拿來送她的那張畫像她也一起燒掉了。予楓爲她作過很多畫,因爲她的一把火,現存的作品裡已找不出再跟她有關的了。燒掉了那些後,她趴在桌上哭了好久,最後提筆在《煙雨烏鎮》的畫卷上寫下了《留春令》。那之後我就有兩年時間沒再見過她。”
我在劉健的話裡似乎又看見了那個因情而傷的石黛黛。究竟予楓是怎麼死的,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石黛黛要走出那段過往,一定經歷了很多痛苦。
劉健接又說:“我說過要她不要再回S城,可她還是回了,她說她是隻想幫助一個認識的病人,她也說是爲了實現一個願望。但我知道她能開口提起這些,就已經將過去的那些放下了。這樣的她讓人覺得放心。”劉健說完這些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開始收拾起牆上的畫,展會馬上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