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覺得身體裡的血都往腦袋上涌,看着笑的風輕雲淡的明玉,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你……你簡直不知羞恥!”
明玉笑了笑,“我不知羞恥也是我的事,不關您的事。”
“你敢對我不敬?”陸夫人惱怒異常,原本黃瘦的臉頰漲紅成一片,“你敢對我不敬?你敢對我不敬?”陸夫人氣的頭髮昏,翻來覆去嘴裡罵的也就只有這幾句,她想明玉應該敬着她,怕着她,最重要的是要討好着她,這才符合她的想象,然而現實與想象差的太大,叫她有些接受不了。
明玉咧了咧嘴,笑的態若自然,道:“我爲什麼不敢?陸夫人您一不是我親孃,二不是我婆婆,又對我惡語相向,我腦子壞了還要敬着您!”
啊呸呸,奶奶個熊!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惡氣了!看不上她就看不上她了,拿傅樂梅踩她,還攆過來說這些難聽話,還真以爲她巴着陸灝不放手啊!別說她沒想嫁陸灝,就是有那麼一咪咪的想法,碰到這麼討人嫌的婆婆,早就有多遠逃多遠了。
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的傅樂梅看向明玉的目光幾乎可以用膜拜來形容了,陸夫人開口的時候,她又氣又慌,長輩教訓人,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駁,要是老老實實聽陸夫人口出惡言,她心裡十二萬分的不爽快,要是反罵回去,又會被人罵沒規矩沒教養。
陸夫人一個寡婦**支撐門戶,教養兒子長大成人,絕不是老老實實任人欺負的個性,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頭緒,穩了穩神,板着臉說道:“你知不知道,我要不點頭,你就別想進陸家的門!”
明玉也點點頭,和顏悅色的笑道:“您說的對,沒您的點頭。誰也嫁不進陸家的門。可您說說。您這樣咄咄逼人有意思嗎?”
陸夫人頓時語塞了,心裡卻是理直氣壯,她是爲了她的兒子,做什麼都有道理!可這話她又不屑於和明玉一個小丫頭片子講。
“陸夫人若是無事,明玉先走了。”見陸夫人半晌不吭聲,明玉便告辭。拉着傅樂梅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到了禮親王府門口,請守門的丫鬟叫來了在下人房中歇息的梨香和翠兒,幾個人坐了馬車回了徐家。
“明玉,你可真厲害!”回過神來的傅樂梅一臉壞笑。伸手拍了拍明玉的肩膀,揶揄道:“行啊你,真人不露相啊,我老擔心你被別人欺負,看來都是白擔心的!”
明玉笑了笑,重重出了一口氣,被傅樂梅這麼一說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回想去剛纔和陸夫人吵那一架,好似自己多潑辣一般。其實她也原本沒打算這樣尖銳的,只是陸夫人言辭激烈,咄咄逼人,她忍不下去。
笑過之後,傅樂梅又發起了愁,小聲對明玉說道:“今兒個說了那老太婆一通,氣是出了,可她肯定記恨上你了。你跟陸大人……”
明玉搖搖頭,坦然說:“肯定是不成的,我原本也沒想要嫁陸大人,攀他們家這個高枝。”瞧陸夫人那副模樣,生怕她惦記上陸灝不放。
見明玉這麼放的下,傅樂梅也跟着高興,拍手道:“就是,那陸老太婆這麼難伺候,鬼才願意當她兒媳婦。也不知道怎麼就教出來陸大人這樣溫柔和氣的人來!”
陸夫人在禮親王府並未多呆。明玉走後她揣着一肚子火氣回了花廳,找到了禮親王妃。和她告辭,敏華公主看熱鬧看了個過癮,十分熱情的挽留了陸夫人,要她看過芙蓉再走,陸夫人勉強掛着笑臉,婉拒了一干人的挽留,直接回了陸灝在京城的住所。
陸夫人到家時,陸灝也剛剛回到家中,有些意外母親這麼早就回來,連忙迎了上去,笑道:“母親回來的這麼早?”
陸夫人瞥了眼陪着笑臉的兒子,板着臉點了點頭。
陸灝和母親相依爲命多年,自然看得出母親的情緒不佳,閉口不提別的事,扶了母親慢悠悠的往屋裡走。
走到半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快步走了過來,簇新的杭綢羅裙,行走間腕上兩個赤金絞絲鐲子撞在一起,叮咚作響,待走近了,女孩兒脆生生的朝陸灝和陸夫人喊道:“表哥,舅母!”
瞧見這女孩兒,陸夫人臉上纔有了淡淡的笑意,女孩兒笑嘻嘻的走過來,到陸夫人另一邊要攙扶她,陸夫人擺擺手,說道:“芳兒,你先回去,舅母有話跟你表哥說,等吃飯時你再出來。”
芳兒乖巧的點點頭,朝陸灝笑了笑,便腳步輕快的走遠了。
進了屋,陸夫人一臉嚴肅的坐到了主位上,對陸灝說道:“今兒個我瞧見那徐明玉了。”
看陸夫人的臉色,陸灝也猜得到這事恐怕不好,端着笑臉說道:“明玉這姑娘性子跟一般人不同,我頭一次見她也嚇了一跳的。”
“什麼姑娘!”陸夫人滿臉鄙夷,“被人休過的女人還叫姑娘?也就你這傻子把她當成個寶!”
陸灝心裡頭嘆氣,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依舊是好脾氣的微笑,並不和母親在這個問題上爭辯。他父親去世的早,陸家家敗之後,除了他姑母一家,昔日交好的人家都斷了來往,母親一個寡婦領着年幼的他自立門戶,靠着給人做活貼補家用,供他讀書,十幾年艱難生活的磨礪,母親的性子也由原來的溫婉柔和,變成了現在的強勢偏激。
“時候不早了,您還沒吃中飯吧,我叫小七去擺飯,芳兒和姑母也都沒吃飯呢!”陸灝笑道,轉移了話題。
陸夫人伸出粗糙的手敲了敲桌子,語氣嚴厲,“你別想糊弄過去,我告訴你,那個徐明玉,我是不認的。沒教養沒臉皮,當着面就敢罵我,也難怪被人休!我們陸家不要這樣的兒媳婦!”
陸灝怔了一下,隨即垂了垂眼皮,他當然不相信陸夫人說的,明玉敢當面罵人,這丫頭的脾氣是辣了點,可相當有分寸,若不是被逼急了,絕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想起母親強勢逼人的個性,定是又做了過分的事。
“您一聽她是個和離過的,就先入爲主的不喜歡她了。”陸灝低聲說道,帶了一絲懇求的語氣,“這樣的話,她怎麼樣您都不會喜歡了,我找個機會再安排您見見她,您肯定會喜歡的。”
陸夫人氣的拍起了桌子,高聲叫道:“你省了這份心吧!再見面我非得被那小狐狸精給氣死了,你就如意了。那小狐狸精,嘴皮子巴拉巴拉,利索的很,我說一句她回我十句,天王老子都比不過她能說!老天,我是造了幾輩子的孽啊!你這畜生,有了媳婦就忘了娘是吧!翅膀硬了,用不着娘養着你了,就盼着親孃趕緊死了不當你的累贅了是吧!”
陸灝連忙跪下了,無奈的說道:“娘說的這叫什麼話,我幾時嫌棄過娘是累贅了?我敬着娘孝着娘還來不及……”幾句軟話說下去,見陸夫人怒色消下去不少,陸灝搖頭又道:“娘且消消氣,今日的事先過去吧,別放在心上,娘勞累了一輩子,到老了還不能安生享福,是兒子的錯。”
陸夫人低頭看了看兒子,神色懇求,心裡一軟,原本要罵出口的話也嚥了下去,伸手撫上了兒子的頭,低聲說道:“兒啊,我知道你現在心裡都是那個小狐狸精,娘不同意這門親事,你心裡其實在生孃的氣。可你說說,我要不來做這個惡人,誰來當?難不成由着你糊塗,娶那個徐明玉進門?”
陸灝拉住了母親粗糙的手,握緊了,心裡也微微酸澀,這些年日子好過了,然而母親年輕操勞留下的這雙粗糙的手卻沒有多大改變。陸灝笑道:“其實明玉是個很懂事的……人,有膽有識,比一般閨閣女子強很多。”原本陸灝順口想說“姑娘”,顧忌到陸夫人的心情,到嘴邊的話硬生生改了過來。
陸夫人瞪了陸灝一眼,哼了一聲說道:“是挺有膽識的,都敢指着我鼻子罵,天下找不出第二個這麼厲害的!”
陸灝無奈的賠笑,“娘,肯定是有誤會。”
陸夫人聽不進去,一把從陸灝手裡抽出了自己的手,拉着陸灝到了另一間屋子,屋裡供奉的陸灝父親和祖父的畫像,陸夫人厲聲說道:“你祖父,你父親都在這裡看着,我問你,你忘了當年咱們家是怎麼敗的?你父親無非只是犯了個小錯,蕩盡家財也只換了個流放,客死異鄉,而那些罪過比他大多的人,一個個都平安無事,追根究底,就是咱們陸家太老實,不會結黨鑽營,等出了事連個可幫忙的人都沒有!你如今雖然身居高位,深得皇上看中,可十年二十年之後呢?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了他還會這麼看中你?多的是人眼紅你的位置,等着把你拉下來!你不想着娶個名門閨秀,有個關鍵時刻拉你一把的老丈人,把根扎牢了,反而腦子發昏要娶一個和離的商婦!”
陸夫人跺着腳,恨鐵不成鋼,“兒啊糊塗的兒啊!你怎麼就不想想以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