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從林家走的時候,幾乎是把五城兵馬司的人都撤了。
只留了很少一部分守在林家的正門。
“正好給你看門了,省得長樂港的人再來鬧你。”朱高煦把玉佩交到她手上,“這個是我的信物,要是有人爲難你,就把這個亮出來。在南京,還沒有我不敢搞死的人。”
說着還看了一眼安郡王,後者則是一臉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
安然若素。
林淺月簡直有些無奈了。
她總覺得朱高煦回到南京以後,和他之前在長樂港……簡直像是兩個人。他在南京的行爲,和傳說中粗鄙不堪的漢王倒是接近了幾分。
這會兒家裡的兵丁都撤了,一邊兒的丫頭給她奉上茶,林淺月拿起茶輕啜一口,又長長地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把表小姐找來。”又看向一旁,“張管事呢?”
那丫頭吱唔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說的樣子。
林淺月本來閉着眼睛,卻沒聽到回話,不由得又睜開看了那丫頭一眼,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張管事呢?”
她的聲音只不過比剛剛稍高了一些,那丫頭居然撲通一下給跪了:“大小姐饒命!”連連磕頭,倒弄得林淺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她有這麼可怕?
林淺月微微皺了眉頭:“你做了什麼事,要我饒你命?”
那丫頭這才止住了求饒,顫抖着擡了頭:“張管事……先前官府來人的時候,表小姐……讓張管事跟着走了。”
林淺月手上頓時一緊,她這才注意到那丫頭,應該是先前跟着趙葭的人。難怪她要求自己饒命……她深吸了一口氣,怒道:“趙葭呢?人怎麼還沒來?”
話音未落,就聽見趙葭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
“你是蠢啊?沒見我都同漢王說上話了!誤了我的事,仔細你的皮!”聲音高得她在裡面都聽得清清楚楚。就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說給自己的聽的。
林淺月的臉色陰沉了一些。
等趙葭站到她面前的時候,她的臉色卻又已經恢復了正常,甚至還帶了一抹笑:“方纔那些兵士沒傷到你吧?”
趙葭原本還有些忐忑,此刻見她神色和氣,頓時又顯得有了些底氣。卻又不像先前那船跋扈,倒是擡頭仔細看了她一會兒:“沒有……表姐,真的是你……我以爲你已經死了呢!”
“死了?”林淺月輕輕重複這兩個字,“你怎麼會以爲我死了呢?”
趙葭一僵,臉上又堆出一抹笑來:“先前……長樂港那邊派人過來,說是表姐要在那邊長住,讓張管事把地契什麼的都交過去……張管事不肯,說那邊的是冒牌貨。我就以爲……你要是活着,又怎麼會有人敢冒充你!”
林淺月點點頭:“這倒是。”那冒牌貨,也是以爲自己死了,纔敢冒充她的。不過……她瞥了一眼趙葭,“你並沒有見到對方,怎麼敢肯定就不是我?”
趙葭又是一僵,眼珠子轉了幾圈,吱吱唔唔地開口:“我……我……我這不是因爲……唔……張管事說對方肯定不是表姐您,我就相信了啊!”她倒是越說越溜,臉上都迸發出紅光,幾乎連她自己都說服了,“張管事在林家這麼多年了,他對錶姐您
多瞭解啊。他說不是,那肯定就不是了!”
“哦。”林淺月似笑非笑,“那張管事現在在哪兒?”
趙葭這回回答的倒是很快:“那個太監死在咱們家了,官府派人來問話……就把他帶走了。肯定是要帶他走的,當時發現那死太監的只有我和張管事,不把他帶走,難道要把我帶走?”
說得理直氣壯,聽上去一點兒問題也沒有。
林淺月點點頭,卻伸手指了指跪在一邊兒的丫頭:“那你告訴我,爲什麼我一問起張管事,她就要我饒命?”
“啊?!”趙葭頓時一驚,一下子擡頭看過去,待她看清那丫頭的相貌後,目光中立即涌出一抹驚怒來,“這……”
她胸口急劇起伏,臉色更是漲得通紅,垂在身側的手居然在一陣陣的顫抖。
林淺月本來也只是說說,可看她這個反應,她頓時挺直了身子,一臉凝重:“趙葭,你做了什麼?”
趙葭卻像是沒聽到一樣,兩眼直勾勾地看着那丫頭,先前漲紅的臉色在這一刻卻變得煞白……林淺月看着不對,又把聲音提高了幾分:“趙葭?!”
她這麼一喊,趙葭纔回過神來。
深吸了幾口氣,稍稍平復了一下情緒,纔再度開口道:“我做什麼?我哪裡能做什麼。你不在家的時候,張管事可是把林家給你看的好好的,我買個東西缺十兩銀子,他都不肯支給我。我還是當了珠花纔買得起。”
說着居然帶了幾分抱怨。
林淺月微眯了眼睛看她:“買東西缺十兩銀子?”她頓了一頓,“趙葭,你知道你爹在外面上工,一個月才能掙多少?也不過十兩銀子罷了。什麼東西要這麼貴?你還要當了珠花?”她再瞭解趙葭不過,她那些值錢的珠花都是來了林家以後纔有的,她怎麼會捨得當掉?
“啊?我……”趙葭又是一僵,“你管我買什麼,我買什麼非要和你報告嗎?”說到後面,便有些惱羞成怒的感覺。
林淺月也不在乎她的語氣,冷冷瞧她一眼,又重複了一遍:“你要買什麼?”
趙葭原本還想再說,可擡頭看到林淺月的臉,氣焰頓時消了許多。她吱唔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卻就是不肯說到底要買什麼。
看她這個樣子,林淺月心頭頓時沉了沉。
她深吸了一口氣:“那個太監是怎麼死的?”
“啊?!”趙葭沒想到林淺月會把話題轉到這上頭,驚得一下子擡起頭,瞪圓了一雙眼睛驚恐地看着她。林淺月眼睛眨都沒眨,就這麼盯着她,不過小半柱香,趙葭就支持不住,癱了下來,“真的不是我殺的!!”
林淺月原本也只是詐她,可她這句話一說,林淺月頓時覺得渾身無力。
她只是覺得趙葭有些不對勁兒,可沒想到,還真和她有關係!先前那安郡王都已經說了,這阮內侍身上是帶着聖旨的,那就是天使!
她居然……
林淺月咬了牙,一字一句道:“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此刻一定是面目猙獰,趙葭擡頭看到她的樣子,竟然嚇得渾身發抖,好半天連一句話都說不清楚。
林淺月深吸了口氣,平復下自己的情緒,看着她冷冷道:“你知道爲
什麼今天林府被圍?都是因爲你說的這個太監,他是天使,不單單只是個太監!”
“天……天使?”趙葭嘴脣發紫,牙齒上下打了顫,“我……不知道……表姐,我們會不會被滿門抄斬……”
林淺月盯着她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趙葭癱在地上,好半天才喃喃道:“我真不知道……那太監是自己找上門來的,說是張管事的親戚……”
林淺月心頭又是一驚:“張管事的親戚?所以你才讓他們帶了張管事走?”
“不不不。”趙葭連連擺手,“不是大管事,是外院的那個張管事……說是進宮以前兩人是親兄弟,這回他來正好尋親……那太監一個人來的,連個隨從都沒有,而且還穿的那麼破爛,我怎麼會知道他是天使啊!!”
一個人來的?連個隨從都沒有?
林淺月聽她這麼說,不由得也是一愣。
太監……與常人不同,因爲缺了些什麼,所以在人前格外要面子。要這張管事真是他的兄弟,他又是天使……會這麼輕裝簡從?
不把排場擺足了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心頭過了過,道:“然後呢?”
“然後,他們兩人就在張管事的院子裡吃酒,再然後,他就死了。”趙葭吱唔着,說得很是簡單。
林淺月瞧了她一眼,也不想給她什麼面子了,便直接把話挑明瞭說:“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你還是把話說明白了,要是有什麼我也好救你。出了這事,林家不見得被滿門抄斬……”她深吸了一口氣,“可你就難說了。”
“是是是。”趙葭連連應聲,“我……雖然是林家的表小姐,可是有時候連個丫頭都不如。你不在的時候,他們更是防賊一樣的防我……好像我就要奪了林家的家產一樣。”
她說着說着竟然又抱怨起來,林淺月只當沒聽到,任由她繼續往下說。
“張管事他對我……”她說到這裡,聲音低如蚊吶,林淺月卻一下子明白過來,幾乎是錯愕地看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本來打算過幾日便向我爹去提親的,然後那太監就來了,就耽擱了下來。”趙葭一口氣說完,卻又擡頭看向林淺月,“表姐,我敢保證,我還是清清白白的,絕對沒有壞了林家的名聲!”
“是趙家的。”林淺月冷笑一聲,“你居然能看得上一個外院的管事,我真是……對你無話可說。”
“我也只是爲了自保……”趙葭臉上浮起一抹難堪,低下頭,卻又像是想到什麼一樣猛地擡起頭來,目光閃爍,還帶了一絲興奮,“表姐,你不是認識漢王殿下嘛!這事情要是有他幫忙,咱們可就不用怕了!他是皇子啊,還會怕什麼天使地使的嗎!”
林淺月皺了眉頭:“他爲什麼要幫我們?”
“平白當然不會了。”趙葭深吸口氣,一臉慷慨就義的樣子,“表姐,爲了林家……我願意犧牲自己。”
“犧牲?”林淺月眉頭皺得更深,“這話怎麼說?”
“我願意去給漢王做妾,要是我做了他的妾,他怎麼也要幫林家了。表姐,你不用擔心我,我……”趙葭越說越興奮,甚至都站直了身子,下巴微微前擡,露出一抹凜然的樣子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