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幾處戰場

春日的早上,高掛的太陽正揮灑着溫煦的陽光,此時的空氣中開始瀰漫着一股溼潤芳甜的泥土清香,經過一冬蟄伏的小草露出頭角尖尖,摔落身上的霧氣,迎接生命滋長的陽光。趕早的小鳥正從低空中飛過,偶爾還可以聽到一兩聲清脆的鳥鳴。

大地上的晨霧在接觸到陽光之後,緩慢的消退着,原本薄霧籠罩的田野開始露出本來面目,一大片空曠的平原正在顯現出來,幾間破敗的茅屋散亂的分佈其上,看其破敗的樣子,似乎已經無人居住一樣。還有一條不知通向何方的黃泥大道,橫穿平原,消失於遠方。

“汪汪!”兩聲響起,遠處一間茅屋中竄出一條瘦弱的黑狗,雖然身軀見骨,但精神尚佳,正興致盎然的在田野上梭巡,想找出今天可以果腹之物。

走到平原上的黃泥路附近時,它的腳步突然一停,長毛豎起,向着一個土丘發出警告的低吼,似乎有什麼發現。

“嗷嗚……”沒等它有進一步的動作,一支不知從何處射來的長箭就將它射了個對穿,黑狗的身軀倒在地上,一陣**之後再無聲息。

關中平原,原本是天下有數的人煙稠密富庶之地。可惜歷代的戰亂,燒殺,這裡都是重災區,屢屢造成千裡無人煙的慘劇,而朝代的興衰更替更是爲這裡帶來無窮的災難,死於黃土之下的冤魂早已不可計數。

如今這裡先是金人和宋軍鏖戰,接着就是金人和蒙古爭風,然後就是西夏宋軍合擊金人,最近還發生了宋軍金人同打蒙古的故事。如今這裡除了幾個大的縣府還能看到點人外,鄉野之地已經早無人煙,充滿了荒涼破敗的蕭瑟。

“咯吱,咯吱……”一陣陣刺耳的尖叫打破平原上的安靜,一隊長長的馬車隊伍出現在黃泥大道上,看押車隊伍的穿着和提刀拿槍的打扮,就可以知道,他們是這裡的最新統治者——西夏人的軍隊。

爲首的將軍騎着馬看看遠方無邊的道路,又回頭看看身後長長的糧車和辛苦一夜的士兵,心中嘆了一口氣。昨天自己下令連夜趕路,雖然平安通過那段危險地帶,可是到底能否平安到達鳳翔府,還是很難說。

最近也不知怎麼搞的,這裡突然出現了一股悍匪,他們專搶軍中運送的軍糧和物資,而且手段毒辣,不留活口,已經有數支押運糧草的隊伍被搶,死亡了數百軍士。鳳翔軍司出動了過萬大軍在這一帶搜尋,剿滅了好幾股危害已久的強盜土匪。

可是奇怪的是,那些被俘的強盜土匪都不承認自己幹過這樣的事情。新任的都統軍大怒之下將他們統統斬首示衆,並通告全軍悍匪已除。教練使接到這份軍令後,就讓自己押運這隊糧草去鳳翔府交割。自己將心中的疑惑告知,反被他訓斥了一頓,強行讓自己前往押運。

也許上面是看到自己是公主那邊的老人,所以才故意排斥自己的,最近這樣的事情多了。跟着這個新都統軍,自己心中沒有半點底氣,不知公主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她在走的時候不是還告訴過我們,她很快就會回來的,爲什麼新年已過,還不見回來?反到是原來的副統軍成了都統軍,公主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就在此將軍回憶起武雲公主被召回前的一些事情時,身下的戰馬突然不安的叫了一聲,然後停了下來不肯再前進,而此地就是那隻黑狗被殺的地方。

此時的太陽光已經相當強,此將軍手搭涼棚,想看看到底有什麼,使得這匹跟隨自己出生入死的老馬會如此?左右一掃,原野中一片安靜,遠處似乎還有一隻倒臥的野狗。此種景象自己看的多了,似乎沒有什麼可疑的。不過,還是讓幾個人去周圍看看。

多年的軍旅生涯使得這個將軍明白謹慎的重要,所以他決定派出兩支小分隊去兩邊看看。

就在他的兩支隊伍從大隊分離出去,走向平原的時候,一聲尖銳的號角聲響起,聲音嘹亮尖利,如同一把插入敵人胸膛上的鋼刀一樣。

西夏爲首將軍的反應也是一等一的快,就在自己的部下一愣神之際,他大聲喝令道:“有敵人,各隊聽我號令,將糧車圍成圓圈禦敵!”

伴隨着他這聲話語的還有無數的破空聲,大道兩邊突然飛出無數的利箭,箭頭閃爍的寒芒清晰可見。

“將軍小心!”一名忠誠的親兵將這名將軍從馬上撞了下來,在這名將軍擡頭看的時候,自己這名親兵連同自己的愛馬被數支長箭釘在一起。

如此勁道那裡是普通長弓可以做到的,根本就是弩箭。

他們到底是什麼強盜,爲什麼會有軍隊用的弩箭?

如果不是最近的情報都表示宋軍和金軍,皆無意對西夏發動戰爭,他也許就會認爲這些強盜是他們某一**隊僞裝的。特別是宋軍,他們弓弩的厲害之處,這位將軍看到過不少,其造成的傷亡,和他如今所見十分相似。

一陣紛飛的勁箭急射之後,西夏士卒傷亡慘重,因爲箭是從兩邊射來,一字長蛇的西夏運糧隊,除了那些不在弓箭籠罩範圍內的士卒外,已經躺倒一大片。

剩下的那些西夏士卒並沒有被這種突然變故嚇呆,而是非常忠實的執行了他們將軍的命令,拼命的將糧車圍成一個圓圈,意圖藉此禦敵。

此時兩邊的平原上,泥土一陣翻滾,在離大路百步左右的距離外,無數人影出現在西夏人的眼中,他們頭上有着古怪的頭盔,穿着布衣,但頭盔和布衣上面的色彩和周圍環境非常相似,不少人的身前背後還掛着一些草泥,臉上塗抹着古怪的油彩,如果他們躺臥了下去,不走到近前看,確實難於發現他們。

他們一現身,就對西夏這邊發動了衝鋒,雙手握着長刀,嘶喊着衝了過來。

那名西夏將軍看到這一幕就明白過來,敵人剛纔是躲在平原上,借用和平原類似的僞裝瞞騙過偵騎和自己,等自己落入圈套後就發動突然攻擊。

他們絕非普通的強盜。

這名西夏將軍得出這個結論之後,就從地上一躍而起,高聲招呼僥倖生還的西夏士卒和後方部隊匯合。

令狐野狂猛的衝在前面,身軀放矮,單手抓刀,完全按照軍校中教得做。衝鋒了這麼多次,他對這樣做的好處早就明白,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了。

此時令狐野盯住了一個目標,看樣子好像還是對方一個將軍,殺了他,可真是大功一件。

西夏方面此時也開始組織還擊,他們的弓箭也滑過長空,射入這羣敵人之中。可是奇怪的是,他們的弓箭似乎對對方殺傷不大,不僅因爲對方衝鋒陣形排的很開,使得自己利箭落空了不少,更古怪的是,自己的長箭射入對方身上似乎不起作用。不少人就親眼見到,那羣敵人中的人被射入了好幾支長箭,但不是被彈出來,就是敵人掛着它繼續衝,似乎毫無影響一樣。

如果對方是全副披甲,那弓箭射不不進去還好說,可是對方明明穿的是布衣,爲什麼還是射不進去?

看到如此情況的西夏士兵,心中泛起不解,疑惑,懷疑甚至恐懼,軍心有些浮動起來。

那名西夏將軍也看到同樣的情況,他雖然也不解,但一邊跑一邊還是高聲命令道:“不要慌,敵人只不過在衣服下面穿了盔甲,不要怕,繼續射……”

“射你媽,看刀!”這名西夏將軍回頭看時,一名凶神般的大漢,雙手握着一柄鋼刀向着自己當頭砍來,利刃破空的聲音已經灌滿自己的雙耳。

“當!”

“左侍禁快走!”

此將軍旁的一名尉官接下了這一刀,在這名將軍回顧間,敵人已經從四面八方涌了上來,那些在弓箭下生存下來的西夏士卒,馬上就又要面臨一場滅頂之災。

此將軍一咬牙,拼着一股猛勁,揮舞着鋼刀擋開敵人的兵器,疾步的衝向己方的車陣,而車陣裡面的士兵也跑出來數人接應他。

“嗖嗖嗖”

當一陣奇怪的聲音響起之後,這名將軍只感覺到全身一震,數支尖銳的東西鑽入自己的身體內,而一股麻痹的感覺很快的就蔓延到全身。

連環弩,他們是宋軍!

這名將軍終於明白過來的時候,敵人已經全面撲了上來,連環弩的歡叫聲,長刀的揮舞聲,臨死前的慘叫聲組成戰場合奏曲。

當這名西夏將軍緩緩的倒地時,他看到對方在向己方的車陣中投入一些東西,伴隨着車陣裡面的轟鳴聲,他想起武雲公主曾經提過:宋朝太子的軍隊中有種很厲害的火器。

“撲哧!”令狐野的長刀終於刺入對方的身體內,當他拔出刀來的時候,發現周圍已經沒有敵人了,而己方的戰士正鋪天蓋地的涌去敵方車陣,看架勢,就算自己去了也撈不到湯喝。

以三千對五百,能讓自己殺死一個也算不錯了,可惜讓那個將軍跑了。令狐野有些惋惜的看着遠處伏屍的那位西夏將軍,搖搖頭,也衝向車陣。

郭風在三百丈外看到己方勝利已成定局後,就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對着身邊的參謀官說道:“組建部隊之初,先以小勝提升士氣,訓練士卒,凝聚軍心,等作戰嫺熟,意志堅定之後,才能尋機於相當敵人決戰。如部隊才組建就用之攻堅大戰,實爲自尋死路!殿下這番話,果然是至理名言,看到他們今日的表現,本將軍才真正明白殿下當日寫這些話時的心情。夏參謀,現在可發現敵人援軍?”

夏平聞言搖搖頭道:“屬下已經派人在周圍二十里範圍內佈網,如今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傳來,看來這支隊伍仍然是支單獨的押糧隊伍。”

郭風聞言沉思了起來,走了兩步道:“你說西夏那位都統軍是什麼意思?明明那些強盜都否認了,他還敢這麼做,你說這其中是否蘊涵着什麼?”

夏平也思考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屬下懷疑是不是西夏他們內部紛爭影響所致,殿下的意思是讓我們先發展壯大,但不要過分刺激西夏,屬下看,我們現在是不是修養一段日子?”

郭風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你說的也對,這裡人這麼少,部隊想壯大也不容易,我們轉移到鳳翔慶原京兆府三路之間去,那裡的遊民衆多,地形多變,而且爲西夏和金國交界之地,雙方都不敢妄動,正適合我們發展。”

夏平提醒道:“如果這樣,我們的補給可能有些問題,嶽雨大將軍最近還派人來說,要送一批引火彈過來。我們這一走,就只能取消,就算擴大隊伍,也會因爲軍備的不足而出現困難,不知將軍的意思如何?”

郭風冷峻的說道:“殿下委本將軍重任,是想讓本將軍另外開創一片天地,如果總是需要嶽雨大將軍的照顧,又何能完成殿下的心願?不用多說,通知大將軍,我們今晚就起行!”

夏平看到教導使走了過來,明白戰事已經結束,低聲問道:“那些俘虜是不是照舊?”

郭風眼中閃過一陣森寒的殺機,周身都似乎涌出一片冷洌之氣,在夏平的心寒中,那道熟悉的命令又傳了過來:“一個不留!”

夏平沒有說什麼,他早就明白這位殿下的心腹愛將心性高傲,他是想成爲翱翔長空,擊殺獵物的雄鷹,而不是一隻溫順聽話,任人宰割的家雞

也許他真正信服的只有殿下一人,包括嶽雨大將軍,他都可能沒放在眼中!只是他的心狠手辣之處也讓自己感到可怕,希望他現在只是爲保密才這麼做的吧!

看到教導使離去的背影,夏平知道自己也該去準備了。

山東東路,東平府外的荒郊中。

一身村姑裝扮的紫雲跨着一個菜籃,步履平常的在大路上走着。她此時的裝扮,和這裡常見的村姑裝扮完全一樣,連原本白嫩的皮膚也被染黑,除了用一種特殊的藥物外,就算用水洗也洗不掉。

唯一有點讓人扎眼的,就是她的樣子還是很俏麗,而且如今天色已晚,現在又不是太平世道,這樣一個女子單身走在大路上,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除了一些迫不得已的事情,誰肯在這個時候還出門?

所以此時大道上渺無人跡,只有一些春日晚上出來的小蟲發出微弱的鬧聲。

突然一陣“得得得!”的聲音從紫雲身後傳來,不久一匹馬從紫雲身邊越過,馬上的騎者還回頭看了看紫雲,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當紫雲走了一段路後,發現前方有個人牽着馬站在路邊。

她走近後發現此人長的身材矮小,面相猥瑣,看着自己的眼光中明顯不懷好意。

“小娘子,你要到那裡去,不如我送你一程吧!”來人陰陽怪氣的發出招呼,眼中有種難於表述的**。

“小女子只是在東平府尋親不着,所以才被迫連夜趕路回家。小女子家離這裡不遠,實在不勞這位官人,小女子告退!”

“哈哈,說話還這麼文縐縐的,老子喜歡。小娘子,既然你尋不着親,那就跟了老子我吧,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怎麼樣?”

“你放開我!不然我要喊了,”

“老子就不放,看你奈何。你要喊就喊,等會兒讓你喊的更大聲,來吧,讓老子親親,哎,不要躲!”

紫雲眼見對方就要向自己撲過來,心思惶急間看到對方的馬,突然大聲喊道:“我如今孤身一人,量也難逃你之手,不如從了你就是,但你要和我在這裡歡好,等會兒你馬跑了怎麼辦?”

此人一愣,**之心稍退,左右四顧,發現這裡一片空曠,沒有任何拴馬的地方。

“你將馬拴到自己的腿上,空着雙手不就可以了嗎?”紫雲臉上露出笑容,讓她看上去更是動人。

“好,小娘子果然聰明,老子今天要定你了!”此人此時已經谷精上腦,**滿胸,並未多想的就將繮繩系在自己左小腿上,“小娘子,我來了,讓我先親親!不要躲嘛!”

紫雲看到對方撲過來,靈巧的一閃,躲到馬匹身前,拔下頭上的尖釵,狠狠的刺入馬匹的身體中。

一聲淒厲的馬嘶響起,此馬掉頭就跑,放足狂奔。事出突然,此色狼身不由己的被拖倒在地上,聲聲慘叫中被馬拖走,地上留下一片拖痕。

紫雲長舒一口氣,暗歎細作真是不好當。自己好強,硬是要求小姐讓自己來打探情報,沒想到收集情報的時候沒事,回來的時候卻出了這麼大個紕漏。

剛纔真是好險!

輕輕抹了一把汗,又繼續趕路!

幸好此後的路上還算平安,等到達己方秘密營地附近時,先用學到的種種方法試探自己有沒有被跟蹤,等了好一會兒,確認無人跟蹤之後,紫雲才鬆了一口氣進入己方的地盤中。

彩雲此時正在一處山洞中看着最近繪製的地形圖,考慮如何才能使得燕寧上當。

金鳳柔掀開門簾走了進來:“公主,紫雲已經回來了!”

彩雲擡起頭,笑了笑:“沒想到這丫頭還有這股機靈勁,讓她進來吧!”

當紫雲興沖沖的進來後,拿出一張紙遞給彩雲,有些邀功味道的說道:“小姐你看,這是東平府的地圖,幾個兵營所在的位置我都畫出來了。”

彩雲接過後,看了看,讚賞道:“畫的不錯,看來教你的那些東西你都記下了,不過要想成爲一個好的細作,光這些可不行!”

紫雲聽出語氣有些不對,有些着急的說道:“小姐,我們不是說好的嗎?只要我完成任務,你就讓我去當細作,怎麼現在又反悔了?”

彩雲笑了起來:“表哥稱呼細作爲間諜,其要求絕非僅僅收集表面情報這麼簡單。你在一些方面表現很出色,但你在間諜最重要的隱藏方面做的很不夠。你知道你今日爲何會讓那名歹徒起色心?就是因爲你在化妝的時候,還有些照顧自己的容貌,所以纔會如此。不過你也算機靈,而且有急智,懂得因勢利導。這次就算你過關好了!”

紫雲吃驚的道:“小姐全都知道?”

彩雲點點頭:“是啊,還多虧了你,我們得到一份重要情報。你知道那個傢伙是什麼人嗎?他是嚴平派去和燕寧聯繫的信使,不知怎麼會見色起心,結果被那匹馬拖死。我們從他身上找到嚴平寫給燕寧的信,肯定了這兩人確實是有聯繫的。”

紫雲啊了一聲:“這麼說,我還立下大功?”

彩雲親暱的摸了一下她的臉頰,故意訓斥道:“你還敢說自己立下大功?你知道嗎?他一死,嚴平也許就會知道事情敗露,到時大家扯破臉皮,對我們沒有多少好處。今天的事情要是讓表哥知道,他肯定會將你召回去,你還敢說自己立下大功?”

紫雲臉色一下變了,連忙求情道:“剛纔事情緊急,我也沒想那麼多,何況我並不知道他是嚴平的信使,小姐,你還給我一次機會吧,不要告訴淮王了,小姐!”

聽到紫雲的哀求,彩雲故意無奈的一嘆道:“那好吧,誰讓你是我的人,我就再幫你一次。這樣吧,你再去那所秘密學校中學習一段日子,將你今天發生的事情好好想想,如果你能有進步,我會再給你一個任務。”

紫雲知道小姐又給了一次機會,高興的道:“多謝小姐,我給你去弄點點心!”

等紫雲出去後,一直冷眼旁觀的金鳳柔道:“你真的要讓紫雲成爲間諜?她的經驗太淺薄了。”

彩雲搖搖頭,淡然說道:“其實說起來,我當初上戰場的時候,還不如她。其實紫雲的資質非常好,就拿今天那個信使來說,如果硬來,十個紫雲都不是他對手,可是他卻死在紫雲手上。鬥智不鬥力,也是間諜的一個重要戒條。”

金鳳柔沉默了許久,纔開口道:“我發現一件事情,你在今年變化非常大,不僅指揮作戰上更是嫺熟,而且出謀定策,也比以前厲害了許多。似乎還有一種,一種,怎麼說了,好像是他們常說殿下的那種統帥風範。特別是你在戰場上時,你的那種指揮若定的樣子,真是和當初殿下在戰場上那種不怒而威,但又充滿信心的表情很像。不知你發現了沒有?”

彩雲沉思了起來,好半天才說道:“其實我也說不上來,但是每當我上戰場的時候,心中總是有個聲音告訴我該如何做,好像是直覺一般,也許這就是表哥說的上戰場的感覺吧!”

金鳳柔看看彩雲,也贊同道:“可能是吧!”

彩雲笑了起來,輕鬆的說道:“不要討論這些了,表哥讓我在四月前將山東兩路和兩淮行省的通路打開,爲了這個,還派來許多原山東義軍出身的將領過來,我們不好好的合計合計,只怕會讓表哥失望!”

金鳳柔道:“那我去將他們叫進來!”

彩雲點點頭,目光又放到那副地圖上。

神州歷七千五百六十九年,二月二十五日。

天空中開始下着零星的小雨,灰濛濛的一片,透着一種陰冷。大運河邊的一個村子被籠罩在微微時雨中,吐芳的綠草舒服的伸展身心,沐浴着上天的雨露,完全體會不到此時在村子中的一個人的煩悶心情。

燕寧心緒不寧的在屋中走來走去,不時看着外面的天氣嘆氣,

雨水灑落在屋瓦上,然後順着屋瓦滾落,緩緩的滴在檐下,一點一點的,既不大,也不斷,如同水晶般晶瑩剔透,輕靈灑脫。

如果是在平時,燕寧也許還會有心情端着一杯茶慢慢的看着雨景,可惜自從那個飛鳳軍出現之後,自己就沒一天好日子過。

先是自己精銳的五千馬軍全軍覆沒,接着自己控制的州縣不時會被他們所偷襲,去追捕他們的部隊,少於一千人就會被他們連皮帶骨的給吞了,多了又找不着他們的人,真是讓自己傷透了腦筋。最後只得收縮防線,坐看對方的壯大。

最近朝廷那邊又在蒙古人手上吃了虧,那位完顏大將軍退守到黃河附近,自己的濟南府又成了雙方戰線上的棋子。而且這次比上次更糟,蒙古人似乎沒能力過黃河,自己的虛與委蛇,兩面討好看來是行不通了。

這次朝廷給自己下的這道嚴令話語後的意思很明白,如果自己不能消滅這支飛鳳軍,那自己就會被朝廷處罰。如果是以前,還沒什麼好擔心的,可是如今完顏成和尚的大軍就在自己身邊,就算自己想反抗,也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也許,拼死一搏,消滅這支飛鳳軍纔是唯一的生路,畢竟這支部隊只是一幫亂民組成的部隊,論及真實戰鬥力還是不能和自己比的,只要將他們弄出來,自己就有把握消滅他們。

看來還是要和那個嚴實打交道,他和對方似乎還有些聯繫,如果能借用他這點關係,事情就好辦多了。

可是這個嚴實確實可惡,上次姍姍來遲不說,後來自己請他幫忙,他還推三阻四,諸多借口,也不想想,當初若非自己放了他一馬,他能有今日嗎?

嚴實,讓你逍遙這麼多年,也算對得起你,如果你今天還不識趣,那就怪不得我了。

“來人,給本公拿筆墨來!”

神州歷七千五百六十九年,二月二十八日,山東西路的新泰鎮。

此時的新泰鎮已經成了一座大兵營,燕寧的三萬人和嚴實的二萬人進駐東西兩頭之後,新泰鎮就失去往日的安詳,成了一座軍管的城鎮。

燕寧和嚴實有交情,可他們名義上還是敵人,他們的手下人也慣於將對方看作敵人,所以兩方隊伍之間就經常會發生一些糾葛,打架傷人早就是司空見慣。更糟糕的是,這兩方隊伍的軍紀都不那麼嚴明,偷雞摸狗,搶奪財物,**婦女,殘殺平民這樣的事情,雙方差不多是比着做,使得新泰鎮的居民苦不堪言。

也許是亂世之中,大家早已習慣,或者說是麻木。新泰鎮的人逆來順受,處變不驚,用他們一向的忍耐換取強盜的些微同情,可惜的是,他們一直看不到強盜有同情他們的意思。

新泰鎮外,一條官道貫穿東西。原本這是一條繁忙的商道,但因爲這裡來了兩支強盜,而商家對這樣的消息又是最靈通的,所以這條官道上已經是客商斷絕,來往旅人絕蹤。

此時遠方傳來一陣馬蹄聲,大批的戰馬奔馳過來,他們是燕寧的巡哨騎兵,此時順着官道去巡邏。

這支騎兵顯然認爲如今的任務很輕鬆,每個騎兵的臉上都掛着漫不經心的樣子,有些騎兵還顯得無精打采,滿臉的不高興,似乎是老大的不願意,爲首的幾名騎兵還在互相談論着,沒有按照要求觀察周圍的環境。好像這是一場散步,多過一次軍事巡察。

“街口那個老頭家的女兒真是夠味,老子玩了她三天,真是舒服!”一個騎兵對着身旁的戰友炫耀着自己的事蹟。

“你小子就喜歡搞這個,昨天,老子和兄弟們狠狠的將西邊那些亂黨教訓了一頓,你沒看到他們哭爹喊孃的德行,真他媽的痛快!”身邊的同伴明顯對他的事情不感興趣,一邊說還一邊舞動着強壯的胳膊,以壯話語,“對了,隊長,你昨天不是去了那個什麼員外家嗎?撈到什麼好處沒有?”

“你他媽的別提了!”爲首的隊長嘴巴一撇,很是憤憤不平,“那幫當官的真他媽的沒心肝,他們吃肉,連湯都不給老子喝,早晚等老子升了官,好好的教訓他們一頓。”

“這些事情不要說了,你們聽說過沒有?”隊長旁邊的一個騎兵滿臉神秘的吸引了同伴的注意,“聽說西邊那幫傢伙和那個飛鳳軍有些不清不楚的,這次公爺叫上他們,就是讓他們表態的。”

“是嗎?你小子可是我們這邊的包打聽,有什麼小道消息快說說!”這羣騎兵都被引起了興趣,紛紛開口詢問。

那個騎兵見同伴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故意壓低聲音道:“那幫飛鳳軍算什麼?充其量也就幾千個人,還不夠我們大軍一個來回的,憑什麼讓我們這麼多人過來?我猜公爺這次的目標就是西邊的那羣亂黨,我們都留點心,說不定我們可以撈到不少好處!”

“你小子他媽的胡說什麼?你敢看不起飛鳳軍?”隊長明顯對他的話不屑一顧,“當初老子可參加了前鋒騎兵營的收屍,你們是沒看到,那個慘勁,現在想起來老子都寒心。想當年,前鋒騎兵營是何等驍勇……”

“隊長,隊長,那邊有個騎兵!”隊長身後的一個騎兵打斷了隊長的話,指着前面狂喊道。

隊長周圍的騎兵聞聲擡頭看了過去,一名穿着簡陋戰甲的騎兵正掉轉馬頭想逃跑。從這羣騎兵視線中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對方那標誌性的紅襖。

“是飛鳳軍的人,快給老子追!”這名隊長大喝一聲,率先衝了出去。

那個似乎是飛鳳軍偵騎的騎兵看到有人追過來,拼命的一甩馬鞭,戰馬受痛之下,更是落力狂奔,身後追擊的那羣騎兵緊追不捨,也是一味的抽着自己的戰馬,意圖抓住這個騎兵,好對上面邀功。

一個跑,一羣追,雙方很快的就跑遠了,這羣騎兵不知不覺間就離開本部大營的二十里警戒線,來到一片荒涼的地帶。

突然間,前方逃跑的那個騎兵突然停住馬蹄,還掉轉馬頭面向着追來的這羣騎兵。

“他媽的跑不動了,兄弟們快上!”爲首那名隊長見狀,抽出馬刀,對着對方衝去。

二百步,一百八十,一百五十,一百二十,一百……

“轟,轟,轟……”無數聲如同悶雷的聲音響起,大地震動起來,一片片火光伴隨着掀開泥土的氣浪,出現在追趕敵人的這羣騎兵中間。當場就有幾個騎兵被炸的飛了起來,一匹馬甚至帶着他的主人一起飛上了半空,落下來的時候還砸在自己人的身上,情況真是驚心動魄。

戰馬受驚人立起來,不少騎兵被顛簸下馬,還有幾個騎兵被戰馬倒拖着跑,數名落馬騎兵被踩的頭爛骨斷,原本氣勢沖天的騎兵陣形轉眼間就潰不成軍。

就在那些僥倖生還的騎兵勒停戰馬的時候,無數的弩箭光顧了他們,數量之多,讓他們覺得天地之間再無可容身之處,幾名騎兵的馬刀才揚起來,就已經連人帶馬的被射成刺蝟。

不到喝杯茶的時間,這羣巡哨騎兵就全軍覆沒,熱血灑上焦土,呈現出一片奇異的顏色。

當燕寧大營的增援部隊到達後,只看到這裡遍地的大坑焦土,和己方戰友橫陳於此的屍體,除了有些人屍馬屍身上的傷口,表明他們曾經被弓箭所傷外,現場中連一支箭頭都沒找到,所有的兵器馬鞍都被敵人拿走了,沒有留下任何一件武器,不論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都一樣。

從這件事情開始,燕寧這邊的巡哨騎兵就經常遭遇到伏擊,除了一次因爲嚴實的巡哨騎兵偏離路線,無意中救下部分人外,燕寧這邊所有遭到襲擊的巡哨騎兵都是全軍覆沒,而且從遇敵到全滅,時間都非常短。好幾次燕寧這邊都看到己方的求救信號,可是趕去的時候就只看到己方的屍體,不過對方這次沒有時間將兵器馬鞍全拿走。

燕寧親自檢查過幾次己方被伏擊的現場,又詢問了一些士兵,發現這羣敵人有相當數量的火器,而且還是可以在地下爆炸的那種,威力相當大。量了一下爆炸後形成的大坑,發現比之自己從完顏成和尚那裡看到的‘震天雷’爆炸後的坑還要大。

如果這些都是飛鳳軍造成的,那敵人的武器就太可怕了。

如今燕寧大營中的士兵已經變的提心吊膽,膽戰心驚,不僅擔心敵人,還擔心自己的腳底下,每次巡邏都是畏縮不前,從以前的二十里變成現在的十里不到。整個大營充滿了悲觀失望的情緒,各種謠言滿天飛,不少人都將恐懼和不滿發泄到西邊嚴實士兵的身上。

短短數天時間,雙方就發生了上百次各種規模的鬥毆事件,最多的一次有數百人蔘加,燕寧和嚴實動用了一千多人才彈壓了下去,不過不滿的種子已經在雙方將士的心中紮下根,只要一個合適的機會,隨時都可以爆發。

這種情況讓燕寧傷透了腦筋,敵人還未找到,自己人就已經成這樣,這仗還能打下去嗎?

“公爺,左營那邊抓到一個人,據說是偷襲我們巡哨的一個敵人,他們想詢問公爺如何處置?”

“真的,那好,趕快帶過來!”燕寧激動的差點抓住這個副將大叫,“記住,要活的!”

“是,末將這就去要人!”

不久之後,這名副將就將那名敵人帶了過來,此人確實穿着紅襖軍的衣服,而且腿腳帶傷,不能行動,兩個士兵將他夾着。燕寧打量了對方几眼,發現有點眼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

“你叫什麼名字,是那方的人?”燕寧身邊的幕僚代燕寧詢問。

“參見東莒公,小的叫嚴福,是嚴實將軍的親兵,上次我家將軍和東莒公相見時,小的就在一邊,不知東莒公還記得嗎?”嚴福神情間一片委屈。

“你是嚴實的人,爲什麼會在飛鳳軍那邊?”燕寧忍不住的問了一句。

“小的沒在飛鳳軍那邊,今天小的去巡邏,可是被一支不明來歷的部隊給抓了,然後小的被蒙上眼睛給帶上馬,後來還被他們從馬上扔了下來,小的當時受傷昏了過去,等小的清醒過來,就看到您的人,然後他們不由分說就將小的抓起來,還說我是偷襲他們的兇手,小的冤枉啊!東莒公,你可要爲小的做主啊!”嚴福聲音語氣都似乎在說自己受了委屈。

“這是怎麼回事?”燕寧有些懷疑是自己這邊的人,又將嚴實的人當成出氣的對象,“爲什麼會將嚴將軍的親兵抓來?”

副將從容不迫,語氣的肯定的告訴燕寧:“公爺,您不要聽此人的一番胡說,今天左營的巡哨兄弟又遭到襲擊,他們留了個心眼,換班的那隊巡哨沒有回營,而是在半路上埋伏。那羣敵人出現後,左營的兄弟就比以前快了一半的趕過去。這些敵人見到後,就開始逃跑,左營兄弟在追擊中射中對方一匹馬,上面被摔下來的就是此人。

敵人是在攻擊我軍將士不果後逃跑,而且若非左營兄弟機警,對方已經得手,試問對方怎麼會算到今天一定會失手,故意去找了個替死鬼?況且左營兄弟是無意中射中他的坐騎,按照他說的話,那裡有這麼湊巧的事情?可見他剛纔說的都是謊話!”

看到燕寧投過來的嚴厲眼神,嚴福急切的辯解道:“小的說的都是實話,這些全都是敵人的詭計。東莒公,你不要中了敵人的挑撥之計啊,他們就是想讓您和我家將軍鬧翻,然後從中漁利!東莒公,您可千萬不要上當啊!”

燕寧聽到這些話,原本被副將說動的心又動搖起來,他早就懷疑對方只襲擊他的人,是想讓他和嚴實互相生疑,好使得他們獲利,如今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更是難保不是對方的陰謀。不過副將說的話也有道理,那裡會這麼湊巧,此人又不是被敵人扔下來的!

想了想,燕寧讓人將嚴福帶下去,轉身問幕僚道:“你認爲該如何處理?”

這名幕僚小心的看看燕寧的臉色,然後道:“依小人之見,不如派人將嚴福送還給嚴實。去他大營的時候,留意一下他大軍的動靜,如果對方沒有鬼,他的大軍將不會有異動,否則就可以斷定對方有事瞞着公爺。如果對方沒動靜,我們可說這是一場誤會,是敵人的詭計,以增加彼此之間的信任。公爺以爲如何?”

燕寧一頷首:“退守自如,好,就這麼辦。你親自去一趟!”

這名幕僚一恭身:“小人明白!”

幾乎是同一時間,西邊的嚴實大營中。

“大哥,我看燕寧根本就沒安好心,今天又有幾個兄弟被他們的人打傷了,再這樣下去,兄弟們鬧起事來,可不是說笑的。”嚴西掀開大帳的簾布,一進來就急聲說着,臉上一片憂慮之色。

看到自己這個一向冷靜的二弟都如此了,一肚子苦水的嚴實一時不知該回答什麼好。

“大哥,是走,是留,你到是回個話啊!不是我這個做弟弟的逼你,實在是如今軍心洶涌,如果真的鬧出兵變,那我們這麼多年的辛苦可就白費了。”嚴西目光炯炯的看着嚴實,等他最終下定決心。

嚴實沉默了半晌,才長嘆一聲道:“大哥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這次燕寧是拿我這些年和金人蒙古私通的證據要挾我,而且金人的完顏成和尚又陳兵二十萬在黃河邊,況且上次我們幫助他對付飛鳳軍的事情也被淮王那邊知道了,如今我們可說是四面楚歌,如果這次不幫他,誰也不能擔保金人會如何對付我們。”

嚴西走了兩步,突然低聲說道:“老實說,我一直很懷疑淮王爲什麼會知道那件事情。大哥,你說這會不會又是燕寧的詭計?畢竟淮王到底是否知道,我們並沒個準信。”

嚴實贊同道:“我也是這麼認爲,不過,現在卻不能冒這個險。上次我派去和燕寧聯繫的信使無故失蹤,我懷疑就是燕寧搞的鬼,如果他拿着那些信給了淮王,誰也不知道那個殺星會做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宋金已經秘密結盟了。”

嚴西詭詐的一笑:“其實就這個燕寧非要飛鳳軍死,我們卻沒這個必要。不如我們將部隊拖到鎮外去操練,不再管那邊的事情。如此一來即可以避開和燕寧這些人的爭執,還可以暗示飛鳳軍,我們無意和他們爲敵,同時還和燕寧維持住現狀,可說一舉三得,不知大哥覺得如何?”

嚴實考慮了一會兒,也覺得可行,點點頭道:“就這麼辦好了,讓他們將精力花在訓練上,比去和燕寧的人打架要強得多,你去安排吧。”

“是,大哥!”嚴西說了一聲,就出去了。

燕寧大營,營中主帳中。

“你說什麼?嚴實真的在召集部隊?”燕寧有些不信的望着這個幕僚。

“千真萬確,公爺不信,可以再派個人去查探!如果有半句虛言,公爺可以砍了小人的腦袋。”幕僚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燕寧聽到幕僚的保證,心思開始活動起來。

自己以前雖然不放心嚴實,但也認爲他不會來反自己。也就是這個想法,在自己遭遇到這麼多次的襲擊後,可自己還是沒太懷疑過他。但今天的事情就不一樣,剛抓到對方一個人,對方馬上就有動作,如果都是碰巧,似乎太過勉強,不要說別人,連自己都不相信。

如果嚴實和飛鳳軍暗地裡聯合起來,對方完全可以來去無蹤的偷襲自己的巡哨部隊,再加上對方威力巨大的火器,那更是輕而易舉。

難道嚴實真的完全靠向宋朝?如果是這樣,就算完顏大將軍的大軍也不能明的對付他,自己更是沒有把握可以消滅他,那他確實就有這麼做的本錢。

看來自己不能不防着他點。

疑心一旦開始,那就如同平原上的一點火星,在合適的環境下,會慢慢的變大,變壯,最終成爲可以燎原的烈火一樣。

如今的燕寧就是這種情況,當他開始懷疑嚴實後,就決心要防範這個傢伙,而且還怕對方因爲懷恨自己的逼迫而反咬自己一口,因此他下了個命令,將右營放到自己和嚴實之間,並做好必要的防備。

此時他不會知道這道命令造成的後果,因爲所有的事情只有發生了,人才能明白當初的愚蠢。

嚴西正在安排部隊出新泰鎮的時候,接到一份報告,說燕寧派了一支五千人的部隊攔住自己的運糧隊,如今糧車在燕寧那邊過不來。

聽到這個消息後,嚴西就讓人去彙報了嚴實,自己帶着一些人去看看出了什麼事情。

走出己方營地不遠,就聽到前方傳來一陣爭吵聲,雙方的話語充滿了火藥味,而且極爲難聽。

“你們這些殺不盡的亂民,給老子乖乖的待着,不然讓你們好看!”

“你們這些金狗,老子當年殺的你們屁滾尿流,如今還敢在老子面前抖威風,老子難道怕你不成?”

“來啊,老子就看不起你這等亂民,都是些膽小如雞的傢伙。”

“你說什麼,你出來,和老子放單,看看誰怕誰?”

等嚴西抵達現場的時候,他看到燕寧那邊約莫五百人,正聚集在街心,面對自己的這邊還放上了長長的拒馬,他們站於其後,執弓挺槍,一派嚴陣以待的架勢。而自己這邊,只有數十人在和敵人爭執,有些人也將弓箭上弦,一幅隨時發射的樣子。

這樣的結盟,如何成得了大事?大哥,你這着棋走錯了。

嚴西暗地裡嘆了一口氣,走了過去問道:“出了什麼事情?”

己方的將士看到嚴西,趕緊過來行禮,一個隊長回道:“啓稟二將軍,我們剛纔在這邊巡邏,他們突然封了街口,不讓我們的運糧隊過來,還口出惡言。兄弟們不服氣,正在和他們理論!”

嚴西眉頭皺了皺,走到燕寧大營那邊,高聲道:“我是嚴西,是誰讓你們這麼做的?”

燕寧那邊的人知道嚴西是誰,互相看了看,一個偏將走了出來道:“原來是嚴二將軍,我們公爺有令,讓我等封鎖這裡,凡一百人以上的調動都要稟報於他。你們那支運糧隊的人數已經超過一百人,所以我們要等公爺的命令下來後才能放行。上命所差,還請嚴二將軍不要見怪!”

嚴西聽到是燕寧的命令,心中覺得有些奇怪,認爲事情有變。剛纔那個送嚴福回營的人似乎並非普通的將領,嚴福的話也表明燕寧有可能將他當成飛鳳軍的人,難道燕寧已經懷疑我們和飛鳳軍是一夥的?

雖然嚴西也不相信燕寧,但他這個時候還是認爲應該儘可能的去解釋一下,不然雙方發生衝突,可能就正中敵人之計。

想到這裡,嚴西高聲道:“既然這樣,請你轉告東莒公,我想見他!”

這名偏將到也乾脆,直截了當的說道:“我們公爺如今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如果二將軍要見公爺,等過一個時辰再來吧!”

嚴西一聽心中就有些不滿,認爲是對方的推托之詞,面色就沉了下來:“我們是受東莒公邀請而來,我們雙方早就立有盟約,如今你這種做法,就算是東莒公來了也不會包庇你。如果因爲這樣而誤了大事,東莒公不用我說也會拿下你的人頭。該怎麼辦,你自己決定吧!”

這名偏將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派個人回去,請二將軍等等!”說完,對身邊的人吩咐了一聲,一個士兵轉身急步而去。

嚴西正想從這名偏將身上套出,爲什麼燕寧要這麼做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招呼:“二弟,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不是又打起來了?”

回頭一看,嚴實正臉色深沉的走來,目光中明顯有怒氣外露。

“大哥,不是,而是出了點別的事情,具體是這樣的。”

嚴實聽完嚴西的轉述,眼中的怒氣更盛,長出一口氣道:“那好,等會兒見到燕寧,我要好好的問問他,到底是如何教導手下人的。”說完,還狠狠的看了那名偏將一眼,不屑理他。

嚴西見此,也只有嘆氣,大哥心中也早就不滿,明明將飛鳳軍的行蹤告訴對方了,可還是被別人脅迫,這種滋味本來就不好受,如今還處處受氣,兩頭不是人,換了自己,也不會比大哥更好脾氣。

等了約莫快半個時辰,就在嚴實兄弟都感到不耐的時候,那名傳信的士兵終於回來了。

在嚴實兄弟的目光中,他小聲的對那名偏將說了一番話,那名偏將點點頭,就轉過來道:“對不起,二位將軍,公爺如今確實有事,不能見二位將軍,請兩位將軍再等等吧!”

“什麼?燕寧敢跟本將軍擺這樣的架子?”嚴實的火氣終於爆發出來,“你們給本將軍讓開,本將軍自己去找燕寧,看他還記不記得當初求本將軍時候的事情。”

嚴實一邊說,一邊還讓手下人逼了上去,有些人還想將拒馬搬開,那名偏將馬上高聲喊道:“不要過來,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你還敢怎樣?就是燕寧來了也不敢如此,給本將軍將這些東西搬開!”

嚴實的話讓那些早就不滿的士兵找到動手的理由,再也不客氣的衝了過去,七手八腳的將那些拒馬搬開,讓嚴實兄弟走了過去。

那名偏將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只好慢慢的一邊後退,一邊大聲的說着威脅的話,意圖阻止對方,可惜效果卻不怎麼顯著。

嚴西雖然覺得這樣有些不好,但也認爲該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以自己對燕寧的瞭解,他決不會在這個時候和自己這方首先翻臉的。因此他也沒怎麼勸嚴實,反到叫人去大營召了些人過來,免得萬一騷亂髮生,自己這邊吃虧。

看着嚴實帶人大步的迫近,那名偏將已經快退無可退,只好再次高聲說道:“嚴大將軍,你再不制止你的人,就不要怪我了。”

嚴實冷哼一聲:“你敢如何?給本將軍將這些人趕開!”

偏將見情勢已經不受控制,只好下令上箭拉弦,喝令道:“你們都聽着,如果再敢上前一步,就不要怪我下令放箭了。”

嚴實停下腳步,越衆而出,面對這名偏將冷笑道:“你可知你在做什麼嗎?如果你敢放箭,保管你馬上人頭落地,燕寧還會殺了你全家,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本將軍……啊……”

“叭!”也許是質量問題,或者是用力太大,燕寧這邊的一名弓箭手,手中的長弓突然斷裂,這名弓箭手一驚之下,握箭的手一鬆,被上弦的箭支就飛射出去。

因爲距離實在太近,就在大家驚訝的目光中,這支長箭插入了嚴實的咽喉,打斷了嚴實的話,其準確之處讓人難於置信。

也許是事情太過突然,太過驚人,包括那個闖禍的士兵,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場中一時呈現出奇異的安靜,大家都看着嚴實抓住喉嚨,指着對方的姿勢,忘了開口說話和反應。

“大哥,你怎麼樣了?”嚴西最先反應過來,一把衝上前去抱住嚴實。

這聲話語猶如鋼絃斷裂,杯盤破碎,將所有人的心一下喚了過來,頓時所有人都活動起來。

“他們殺了將軍,給將軍報仇!”一聲煽動的喊聲,讓嚴實這邊的人一下就明白該如何做,頓時一大羣人揮舞着兵刃衝向那位偏將。

這名偏將還試圖解釋道:“不是我下令的,請聽我……”可惜洶涌而來的人羣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一支長槍被人投射過來,將他的胸膛刺了個對穿。

看到這一幕的燕寧士兵,沒有任何遲疑,在求生的本能驅使下,這些士兵手中的利箭放了出去,當場又讓一大片的嚴實士兵倒下。

沒等他們有第二次上箭的機會,嚴實的士兵就衝了上來,刀光槍影中,燕寧的士兵也紛紛倒地,失去領導的他們,完全成了對方發泄復仇怒火的對象,死傷狼籍。

嚴西從嚴實屍體上擡起頭的時候,雙方的爭鬥已經展開,新仇舊怨爆發的雙方將士,此時已經紅了雙眼,只想將對方殺死,報仇或者活命,不論什麼原因,如今除非再次動用大量軍隊來鎮壓,否則是絕對不能平息他們的爭鬥的。

只是嚴西此時心中卻被怒火和仇恨填滿,原本的靈智也消失無蹤,如今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爲從小就照顧自己的大哥報仇,沒人能明白自己對大哥的感情。在那段父母雙亡的日子裡,若非大哥,他絕對活不下去。如今大哥就死在自己面前,而仇人就在自己對面。殺了他們爲大哥報仇,這樣的念頭很自然的佔據了他的腦海。

“兒郎們,給我殺光他們給大將軍報仇,殺!”

嚴西的話如同火上澆油一般,原本還在猶豫是否加入進去的將士再無顧慮,一涌而上,無數的兵器飛向曾經的盟友,雙方的大規模衝突終於開始了。

燕寧派駐這裡的右營副將,在聽到嚴實帶人攻打自己的消息時,並不知道嚴實這個時候已經死了,而且還是被自己的士兵殺死的。

因爲肇事者是第一時間被殺死的,他也無從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知道嚴實的人已經衝入警戒線,正在向自己這邊殺來,很自然的,他一邊派人去向燕寧彙報,一邊派人去阻擊他們,情況越發混亂。

正在最近一處己方被伏擊處查看的燕寧接到這個消息時,他知道的也不比右營副將多,而且他更是第一時間肯定嚴實真的想反咬自己一口。

雖然時機不對,但別無選擇之下,他還是果斷的下令部隊出動,消滅嚴實。

等嚴西心情稍微冷靜下來,對自己的衝動有些悔意的時候,燕寧的大軍已經開到,而且沒有任何廢話的就對嚴實士兵進行衝擊,箭射刀砍,沒有半點留情。

此時就算嚴西心中不想打這場戰,但也無法,爲了不被燕寧消滅掉,他只好下令全軍迎戰,讓大營中原本就全副武裝的士兵開拔出來,反攻燕寧。

雙方的戰場從新泰鎮一直延伸到野外,互不相讓,殺的是天昏地暗,血肉紛飛,半點也看不出,他們不久前還是盟友。

因爲對彼此都很熟悉,所以這兩方一交手,就試圖攻擊對方的弱點,可惜的是,效果都不太理想。到了後來,完全成了一場正規的大決戰,彼此互相消耗着,意圖憑藉着各自的實力取得勝利。

雙方一直戰到黃昏,因爲人數上的差距,嚴西這邊漸漸不支,戰線不斷的後縮,如果縮無可縮,就是戰線被破的時刻,那後果不用說都明白了。

嚴西已經不止一次的派人去和燕寧解釋,意圖說明這是一場誤會,可惜每次結果都是一樣,使者的人頭被掛在牀弩上給射了回來,表明不給自己任何機會。

看到情況對己方不利,嚴西決定撤退,能保存多少實力就算多少,這個仇以後再報就是。

就在嚴西將部隊邊打邊轉的轉向北方,意圖撤退的時候,身邊的一個士兵突然指着西邊說道:“二將軍,快看!”

嚴西聞言看了過去,只見斜下的夕陽余光中,一名全身甲冑的騎兵正聳立在一個高坡之上,手中的長槍高高舉起,正反射出冰寒的光芒。雖然因爲光線原因,使得眼睛有些睜不開,但嚴西還是看明白,對方穿的是紅色戰甲,而且那種款式顯然是一個女人才會穿的。

殘紅的落日之間,這樣一位騎士傲然而立。落日的餘輝照在她身上,就如同給她披了一件閃光的戰衣,似如九天的女戰神下凡一般,讓人心生不能抗拒之心,似乎連前方正在進行的激烈拼殺也消失了一般。

看到這一幕,嚴西心中想起了一個人,一個讓燕寧和自己都不敢輕視的人:火鳳將軍!

在嚴西剛想明白的時候,那名騎士的長槍就放了下來,猶如一個魔術一般,大地頓時響起了一片奔騰的聲音,無數的騎兵出現在嚴西的眼中。他們排着散亂的陣行,就這樣衝了過來,手中的馬刀已經發出渴望嗜血的低鳴,亟待發射的弩箭已經盯住了自己的目標。

在交戰雙方彼此的懷疑中,對方的箭支落入燕寧軍中,急衝過來的騎兵橫着切入燕寧右邊的大軍中,如同一把狹長的鋼刀,一下就斬斷了對方的右手,使得整個形勢開始發生戲劇性的轉變。

燕寧剛開始還意圖派出部隊攔截住對方,可是對方的騎兵不斷的衝了過來,似乎無窮無盡一般,不僅將自己的努力打碎,而且還給了自己這邊沉重的心理壓力。

而嚴西這個時候卻開始收縮防線,緊緊的纏住燕寧中軍主力,不讓他有機會脫身。

此時嚴西的心思很簡單,既然已經開罪金國,那就不能再開罪宋國,不論大哥的死是不是對方的陰謀,但大哥死在燕寧的懷疑中卻是不爭的事實,就憑此點就不能放過燕寧,更何況,爲了今後,他也必須有所表現。

當燕寧幾次派出的阻擊部隊都被對方輕易打垮後,對方終於接近燕寧的中軍,而此時燕寧中軍的主力正和嚴西的部隊進行最後的較量,雙方的部隊已經糾纏到一起,這個時候讓他們撤,也是死路一條。

在燕寧憤怒的大罵中,彩雲的五千騎兵終於衝入對方的中軍大營,進行着肆無忌憚的殘殺,連燕寧派出去,專克騎兵的長槍營,也在對方的火器下被生生的打開了缺口,將這羣吃人的狼放入中軍核心之內,燕寧的命運就在此時被註定了。

“友未定,敵已明,驅友攻敵!”

彩雲立於高坡之上,看到對方主帥的旗幟倒下之後,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看來表哥的任務是被自己超額完成。

浩然奔騰的大江在清晨那金色陽光的照耀下,升騰起縷縷煙霧,折射的陽光呈現出奇異的光芒。幾隻白黑間雜的水鳥在空中緩慢盤旋着,不時會輕擦着水面飛過,給人一種姿態優雅的美麗動感。

幾艘早起的航船張起風帆,乘風而行,不時可以聽到船上互相高喝的聲音,船行後的水浪輕輕的向着兩邊蔓延開,到了岸邊的時候,已經變成淡淡的漣漪,輕輕的撥打着泥地,清除上面的痕跡,它是如此輕微,如此平常,不注意就會忽略過去。

清新的空氣夾雜着水氣的微微腥味讓人精神一震,柔和的陽光讓人感到溫暖之餘又不覺得刺眼。

真是一個寧靜恬雅的早上!

長空無忌輕鬆的走在河灘之上,不時揀起一塊塊的薄扁石塊扔入河中,看着飄起的圓形漣漪微笑,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破壞了河邊的寧靜,有種我行我素的風格。

走了一段路,長空無忌看到河邊泥地上留下一串串小鳥的腳印,心有所感,大聲讚道:“泥上偶然留雲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話音響過,遠處傳來一聲美妙的聲音:“好詩句,長雷神將起的真早啊!”

長空無忌聞聲知人,轉過身去不冷不熱的說道:“長雷見過聖使,原來聖使也喜歡早起!”

蘇香雲走到長空無忌身前五步才停了下來,語氣柔和的說道:“本使並非早起,而是專程前來找長雷神將的,不想卻在神將營帳中撲了空,後問神將親兵才知道神將來了這裡。”

長空無忌望着對方美豔聖潔的容貌,不亢不卑的說道:“原來聖使是專門來找長雷,長雷愧不敢當,如果聖使有事,招呼一聲即可,又何必親來。”

蘇香雲定定的看着此人,心中也琢磨不透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年紀不大,但卻好像飽經滄桑,遍嘗人間冷暖。處事待人,讓人既不感冷淡,也不感熱情,既似耿耿丹心的忠臣又似別有用心的小人,使人不能確定他心中到底有什麼想法。

原本想借昨天剛罷免他的事情弄清他的想法,進而斷定對方的心性,可是如今看來,所願恐怕又要落空。

沉默了一會兒,蘇香雲纔開口道:“神將竭力反對進攻鄂州,甚至不惜開罪神王,本使很是好奇神將爲什麼要這麼做,不知神將可否給本使說說這其中的道理。”

長空無忌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才輕輕說道:“關於不能進攻鄂州的種種原因,長雷早就稟報了神王,聖使和張神將一起來,難道會不知此事?”

蘇香雲淡淡一笑:“本使是在隆興府碰到張神將的,當時他就帶了神王的神旨,說是要罷免你左路大將軍一職。本使覺得事情有些不合乎常理,所以才和他一起來的。”

長空無忌沉吟一會兒,才問道:“聖使可否先回答,聖使爲什麼覺得罷免長雷不合乎常理?神王的命令,我等理應遵從的。”

蘇香雲清澈的雙目掃過長空無忌,好一會兒才說道:“其實本使只是認爲長雷神將攻下江南西路全境,就算不嘉獎,也決無降職的道理,心有不解,故而纔會如此!”

長空無忌一拱手,語氣恭敬的說道:“多謝聖使能夠說出此言。其實長雷被罷免的主因是因爲長雷在一月的時候,拒絕執行神王進攻鄂州的命令,故而纔會被神王認爲長雷居功自大,不聽號令。此乃長雷之過,決不能怪神王分毫!”

蘇香雲心下更是疑惑,繼續問道:“竟有此事,爲何本使不知道?”

長空無忌淡然道:“諸項軍令,皆是武相代神王秘密發佈,聖使不知也是常情。”

武相和自己一向有些不對路,想也沒道理會告訴自己這些事情,看來還是要從長雷口中打聽事情的始末。

蘇香雲想定主意之後,立即問道:“既然是這樣,還請神將將爲何不能攻打鄂州的原因說出,如果確實有理,本使會爲神將據理力爭的。”

長空無忌看看她,心中泛起冷笑,轉過身,面對着大江說道:“一江之隔,卻是兩個天地。那邊就是淮王治下的兩淮行省,擁有精兵過萬,戰船數百艘。就算如此,長雷也無把握帶着我神國將士渡過長江,更何況要長雷去攻打,擁有兩萬精兵,並隨時可得到川中,湖北兩行省支援的鄂州?恐怕我將士還未過河,就已傷亡過半。此仗戰敗幾已可以預期,長雷實無能力,也不忍心,故才拒絕神王,並上書請求神王改變初衷。”

“神將似乎太過誇大對方,如今我江州聚集光明神軍已達三十五萬,雖不能投鞭斷流,但也數倍於對方。只要趁一黑夜,對方大意疏忽之際渡過長江,敵人區區兩萬人何能對抗我數十萬光明神軍?神將是不是太過自謙,故而才導致神王不快?”

“聖使恐怕是想說長雷是不是害怕了?其實聖使不說,長雷也明白。事不經過不知難,如今就算長雷舌燦蓮花,恐怕也無人相信。自從神國節節勝利,神國上下莫不將驕兵傲,對自己的短處視而不見,現在更是雄心高漲,只怕將來兵敗之時,難有人可以收拾殘局!”

“神將太過悲觀,難道那個淮王真的如此可怕?”

“我神教起事以來,數路都聞風而動,攻城略地,無往不利,就算有所損失,也可給對方予打擊,搏個兩敗俱傷之局。可是直到如今,淮王治下所在,卻是我神教損失慘重,而淮王未傷毫毛。僅憑此點,就可以看到淮王的厲害。如今江州聚集我神國大軍非止一日,以淮王之能卻無動於衷,恐怕早已是埋伏好陷阱等我神國中人自己跳下去。淮王大軍之能,天下知名,恐我神國士兵數人都不能戰勝對方一人,更何況攻打其堅城?聖使並非出身軍旅,恐怕並不知,打仗絕非憑藉人多就可以取勝。”

聽到對方有些譏諷的話語,蘇香雲並不生氣,反到覺得這個人確實是個明白人,她早就察覺神國上下已經有被勝利衝昏頭腦的趨勢,而且神王也沒有了當初的小心謹慎,似乎認爲要不了多久天下就是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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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神國中,確實缺乏如同長雷一樣的明白人,雖然自己還是不能贊同他不能出兵的理由,但他無疑是一個對神國很關心之人,不然也不會提醒自己。

蘇香雲看着長空無忌,冷靜自若的說道:“神將的意思,本使會試着轉告神王,但不知神將是否看好張神將?他出戰以來未逢敗績,如今他對神王說,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攻下鄂州。神將覺得如何?”

長空無忌不置可否的說道:“張遠望神將在福建路的戰績長雷也佩服,至於以後,長雷拭目以待。”

蘇香雲明白他並不看好張神將,但現在也無法說他什麼,只好道了句“保重!”之後離去。

長空無忌等她走後,又揀起一塊石頭投入河中,蘇香雲無意回頭看到這一幕,心中的疑惑更深:這個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建康舊城,行宮之內。

這是一處寬廣的密室,埋於地下一丈深之處。此密室的四方都用青石壘成,並用了鋼筋水泥加固,增設預警網,防止有人從地底打洞進入。因此,此地除了一個入口大門外,並無其餘和外界溝通的門窗,數個用來通風換氣的孔洞,不僅小如鼠洞,而且蜿蜒曲折,加有數道預警鐵欄,如果有人試圖擴大其通道,要想不驚動別人幾乎是不可能的。

此密室原本是行宮存放重要物品之地,後來淮王主管建康之後,將這間密室所在的行宮宮殿,劃撥到吳班的科技研究部門。吳班考察之後,認爲這裡是一絕佳藏放機密圖紙之地。經過和淮王的商討,這裡就成了建康存放科技部門的研究成果所在。

後來隨着淮王的勢力擴大,各種新型武器機器等物的出現,這裡又被劃分成幾個區域,成爲存放着火器,兵器,機器,毒藥,醫學,工藝,材料最新成果的一處密地,和建康皇宮下的密地一樣,是淮王政權最重要的地方之一。爲了保證萬無一失,最近還進行了再次秘密加固,增添了不少鮮爲人知的機關陷阱。

也因爲如此,這座密室的空氣並怎麼暢通,但一般人呼吸還是沒有什麼問題。而能進來此地的人也不多,除了幾個必須到場的守衛外,包括淮王在內,只有八人能夠進入,連總理大臣司馬風都沒有權利進來。

而吳班就是這八人中的一人。

此時他正輕輕的打開一個大鐵箱上的一道鎖,‘啪’的一聲響起,最後一道門終於被打開,呈現了一大排的外包厚鐵的抽屜,分左右擺放,一共有二十個抽屜。

吳班抽出其中一個沒上鎖的抽屜,然後將手中新研製出來的重型火炮設計圖紙、製作工藝、試驗數據以及量產方法都放了進去,然後對着身後的一名太監說道:“葵公公,麻煩你了!”

這名頭髮已經開始發白的太監也沒多說,拿出一把鑰匙輕輕的將這道抽屜上鎖,然後陰聲道:“吳大人,可以了!”

吳班雖然聽的渾身不舒服,但還是檢查了一下,確認確實鎖上後才笑着說道:“多謝公公!我們要上鎖了。”說完,吳班將最裡面的一道鐵箱門鎖好,站了起來對身後的一名護衛,一名官員點點頭,護衛先上前來檢查了吳班的鎖,確認以後又鎖好自己管的鎖。官員等此人做完之後,也如法炮製,將最後一道鎖鎖好,並由其餘三人共同檢查之後,才互相點點頭認可。

搞好了這一步,吳班長舒了一口氣,輕鬆的說道:“終於完成了,此物關係太大,若有個閃失,恐怕你我人頭都不夠淮王殿下砍的。”

那名官員笑了一下:“若非大人來這裡,下官平時也是難於靠近一步。不知大人今日是否有空,不如到下官那裡喝杯茶如何?”

吳班笑了一下:“那就多謝了!我們出去吧!”

不久,這四人走出此密室,回到上方密室入口處。

看到他們四人出來,在這裡守衛的幾名護衛走了過來,一名爲首的護衛輕輕說道:“諸位,請!”

這四人點點頭,跟着這名護衛向着外面走去,通過了三道似乎無人看守的鐵閘後,纔來到大廳入口處,這裡的守衛森嚴無比,足有過百的護衛將這裡圍得嚴嚴實實。

從外表看這組宮殿羣和別處最大的不同,就是當中的院子空曠無比,並無任何花草樹木之物。任何人要想非正常接近這裡而不被發現,除非他真的變成飛鳥,可以飛躍近三十丈的距離,否則,只會被各個角度射來的弓弩暗器所覆蓋,而這些箭支暗器上都有厲害的麻藥,捱上一下,保管你連手指都動不了。

吳班和那名官員同葵公公打了聲招呼,就雙雙離去。葵公公沒有跟任何人說話,走向一處偏殿中沒再出來,而其餘的護衛還是照常的巡邏,一切又都恢復平靜,似乎剛纔什麼也沒發生過。

夜幕降臨,行宮中一片安靜,只有偶爾幾組巡邏的侍衛互相的問答聲,而密室所在地的宮殿羣更是一片寧靜,只有功力高深的江湖高手凝神靜聽,才能聽到一些呼吸之聲,不過,當他聽到這些呼吸聲後,是否還有勇氣進來就值得考慮。

就在一組行宮守衛走過密室所在的宮殿羣后,三條黑影驀然出現,身形晃動間,就進入一片花叢中,其快速之處,真如飛逝的閃電一般。

這三條人影進入花叢之後,久久並無動靜,似乎那裡並無任何人存在一般。行宮守衛數次從這片花叢前走過,皆沒有發現異樣,似乎他們真的走了。

又過了許久,直到子時時分,花叢中才傳出數聲極爲壓低的討論聲。

“子時到了,我就不相信他們是鐵鑄的,等會兒還是按計劃,由小弟負責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並放煙霧,其他的就看兩位哥哥的了。”

“不妥,三弟,情況比我們當初預計的更困難,你武功還未大成,僅靠輕功恐怕難於成事,還是我和你一同負責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二弟,你在我們三人中武功最高,也最機靈,希望你能不負所托,取得那種火炮的製造圖紙,拜託了!”

“大哥放心,小弟一定盡力,決不讓你失望就是!”

“好,我們潛伏了這麼多年,就是爲了今日。如果上天見憐,僥倖成功的話,我等三人一同歸隱田園,如果你我兄弟合當緣盡於此,那也不負當初之誓言,兩位兄弟保重了!”

“大哥也保重了!”

很快,花叢中又恢復了安靜,不過突然之間,花叢中跳出兩條人影,如同兩道狂風一般的撲向面前這座宮殿。

就在他們做好對敵的準備時,卻沒有遇到任何阻擾的就進入到裡面,容易的讓人難於相信。更讓人難於置信的是,他們出現在庭院中的時候,竟然沒有任何一人出來攻擊他們,連原本在外面聽到的綿長呼吸聲也消失了,似乎這座空曠的庭院就他們兩人而已,而不遠處的那羣宮殿就更如一隻巨獸,似乎正張大了口等着他們跳進去。

雖然這兩人想過無數種的情況,但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局面,就算此時從地下鑽出數百陰兵也不如此時給他們的震撼大。

此地絕非沒有人,那這種情況的出現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們一早就被發現了!

那名大哥馬上就想通這其中的道理,不及其他,斷喝一聲:“事機敗露,我們走!”

三弟略微猶豫了一下,厲聲說了聲:“不,既然來了,拼了就是!”一邊說,一邊衝向宮殿的正門。

大哥恨恨的一跺腳,也跟了上去。

還是沒有遇到任何阻擾,他們輕易的就來到宮殿的大門處,這裡完全沒有白天那種戒備森嚴的樣子,不對,應該說根本就沒人在守衛這裡。

大哥和三弟來到這裡的時候,警惕的四下張望,但沒有發現任何一人的蹤跡,也沒有聽到別人的呼吸聲,似乎這裡真的只剩下他們二人了。

無法下,他們繼續向裡面走去,通過走廊,來到敞開的大門處,停下腳步互相看了看,然後一咬牙走入黑漆漆的大門。

就在他們剛一入大門的時候,突然一陣火光急閃,十幾枝牛油巨燭自己燃燒了起來,大廳中頓時大放光明,幾如白晝。

這兩人雖然全神戒備,但突見光明的自然生理反應,還是讓他們的眼睛暗了一下,等他們再次看向大廳的時候,那名三弟發出了驚恐的叫聲:“二哥!”

只見一名七竅流血的黑衣人被放在大廳中的椅子上,用來蒙臉的黑布掛在右耳邊,還算英俊的臉扭曲着,顯示死前遭遇到的巨大痛苦,雙眼圓睜,但卻毫無生氣。

他是如何死的?又是如何被放到這裡來的?大哥和三弟顯然都不知道,而此時大廳中的氣氛也很詭異,寬闊的大廳中高燃的牛油巨燭,將兩個活人和一個死人照的纖毫必現,而周邊卻沒有別人,似乎這個死人是自己走進來,然後坐到屋中的椅子上死去的。

大哥和三弟雖然蒙着面,但雙方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駭然和震驚,老二是他們中武功最高的一人,可是卻被人無聲無息的殺死,而且還可以當着他們的面,將其屍體放到他們眼前。如果這不是鬼怪所爲的話,那此人的功力就太過驚人了,就算四大宗師想做到這一點,也非易事。

幸好這兩人也非平常之人,驚恐的心情一閃而過,大哥當機立斷的馬上就向大門外面躍了出去,三弟也緊跟其後,意圖將暗中的敵人逼了出來。

不管如何,明處的敵人比暗處的敵人在心理上好過些。

二人速度非常之快,眼看就要躍出大門的時候,一道身影飄了過來,似乎並不太快,但當大哥和三弟要躍出大門的時候,他就出現在他們面前,似乎剛纔他就在這裡,猶如鬼魅幻影一般。

大哥在人影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手中就閃射出一道黑芒,一把刀身純黑的軟緬刀被甩的筆直,刀鋒已經向前挺出。此刀一出,一陣嗡嗡的破空聲音響起,從刀上迸射出寒冷的刀芒,狂野十足的劈向來人的頭部,試圖將之劈成兩半。

身後的三弟身形一矮,貼地橫竄,手中的匕首帶起一線流光,飛旋着劃破空氣的阻擾,狠狠的指向來人的雙腿,配合的恰到好處,使得來人上下受敵,不能全力應付任何一人的進攻。

面對兩人的凌厲攻勢,來人不退反進,直接面向兩人飄了過來,就在此二人的兵器接近他的時候,一聲尖利的‘破’聲響起。此聲響起,大哥和三弟手中的兵器莫名其妙的一停,來人就趁着這個空檔迅速的閃過兩人兵器,更在兩人的視線中消失,其身法詭異的讓人難於置信,也許真的只有鬼魅才能和其相比。

大哥和三弟眼見對手消失,不顧一切的又提起功力的飛向大門,來人武功如此可怕,和他比速度簡直是找死,不如用自己做餌,引誘他出來和自己交手。

這兩人的打算並無錯誤,行動也很快捷,但卻忽略了來人武功高出他們太多的這個事實,就在他們二人的身形在空中的時候,那條身影又出現在他們身後。不過,這次沒等此二人有所反應,一片陰柔無比的真氣無聲無息的包圍住他們,使得這兄弟二人如同落入棉花中,軟綿綿的無處借力。

此二人正欲提起功力一拼的時候,兩隻冰冷的手分別落入他們的後頸,兩道詭異莫名的真氣涌入他們的身體,迅速的將其穴道封死,二人的真氣一觸既潰,很快就喪失了對身體的控制權,成了任人擺佈的木偶。

制服他們兩人後,來人終於現出人形,斑白的頭髮,沒有半點鬍鬚的下顎,扁平的喉結,陰冷的雙眼,正是葵公公。

扯下二人的蒙面黑布,望着兩人合不攏的嘴巴,葵公公尖利的聲音響起:“如此小賊也敢來這裡尋死,你們以爲這裡真的是這麼好來的嗎?”一邊說,一邊將手伸進二人的嘴巴,將兩個牙齒一樣的東西拿出來。

看到此物被拿出,大哥和三弟不約而同的露出恐懼的神色,如今真是想死也難,不知將會有什麼樣的酷刑等着自己。

早上的建康新城顯得繁忙而又嘈雜,因爲各種原因而早起的人們爲了生計開始奔波,此起彼伏的吆喝聲也是不絕於耳。商家也開始招攬着生意,更有那些海外胡商拿着神州罕見的奇異之物,用夾生半熟的漢語,配合着手勢,試着對顧客說自己的東西如何好。

不過大多數人對他們的貨物不感興趣,反到被他們奇異的動作弄的開心不已,不時爆發出嬉鬧的笑聲,如同看雜耍一般。不過那些胡商可能誤以爲對方是被自己說動,高興激動之下,不僅話語更亂七八糟,就是動作也越發誇張,引得更多人發笑,好不熱鬧。

這些落在剛來建康的鐵家父女的眼中,都顯得新奇無比,特別是女兒鐵楓,更是喜形於色,不停的東問西問,使得他老爹鐵青鵬窮於應付,就快招架不住了。

鐵青鵬出身於著名的捕快世家鐵家,原是淮南西路治所廬州府的總捕頭,爲人不僅武功高強,而且心思細密,曾經破獲過不少大案,使得許多的江洋大盜聞風喪膽。更讓人稱道的是,他爲人正直,清廉耿介,不講情面,深獲當地百姓愛戴。

金人入侵後,廬州知州在殉職以前,讓他保護着廬州父老前往山中避難,他非常出色的完成任務。直到淮王命趙範主理淮南西路,取得新塘大捷之後,他才帶着廬州父老返家,重建家園。因爲他以往的功績出色,在兩淮行省建立之後,他被任命爲兩淮行省的總捕頭,負責建立新體制的捕快局,在很短的時間中就有非常耀眼的成績出現。

因爲工作出色,上官天南就上報司馬風,稟報淮王之後,將其任命爲刑部捕快總局的副總捕頭,位列三品,可謂位高權重。

接到調令之後,鐵青鵬將事情和接任者交割清楚,就謝絕任何護送,帶着自己的女兒獨自前來建康任職,此時方到這裡。

鐵楓是鐵青鵬唯一的一個女兒,因是幺女,故深受家裡人的寵愛,可惜其從小好強,看到幾位哥哥都習武,就非要一同練習不可。因爲家傳武學並不適合女子修煉,鐵青鵬斷然拒絕了她。她就使出看家本領,逼迫幾位哥哥教她,幾個哥哥被她弄的無法下就偷偷的將武功傳授於她。

鐵楓修煉家傳武功不到半年,就出現經脈扭轉,手掌顫抖的跡象,後在一次強練的途中,被內力反衝,身受嚴重內傷,命在旦夕。幾個哥哥見事情鬧大了,爲了救妹妹,只好如實的將事情告訴鐵青鵬。鐵青鵬驚怒之餘,也無法救回自己的女兒,無奈下就前去找自己父親的道義之交,當時有朝廷第一高手之稱的黃裳,也就是黃婉筠的祖父求救。

此時黃裳因年高體弱,雖有蓋世神功,但也無法對抗自然的規律。自知大限將到的黃裳答應了鐵青鵬的請求,施盡全力才保住了鐵楓的性命,也因此而提早離開人世。當黃家衰落後,鐵青鵬來遲一步,黃婉筠已被雲先生接走。因爲是進入皇宮中,雲先生的行蹤也無人可以掌握,鐵青鵬並不知到底是何人接走了黃婉筠,雖經多年明查暗訪,也無消息。

後來他聽說淮王身邊有位親信丫鬟,名字就叫黃婉筠,故此次來建康,也有想打聽清楚是否此女真是故人之後的意思。

此時他們剛到建康,正要去刑部報到,但因爲鐵楓纔出師門不久,而且此女生性活潑,對這裡非常好奇,故才邊走邊看,感受淮王治下都府的繁華。

走了一段路,鐵青鵬見到女兒還是一幅興致盎然樣子,只好提醒她道:“楓兒,我們就快進入中央大道了,不要再瘋了。我們等會兒還要去見上官大人。”

聽到爹的話,鐵楓老大不情願的走回鐵青鵬身邊,低聲說道:“爹就是這樣,老是這麼嚴肅,趕了這麼長時間的路,輕鬆一下就不行嗎?”

鐵青鵬面色嚴肅的說道:“我們新來乍到,一切都要謹慎爲好,如果無意中鬧出什麼禍事,那就不好看了。”

鐵楓嘟嘟嘴,不滿的說道:“我只是看看,能闖出什麼禍來?爹爹也真是的。”

鐵青鵬冷哼一聲:“我還不知道你嗎?毛毛燥燥,一路來,你自己說說幹了些什麼?”

鐵楓一想到路上那些事情,心裡就一陣發虛,喃喃說道:“女兒只是沒經驗,纔會失手的嘛!爹老是說我,分明還是不想讓我當捕快!”

鐵青鵬看了看女兒,嘆了一口氣:“我們鐵家天生就是當捕快的,你想當捕快爹也不會攔你。你四個哥哥都是憑藉自己的本事當上捕快的,爹不希望你卻要爹幫忙,希望這次建康招募捕快你能榜上有名。”

鐵楓自信的道:“那是當然的了,建康這次招募捕快不限男女,你女兒啊,一定行的。”

鐵青鵬淡然一笑,不再開口。

走了一段路後,他們拐上中央大道,這裡果然和別處不一樣,不僅街道更寬,而且路邊並非捕快巡邏,而是軍士或走或站,自有一派威武軍姿,和代表品級的石雕互相映照,更顯威嚴肅穆。走在其街道上的,除了各府奴僕就是各個級別的官員,不時還有一輛輛的馬車穿過,看其上面的標誌,就知道里面的人都爲官府中人,有幾輛馬車還是二品以上的官員才能坐的。

真可稱的上是:滿街皆權貴,來往無白丁!

相比之下,鐵青鵬父女就顯得寒酸多了。不過好的是,並沒有人對他們指指點點,也沒有人圍觀他們,應該說,那些人根本就沒時間去留意他們,因爲街道上的行人馬車來往都顯得行色匆匆,似乎都在趕時間。只有幾個軍士看了看他們,但也沒過來說什麼,視他們如常人一般。

鐵楓看到這些,有些不解的道:“爹,他們爲什麼這麼着急?”

鐵青鵬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淮王最恨人浮於事,怠慢工作,故將瀆職做爲官員三大死罪之首。每個月都有玩忽職守的官員被大理寺宣佈處死,所以建康的官員個個都不敢怠慢,故才如此行色匆匆!”

鐵楓有些意外的道:“爹也是剛到建康,竟然知道這麼多事情,果然爹就是爹!”

吃了女兒一記馬屁的鐵青鵬不以爲意的道:“是你太粗心纔對。這些事情,各地早有流傳,只要平時留心,然後互相一印證就能明白,今後你要在這方面多留意,不要說過就忘。”

鐵楓答應了一聲,繼續問道:“我聽說淮王殿下宣佈官員有三月的試用期,如果官員在此期間表現出色才能被正式任命,如果官員不能適應此職務,三月之後就會被解職。不知是不是真的?”

鐵青鵬點點頭:“確實如此,其中還有一條,如果官員三月期滿,認爲不能勝任此一職務,也可自行辭職,接受任命之後,就要承擔一切權利責任,不能再有任何推搪之言。楓兒,這位淮王殿下還頒佈了許多新的法令,你在報名前可要記熟,捕快一定要了解這些的。”

鐵楓肯定的點點頭:“放心吧,爹,女兒不會丟你的臉的。”

鐵青鵬臉上露出一點微笑,鼓勵的看看女兒,拉了她一把,加快步伐前進。

當看到寬廣的中央廣場時,鐵楓又一次發出驚歎,特別對旗杆下面站立的那隊禮儀士兵感到驚奇,裝飾華麗的服裝,反射着光芒的兵器,嚴肅堅定的面容,挺拔筆直的身軀,都讓她覺得有意思。

擡頭看看飄揚在旗杆上的巨幅國旗,鐵楓臉上又露出滿足的笑容,高興的看了一會兒,正要離開的時候,她的眼角無意中看到兩個人,兩個正在打量着遠處皇城宮牆的人。

她們的衣着簡陋,身軀瘦弱,背上還揹着兩個簡陋的小包袱,一看就知道她們是從外地來的。

鐵楓看到她們的時候,腳步一停,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回過頭正要招呼鐵青鵬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父親正面色嚴肅的看着她們,眼中又露出那熟悉的無奈和憐憫。

“爹,冷家姐妹也來了,看來她們並不死心!”

鐵青鵬沒有答話,直接走到那兩個女孩的背後,低沉的道:“你們也來了!”

如同受驚的小鳥一般,兩姐妹瘦弱的身軀一顫,轉過頭來,呈現兩張相似,但明顯營養不良的臉,雖然兩人很相似,不過右邊那個女孩眼神堅定,左邊那個女孩眼神軟弱,使人還是很容易分辨出他們的不同來。

看到鐵青鵬,這兩個女孩臉上先露出驚慌,不過右邊那個女孩很快的就平復下來,一把拉住左邊的女孩,轉過身,面對着鐵青鵬道:“當然,我們一定要找出爹死的真相,不能讓你這個兇手逍遙法外!”

聽到這個女孩的怒斥,鐵青鵬方正的臉容露出苦笑:“我已經說了這麼多次,證據也給你們看了,你們還是不相信,我也沒辦法,此案兩淮行省的法律院已經宣判,如果你們要想翻案,只有去皇城中的大理寺去上告,如果還是不行,經過大理寺的報請,你們可以直接去向淮王殿下申訴。希望你們可以得嘗所願!”

右邊那個女孩冷冷的說道:“我們會的,我們一定要把你的罪行公告天下,不會讓我爹冤死的。”

鐵楓忍不住的說道:“你們怎麼就這麼死心眼?你爹的死根本就是個意外,和任何人都無關,爲什麼你們就認定我爹殺了他?”

這兩個女孩冷冷的回了她一眼,右邊那個女孩一拉左邊那個女孩:“妹妹,我們走!”說完,不理鐵家父女,兩人互相扶持着離開。

鐵楓正想再說什麼,鐵青鵬攔住了她:“算了,她們冷家如今落到這樣,我也要付很大的責任!”

鐵楓不服氣的勸慰道:“那根本就是一個意外,怪不得任何人的。您就不要再自責。”

鐵青鵬默然半晌,輕輕說道:“我們走吧!”

鐵楓見此也沒多說什麼,跟着鐵青鵬向皇城走去。

那對冷家兄妹在遠處遙遙的看到鐵家父女進入皇城,姐姐眼中露出憤恨的表情,更有一種仇恨流露,似乎對鐵家父女極爲痛恨。

妹妹看着姐姐,略微有些膽怯的說道:“姐姐,他好像又升官了,我們還能打贏官司嗎?”

姐姐轉過身,看着妹妹堅定的道:“妹妹,我們不能放棄,如果我們也放棄了,爹爹的死就真的再沒有人可以查明白了。我們繼續去告,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況且,我聽說淮王公正英明,是上天派下來救大宋的神仙。如果我們能將事情告訴他,一定會有辦法弄清楚爹爹死的真相。”

妹妹有些懷疑的看看姐姐,暗道,淮王殿下是這麼好見的嗎?不過生性柔弱溫和的她,並不想再打擊姐姐的希望,轉移話題道:“我們如今怎麼辦!”

姐姐想了一下,道:“我們已經知道皇城的所在,不如我們先在建康找點事情做。先熟悉這裡的環境之後,再去大理寺去告狀,或者我們也有機會見到淮王出巡,到時我們可以攔轎告狀也說不定!”姐姐的話明顯有點底氣不足,大概自己也知道有點異想天開。

妹妹沒有說什麼,緊緊背後的小包袱,道:“那好,姐姐,我們走吧!”

姐姐點點頭,又拉着妹妹的手向前走去。

這兩姐妹一路上詢問商家是否招人,試圖找到點工作,可惜願意招工的人,不是嫌她們來歷不明,就是認爲她們太過瘦小,做不得粗活。因此,直到走了大半條街,一直都沒有結果。

當她們走累在路邊歇息的時候,無意中看到路邊的一張廣告牌,一張快要脫落的紙上面寫着招工二字。姐姐欣喜的拉着妹妹過去看了看,問了別人一下地址,就飛快的向着目標走去,很快就沒蹤影。

一陣風吹過,招工的榜紙閃動了幾下,終於落到地上,平攤於陽光之中,落款的“風雅軒”三字異常搶眼。幾個頑童撿到這張紙,互相拉扯下,將之撕成一片片的散落於地,在一陣春風的吹拂下,很快也消失無蹤。

現在沒有人知道這張普通的招工紙造成了什麼後果,也許今後會有人去研究,但現在它的確是一張廢紙,沒有半點價值的廢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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