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石村,兩個身影坐在平滑的石階上,此時的朝陽斜過山谷照到了這個靜謐的小山村。
“鶯兒怎麼樣了?”我側過臉看着呷煙的老大。
他深深吸了一口嘴裡的煙,然後圓着嘴輕緩地將煙霧吐了出來。
沉默了一會兒,煙霧瀰漫消散,煙上的火一點一點地侵蝕掉了整整兩支菸。
老大隨手將吸盡的菸頭扔在了地上,然後重重地咳了一句,嗽出一口淡黃色的痰來。
看着他略微難受的表情我搖了搖頭,帶着一種好像責備似的語氣說道:“不能吸就不要吸這麼多啦!真是自討苦吃!”
“不抽更苦,更難受……”他呼出一口長氣,把那句話輕輕地慢慢地吐了出來,就好像來至深遠的肺腑一樣。
我嘆了口氣和他一起陷入了沉思。
“小子,你不是想抽菸麼?給……”他突然打破了沉默,轉過臉來把耳溝子上的煙取下來要給我。
我好奇地望着他,不知道他這是什麼用意。秋風拂過我的臉,把樹葉枯萎的腐臭味也盡數地帶了過來。他的這句話來得很突然,以至於我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
“總有一天你要學會的,人間的事情又豈是真能盡如人意,就像昨晚那樣。”他開始顯得略有悲傷,一雙眸子突然好像顯得蒼老了許多。
我遲疑地伸過手,卻久久沒有接過那支菸。
老大呆看着我一會兒,隨即將手上的那支菸放在了我的耳溝子了。
“人都會有悲傷的時候,如果那一天真的來臨,我希望你能不痛苦,但如果你難受,就取下這支菸來,它會替你解脫。”
我愣了一下,然後直接就取下了那支菸放進了衣兜還邊說道:“那只是一時的麻醉,意識清醒了還總是要面對現實的,就好像月影一樣,即使你逃避,一時躲進黑暗,總有一天,它的光芒還是會流轉到你的身上。”我笑着臉說道:“或許我用不到它也未可知?”
他愣愣地看着我,然後用左手搭上了我厚實的肩膀,咧開嘴笑道:“你這臭小子!”
看他笑了,我也嘿嘿地摸着頭笑了起來。
見氣氛緩和了不少,也沒有那種過分悲涼的感覺。於是我岔開話題,開始問他有關那兩條黑蛇的事了。
“老大。”
“嗯?”
“你說爲什麼我的玄鐵血劍對付不了那兩隻黑蛇?”
“還記得今天去找翠柳時在破廟裡看到的那個神像麼?”
我當然記得,那個神像已經着了一層厚厚的灰,大紅棗一樣的臉面,左手塗着金漆,右手卻塗着紅漆,雙腿盤膝坐在一條五花蛇的身上,蛇吐着信子一副順從地纏在他身上
。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麼?”我問。
“那兩條蛇就是那個神像所管轄的,他名爲‘施相公’。”
“施相公?這名字真怪!”
“對,說起這個施相公的來歷,還是有據可考的。他的故事至今還流傳在上海民間的一些地方,人們還愈加地信仰起來。《清嘉錄》中曾對他有所提及。”
施相公,名鍔,生於宋代,說是他有一天在山間偶然撿到一個五花蛇卵,出於好心,他把卵帶了回去決定收養這條蛇。五花蛇在他的照顧下漸漸長大,變長。所以他只好把蛇放進了竹筩裡來飼養。可是有一天,施鍔去參加省試,家裡的蛇偷偷地從竹筩裡跑出來乘涼,並化作了金甲神的模樣。他的街坊鄰居看見施鍔的家中竟然有金甲神,驚呼有妖怪,叫來了人羣拿起武器合力滅妖,結果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而且傷亡慘重。
後來,這件事驚動了官府,官府知道了就派出重兵圍剿,可惜即使兵力驟增也還是無濟於事。金甲神風波喧鬧了一陣子,施鍔出闈知道了有金甲神作亂的消息,連忙趕回家中向衆人解釋:這是他養的蛇,不要擔心。然後他又向蛇狠狠地斥罵了一句,那條五花蛇頃間全身變小了,就乖乖地爬進了竹筩裡。
除妖風波雖然平息,但都說人要是擁有了能力之後,一定會有小人猜忌。
果不其然,官府方面認爲,施鍔擁有這條萬人不敵的蛇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呢,難保不會犯上作亂,這條蛇早晚會是個禍害。於是上報朝廷,將施鍔斬首示衆。施鍔冤死後,他的那條五花蛇震怒了,決心要爲主人施鍔報仇。於是它一夜之間就將城中的幾十個百姓給殺了。
事情很快傳到了朝廷中,爲了平息蛇怒,防止它再危害人間,羣臣紛紛上奏封施鍔侯爵以止殺戮。於是,皇上下旨封了施鍔爲鎮國護海侯。由於施鍔生前十分喜歡吃饅頭,於是朝廷下令製作三樓高的巨饅來祭祀他。饅頭完成之日,那條五花蛇蜿蜒着爬了上去就死在了上面。
至今上海等地仍然有祭祀施相公的習俗。祭品是用麪粉製作一個大饅頭,然後在饅頭上面捏出一條蛇,稱之爲“施相公饅頭”。
聽完這個故事,我心想着這個施相公還真是冤枉,都說“功高蓋主”,他擁有那條神蛇並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只因爲他的能力威脅到了朝廷的統治,所以朝廷纔會懷着一顆“矮子開黑店——比我高的都不要”的心態將他給抹殺了。
我頓時覺得氣憤起來,你說原本佑護一方的正神卻被陰險的小人無恥地用來禍害別人,能不鬱悶,氣憤麼?這也是從道術流傳以來最大的一個弊端,除了折磨人的“五弊三缺”之外,我最特麼的不爽的就是這了。不管好人還是壞人,只要你施下符令,正神的神力就可以借來運用,就像這次的勾魂事件,用施相公的力量控制黑蛇然後進行那些非法的勾當
。這就好比我們某些官員,不管爲不爲民,只要穿上一身制服我就能管你,就能無時無刻地把你給治死。身爲陰陽先生的我們,能夠感觸得特別深刻。
話又說回來,既然是正神的力量,難怪我的那些法術對它完全沒有用。
“先生,你快去看看鶯兒!”屋子裡負責照顧鶯兒的村民跑了出來打斷我和老大的談話。
“怎麼回事?”老大問。
“她睜開眼了!”村民激動地說道。
如果鶯兒真的醒了的話,那就可以從她那裡問出妖人的所在了。於是話不多說,我們一齊進屋看鶯兒去了。
可惜,鶯兒雖然睜開了眼,但現在十分的虛弱,而且腦子還處於迷茫的狀態,所以根本不可能去奢望她能夠說上幾句話。
白驚喜了一場,但讓人高興地是鶯兒已經活過來了。而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她好好恢復,並且,無時無刻地保護她!
失落地一屁股坐回了臺階上,此時的屋子裡有老大照料着,而我就只能在外面守着了。
“唉,老鄉,過來!”看到了一個村民從屋裡走了出來,我朝他招手,打算和他聊了聊天打發時間。
“啥事兒啊?”那村民左搖右擺地晃悠了過來。
“咱兒們聊會兒唄!”我嘻笑着說道。
他二話不說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旁邊。我打量了一下他。長得還真是挺巧奪天工的:葫蘆臉加三角眼,u形鬍渣加上爆慄頭。嘿,我認出來了,那個鬍渣男就是昨晚那個叫人拿傢伙的。
我故意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說道:“昨晚挺威風啊!口號喊得倒是夠響亮的啊!”
鬍渣男一聽,頓時慌了神,直起身來對我拜道:“先生!胖哥!您海涵,昨晚真是對不住了!你說我這人吧,沒別的毛病,就愛看古惑仔的片兒,真是看出魔怔來了,希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啊!”
我一聽差點沒笑翻了滾下臺階去。這鬍渣男還挺實在哈!你說他這麼實在的一個人,我要是不嚇嚇他,是不是特麼地對不起他啊!
“多看恐怖片兒,對你的身心發育,人格的健全很有好處的,古惑仔什麼的都儘量少看,血腥!砍一刀就放一盆子的血!”我煞有介事地說道。
“是,是……”那個鬍渣男連連點頭,跟犯了錯誤的小學生似的說一定改。得了點便宜我也不再作弄他了,讓他依舊坐下。
“這次就要多虧你和先生了!不然我們村也就完了,不過我們村倒也走運,每次遭遇大劫都有貴人相助,十八年前是崔哥,現在又是梅先生。”鬍渣男說道。
他這麼一說倒是又勾起了我對那個崔哥的好奇,這一路上來聽了好幾次聽到老大他們提起什麼十八年前的崔哥,到底怎麼一回事,我覺得得問問才行
。
“崔哥啊!那可是我們全村人的大恩人呀!”他驕傲地說道,還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好像崔哥已經在他們的心裡有着十分令人敬佩的地位。
他擡起頭,雙眼微微眯了起來,開始向我講訴十八年前黃石村發生的一場由殭屍引發的浩劫。
“十八年前,大概九月中旬左右,天上的月亮突然缺了一半,要知道前晚可還是滿月啊!而至那一晚開始,奇怪的事也接二連三的不斷髮生,村子裡的所有鳥類除了烏鴉以外全都飛走了,就連牲畜都開始產生了異常。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麼嗎?”他故弄玄虛地問道。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大聲地嚷道:“我家母雞連個屁都放不出來啦!一個蛋都沒給下咯!”
我聽完差點吐血,這傢伙是尋我開心還是原本就一逗貨,好不容易有點進入情境的氣氛,一下就被他一個“母雞放不出屁”攪黃了。
更鬱悶的是他看我一臉無奈的表情竟然反覆問我是不是不信。我一聽趕緊點頭連連說信。你說什麼我都信,只求你趕緊接着往下講啊!
所幸,這逗貨的腦袋終於開始運行正常了。
“都說天生異象必有妖孽,果不其然,村子裡突然出現了兩具青面獠牙的殭屍,一男一女,每當夜晚的時候就出來害人,村子裡不少人都被它們給禍害了。而且更奇怪的是,那隻母殭屍竟然挺着個大肚子,估計是懷了孩子吧!殭屍懷孩子我還頭一次碰倒呢!沒親眼見到我還不信呢!”
“那後來呢?”我一時性急起來。
“村子有組織十幾號強壯的男丁去捉殭屍,可惜死了七八個人還咬傷了兩個也沒人制伏那兩隻殭屍。過了十來天,一位年輕的道士來到了我們的村子,不僅救了受傷的人,還一個人去捉殭屍……”他停頓了一下,喘了口氣。
“那後來呢!”我着急問道。
“後來,第二天早上我們在村頭的路碑上發現了幾道符和一封書信,上面說道‘殭屍已除,再也不能爲患傷人’。還留了幾道符給我們治傷就不知所蹤了。這道士也沒有留下姓名,但村長稱呼他爲‘崔哥’。所以我們也都這麼稱呼他,爲了報答他對我們的恩情,我們還在祠堂那兒爲他立了個碑,把他的事蹟全刻在了上面。”
聽完,我心裡感嘆道,原來崔哥是如此的一個正義之士。難怪這裡的人都很敬佩他,老大一說崔哥,他們就不排斥我們了。
但是,你說那個崔哥爲什麼要不辭而別呢?可能有要緊的事吧,又可能淡泊名利吧,這就是真大士!
我還在細細回味這個塵封在這個偏遠山村的往事,此時的陽光已經開始有些濃烈了。
突然,鬍渣男大喊了一句:“呀
!那邊樹林!”他驚愕地用右手指着房子旁邊的樹林。
樹林發出一陣稀嗽之聲,一隻只鳥異常地驚飛,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穿過樹林。
我呆滯地看着,嚥着口唾沫愣是沒有吞下去。鬍渣男也瞪圓了雙眼,嘎巴着嘴呆呆地盯着樹林的方向看。
慌亂的聲音越變越大,樹林顫動的位子離我們越來越近。
只聽咯吱一聲,樹林中一個略大的樹木被什麼東西弄斷了似的,兮兮嗖嗖地翻騰下來。緊接着一股濃濃的腐屍爛肉的氣味一陣陣傳來。
砰!的一聲,一個大黑影從樹林裡閃現出來,然後重重地落地揚起一陣濃濃的塵土,瀰漫在四周。
此時我們兩個已經站起身來被突然地一幕嚇了一跳。我看見煙塵漸漸向四周散去,然後漸漸出現了一個腐爛的披頭散髮的頭顱。
“不好!是行屍!”我慌亂地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