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意濃緣份薄。”信封上寫着這麼一行字,看着像是情書。只是存得太久遠了,字也已經有些褪色了。有的地方都斷了筆畫,看得不是很清楚。
林淺月打開信封看了一下,裡面並沒有信——也可能是有的,被人拿走了也說不定。
這是……哥哥給人寫的情書?
她先是激動了一下,可想想也覺得不大可能。哥哥並不比自己大上多少,看這紙張發黃的樣子,至少也是十年前的東西。
十年前哥哥纔多大?
可這字跡……
林淺月不由得擡頭看了看朱高煦,他瞄了一眼她手上的信,又收回目光看向先前那人,沉聲道:“這是什麼?”
那人也看了一眼那信,猶豫了一下,見朱高煦絲毫沒有讓林淺月離開的樣子,也就開口道:“據說是封藏寶圖。”
“據說?”朱高煦皺了眉頭,“據說?”
“是……”那人臉上帶了一抹驚恐,稍稍定了定神,才繼續往下道,“屬下調查過了,這東西是那些倭寇從一富商家裡搶來的,和一匣子珠寶放在一起。倭寇不識貨,把珠寶搬走了,這東西就扔在那兒……這七個字是線索。”
他停了一停,又補充了道:“是藏寶圖的線索。說是順着這七個字,就能找出真正的藏寶點……不過屬下愚鈍,找不出來。”
朱高煦點點頭,順手從林淺月手上將信拿了過來,目光落在那七個字上,一臉的沉思,像是要把這紙給看穿了。
林淺月的目光也落在他手上的信封上,心頭猶自狂跳不已。
這七個字單看,的確是一點兒也看不出什麼的。任你去哪裡找,都找不到線索。但是……她這會兒相信,這東西或者真的是哥哥的手筆。
字跡相同不說,十年前哥哥的字就定型了。
而那人剛剛說,這東西是從一富商家裡搶來的……林淺月閉了閉眼睛,又張開,緩緩籲出一口氣。
當年舅媽家,可是數一數二的富商。
在慘遭滅門之前,她們家裡曾經遇過一次倭寇上岸搶劫。林淺月記得舅媽說過,損失了一些東西,還好重要的都保住了。
不過還是有些疑點,如果是舅媽家裡的東西,爲什麼要讓哥哥幫着寫?藏寶圖自己家裡人知道也就算了,還偏偏要寫下來……怕別人偷不走嗎?
不過想想,這也是有可能的。
林家當年和陳家是一道出道討生活的,過命的交情,所以兩家從小就指腹爲婚……若非舅媽家裡慘遭滅門,只怕自己將來也是要嫁給表哥的。
或者……陳家知道線索,自己家掌握海圖?林淺月甩開心中這些紛雜的想法,又將思路調整回來。如果……她是說如果,這張東西的確是哥哥留下的線索……她心中頓時浮現大管事給自己的那個海圖,她那時候以爲,那張海圖就是藏寶圖。
可看到這個,她才突然想起來,應該不會。
她是林家人,自然知道……林家內傳的海圖和對外的不同。
對外的海圖是給下人、水手、管事們看的,標註方式與市面上的沒有什
麼不同。最多是詳盡了一些,對於市面上的海圖沒有的礁石、島嶼什麼的都有標記,林家規定每次回航的時候,如果有新的發現,一定要在海圖上標出來,所以林家出海的船風險也小上一些。
而內傳……則只有林家的歷任家主才能看到的。
也從不改變。
標註的方式也很不一樣。
一個個格子在紙上,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個棋盤,然後格子裡密密麻麻的盡是字。若是一般人看了,也只會當成是給孩子認字用的。
每一個格子裡的字代表對應的數字,查到這個字代表的數字,再去海圖上查,才能查到詳細的座標。
不外傳,自然也沒有人知道。
想必……那七個字代表的,就是陳祖義寶藏的真正位置。
可如果是這樣,那麼大管事給自己的海圖……又是什麼地方?
林淺月皺了眉頭,有些想不明白。
“淺月。”正出神,朱高煦開口喚了她一聲,她深吸一口氣,目光順着那信紙上移,落在朱高煦捏着信紙的手上。他的手指修長,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長年練武,虎口和指腹上都有一層薄繭。
骨節處也稍稍有些突出,卻並覺得突兀,反而顯得蒼勁有力。
再往上,便迎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林淺月突然有一絲慌亂,連忙應了一聲:“啊……嗯,什麼事?”
她現在有些害怕朱高煦開口問。
甚至有些後悔,剛剛自己的反應實在是太明顯。要是他問,自己說不知道,實在是顯得有些……可她也不想完全告訴他。
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陳祖義的寶藏這事兒……絕對不會這麼簡單。
而且……她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將眼睛擋住一部分,也將她的情緒遮了起來,不教他看得那般明白。
她總覺得,朱高煦身爲漢王,這樣孜孜不倦地追求鉅額的寶藏,算不上是什麼好事……
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了她的情緒,朱高煦並沒有追問下去,而是遞了杯熱茶過來:“喝杯茶,意修大師親手泡的茶,一般人可是喝不到。”
等她接了茶,朱高煦纔再次看向那兩人:“先下去吧。這次看在你們有所獲的份上,之前的事就暫且揭過不提。”
那兩人一聽,頓時大喜過望,深深地拜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弓着腰退了出去。
林淺月拿着杯子,杯子是上好的白瓷。胎體勻稱輕薄,白軸晶瑩透亮,上手溫潤圓滑,簡直像是塊打磨得極好的羊脂白玉。葉芽在碧色的茶湯上根根豎立,茶香和屋外傳入的桂香融在一起,香氣醉人。
意修大師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出去了,此刻屋子裡只有她和朱高煦兩人肩並肩的坐在一起。近得她幾乎能看到朱高煦皮膚下隱隱流動的鮮血。
林淺月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往邊上挪了挪,想要與他隔開些距離。
她剛一動,卻被朱高煦一拉,不僅沒有離得遠,反而讓距離變得更近了。他身上傳來淡淡的白檀香氣。
那香氣又與先前的茶香桂香混合在一起,
林淺月覺得這香氣似乎有毒,臉頰發燙,她的心快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了,呼吸也有些不暢,甚至整個人都有些頭暈目眩……坐都要坐不穩。
暈暈乎乎之間,就聽朱高煦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低沉略有些沙啞:“淺月……淺月……我該拿你怎麼辦。”
林淺月的身體快要僵成石頭了,連他說什麼都聽得不是很明白。
他長長的嘆息聲從頭頂上傳過來,聽着有些傷感。
又隔了一會兒,他才主動往邊上坐了坐,離她遠了些。
林淺月鬆了一口氣,卻又莫名有些失落。
一擡頭,就看見朱高煦一臉嚴肅地看着她——他從未用這樣的神情看過自己,林淺月嚇了一跳,開口道:“怎麼了?”
“今天……”朱高煦的嘴脣微動,頓了一頓,“我母后見你的時候……你是不是拒絕了什麼?”
林淺月一驚,一下子想到那時候徐皇后對自己說的話。
“漢王尚無妻室,若是本宮做主,將你賜於漢王,做個側妃,你可願意?”
她是怎麼回答的?
好像是……不願意吧?那時候說了什麼,講了什麼,她這會兒甚至都有些記不起來了。徐皇后的話記得那樣清楚,甚至一字不漏,偏偏是自己說的話想不起來了。
不知道爲什麼,林淺月的腦海中,突然冒出剛剛的那張泛着黃色的信封。
上面端端正正地寫着七個字:“情深意濃緣份薄”。
情深意濃緣份薄,
情深意濃緣份薄,
情深意濃緣份薄……
像是有人在她的腦中一遍遍地重複吟唱,林淺月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水,一仰頭灌了下去。
茶水還有些燙,入口脣舌都覺得有些痛楚。
這輕微的刺痛讓她一下子回過神來,她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向朱高煦:“漢王殿下。”她緩緩開口,在開口的一瞬間,朱高煦就變了臉色。
倒不是因爲她叫他“漢王殿下”。
她並不是沒有這麼叫過他,只是這次開口的時候,聲音聽着格外的慎重,帶了一抹明顯的疏離感,神色也是凝重無比。
朱高煦突然站了起來:“你不用往下說了。”
他整個人顯得有些煩躁,站起身在屋子裡來回走了三四趟,腳上木屐與地板碰在一起,發出響亮的“啪啪”聲。
走到第四趟的時候,他突然在林淺月對面停了下來。
定定地望着她。
林淺月被他看得有些心慌,剛要說話,卻見他突然一擡手,將先前的那個空信封——寫着“情深意濃緣份薄”的那個空信封一把撕碎。
碎紙片從空中緩緩飄下來,落在地上。
“若我不想,”他定定地看着林淺月,目光灼灼有神,“若我不想,就沒有什麼情深意濃緣份薄。不想,便永遠不會。”
他的聲音越發的高,聽着如雷似鼓。
林淺月呆呆地望着他,卻有一股歡喜從心底綻開,瞬時炸裂全身。
若我不想,便永遠不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