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你有沒有發覺,那個旎煙公子和你家師父,乍看上去倒是有幾分相像呢。”
第二日吃早飯的時候,慕容念忽而湊到了阿狸身邊。
阿狸聞言想了想,隨後又叼了一口手上的饅頭。
“沒覺得。”
見到阿狸絲毫沒把自己的話當做一回事,慕容念扁了扁嘴,將目光投向對面的涼秋。
“涼秋,你覺得呢?”
涼秋也想了想,又想了想。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真的覺得是有幾分相像。尤其是第一眼看到的時候。”
阿狸聽涼秋也這樣覺得,不由得認真起來。然而,卻如何都無法將這兩人的樣子重合起來。她原本,該是最瞭解自家師父的人啊。爲何此時,別人都能夠看出的事情,她卻反倒發現不了了呢?
阿狸想到這裡,有些糾結。
慕容念見到阿狸的神色,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惱。於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平日看你家師父看得多了,自然將他當做是獨一無二的人。既然如此,自是不會將他同其他人混起來。有句話說得好,‘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當局者,自然是迷糊的。”
慕容念說到這裡,自己笑得促狹。
涼秋看着阿狸忽然漲紅的臉,不明其中之意。
“照這樣說,我認識寒哥哥的時間比阿狸早,和他相處的時間也比阿狸長。可是,我還是能看得出來……”
涼秋覺得,今早上的慕容念和阿狸,都有些神秘兮兮的。
眼看着阿狸不知在一旁沉思着什麼,涼秋轉過頭看向另一邊的慕容念。
“這樣的話,我便也想不出解釋之法了。”
慕容念攤手。
而後,阿狸似是想到了什麼,開了口。
“阿念,你可是故意的?”
“明明是你自己看不出,爲何要怪到我的頭上?”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那是何事?”
慕容念狀似無辜地眨眨眼,開始裝傻。
阿狸將碗中的粥喝完,而後從口中吐出四個字:
“快刀亂麻。”
如今阿狸言下之意已十分明顯,慕容念見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自然知道再否認也是毫無作用。老實說,她當初確是有意想借旎煙公子作爲契機,好讓這個感情遲鈍的傢伙儘快堅定自己的心意。
至於這其中的理由……
慕容念心中自是有她的打算。
當然,也並不排除存心捉弄阿狸的那一層。
“哈哈……”
慕容念乾笑兩聲。
“這便當做是你承認了。”
阿狸黑着臉說着。
“人家也老大不小,總是被你這樣耽誤着,確實是你不厚道了。”
慕容念說得語重心長。
阿狸啞然,血色的眸光沉了沉。
“我知道。只是……既然知道前路艱辛,總不能勉強。”
不然的話,阿狸覺得自己未免太過自私。況且,對方可是自家寶貝師父啊~每每想到自家師父有可能露出的委屈的模樣,阿狸那心吶,早就軟成了一汪水……
“那不如找個時機問一問?”
慕容念兩眼放光躍躍欲試。老實說,她對於阿狸師父的反應,倒是十分期待呢~
阿狸將慕容唸的八卦樣子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繼續開口。
“阿念……”
“你若要將此事託付給我直說就好,不必客氣。”
慕容念不等阿狸說完,便立即表了態。
“不,我只是想問你,你準備何時出發回離殤宮。”
“呃?”
慕容念瞪大了眼。
“如今血芝已經到手,你不是該即刻便回去嗎?”
阿狸說得理所應當。
“所以阿狸,你這是要趕我走嗎?”
被自己的好友這般嫌棄,慕容念受傷了……
“只是提醒你莫要忘了箏叔叔那裡,拖得太久,你的腿便真的保不住了。況且前兩日夜裡,我曾見到幾個黑衣人潛伏在客站附近。看那輕功路數,倒像是出自離殤。”
慕容念聞言,心中不禁咯噔一聲。沒成想自己明明已經如此低調了,竟然還是被宮中之人發現了……倘若箏叔叔知道自己來了煙州,不知會如何想。
想到這裡,慕容念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阿狸既然早已發覺,爲何要拖到現在才告訴她?
“阿狸,你也是故意的嗎?”
慕容念懷疑地看着面前一臉雲淡風輕的血眸少女。
“只是一時忘記了。”
阿狸說得坦然。
“好吧……”
慕容念無語。
阿狸她果然,就是故意的!
“對了,你離開的時候,莫忘一起帶上旎煙公子和他要救治的那個人。”
見阿狸忽然將話題轉到此處,慕容念有幾分不解。
“爲何?”
“此次我們得罪了吳欽,旎煙留在這裡,難保他日不會受到吳欽報復。況且你也該知曉,旎煙口中那人的病情,只靠血芝的效力未必能將她醫好。爲此,恐怕還要麻煩你爹孃代爲關照。”
“你想得倒是周到。等等……”
慕容念說到這裡,才驚覺自己遺漏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你說血芝?”
“自是咱們從吳欽那裡取來的那支。”
阿狸話音未落,慕容念立即拍桌而起。
“你明明知道,那是我取來給箏叔叔的!”
“我知道。”
“那你還……”
“所以我才讓你將他倆帶到離殤宮去。”
“那血芝可只有一支。”
聽聞慕容念說到這裡,阿狸撇頭看了看她身旁炸毛的少女,只拋下一句話:
“我已幫你將血芝取來,之後如何掂派,便是你自己的事了。”
“你,你……”
慕容念指着阿狸,嘴脣抖了抖,卻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倘若不是眼前有更緊要的事情不容耽擱,她定是要把這討厭的傢伙丟出去,然後好好比劃一場才能解氣。
可是那樣的話,兩個人必是要分出勝負才肯罷休。光是之後養傷,便又要用去好幾日的時光。若是斷了胳膊斷了腿,更麻煩……等那時候回到宮中,腿還得再斷一次……
慕容念想到這裡,只能泄氣地收回心中的想法。
“你託人去給旎煙公子帶消息,說我明日便出發,以便他提前準備。”
沒成想自己這一次下山,這麼快就要灰溜溜地回去了。
但是爲了自己的腿,慕容念只好忍辱負重……
箏叔叔的話,還是很不好惹的。
“可用我提前捎一封書信過去給箏叔叔?”
見到慕容念垂頭喪氣地往門外走,阿狸開口問道。而後,收到的是冰眸少女一道嫌棄的眼刀。
“不必了。”
“那好吧。”
阿狸聳聳肩,說得悠然。慕容念見狀頭一仰,恨恨地出門了。
待到阿狸上了樓,正瞧見客棧小二從自家師父那間房裡出了來,便知道給師父熬的藥已經好了。
她自然還記得自己小的時候每日軟磨硬泡逼着師父喝藥的情形,如今想來,卻覺得那樣懷念那種每日抓耳撓腮手足無措的感覺。
阿狸想到這裡,不由得彎起了脣角,心中被溫暖裝得滿滿的。於是就連那雙平日裡看起來有些讓人心驚的血眸裡,都帶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溫柔。
輕輕推開房門,那淡淡的藥香便傳入了鼻尖。阿狸走到牀前,看着那微微隆起的薄被中身子單薄的人兒,輕聲地開了口:
“師父,時辰不早了,該起來吃藥了……”
阿狸說完,便靜靜等待着自家師父的反應。不知這許多年過去之後,自家師父會用什麼藉口來推脫喝藥呢?
然而出乎阿狸預料地,寒筱這一次並未像原先那般賴牀,而是吃力地轉過了頭,睜開了那雙好看的丹鳳眼眸。那眼中依舊夾雜着些未褪的血絲,不過相較於昨晚,面色已經好了許多。
“阿狸,我們什麼時候離開煙州?”
沒想到師父一開口便是這樣的話,阿狸頓了一頓。
“師父想要何時離開呢?”
“自是……越快越好……”
寒筱說到這裡,發覺了自家徒弟臉上的不解,於是便慢慢地解釋道:
“咱們在煙州已經耽擱了不少時日,阿狸不是還要按時回逍遙派參加很重要的事情嗎?”
“關於行程之事師父儘管放心,阿狸心中自是有數,師父只管安心養病便是。”
“可是……”
寒筱見勸說不動自家徒弟,面上露出猶豫之色。
“我還是想盡快出發……”
阿狸見師父如此堅持,心中更是疑惑。
“爲何呢?”
“……我想在璧寒村小住幾日……”
“師父……”
聽着自家師父越來越無力的藉口,阿狸只得在心中默默嘆氣。
“即便要儘快出發,也要等師父的身子好轉了再打算。師父莫要再胡思亂想了,按時吃藥將養身子才能儘早出發啊。”
要知道這一路上長途跋涉是很疲累的一件事,自己又怎麼忍心讓師父拖着病體顛簸呢?
“不是因爲怕吃藥……”
寒筱無力地反駁着。
阿狸見着自家師父委屈的樣子,無奈地笑了笑。
“恩,阿狸知道,師父不是怕吃藥。”
寒筱看着自家徒弟一臉瞭然的樣子,委屈地扁了扁嘴。他真的不是怕吃藥纔想要儘早出發的,於是乎看着自家徒弟如今這般把自己當做小孩子看待,寒筱覺得很委屈。
“師父只是不喜歡煙州……”
“哦?”
阿狸有些錯愕。
“明明……前陣子師父和涼秋阿念他們,一直玩得很開心啊…… ”
阿狸說到這裡,忽而頓住。心下電光火石之間,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自從來到煙州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陪自家師父了……
所以,師父纔會覺得不開心,繼而不喜歡留在這裡嗎?
阿狸看着牀上寶貝師父病懨懨的可憐樣子,只覺得心下後悔不已。前一陣子,說是賭氣也好,說是試探也罷,她確是太過任性了。
“師父,阿狸錯了,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阿狸說着,將頭埋在師父暖暖的被子上。
以後,阿狸不會再把師父丟在一邊,永遠也不會了……
阿狸在心中暗暗發誓,於是她沒有注意到自家師父忽然發紅的眼眶。淚珠在眼中轉啊轉,許久才被他逼回去。
那時的寒筱還不明白,爲何自己聽了自家徒弟那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之後,會忽然想要流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