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就這麼過去了,我最終還是沒有問到我想問石黛黛的那個問題,但我跟父親的之間的感情卻更深了一層。
初二一早,我給康東顥家打了電話,先是給康家的長輩拜年,再是向康媽媽問起康東顥的情況。康媽媽對我們這羣發小一直以來都還是客氣有加的,只說康東顥還在房裡跟她生氣。我提議讓康東顥跟我們一起出來聚聚,康媽媽很爲難,最後我說出再過幾天就出國了,她才勉強答應。看來康東顥是被他的家人給軟禁了。
我又給蘇家和馬家打了電話,約了他們出來聚會。想來想去這大過年的也沒個地方可以去。最後我又想起了一品茗,不知道那裡今天是否開門。我給鞏老闆打電話時,鞏老闆很意外,知道我是約了朋友找聚會地點,倒是很歡迎我們去一品茗。
我想把石黛黛也叫出來,但打了幾次電話都是關機的。我想起昨天下午的情景,便覺得會關機也正常。她肯定沒回青荷園而是去了雅苑,沒帶充電器的直接後果就是關機。我想給雅苑打電話,突又想起康東顥的事情,總覺得我此時帶着石黛黛去定會讓他想起官飛燕。於是決定獨自赴約。
我們幾個來到一品茗時,這裡倒像是鞏老闆特意給我們開的專場,除了我們幾個沒有一個客人。大家坐進一個靠窗的隔斷裡,才兩天康東顥就瘦了一圈,頜下還長出了密密的一層鬍渣。讓人看得好不心酸。
鞏老闆親自給我們取了茶點,又泡了茶。或許是大家都知道了康東顥的事,再加上我馬上就要離開,一時間竟沒有人說話。倒是最後鞏老闆說:“小江,你們怎麼都不說話,弄得我也緊張起來了。”
我呵呵一笑,這個鞏老闆還是挺會調節氣氛的。等鞏老闆衝好了茶,離開後我對蘇恪說:“曉曼今天怎麼沒來?”
“她去找一個朋友,一會就能來。”蘇恪朝我使了個眼色,模棱兩可地說道。
“還去找她做什麼?”康東顥明顯聽出了蘇恪說蘇曉曼要去找的那個人就是官飛燕,有點賭氣地說道。
我一笑拍着康東顥的肩說道:“你怎麼還說這種氣話,官官那是迫不得已才那麼做的。”
康東顥端起茶杯吹了口氣喝下一口道:“我最討厭說話不算數的人,答應過我不管怎麼樣都不會跟我說分手,才堅持幾天就退卻了。我有那樣的家庭她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連她都逃跑了,我堅持還有個鳥用?”
“怎麼能不堅持呢?只有你堅持了才能讓她看到希望。”平常很少說出什麼大道理來的馬子喬,這下卻說了句經典的話。我正想附和,哪知他又說:“是真的,我的親身經歷,經驗之談。曉曼還不是這樣被我追到的。”
我有點無語了,蘇恪用肘碰了碰馬子喬道:“現在可不是討論你的愛情的時候。”又對康東顥說道:“子喬不是有意氣你。你別放心上。”
康東顥嘴角苦笑,不以爲意的說:“沒事。”接着又大口地喝茶,似乎喝茶就能排解心中的苦悶。過了一會又說:“江少,之前我哥對你做的事,你別放在心上。雖然我也不贊同他的做法,但他畢竟還是我哥。”
我微微一笑,我不知道康東顥指得是哪件?是找人打傷我?還是調查石黛黛的隱私?我雖對康東碩毫無好感,但對康東顥我依舊肝膽相照。於是我說:“康少,你是我的朋友,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但你哥這事,我不計較是因爲我沒那個工夫和心情,而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不值得你爲他賣面子。”
康東顥轉頭看向我,眼神複雜。倒是不明就裡的蘇恪和馬子喬問道:“慕遠,到底什麼事?”
我端過開水給自己加滿說道:“沒什麼,一些小誤會而已。”
蘇恪從我手中接過開水也給自己加滿,邊加邊說:“康少,慕遠說得沒錯。我們跟你一起長大,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們都清楚的。而你哥的行事作風怎麼能跟你相提並論,他確實不值得你爲他賣面子。”
康東顥臉上一囧,苦笑道:“別提這些了,江少不是就要出國了嗎?我們聚會的目的該是爲他送行祝福纔對,怎麼淨往我身上扯?”
“是呀,是呀,你們淨說些我不知道的事,弄得我都糊里糊塗了。”馬子喬忙附和道,接着又問:“江少,你是去哪所學校?”
我笑笑道:“是哥侖比亞的商學院,Z大導師也曾向那邊推薦過我。我的資料寄去的時候,當時校方不願意收,最後我爸通過我外公的一個朋友的關係才讓我進的。說起來也是汗顏。”我第一次收到學院不予錄用的信件時,是在沒去西藏之前。也正是因爲這份打擊父親才建議我外出旅行放鬆。等我回來時,父親卻告訴我已經聯繫好了,年後就去。後來我才知道父親爲了讓我能進這所直通華爾街的金融學府花了多大的心思。不善開口求人的他,去拜訪了我外公生前的一名好友,對方上了年紀,父親說了好久他才勉強讓他記起我的外公。不過最終還是讓我如願以償。
“那可是頂尖的學府了。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有實力的。”蘇恪很爲我高興。
“我這可是進去容易出來難,想真正學點什麼還得經過一番努力。”我訕笑道。我從小到大學習成績都很好,這或許跟我母親有關係,我外公曾主管過大型學校的教育工作,我母親是八十年代的留美學生。母親的聰明才智無一例外地遺傳給了三個兒女。除了我那略顯叛逆的二姐一畢業就想着嫁人外,我的大姐也是喝過四年洋墨水的。儘管我智商不算差,但到了都是高智商的精英堆裡也就顯得平平了,面對繁重的學習任務,強大的競爭對手,我知道將來的這兩年我將會過得異常辛苦。
“那是,好不容易進去的更應該努力,做個榜樣出來。我們明年也一起去。”蘇恪拍着我的肩說道。
“對,明年我們四個再見面就不是這個小茶館了,而是坐在華爾街對面的高級餐館裡,用過燭光晚餐後,接着我們開始指點國際金融走向。”馬子喬開始進入了自己的幻想世界。
“呵~”康東顥看着馬子喬的幻想模樣忍不住笑了出聲。沒等康東顥開始損他,馬子喬驚喜道:“康少,你笑了。”
原來馬子喬是故意的,康東顥一板臉彆扭着說道:“是你裝得太智障了。”
我搭上康東顥的肩說道:“你看,這朋友不錯吧。你就是太過內斂隱忍了,什麼好的壞的都放在心裡,不願拿出來跟我們分享。朋友是幹什麼用的,用來吐槽和依靠的。”
康東顥淡淡道:“沒有那麼容易。我知道你們都值得信任,但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跟你們說,而是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能理解康東顥的心理。我,蘇恪,馬子喬都生活在沒有紛爭的家庭裡,只有康東顥從小到大要面對家族的利益紛爭。雖然康定安也是白手起家,但他原配的孃家勢力打着保護康東碩的旗號已逐漸滲入集團,康東顥的母親揹負着後媽慣有的惡名,更是過得戰戰兢兢,她也唯有寄希望於自己的兒子有朝一日能掌權,改變這種局式,但這些卻不能明着進行。這是我上次調查康景集團時,阿強提供給我信息。我怎麼不能理解孤傲的康東顥不知道怎麼說起這些時的爲難?
“那就別說了,總之你做什麼決定,我們都會支持你。”我對康東顥說道。又想起父親和官飛燕的話,他們都提起了讓康東顥不要再跟父母做對。父親更說康東顥是一隻羽翼未豐的雛鳥。站在朋友的立場,我確實應該勸戒他別再跟父母做對。
“你爸的性子,你應該清楚的,別再跟他對着幹了,也想想你媽媽的難處。官官是個通情達理,積極樂觀的女子,我相信你只要跟她說清楚你的決心,她就一定會等你的。等你有了實力的那一天,你就能把她接回到自己的身邊。”我不知道自己說的康東顥能不能聽進去。但他是個聰明人,或者這些他早已想到,只是割捨不掉心頭的愛,纔會一次次地惹他母親在背後出手。
“江少……”康東顥看着我,眼神由複雜到簡單,最後淡淡笑道:“我一定會把自己的女人接回到自己的身邊。我會彌補對她的虧欠。”康東顥語氣雖淡,但話裡的決心卻讓我感受到了。我眼前的這個男人,將會爲了自己的愛情,譜寫怎麼樣的傳奇?不管結局如何,我都會忠心地祝願他。
“康少,官官來了。”蘇曉曼不知道什麼時候和官飛燕一起站在了隔斷口。官飛燕臉上的表情有些感動。顯然她聽到了康東顥剛纔的那段話。康東顥起身走向官飛燕把她摟在懷裡道:“對不起,原諒我。”
官飛燕回擁着康東顥,吸着鼻子道:“我不想和你分手,唔唔……”
康東顥鬆開官飛燕替她抹着臉上的淚,溫和說道:“那就不分,我也不會和你分手。你別哭,大家都看着呢。”
官飛燕擡眼看了一圈,剛想用衣袖去抹淚,又想了什麼似的抽起了桌上的紙巾,折了兩下用沾的方式將臉上的淚痕擦乾。“你別這樣,你學得也不像。我喜歡的就是那個真正的你,是你的頑皮和真實。我不在意外人說我康東顥的女人不是大家閨秀。”康東顥一把扯過官飛燕手裡的紙巾,怒着丟在地上。
官飛燕一愣,眼淚又出來了,康東顥以爲是自己嚇着了她。忙摟住她軟聲道:“還有什麼比我愛你更讓你值得掛心的?我不需要你爲我改變任何,就算是到了八九十歲牙齒掉光,我還是想看到你活蹦亂跳、沒心沒肺的傻樣子。你真的不需要刻意去改變什麼,在我心裡再沒有比你更好的了。”
這話感動了在場的所有人,蘇曉曼早已是一抽一抽的了,馬子喬忙抽了張紙巾遞過去。我也從未想過康東顥會這麼深情地當着衆人的面說出這番話。
官飛燕估計也是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表白,愣是過了好幾秒鐘纔不可置信地問道:“真的?”康東顥把她拉到座位上坐好,彆扭地指着我們說:“真的。他們可以作證。”
我們忙配合的舉手道:“我作證,我作證。”
官飛燕一掃剛纔的憂鬱,立馬向康東顥撒嬌道:“那你也不給我打電話,害我一直等着。”
康東顥摟着官飛燕溫暖笑道:“才一天不見就想我了?你這樣叫我怎麼放心放開你?”
官飛燕握杯的手一驚,但她還是領會到了康東顥的心思,怔怔地說道:“慢慢就會習慣的,我也會習慣,你也會習慣。但我們還在同一個學校不是嗎?中午還可以一起吃飯不是嗎?如果你身邊有了你媽媽認可的人,只要別告訴我就行了,我們還是跟從前一樣不是嗎?”
康東顥緊了緊手臂嘆了口氣望向官飛燕道:“我只是你一個人的男人,你也只能做我的女人。這是我對你的承諾,你相信我嗎?”對上康東顥眼裡的堅定,官飛燕笑着點頭答應了。
我又一次見證了他們之間的愛情,面對家庭的阻力,他們的愛看上去很狼狽實際上卻很唯美。相比起他們我覺得我跟石黛黛之間總隔着些什麼,我們的愛情看上去唯美實際上卻有點狼狽。至少我覺得自己是狼狽的,石黛黛沒把心事向我敞開。除了我已經知道的那些,她對我還藏着別的秘密。
官飛燕坐了一會便說還要再去醫院打針,康東顥自然陪同一起去。剩下我和蘇恪,馬子喬,蘇曉曼四個人打了幾把雙扣後,馬子喬因爲老是輸便直喊沒意思,硬拖着蘇曉曼出去逛了。
我和蘇恪對坐着,蘇恪性子裡和我一樣都有溫和的一面。兩個男人這麼坐了好一陣子,蘇恪才說:“你跟黛黛還好嗎?昨天情人節,怎麼過的?”
“去了她家裡吃了中飯,送了她禮物,路上碰到她爸爸,她還沒來得及回送我禮物,就跟着她爸一起回去了。”我隱去了陪她上醫院的那段,事實上這也沒什麼好說的。
“黛黛性情淡漠,如果沒有相同愛好是很難接近她的。可你還是不一樣,你走進了她的心裡,因爲她愛你。慕遠,你這次去美國,怎麼不帶她一起?”
“我曾經問過她的想法,她沒有同意,她的外公也不會同意。其實她在美國的雪城大學也保留着學籍,只差一年就能拿到畢業證書,但她還是放棄了。蘇恪,你跟黛黛有相同的興趣,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如果把黛黛交給你,你告訴我,我可以放心嗎?”我問蘇恪,電視裡演過太多的‘朋友妻,儘管戲’的橋段。儘管我很相信石黛黛和蘇恪,但我卻對自己沒有信心。他們有共同的興趣,有共同的話題,而我們卻隔着千山萬水,僅靠着電話網絡這樣的交流方式真的能保持那份新鮮和甜蜜嗎?
蘇恪的眼神有一絲驚訝,後又帶着點悲傷。我知道,我的話對於蘇恪來說或許就是一種侮辱,我於蘇恪或許就是千金不換的朋友。一個石黛黛怎足以破裂我們之間的感情?我帶着歉意看向蘇恪,蘇恪笑了,但眼裡的悲傷更顯濃烈。最後淡淡地說道:“用曉曼的一句話說,江慕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白癡。”
我有點摸不着頭腦,蘇恪的反應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什麼意思?”我問道。
“沒什麼意思,你放心,黛黛既然是你愛的人,那也就是我要去保護的人。何況我和她也算得上是朋友。如果她需要我的照顧,我決不會推辭。”蘇恪保證似的對我說道。
“對不起,蘇恪。我剛纔那麼說,其實我並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對自己沒有信心,你別生我的氣行嗎?”我向蘇恪道歉。
“我沒因爲這個生你的氣,慕遠,你是個值得人全力去愛的人,黛黛不會輕易放棄你的。你應該相信自己,也應該相信我,在我眼裡,你就有那麼優秀,值得去愛。”蘇恪說完後便起身,轉頭又對我說:“茉莉昨天送了我巧克力,我答應她今天要給她送點別的,我先走了。你去的那天我也許不會去機場送你。你一路保重,到了那邊就給我網上留言發郵件。”
我向蘇恪點頭。蘇恪在得到我的確定之後離開了一品茗。
我一個人坐在座椅裡,回想起我們幾個成長過程中共同擁有的記憶,而這樣共同擁有的記憶在我接下的人生裡還能出現多少次?小時候我們都盼望長大,可長大了才知道,長大就意味着擔負,意味着自立。我們因爲長大而不得不面對各自的人生路,於是孩童時的那些記憶即使是被欺負的畫面也瞬間變得彌足珍貴。因爲我們再也回不到共穿一條開襠褲的無憂歲月,純真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