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等在病房門口,等待石黛黛轉醒。左司令已調動了武警將整個七樓戒嚴起來,我沒想到他退休後還有如此強大的勢力。
交通局局長已親自將事發當時的監控錄像送了過來,我看到凌晨畫面中的石黛黛依舊穿着我送她的那件皮草低頭握着手機站在紅綠燈下等待綠燈,第一個綠燈亮起時她並沒有通過,而是站在原地開始編寫起了短信。短信編寫好後還未將手機收進口袋便從她身後衝出一名男子瞬間搶走了她手中的手機。她忙追了上去,不出幾步就抓着了那個小偷,伸手要奪回手機。小偷把手機藏進了口袋跟她周旋了兩圈後,石黛黛一個出其不意地反身一弓背將那個小偷從頭頂拉過甩到地上,然後不等他起來便掏出了藏進口袋裡的手機。起身就要往回走時,卻被突然起身的小偷從身後撲倒。她馬上就地一滾反把那男子壓在身下,抓着領口就給了對方一拳。這一陣糾纏後早已使得她偏離了人行道,再起身時綠燈馬上就要結束,她當時應該是想快速擺脫那小偷,馬上起身朝對面走去。小偷發了怒起身又要去拉她,此時已變了紅燈。她奮力一甩手小偷重心一個不穩身子向前面撲去。當看到過對面開過來的車,又一把抓起了他拖了回來,但這一系列動作剛完成,那小偷便恩將仇報地將她用力推了出去,石黛黛一踉蹌身體與地面呈60度角,就要撞上的時候她用手護住了自己的胸口,也就是這個動作使得她沒有真正傷到內臟,而是將她的右手撞成了粉碎性骨折後又折斷了三根肋骨。她幾乎被撞得飛了起來,但倒地後她還是下意識地護住了頭部。即使這樣還是造成了顱內出血。小偷愣在原地,直到車主跳下車來後才撒腿跑開。十分鐘後她被擡進了救護車。
這一幕放映下來,我已是心口發酸,那是我送她的手機,她爲了奪回我送她的手機,跟小偷廝打,直到最後不幸車禍受傷。我只覺得她太傻,傻得讓我心痛。
石榮景看完整個錄像指公安局局長激動道:“給我抓到這個人,讓他把牢底給我坐穿。”公安局領了命令立馬着手去辦。
車主上前小心翼翼地說道:“石書記,我真不知道她是您的女兒。”
石榮景一擺手說:“不怪你了,從受傷到現在你一直沒離開過,也算是有良心有道德了。”
車主一聽感激道:“這事我也有不對,我看到您女兒把小偷拉了回來便沒有完全減速下來。您放心,我該承擔的責任絕不會推託。”
“你留個電話吧,到時候有事再找你。”石榮景無力的一擺手,接着又說:“你也守了這一天了,就先回去吧。”
左司令一直在病房前踱步,石榮景似有怨氣地開口道:“爸,您先坐下吧。黛黛醒了醫生自然會通知我們的。”
左司令仿似一時之間老了,聲音也顯得孤寂了起來:“我哪裡還能坐得下啊。”
“哼”石榮景冷哼一聲又道:“您現在知道操心了,從小沒把她當女孩子看,儘教她那些打人防身的東西,她一個女孩子家碰到真正的強盜練得再好又有什麼用?從小被您教壞的,讓她總以爲自己有多厲害,心高氣傲犟得跟牛一樣不肯吃一點虧。她要是像個普通女孩子那樣,搶了就搶了,會發生這種事情嗎?”
“你?”左司令被石榮景說得一怔,指着石榮景半天沒有說出話來。估計石榮景這麼跟他說話還是頭一次。
“老爺子別生氣,老石,你也少說兩句。”父親扶過左司令又接着說道:“黛黛已經脫離危險了,大家安心等着就好。這會吵有什麼用?”
左司令坐下後,嘆一口道:“這會倒是怪起我來了。你憑良心說你管過她幾天?”
“我想管,你給過我機會沒?”石榮景也不顧形象地開口犟嘴。
“哼,前幾年不是讓你管過麼?你管成什麼樣了?她都讓你管出憂鬱症了,你最後還不是把她送到國外撒手就不管了?”左司令激動得臉色發紫。
這似乎石榮景的軟肋,他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左司令怒氣未消地看了眼石榮景一甩手道:“我走了,丫頭醒了給我打電話。”說完起身便朝樓梯口走去。父親忙給我使了個眼色,我追上左司令,他腳步一停道:“我不能回去,一會丫頭醒了見不着我肯定會不高興的。”
“老爺子,我陪你下去走會吧。石叔叔現在也正生着氣,你過去要再次吵起來,可就真讓外人看笑話了。”我哄着左司令。
左司令想了想說道:“好吧,你陪我下去走走。”
我們走到樓下花壇邊,左司令不再講究坐在了不太乾淨的石椅上。我也跟着坐到了他的身邊。看着一臉擔憂的左司令我開口安慰道:“老爺子您放心,您那麼疼她,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她爸說得對,她的犟性子都是我養出來的。我對她過於嚴格,才使得她事事爭強好勝,不落人後。她對我的要求從來沒有反抗過只有服從,可她也從未把內心裡的話跟我說過。有好幾次我看到她在她爸的懷裡撒嬌,我心裡別提多失落了。這就是父女天性吧。她跟她爸平常說話不多,卻會對他說心裡話,沒人的時候會去挽她爸的胳膊,而我想讓她挽着得等到正式場合。我習慣了軍中的生活,除了命令就是服從。丫頭從小跟着我確實沒過過一天正常小孩該有的生活。可我那不也是爲她好麼,女孩子學點本事有什麼不好的?”左司令似乎氣消了,說話語氣也慢慢恢復起來平靜來。“
”老爺子,您別自責,石叔叔那是太過擔心黛黛纔會這樣。其實黛黛內心裡很感激您的,她曾說過她所有的優秀都是您培養出來的。要不是因爲您把她訓練得那麼機敏,這次事故也許會更嚴重。我想她不是不願意跟您親近還是不敢。“
”丫頭真這麼說過?她不怪我對她太過嚴格?“左司令一臉期待地看向我。
我微微一笑點頭道:”是真的。她沒怪過您。“
左司令一笑後又說道:”慕遠,丫頭能跟你說這些,說明你在她心裡是不一樣的。我當初選你時,丫頭反對得很厲害。她說隨便是誰都可以,偏偏就你不行。想不到最後她會如此愛你。“
”H城裡我並不算最出挑的。老爺子當初是怎麼看中我的?“我一笑問道。
”我最看中你的人品,你跟你父親一樣都是性格溫和、顧家又長情的好男人。而你們江家也是我所調查到的最乾淨的家族之一。雖然你父親也有些其他手段,但能夠不被人查覺又能夠時時警醒自律,這樣也不失爲一件好事。而且我曾在丫頭的相冊裡見過你的照片,我以爲你們之前是認識的。她那時越反對我就越是堅持,她沒辦法只好順從,那天的酒會上她還想臨陣逃跑,最後卻被我抓了回來。我在她的項鍊裡裝了跟蹤器。她下到一樓時發覺了,又不得不返回來。而那時你們已經在電梯裡相遇了。“左司令看向我溫和一笑。
沒等着我回話左司令接着又說:”這樣的手段你當時要是知道的話一定很生氣吧。丫頭更生氣,甚至不惜刻意把腳扭傷。其實她在跟你一起上了樓之後就傷到腳了,但我告訴她必須要在跟你跳舞后才能離開,否則我就會用我的手段達成我想要的目的。
“她是真的傷到了腳所以沒有答應任何人的請求,她在等你開口。而你一直沒有,直到蘇小姐過來時,她自己提了出來。忍痛跳了兩首後回來我的身邊就說要走,但你一過來她又裝做正常樣子,我想她是怕你誤以爲是你害她受了傷吧。她極力防止你走進她的世界,但還是鑽進了我設的圈套裡。第二天的報紙登出了你們緋聞,這雖不是我授意的,卻是我默許的。等到你打來電話時我就知道你會喜歡上她的。”
我聽着左司令的淡淡講述,這些過往已不能再激起我對他使用手段的反感,反而更加地心疼那個倔強的石黛黛。於是說道:“老爺子不該這麼強逼她的。”
“不逼不行呀,她媽死時她受了很大刺激。我去美國接她時才知道她曾因此患過憂鬱症。她該接受別人給她的關心,而開始一段新感情是最好的方式,這是心理醫生喬恩跟我說的。所以我給她物色了你,她曾有一陣的確是快樂的。我見她心情越來越好,便沒再時時盯着她,哪知她馬上又出了事。你們都瞞着我,可發生過的事情總會留下痕跡。康東碩之所以能這麼快伏法,除了你父親的暗中調查。我也派了人,那個跟大和尚接頭的販毒女子便是我派去釣魚的。我本不想讓康家存活下來,但丫頭說康東顥是你的朋友,不許我爲你樹敵。她倒是一心向着你。”
“丫頭對你的感情遠比你自己感受到的要多得多。她不屑於用言語表達自己的想法,發泄的方法除了彈琴就是練字。楊啓說你跟人打架傷了手和頭的那晚,她練了整整一個晚上的字。你在園子門口大聲叫喊的那天晚上,她也練了一整晚。你走之前的那天在她門口說了那些話,她都一字不漏地記在心上。那天晚上她彈了一整晚的琴,直到第二天上午想起你馬上就要走了,便拿了平叔的車鑰匙往機場開了去。她的駕照還沒有拿到呢就不要命的上了高速。我讓平叔跟在她的車後,她到了機場一路找都沒有找到你。最後看到你的父親才知道你已經過了安檢,她在喊了你一聲後就暈倒在地上。回到家裡開始等你的信息,去年五月她藉着辦理美國退學的事去看了你。回來後心情好了不少。這期間蘇恪和劉健也偶爾來陪她,但她最高興的時候還是在收到你的短信時。她那麼重視那隻手機,除了是你送的之外,更多的是捨不得裡面的信息。慕遠你如果真的愛她,以後就把她帶在身邊吧。要是已經不愛了,也等她身體好了再提分手的事。行嗎?”左司令說到最後的語氣竟似請求。
“我一直以來都愛她。老爺子爲什麼要這麼說?”我對石黛黛是怎麼樣的一片心,別人或許不清楚,但我自己卻很明白。
“你足足一年沒給她發過信息,雖然她極力掩飾,但快樂是裝不出來也裝不長久的。我幾度想給你打電話,卻被她阻止了。因爲她堅信你會一直愛她。但我卻認爲是她的這種性子以及發生在她身上的事讓你厭倦了,纔會不給她信息。”左司令看向我臉上似有一絲譏諷。
我雖然被他誤會了,卻沒有因此而感覺難過。因爲石黛黛一直都是相信我的。我確實有一年沒給她發過信息,但我沒有一天停止過對她的想念。我看向左司令道:“沒發信息,是我的錯。但我這兩年沒有一天不想她。”
左司令笑着說道:“你能這麼說我也替丫頭值了。只希望她知道你的這番心思,趕緊好起來纔是。等你們真正在一起了,我也就了了這樁心事了。”
我陪着左司令再次來到七樓時,父親告訴我說:“黛黛剛醒了一小會,想找手機,聽說你回來了很高興想見你,但沒等我們出門叫你又昏了過去。醫生說顱內出血並不是很嚴重。等再次醒來時就可以從這裡轉出去了。”
石黛黛的傷情我已不想再去計較,我只想讓她醒過來,任何殘缺我都能夠接受。我再次走進病房,看着依舊清冷而安靜的石黛黛,覺得內心裡特別平靜。我希望從此以後她能結束對我這種隱忍而堅定的愛,換我守在她的身邊陪她承受一切風雨福禍。
我拿出了她的手機,摘下自己手機裡的電板裝了上去,打開手機時才發現她已經把手機桌面換成了我的照片。我依稀認出了那是我在商學院演講完後坐在座椅上的樣子。我當時就覺得有人在拍我,但我轉頭時卻沒有發現她。
手機裡面顯示已經有了999條短信。但收件箱裡只有327條,都是我發給她的,她刪除了其中一些簡單的信息記錄,但收到手機時的第一條信息依舊還在。我打開草稿箱時間最近的一條信息映入我的眼簾,我眼眶一熱,或許就是這條信息,才使得她發生了這麼一次劫難。“前年的平安夜你等了我一夜,去年的平安夜我乘坐的公交車拋了錨,我沒帶錢當我跑到遊樂場時已經關了門,我相信你一定會來,於是我等到了天亮。算是扯平了。今年的平安夜我又等到關了門,可我不打算再向你討回了,明年的平安夜我們一定一起來好嗎?”編輯時間正是監控畫面的時間,她應該是編輯了這條信息才被小偷盯上的。
我看着牀上的石黛黛,心裡有說不出的愧疚。如果我不拖拉早一點回來,她就不用空等半個晚上。如果去年我晚一點走,或許她就能爲我解釋清楚Z大的那個片段。我伸手握住她不由地承諾道:“以後每年的平安夜,不,不僅是平安夜,以後的每一天我們都要一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