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可謂招人嫌疑
我嘆息,鍾楚博此舉可謂招人嫌疑,很明顯他已經豁出去了,完全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和猜疑,反正,只要明天老中醫的大小子進城一說,鍾楚博的身份就一定會暴露,此刻再遮掩也是沒用的了。
在這一刻,我終於明白鍾楚博對我的愛有多深,如果我們可以早一點相遇,當我沒有遇上以然,他沒有娶過許弄琴,最重要的,他不曾犯下過那麼多不可饒恕的罪行,也許我們會彼此眷戀,就像山中的一對兄妹鳥兒,相親相愛,比翼雙飛,可是,太遲,太遲了……
老中醫的大小子出發了。
我知道,這是我同鍾楚博相處的最後一夜,如果他不願意等在這裡束手就擒,就必須在天亮之前離開。
天一點點地亮了。他望着我,滿眼的不捨,可是仍然故做瀟灑,強笑着說:“我已經決定了,把你還給柯忤作。你這樣子,跟我在一起只會拖累我,我不能再帶着你走了。”
我忽然覺得鼻酸。
“鍾楚博,如果,如果你自首,是不是一定會判死刑?”
“你希望我自首?”他凝視我。
“我很矛盾。”我坦白地說,“你不是說希望可以學習認真地生活嗎?可是揹負着那麼多罪惡,一路逃亡,怎麼可能是一份認真的人生呢?可是……”我低下頭,“如果服罪的結果是死路一條,我又……”
“你又不願意我死,是嗎?”
他的眼睛閃亮,他的語氣熾熱。我知道他在渴望我的承諾與表白,可是,我不願意給他這樣的幻想與錯覺,我的心中,只有柯以然,我不能背叛他的愛,即使是在別人的誤會裡,也不可以。
鍾楚博的眼神暗下來,他走到窗邊默默地看着天邊,許久,忽然猛轉身逼近我,很快地說:“他們來了!琛兒,我要走了;但是隻要你一句話,我就會爲你留下,寧可死。”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爲什麼待我這樣好。一個殺手,怎麼可以有這樣深摯強烈的感情,這還像是鍾楚博嗎?這個時候,我真希望他能夠殘忍一點,自私一點,就像一個真正的兇手那樣,那樣,我的心就不會這樣彷徨,猶疑,不知所措。良久,我終於說:“你走吧,我不會告發你。”
他猛地閉上眼睛,那一剎,我懷疑自己看錯,不會吧?他眼中瞬忽閃過的,是淚嗎?
他低下頭,在我額上飛快地一吻,輕聲說:“琛兒,我真是捨不得你。”
不等我反應過來,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後。
接着,遠遠地,我聽到有警車的聲音響起。
警察和醫生是一起趕到的,那善良的老中醫吃驚極了,已經送我們出門了還不斷地念叨着:
“真沒想到,真沒想到……”
是沒想到他竟會同一個通緝犯在一起呆了兩天兩夜?沒想到“城裡娃”竟然是個人質?還是沒想到一個通緝犯可以對他的人質這樣好?
還在擔架上,警察已經急着盤問我鍾楚博在哪裡。
他們的頭兒是一位大鬍子,說話像機關槍一樣又快又響,自稱姓胡,是刑警隊隊長。
“你就是盧琛兒吧?我早就接到報警說懷疑你們在陝西,可是幾次大搜捕,都沒有找到線索。好傢伙,原來你們躲在山裡。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聽說你們遇到狼了,你身上的傷是狼咬的嗎?鍾楚博有沒有傷害你?他現在在哪裡?”
“他跑了。”我虛弱地說。
“跑了有多久?你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時間?你估計他大概會逃向什麼方向?”
我不願意說謊,但是更不願意說實話,於是假裝昏迷過去。
汽車顛簸得很厲害,我的胳膊很疼,頭也很疼,後來就真的睡着了。
在睡與醒之間,我被擡上飛機又擡下飛機,父母和以然都等在機場接我,我聽到他們喊我的名字,很想告訴他們別擔心,我沒事的,可是我開不了口,神智像一隻不聽話的風箏,忽遠忽近,不能把握。
許多醫生在我身邊走來走去,胳膊的斷骨被重新拗開又接上,夾板換成石膏,而我依然無法成功地醒過來。
以然在叫我,一聲又一聲。媽媽的哭泣不絕於耳。我覺得累。
很多小說裡都寫病人一覺醒來,立即問:“我在哪裡呀?這是不是天堂?”現在我知道那些都是謊話。因爲對於一個不知生死的人來說,就是夢和醒也很難分得清楚的。
就像我現在,被巫婆施了魔法一般醒不轉,不停地睡,不停地做夢,一個夢與另一個夢的間歇總會聽到母親或者以然的聲音,中間彷彿並無間斷,像一套長篇電視連續劇,演個沒完沒了,什麼時候打開電視都見同樣的對白在不斷重複下去,而且每個臺都在演,劇情雖不連貫,主題卻不改變,中間落掉一集兩集渾然不覺。
“這間第二觀察室的環境不夠好,得想辦法同院長商量,換到第一觀察室纔好。”這是以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