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走了有一刻鐘,纔到了街另一頭老王頭的豆花攤位前。徐明燁拉了明玉坐下,熟門熟路的對攤主說道:“四碗豆花。”
老王頭用青布帕子包着頭,見了徐明燁,討好的笑了笑,說道:“徐公子稍等,馬上就好!”
明玉掃了老王頭一眼,既然從她小時候開始,這個人就被別人稱之爲老王頭,想必年紀真的不小了,單從外表上看年紀並不大,面容細白,莫非是男版的“豆腐西施”?
這邊明玉正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那邊老王頭已經麻利的端上了四碗熱氣騰騰的豆花,白嫩嫩的水豆腐上放了爽口的小鹹菜和綠油油的香菜,光是看着就覺得十分的誘人。
豆花剛上桌,四個人就迫不及待的拿着勺子吃了起來,梨香吃了半碗下去後,才從碗裡仰起頭,感嘆道:“還以爲這輩子都吃不到這麼好吃的豆花了!”
明玉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說道:“趕快吃吧,看把你饞的!”也許是江南人的口味偏淡,豆花裡除了滷汁和小鹹菜外再無別的調味品了,明玉喜歡的豆花裡要澆上一層辣辣的紅油,纔好吃。
吃過豆花,幾個人又在集市上逛了一會。明玉起初看鄉鎮集市覺得分外有趣,來回一圈走下來,發現也就那麼回事,便想回家了。
徐明燁見妹妹沒什麼興趣,一個哈欠接着一個哈欠的,便帶着一行人往縣衙家裡趕。縣衙正門口停了一頂轎子和幾輛馬車,還圍了不少陌生的衙役。看身上的官服像是州里來的。徐明燁當機立斷,帶着妹妹從後門進了家。
剛進門,劉媽媽就迎了上來,趕緊對徐明燁說道:“大少爺。您可回來了!聽他們說今個兒咱廬安來了個大官,已經到了前頭的縣衙了,聽說您是舉人老爺。那位大人說想要見見您,老爺吩咐您回來了就趕快過去!”
徐明燁眉頭一皺,立刻點頭道:“好,我知道了,馬上就去。”
明玉恍然記起來,自己的哥哥雖然沒有官位在身,但好像是今年的鄉試前三名的舉人。對於十里八鄉也難出一個秀才的古代來說,徐明燁的身份就相當於是官員候補了,在小小的廬安也算是個代表性的人物,估計這種情況就類似於上級領導下來檢查,要求見見“中考狀元”。
徐明燁先進屋換了身月白的錦袍。外罩藏青色的紗衣,頭髮也重新梳了一遍。進屋時是一個清俊的書生,出來時就變成了一個文質彬彬的優雅公子。
明玉禁不住感嘆一聲,她和哥哥長相隨了母親,尤其是哥哥,那眉眼和徐夫人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現在徐明燁不過十五六歲年紀,已然是個桃花眼的翩翩佳公子了,再過兩年。長的俊秀又有才華的徐明燁,放出去還不知道得俘獲多少無知少女的芳心。
徐明燁出來,就看到明玉一臉傻笑的看着他,忍不住挑眉,伸手彈了下明玉的腦門,“小丫頭想什麼呢?”說罷便瀟灑的帶着東元轉身走人了。
明玉一臉哀怨的摸了摸自己的腦門。爲什麼說無知少女纔會喜歡上徐明燁?那是因爲她們不知道徐明燁翩翩佳公子的外皮下隱藏着一個惡魔的靈魂啊!等她們知道了徐明燁的本質,就等着芳心碎成一地渣渣吧。
徐明燁走後,劉媽媽走了過來,手在圍裙上搓了搓,對明玉笑道:“小姐可要再吃點早飯?還剩的有幾個素餡包子,在鍋裡熱着。”
明玉笑眯眯的搖了搖頭,“早上哥哥帶我去吃過豆花了。”
劉媽媽聞言感嘆道:“大少爺可真是疼小姐你啊!”
明玉想起剛纔腦門上挨的那一彈,臉一黑,裝作沒聽到劉媽媽這句話,轉而問道:“娘呢?怎麼沒瞧見她?”
“夫人去店裡了,今天有集市,店裡的生意好,夫人去幫看着。”劉媽媽笑道。
這話倒是提醒了明玉,早在天水徐明燁來看她的時候,就聽徐明燁說起過,自己出嫁後,徐媽媽在縣城裡開了兩間鋪子,想給孤身在侯府的女兒掙個傍身的零花錢,省的連打賞下人都拿不出銀子,叫人瞧不起。
其實即便是有錢能打賞人又如何?天水的知府在侯府管事跟前都得低人一等,明玉出身已經是這樣了,拿再多的錢打賞下人他們表面上恭敬內裡也不見得就真把自己當回事了,白落得一個錢多人傻的印象。
有了自己的產業肯定是好事,傍身的錢財自然是越多越好。明玉盤算了下,眼下自己是這種亂糟糟的情況,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真正恢復自由身,只能窩在江南不敢動彈,若是將來真的只能在家當老姑娘,嫂子進門自己身份也尷尬,有一份自己的產業就算是出門立女戶單過,也是好的。
想到這裡,明玉打定主意,下次徐夫人再去店裡,她一定要纏着母親帶着她一起去,看看有什麼掙錢的好法子。
經歷了前幾日的陰雨連綿,今日終於見了晴,然而空中的雲彩依然很厚,初冬的太陽像個模糊的小小的圓餅,懶懶的掛在半空中,明玉和梨香在院子裡的樹上拉了繩子,抱了被子來曬,正拿着木棒拍打被子的時候,去前頭縣衙送茶的劉媽媽驚慌失措的跑了進來,面容慘白,上氣不接下氣的叫道:“小姐,不好了!少爺被那個來巡查的官老爺逮起來了!”
明玉愣了一下,在最初的驚惶過後,便鎮定了下來,開口道:“莫慌,我爹呢?”不是明玉不關心哥哥,而是在她看來,自己親爹就是廬安父母官,在自己地頭上能出什麼事?就算是哥哥得罪了那個大官,也不會有什麼大事,第一,徐明燁有功名在身,若不是腦子抽了去造反,或者是強搶良家婦女……應該不會被判罪,第二,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當然了,自己的親爹徐長謙就是那個“地頭蛇”。
劉媽媽瞧明玉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急的直拍大腿,“老爺也沒辦法,那個姓魏的狗官一點都不講理,說少爺煽動民怨,陷害朝廷命官,意圖……什麼軌,其心……可豬什麼的,危害大楚江山!要把少爺押解到州里去聽候發落!”
這一頂頂大帽子扣下來,扣的明玉有點眼暈,若不是知道說的是徐明燁,她還以爲說的是大楚造反的先驅——太祖皇帝宋威。
“那,那要怎麼辦?”明玉有些慌了,連徐長謙都沒辦法保住兒子,這姓魏的狗官到底想幹什麼?一來就和一個半大孩子死磕上了?
劉媽媽抹了把發白的臉,說道:“我送茶的時候,到少爺跟前,聽見他對我小聲說,去找齊肅。然後我後腳剛出門,回頭就看到那狗官帶來的人把少爺給架住了!”
齊肅是誰?明玉剛想到這個問題,她身後的梨香叫道:“要找齊少爺?”
顧不得許多,明玉急忙回頭問道:“你知道齊少爺住哪裡?”
梨香點點頭,驚訝的問道:“小姐,之前少爺不是帶你去過幾次齊少爺家嗎?你不記得了?”
明玉一把拉住了梨香的手,含糊的說道:“這麼長時間,忘了他家在哪裡了,快帶路!”
縣衙裡沒有馬,家裡唯一一輛馬車徐夫人已經用了,兩個人只能一路快跑,好在這位齊肅公子的家也並不遠,過了兩條街便到了。也不知道這個齊肅是什麼來頭,能不能鎮的住那個州里來的胡大人,明玉心裡着急,腳下不停。
齊肅的家並不好找,坐落在城南的一處宅院中,大門修的也樸素不顯眼,門框上的牌匾寫着“齊府”兩個字,蒼勁有力,矯若遊龍,一看便知書寫者功力深厚。
緊急關頭,明玉也無心去欣賞自己鍾愛的書法了,兩個人上氣不接下氣跑到的時候,正看到齊府一個小廝模樣打扮的人在關大門。
明玉急急的“哎”了一聲,跑上前去,一巴掌擋住了要合上的門,嚇了那小廝一跳,小廝也是半大孩子,掃了明玉一眼,開口問道:“姑娘,你這是要幹什麼啊?”
“齊肅呢?他在不在家?我找他有要緊事。”明玉喘了口氣說道,心裡極爲忐忑不安,生怕齊肅這根救命稻草不在家,白跑一趟。
“喏!”小廝伸手指了指明玉身後的街道,“你來的真是時候,我們少爺剛出門還沒走。”
明玉回頭,這纔看到齊府門口的路邊上停了兩頂轎子,已經起轎往前走了。明玉情急之下,轉身跑到了轎子跟前,張開手臂攔住了轎子,急紅了臉,說道:“停下,我有要事求公子幫忙!”
轎子裡傳來了兩聲輕輕的叩擊聲,四個轎伕便停了下來,穩穩的將轎子停在了地上,在明玉緊張的注視下,轎子的簾子被掀了起來,先露出的是繡着金絲的玄色錦袍下襬,轎子裡的人面容精緻,清冷如玉,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睛淡淡的看着明玉,掀起轎簾的手骨節分明,白皙細膩,似是上好的羊脂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