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淺月盯着朱高煦。
想到他可能在外面偷聽自己和大管事的對話,就覺得特別不舒服。其實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只是讓人覺得格外的難受。
還好朱高煦立刻搖了頭。
“沒有。”他連連否認,“他這話,早已經和無數的人說過了。那毒到了後期……會使得人有些神智不清,他一路上逢人就說,自己找到了二小姐。二小姐是大小姐的雙胞妹妹,早已經不知道說過多少遍了。”
原來如此。
林淺月點點頭,心裡也覺得如此。
若是自己真有個走失的妹妹,這麼些年,一家人怎麼會過得如此平靜。只是……那個冒牌貨,又怎麼會長了一張與自己一樣的面龐?真的只是巧合嗎?
林淺月只覺得心頭沉惦惦的,似乎有無數的大石壓在上頭,讓她怎麼也喘不過氣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見了大管事壓力太大,還是因爲別的什麼,到家林淺月便覺得有些不舒服,一陣一陣的犯困,本想睡會兒,偏偏茶樓那兒又出問題了。
林忠火急火撩,一見她回來,連忙湊過來說事兒。
下午的時候,有人在茶樓——死了。
而且進去的時候好好兒的,只喝了杯清茶,就死了。同行的兩人都沒事,喝的也是一壺茶——茶也派人驗過了,沒毒。
偏偏他就死了。
林淺月擡手按了按太陽穴,感覺那兒突突地跳着疼。
“既然如此,那就說明不是我們茶出的問題。”她皺眉頭,“報官了?”
“肯定得報官啊。”林忠連連點頭,“大小姐說的是,這看着和我們的茶沒關係,可要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偏死的,是何家的人。”
何家的人?
何家的人就死不得?
林淺月在這句話出口前,突然想到了何家是什麼意思。
一來何家和她們有利益上的牽扯,二來,何家背後是……太子。林淺月覺得頭更疼了,她拿起一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滾燙的水沿着喉嚨落入腹中,人便覺得舒服了一點兒。她的指腹在杯壁上緩緩轉動,感覺着溫度從杯壁上透出來的炙熱滾燙,直到手被燙得有些兒紅,她纔將杯子放了下來。
“死的是何家的什麼人?”她想了想,緩緩開口道。
林忠站在她的右手邊,一臉焦急,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她問第一遍的時候,林忠就像是沒聽見一樣,只站在那兒,動也不動。
林淺月眉頭又動了動,頭稍稍往他那兒偏了一偏,聲音也略高了一些:“林忠?”
他這纔像回過神來一樣,連忙應聲道:“啊……是是,大小姐。”
林淺月深深看他一眼,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題:“我問你,死在我們茶樓裡的,是何家的什麼人?”
“是……”林忠嘆了口氣,“就是先前,出面收了我們鋪子的那個何家的庶子。”他想了一想,又補充道,“這個庶子的娘是個上不得檯面的,聽說以前是個歌伎。林家二老爺看中了,就帶了回來。”
歌伎。
林淺月聽到這兩
個字,突然間一愣。
她立刻皺了眉頭:“你知道這個歌伎的來歷嗎?”
“歌伎的來歷?”林忠呆了一下,“歌伎還要什麼來歷?”
林淺月嘆了口氣:“何家……背後也是有人的。”她沒和林忠把話挑明,“這個庶子能收了我們的鋪子,你認爲他會只是個沒什麼身份的?歌伎也有可能是大戶人家裡養的。”
被她這麼一說,林忠頓時反應過來一樣。
連連點頭,急聲道:“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去問。”
“不用了,現在來不及的。”林淺月搖了搖頭,想了一想,又道,“現在茶樓被封了?”
林忠點頭:“何家人報了官,馬上就來了一隊人,封了茶樓……茶樓的夥計也全都被扣了。”他停了一下,又補充道,“倒是和何家那人一起的兩名客人,反而被放走了。”
“嗯……”林淺月估計着茶樓也被封了,她沉吟了一小會兒,又喚道,“小顧,你趕緊去漢王殿下那兒,把這事兒給他說。”
“林忠,你拿着這個,去官府衙門打探,問問那個何家人到底是因爲什麼死的。”她深深嘆了口氣,“這事情,恐怕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
等一切安排妥當,林淺月才長吁了一口氣。
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也不知道是因爲累的還是氣的。
小顧被她打發去找朱高煦了,身邊一個得用的丫頭也沒有,只餘得兩個二等丫頭,伴夏和魅冬。
兩人似乎也發覺了她的面色不對,伴夏向前一步扶了她,卻在碰到她皮膚的時候驚呼出聲:“大小姐,您身上好燙。”
魅冬一驚,連忙跑上來摸了摸她的額頭:“哎呀,大小姐這是在發燒,燒得好厲害。伴夏,你看着大小姐,我去叫大夫來。”說着便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伴夏連忙點頭,將林淺月扶到一邊兒的矮榻上靠着,又用涼水浸了帕子,稍稍擰乾貼在她的頭上。
林淺月卻也沒有覺得有多難受,只是覺得有些犯困,頭有些暈罷了。
她靠在軟榻上,雖然困極,卻因爲茶樓的事情怎麼也睡不着,只迷迷糊糊地閉着眼睛,心裡盤算着這次若是……是太子那頭派人出的手,林家還能怎麼辦。
可想想又覺得不可能。
林家算個什麼東西,又怎麼會入了太子的眼。哪怕就是太子身邊的人,八成也是看不上林家的。比林家有錢的多了去了……除非太子那頭知道了陳祖義寶藏的事情……
想到寶藏,她不自覺地又想到了那張海圖。
大管事……居然會有這張海圖。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東西怎麼會在他的手上。
而且,他居然會託朱高煦交給自己……這實在是有違常理。
越想越覺得難受,胃中一片翻江倒海,差點全吐了出來。伴夏又服侍她喝了點兒水……水一進口,林淺月便是一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發燒,所以味覺燒得幾乎都沒有了。
可偏偏是因爲味覺被燒得沒了,茶水的其它滋味兒都喝不出來,只喝出一種濃濃的……香味兒。說是香味兒
有些勉強,可林淺月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形容。
這味道像是……廟裡的那種香。
濃得嚇人。
之前她從來沒有聞到過水裡有這種味道……這麼濃的味道,她以前怎麼沒有聞到過呢……正想着,便見門口進來個大夫,揹着一個藥箱。
伴夏連忙迎過去:“大夫,我家小姐燒得很厲害。”
那大夫點點頭:“我知道。”說着往林淺月身邊走過來,“我猜到娘子可能會發燒,所以配好了藥就過來了。”
“勞煩大夫費心了。”伴夏先是感謝了一句,然後一愣,“猜到?”
林淺月睜了眼睛看過去,在看清那人的長相時,頓時驚道:“安太醫?怎麼是您?”這人並不是魅冬請來的大夫,而是下午在朱高煦的小院子裡,遇到的安太醫。
先前安太醫說的話她也聽見了,也和伴夏一樣,她皺起眉頭:“您是怎麼猜到我會發燒的?”她心情極差,說話也帶了些火藥味兒,“醫卜不分家,莫非您是算出來的?”
安太醫也不惱,眉眼間仍舊帶着淡淡的笑意:“醫者,望聞問切。林娘子當時臉色有些發青,想必是從那屋裡出來,被屋裡的毒氣沾染到……”他像是想到什麼一樣停了下來,後面的話給嚥了回去,又頓了一頓,才接着道,“那毒很厲害,我怕林娘子會支撐不住,特意配了藥過來。”
他這麼一說,林淺月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還請林娘子伸手讓我把個脈。”安太醫從藥箱裡取出腕枕,含笑看她。
林淺月輕提了羅袖,將手腕輕輕放在藕粉色的腕枕上,剛放上去,她自己就嚇了一跳。她的皮膚一向白,可這會兒看着,卻不光是白。
而是……白裡透青。
像極了話本里說的那種女鬼的顏色。等她放好手,安太醫便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在脈搏上按了下去。
他的手指很是修長,骨節處微微有些發白。
手指微涼,按在她的皮膚上,讓她不由得抖了一抖。
安太醫擡眼瞥了她,示意她換一隻手診脈。按壓了好一會兒脈膊,他才收回手,深深地看了她幾眼,這纔開口道:“林娘子的確是被那毒沾染了,不過不要緊,我開些藥給你。內服外泡,把沾上的毒拔除也就是了。”
林淺月輕輕點頭:“那多謝安太醫了。”她頓了一頓,又道,“我在那裡,並沒有接觸到大管事,也會被沾染嗎?”
“嗯。”安太醫將腕枕收起,“那位老者身上的毒太重了,經由他的呼吸散出來……他們並沒有開窗透氣,所以屋子裡幾乎都是毒氣。身體稍弱些的人,可能就會被沾染上。”
“那漢王會不會也被沾了毒?”林淺月下意識地開口,話出了口才覺得有些不妥。好在安太醫並沒有想得太多,只搖了搖頭。
“漢王身體底子很好,林娘子放心。”他還要再往下說,卻聽門口有人冷冷地開了口。
“安太醫怎麼會在這裡?”聲音冰冷得快要凍起來了。
林淺月一愣,和安太醫同時往門口看去,只見朱高煦稍一停頓,便快步向着兩人走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