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整,我去殯儀館參加了李冬晟的追悼儀式。簡短的儀式結束後,我讓阿強送陳曉沁回去後再去約服裝廠的申超逸。自己則回到工廠立馬召開了會議,最先提及的事情就是關於賠償的事,我把我的想法說出來的時候,只有趙廠長提出,給員工買的保險本身就是以公司名義投保的,沒有必要再額外再補償一遍。
我沒有立即反駁他,只說:“這些就當是給工廠買個教訓吧。希望工廠所有員工以後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要認真對待安全問題,要認清自己的行業,化學原料本就是相當危險的物品,在處理過程中一定要格外仔細,這次還是專業人士引起的發生在實驗樓裡,若發生爆炸的是生產車間,那我就是想這麼補償也補償不起。”我儘可能的放緩語速,每一個人的細微表情都在我的眼裡定格。這要真是一場蓄意,那麼我的這些話就有可能起到打草驚蛇的作用。
趙廠長聽我這麼說,也沒再反對。於是我讓財務部去開好支票再備好現金,又讓採購部和物控部以及信息部配合把9月份以來的所有用於實驗樓實驗使用的化學品的相關原始單據以及存儲在ERP系統中的記錄找出來,同時讓人事部調出李冬晟和李凱陽的人事檔案。他們一聽後也明白我的意思,立即下去找。在場只剩下在場的趙廠長、生產部李部長、行政部汪部長、品檢部的王部長和銷售部的陳部長。我掃了一圈,喝了口茶漫不經心道:“大家坐過來點吧,不要隔着座位稀稀拉拉的。”
大家依言起身,都挨着坐了過來。趙廠長依舊在我的左邊,李部長則到了我的右邊。我接着漫不經心道:“雖然這起事故對外已經封鎖消息,但是爲了防微杜漸,我想還是有必要仔細再調查一下,必要的時候也可能會向警方申請立案。如果到時候真要申請立案的話,趙廠長,公安局那邊的關係,你還得幫我疏通一下。”
趙廠長忙道:“這是應該的。”
我又道:“現在坐在這裡的纔是工廠真正賴以運營的靈魂人物,對於需要善後的事項,我想就以趙廠長爲首,行政部汪部長爲輔,成立一個善後慰問小組吧,必竟還是有好些人現在還在醫院裡住着。汪部長你做個詳細點的計劃,抽空給那些受傷的同事們帶去點關心。讓他們養好傷,儘快回到工作崗位中來。”
幾個人都點頭附和,我接着說:“關於重建實驗樓的事,既然趙廠長先前有過這些經驗,那也就交給趙廠長辦吧,汪部長你也做下實驗樓的各項辦公設備,實驗設施的預算,需要集團拔款的,可以打個申請到總部去。”趙廠長和汪部長領命後,我便讓汪部長先去做那個慰問計劃去。
我看着李部長接着又說:“工廠的生產進度還是照舊,不能放緩,善後的工作可能會佔用趙廠長的一部分時間,那麼生產這塊就由李部長和王部長多擔着點了。”李部長和王部長一臉輕鬆地應承。
我輕笑一下往自己的杯里加了點水,停了一下後又作勢要給趙廠長加,趙廠長忙起身接過表示自己來。我輕輕一笑,把壺遞任斜過去又刻意提前鬆手,滾燙的茶水倒在趙廠長手上,印出一片緋紅。我忙起身說:“對不起,對不起,趙廠長。你的手不要緊吧,我去叫人給你拿藥來。”
大家一看出了這事,也都過來擦桌子的擦桌子,找藥的找藥。趙廠長臉色有點難看地說:“沒事,沒事。”銷售部的陳部長找來了燙傷膏,我忙接過要替他抹,他惶恐道:“我自己來吧,不勞煩江少。”我點點頭,便把燙傷膏遞給他。
這時財務部長過來說已經把錢準備好了。我點點頭道:“這李冬晟家的這筆款本來該由趙廠長跟我一起去的,現在他受了傷,不如李部長陪我走一趟吧,工廠生產的事先讓王部長代着。其他受傷的員工,一會再商討個補償結果,也把錢準備好。趙廠長到時就帶着汪部長和財務部一起去吧。”
我又看了趙廠長的手,已經起出了幾個顯眼的水泡。我說道:“趙廠長你這手看起來挺嚴重了,還是去醫院看一下吧。”見他還要推辭,我忙說:“就這麼定了吧,這膏藥也不一定管用,你是去醫院看下更穩妥一點。”說完我起身對李部長道:“李部長,你現在就同我一起去吧。”李部長忙起身跟在我的身後。
我帶着李部長來到小河鎮上的李冬晟家,李家二老和陳曉沁已經從殯儀館回來,我見過他們後又問她們還有什麼需要我這邊出人手的,他們說沒有了。於是我拿出準備好的現金道:“這裡是100萬的支票和5萬塊現金,有50萬本就是工廠爲員工投下的保險,剩下的是代表工廠一份慚愧的心意,雖然現在再多的錢也挽不回李大哥的命,但活着的人總歸還是要好好活着。收下吧。讓李大哥走得也踏實些。”
我把示意李部長把錢和支票交給陳曉沁,李家二老卻劫住道:“這錢是冬晟的賣命錢,我要替冬晟拿着。”
我提醒道:“大娘,從法律上來講,這錢您不能全拿的,況且陳大姐現在還懷有孩子。”
李家老太太臉色一變道:“那孩子是不是冬晟的還沒個準呢。”
我一聽忙道:“大娘可千萬別這麼說,李大哥纔剛去,要聽到您這麼說他媳婦指不一定要多難受呢。”又對李部長說:“李部長,你跟大娘也是鄉里鄉親的,你也勸勸大娘。”
李部長沒有去勸李家老太太,反而是陳曉沁拉了拉老太太說:“媽,這些錢我也沒打算要,但你不能污辱我,我這孩子是不是冬晟的,我難道還不知道麼?”
李家老太太甩手道:“哼,冬晟就是瞎了眼才找你個**的。虧他還一直把你捧在手裡當寶,替你隱瞞你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老太太罵到後來有點激動,我忙和李家老頭子把她扶好,我看了眼陳曉沁,她的臉似乎帶着點羞愧。我又看了眼李部長,他表情倒是平靜。我對李家老太太說:“大娘,你就別再動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這李大哥纔剛去,你要是再有點什麼的,大爺可怎麼辦呀。”李家老爺子也給她順氣,示意她別再鬧了。
我見李家老太太攥着那現金和支票,便對陳曉沁說:“陳大姐,這賠償金按理是要親手交到你的手上的,可現在這種情況,你看這可怎麼是好。”
陳曉沁一便聽說:“隨她吧。我原本也沒打算要的。我給你出個字據吧。”說着起身便去取筆和紙,寫了個收據,蓋了手印。我收好收條後,便讓留在這裡的保鏢陪着李家二老去銀行轉帳存錢。這期間阿強來了通電話,說是申超逸已經在公司會議室等我了,我回應他馬上回去。不一會保鏢陪同李家二老存好錢回來了。我便對着保鏢說:“李家剛得了筆錢,你們兩個這兩天就再辛苦下,把這裡的安全負責起來。別讓有心人使壞。我一定會查出這起事故的真相,到時候再好好犒勞你們。”我看了李部長一眼道:“李部長,我們就先走吧。”我說罷,也不再理他,便坐上了廠車的駕駛室。我這兩天不到的時間,已經從工廠到小河鎮往返數趟,早就把路給摸透了,這一次我要自己開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對李部長有意試探道:“這李老太太也真夠狠的,兒子剛走,就這麼對兒媳,我都看不下去了,李部長剛纔怎麼也不勸勸。”
李部長神色一驚道:“這是人家的家事,我一個外人也不好意思插手。”
我嘿嘿一笑道:“照李部長這麼一說,我才發現我竟是多管閒事了。”
李部長忙道:“江少,你別誤會,我沒有這種意思。”
我又說:“沒事,沒事,我也就開玩笑。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李冬晟是怎麼進工廠的呀,我聽陳大姐講過,他是生化系的高材生,又在公司裡工作了好幾年,這回怎麼弄得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了。回頭一定好好再看看信息部這陣子的帶子,還有那些原始單據。他要是自己失誤引起的事故。這錢,我回頭還得去要回來。”
李部長訕笑道:“江少真會開玩笑,這錢送出去了哪能要回來呢。”
我哈哈一笑道:“誰說要不回來?我有陳曉沁的收據,上面明明寫着的是事故賠償金,我只要證明這是他自己對化學原料的判斷失誤而引起的,我就能要得回,甚至還能要求他們賠償工廠損失。”見李部長不說話,我又接口道:“不過我也不是專業的破案人員,舉證估計還有困難,要不一會回去,把那些帶子和原始單據,都讓趙廠長交到公安局去立案去算了,我也好早點回H城。”
李部長轉眼看我道:“還是這樣做好。”
我見快到工廠門口,忙狠踩剎車,李部長沒有事先準備,整個人往座位外撲去。我冷聲道:“李部長,這樣做的話,你覺得我這筆錢幾天內可以要回來?”
李部長的臉色有點慘白。我又重新掛擋起步微笑道:“李部長,你坐穩啦。”
我把車子開進廠區,阿強已經在門口等着我。我見李部長下車過來時,便大聲對阿強說:“我通知各部門要的資料你整理一下,下午和趙廠長一起去立案吧。我有充分的證據證明這起事故是有人蓄意的。”阿強點頭應好。我輕舒一口氣,心裡卻暗自狠道:我決不會讓你逍遙法外。
我進會議室的時候,申超逸還在覈算着清單明細。他換了一身衣服,依舊時尚且大氣,這回還戴了幅眼鏡,見着我進來,也不客氣忙便把清單遞給了我。我瞄了一眼總數,一大串的數字組合在了一起。我放下清單,對着申超逸笑道:“申總,兩次見你衣着打扮都很潮流得體,你倒是選得什麼品牌呀。”
申超逸聽了一愣,估計他壓根沒想到我會以這樣的方式開場,好一會面上一紅道:“哪是什麼品牌呀,自己設計製作的。”
我笑道:“申總還是個服裝設計師?我還真是看走眼了,申總穿着這身,更像模特呢。”
申超逸的臉更紅了,忙說:“哪裡,哪裡,您過獎了。”
我接着道:“想必申總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江慕遠。H城人,因爲這場事故纔來這邊的。”我記得我向他做過自我介紹,但他那時木着,沒有記清楚。
果然申超逸道:“原來您就是阿強說的江少。”
我呵呵一笑,又掂起清單,裝樣看了一眼道:“申總,說老實話,你對自己的損失真能精確到這種程度麼?我記得您昨天晚上可是說有很多東西連帳本都找不到了。算不清楚了。”
申超逸聽我這麼一說,以爲我要賴帳道:“江少,你先看仔細,這些絕對都是真正的損失,我沒有胡編亂造。那些算不清楚的都註明了是估算的。”
我仔細一看果真如此,心想這人倒是個老實人。只是這估算的項目太多,除了機器設備,服裝主料,輔料外有幾個是精確的,其他基本上都是估算的。我看着其中金額最大的圖紙這一項,我指着問:“這圖紙是什麼?”
申超逸一本正經地回道:“我的辦公室裡存了我和我太太的六七百份服裝設計手稿,因爲是手稿,根本就沒有備份,是我們五六年的心血,我太太知道這些手稿被火燒掉後,當時就暈過去了,到現在還不能相信這個事實。我出這個價格不是要敲詐你,而是那些手稿確值這個價。”
我一笑,心想這兩口子還有些意思。表面上卻說:“你怎麼能證明你的手稿值這個價,就算值這個價你又怎麼能證明那些被燒掉的裡面就有手稿?”
申超逸聽後臉憋得通紅怒道:“我一個老實本分的人,沒有你們這些做生意的奸詐,你要我說,我說不出來,但我就是有。”
我聽他說完後馬上安撫他道:“申總消消氣,我這不是就事論事嘛,你做的是OEM,又不是專業的服裝設計室,要說你有那麼多值錢的手稿,別說是我,換了別人也不會相信的。”
我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這麼想,我還是有幾分相信他的話。我要先摸清他的底細再做決定,但我隱約覺得在這個人身上,我會獲得意想不到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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