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李平猶如被激怒的獅子,一把抓住阿里,蒼白的臉上佈滿病態的潮紅。
“師將軍戰死,末將只救出二千多殘存戰士,至於詳細情況,將軍可以去問向雲濤!”阿里神色平靜的直視着李平,血跡未乾的臉上寫滿了淡淡的疲憊。
李平驀然放開了手,有些不穩的走到一邊,看着赤嘴鎮的方向冒出的濃煙,嘴脣陡顫着,想說什麼,但又發不出聲音,許久許久,才發出些微呢喃:“完了,都完了,王將軍死了,耿將軍也死了,現在連師將軍也死了,爲什麼,爲什麼……啊……”一口鮮血噴出,李平的身體搖搖欲墜,阿里連忙上前一步想攙扶。
一把將阿里推開,李平拒絕了任何人的攙扶,望着頭上飄揚的宋字軍旗,他猛然跪下,頭伏於地,語氣激動,斷斷續續的哽咽道:“平已竭力死戰……只是,只是……仍然不能救師將軍於危難,嶽將軍,王將軍,非平苟且膽小,奈何事已如此,平也無力迴天,如今唯有一死,方能報二位將軍知遇之恩,提攜之德,平,平……噗……”話聲未完,一大口鮮血噴在地上,側身滾倒。
阿里和李平的副將趕緊上前扶起他,此刻李平已然雙眼緊閉,氣息奄奄,臉上浮現出可怕的死氣,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此人已經離死不遠。
“醫護兵,醫護兵!”一直面色鎮定的阿里突然惶急的大叫,此刻軍心士氣皆已不穩,如果李平再有個三長兩短,這仗也不用打了。
李平的副將拉着醫護兵幾乎是連滾帶跑的衝了過來,急切的看了看李平,醫護兵就黯然的搖搖頭,表示自己已經無能爲力。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老子殺了你!”阿里突然暴躁起來,右手習慣性的摸向身邊,眼看就要把刀抽出來了。
“住手!”李平的副將按住阿里的躁動,並示意醫護兵離開,然後靜靜的看着阿里,很冷靜的說道:“李將軍已經連吃了三顆提神丸,這是偵察兵用來對敵人迫供時使用,對身體損害極大,更何況李將軍本已有傷在身,現在只怕,只怕……”語氣哽咽,一時接不下去。
阿里想起他一直忘記問的藥丸,李平從吃下藥丸的時候表現就不正常,只是自己一直忙於和蒙古人糾纏,沒時間顧及,現在終於知道,可是已經太遲了。
呆呆的抱住李平,阿里對副將轉述李平留下讓他指揮部隊的命令置若罔聞,他在這一刻充滿了挫敗和無奈,甚至有了一種萬念俱灰的念頭,對什麼都提不起勁頭。
戰場相逢,數次並肩,循循善誘,李平早已經成爲他心目中最值得信任的戰友,在他深心裡,他甚至將李平當成一個可託付性命的兄長,可是他現在就倒在自己懷中,而自己什麼也做不了,這種內疚無力感加上以前的種種經歷,轉化成一種不能遏止的自我否定,這種情緒像毒蛇一樣的啃噬着他的心靈,加上現在局勢敗壞若此,一時之間,他甚至有了放棄一切的念頭。
向雲濤走來的時刻,就看到阿里木然的抱着李平坐倒在地,一名副將哀慼無奈的站在一邊。
這名副將認得向雲濤,見他到來,連忙將情況說了一遍,想讓他勸勸阿里。
向雲濤點點頭,讓這名副將先走開,然後走了過去。他知道,阿里對自己,甚至對師將軍都不報有任何好感,或許對大宋他也無多少好感,當初自己就擔心過他會因此而背叛,可是現在看來,自己和師將軍都是小人之心了。
無論阿里有什麼打算,但是他對蒙古人的仇恨是實實在在的,這點無庸任何懷疑。想及此點,向雲濤苦笑着摸摸頸項,先前換馬時,阿里的手法頗爲粗暴,讓他現在還感到疼痛。
阿里有些木然的眼光中倒映出向雲濤的身影,他毫無表示,甚至連和他招呼一聲的興趣都沒有,只是這麼靜靜的坐着。
“也許這個藥丸對李將軍有幫助!”向雲濤摸出了一顆通紅的藥丸,一陣陣清香撲鼻的藥香讓人精神爲之一震,不用多言,就知道這個藥丸價值極高。
阿里猛然伸手將藥丸奪了過來,一把塞進李平的嘴裡,扯下李平身上的水囊,給他灌了一口水,直到確認藥丸已經熔化,才小心的看着他。
服下藥丸不久,李平的呼吸開始粗壯起來,臉上的死氣也似乎消散了不少,藥丸的確很有效。
“還有沒有,快拿來!”阿里猛然站了起來,對着向雲濤大聲吼道。
向雲濤冷靜的搖搖頭,淡然說道:“我這裡是沒有,不過趙範將軍那裡應該還有兩顆,如果能夠堅持到那時,或許……”
“不用說了,我馬上去安排防務,讓那位趙將軍負責你們的人。你過來,好好照顧李將軍,若有差池,我唯你是問!”阿里小心的將李平交給那位副將,然後大步向着山坡上的軍寨走去。
向雲濤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用手搭起李平的胳膊,把了把脈,眉頭皺了又鬆,如是三次之後,才略微平靜的將他胳膊放好,站起身來,對着副將叮囑了幾句,轉身也向軍寨走去。
不知阿里用了什麼方法,等向雲濤到達的時候,發現李平屬下的士兵士氣恢復了不少,正在厲兵秣馬,準備戰鬥,反之隨自己突圍的那些人卻垂頭喪氣,似乎沒了精神。
“律簡,你怎麼也可以這樣,你看看他們,你們現在算什麼,難道你們就是這樣報答大將軍捨命讓你們突圍的嗎?站起來,就算要死,也要死的像個男人,站起來……”向雲濤一邊說,一邊罕有的對着那些喪氣的將領喝罵着。
一直情緒低落的趙律簡被向雲濤打了幾下,似乎突然清醒過來,拄着長槍站了起來,嘶啞着嗓子喊道:“兄弟們,我們不能這樣,大將軍是去了,可是我們還在,只要我們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口氣,我們都不能怕了這些蒙古蠻子,都給老子站起來,別他媽的讓蒙古蠻子小看了,都起來……”
一些將領也自動自發的起來激勵士氣,不多久,就帶動更多的人,沒用多長時間,這支原本沮喪的部隊又有了生氣,在將領組織下,重新編排了隊列,工兵自覺的加入到修築防禦工事中,那些輜重兵也拿出長矛弓弩,準備作戰。
“橫列六隊,弓弩手上前,長槍手靠後!”趙律簡拄着長槍在陣中命令着,現場就屬他的軍銜最高,理所當然的他要擔當起組織防禦的重任。
一切都在緊張的進行中,在死亡的壓力下,所有人都拼了命去做,工兵在山道上又挖了幾條縱橫往復的坑道,輜重兵將身上可以利用的一切東西都收集起來集中使用,並在土坡上收集一切可以利用的自然資源,讓手上的東西可以發揮出最大的效果。
也許是圍剿赤嘴鎮剩下的宋軍耗費了不少時間,或許是宋軍臨死前的反撲讓蒙古人損失太大,總之,一個時辰後,蒙古兵的大隊才陸續的出現,他們並沒有貿然的衝上來,而是先派出小隊人馬試探,見不能輕易得手之後就採取圍困,將這座不大的小土山圍的嚴嚴實實,完全斷絕宋軍任何突圍的可能。
趁着對方合圍的空隙,阿里帶人衝殺了幾陣,斬獲了一些首級,雖然對大局並無多少補益,但卻鼓舞了宋軍的士氣,讓他們惶惑的心情鎮定不少。
沒多久,那支全副黑甲的蒙古兵也出現在宋軍的視線中,看到他們,山上那些久戰餘生的戰士不禁起了輕微的**,眼中流露出深刻的仇恨和飽經重創的害怕。
“嗖!”兩道看不見影跡的箭影從山上直飛下去,一名領頭的黑甲騎兵跌落下馬,宋軍立時高喝起來,歡呼聲未停,一位拿着大纛的蒙古掌旗官也摔下馬去,那面大纛也掉到地上,如此戰績,讓宋軍更是興奮的高聲大叫,膽怯的心情一掃而空。
在前面指揮的趙律簡回過頭看了看,不遠處的阿里正在給他的強弩上箭,冷漠的表情有種不協調的漠然。
此時山坡下的蒙古兵明顯被激怒,他們也摘下弓箭還擊,一時飛箭如雨,無數的黑影直向山上撲去,不過宋軍此時躲在坑道中,這些仰射的弓箭作用有限。
很快,蒙古人也發現這麼射沒有效果,紛紛停下手來,沒多久,那支九尾白旄大纛就出現在山腳底下,那些蒙古人齊聲發出高昂的歡呼聲,猶如潮水般的向兩邊退下,露出攻擊的路線。
蒙古人的攻擊凌厲而果斷,他們幾乎是在剛整列好,就對山坡發動了強攻。
蒙古人的攻擊隊列一共有三個大陣,第一個步兵方陣,第二個騎兵方陣,第三個是步騎混合方陣,總人數約有上萬人,剩下的蒙古人將小山團團圍住,打算不放過一個宋軍。
“殺!”
一聲激烈的喝聲出口,只見兩邊強弩飛箭滿空,山腳下的蒙古步兵步伐整齊的向着山上壓迫過來,前方是兩列盾牌兵,後面齊刷刷的槍林讓人感到心頭髮冷。
射!
宋軍中的弓弩手首先建功,大批的弩箭傾瀉而下,雖然有盾牌防護,但是還是有不少蒙古兵倒在路途,逼近宋軍陣地的時候,陣型已經不是那麼嚴密。
“殺!”坑道下面的長槍兵也躍了出來,和蒙古兵激烈的糾纏到一起,因爲佔據地利之便,俯刺攻擊,殺的這些蒙古兵死傷無數,堪堪抵擋住對方的首次進攻。
“轟!”
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在宋軍陣地中爆裂開來,無數的火團向着四面播散開來,不少躲避不及的宋軍被射中,頓時渾身起火,身邊的戰友連連搭救,卻發現這些火團就是他們並不陌生的火油造成的,這種火是撲滅不了的。
這個發現讓宋軍不可遏止的發生慌亂,趁着宋軍這點混亂,又是十多個火球在陣地中爆炸,越發猛烈的大火讓這些軍心才安定下來的戰士又發生了恐慌,這些由工兵和輜重兵組成的隊伍畢竟沒有正規戰士那樣的作戰素質。
“他們的火油不多,堅守陣地……”趙律簡聲嘶力竭的大聲命令着,他明白,只要此刻一亂,什麼都完了,可是此刻陷入慌亂的宋軍卻不能將他的命令傳達,每個人都在找自認爲最能躲避火油的方法,原本堪堪阻擋住對方的陣地出現了不可避免的空隙……
齊刷刷的槍林驀然出現在眼前,趙律簡一邊喝令着,一邊招呼身邊的戰士組織抵抗,對方也發現他這個宋軍將領,黑壓壓的一片圍了上來。
趙律簡猛然投出手中的長槍,刺中一人,又抓過一把長槍再投出,又刺中一人,可是當他拿起第三把長槍的時刻,至少有三支長矛已經靠近,他奮力的將這些長矛擋開,可是腿上的傷讓他運轉不靈,身形稍微慢了那麼一步,差不多有七支長槍同時刺中了他,巨大的力量將他舉了起來,他甚至可以清楚的聽到長槍刺穿自己貼身穿的鎧甲聲音,蒙朧中,他看到自己身邊的戰士幾乎全部被殘殺殆盡,原本在山坡上指揮弓弩兵的阿里正帶着一隊騎兵衝了下來,最後他似乎看見,看見了師將軍,他正看着自己,他好像要說什麼……
阿里懊惱的帶着部隊狂衝而下,對方有火油,這不奇怪,他只是沒想到這支突圍出來的宋軍如此無能,被對方這幾下給弄的軍心大亂,只要想想就不難明白,如果對方火油充足的話,早就在赤嘴鎮的時候使用了,現在用,威懾多過實際效用,這足以證明對方的火油攻擊只是虛張聲勢,只要他們堅持一下就好,可是現在……
阿里一邊大聲的喝罵着這些慌亂的宋軍,一邊尋找着趙律簡,希望他還能對局勢有所幫助,這一刻,他非常後悔自己因爲偏見而沒有和這位宋軍高級將領多做溝通,不然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沒多久,他找到了趙律簡,他已經被十幾支長矛舉在半空中……
蒙軍的第二攻擊隊列已經衝了上來,一些還在抵抗的宋軍對他們射出長箭,可是沒等他們射完一輪,他們就衝了上來,兇猛的捲入宋軍的陣地之中,大批來不及換兵器的宋軍弓弩手被劈落。
“以伍爲陣,節節抵抗!”
聽到阿里的命令,那些還在抵抗的宋軍馬上集結成一個個小圓圈,互相交錯支援的抵擋着蒙軍的沖洗。
他們竭力抵抗,可是蒙軍的衝擊志在必得,在幾下呼吸間,對方已經衝破了這些宋軍的攔截,撕開了幾道裂口,向着宋軍陣地縱深殺去。
“騎兵刺人,步兵砍馬!”
阿里當先而行,帶動身後的宋軍的紛紛跟隨,對着衝來的蒙軍迎面硬撞過去。
冷漠的看着眼前如潮水一樣涌來的敵軍,手中的長槍一震一抖,刺殺了數名蒙軍戰士,阿里看都未看一眼,長槍揮舞出條條槍影,猶如一條條銀色長龍,兇狠無比的刺入敵人的咽喉,血肉飛濺,慘號不絕。
看到阿里如此悍勇,不少蒙人呼喝着衝了過來,將他圍住衝殺,阿里幾次欲衝破包圍,都被對方所阻,一時之間戰局僵持,整個形勢對宋軍極爲不利。
向雲濤在軍寨中看到蒙古兵呼嘯而來,那些被安置在這裡的宋軍傷員奮起迎戰,雙方在軍寨前展開了一陣慘烈的廝殺,有兵器的用兵器,沒有兵器的用牙齒,能動的就衝,不能動的就抱,這些傷員用盡一切方法的和敵人進行廝殺,戰況激烈而悲壯。
看到這一幕,向雲濤的嘴角露出苦笑,摸摸懷中的匕首,暗自感嘆道:希望等會兒刀子夠利索纔好。
一陣急劇沉重的腳步聲傳來,向雲濤正要投出匕首,卻在恍然間發現來者是換上李平將服的副將,這位副將似乎沒有和向雲濤解釋的心情,一把將背上只剩中衣的李平交給向雲濤,然後走到一邊,用力推動一塊石頭,露出一個不大的洞穴。
不等向雲濤表示什麼,這名副將已經強行將向雲濤推進洞去,自己又奮力將石頭還原,將一切掩蓋起來。沒多久,向雲濤就隱隱聽到外面傳來廝殺聲,不久又歸於平靜,接着就是一陣紛亂的腳步聲,緊張的氣氛,狹窄的石洞,讓向雲濤感到呼吸都快停止了……
“哧”的一聲,鮮血入目,披頭散髮,狀若瘋虎的阿里刺穿了一個敵人的喉嚨,然後連槍都不要,策馬向着山寨跑去,陣地已經失守,誰也無能爲力,現在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就是李平,他方纔瞧見對方已經衝進傷兵營,以李平那樣的情況,落入敵手只怕後果不堪想像。
雖然李平沒有對他說過,但他知道,李平絕對不會想當蒙古人的俘虜,就算是死,也要爲李平達成這個心願。
一名蒙古騎兵追了上來,長槍對着阿里的背後戳去,猶如長了眼睛,阿里頭也不回的一低,長槍從他背上冒過,迅疾無比的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對方的長矛,身子一直,用力一帶,對方就被他拖下馬來。
這個蒙古人也是個狠腳色,竟然死都不肯鬆手,就這樣被阿里的戰馬拖着走,硬生生的被拖的遍體鱗傷。
又是幾個蒙古騎兵追了上來,幾支長箭飛來,阿里的馬一聲長嘶,腳步一軟,翻到於地。阿里重重的摔落到地上,一動不動,狀若死亡。
一名蒙騎停下來想察看一下對方的生死,不想阿里猛然一個虎撲,硬生生的將此人打下馬去,奪了戰馬就跑,惹的剩下的蒙古人高聲呼喝,激憤不已,越發亡命的追逐,打定主意要將此人活擒。
一接近軍寨,就有一些蒙古長槍兵迎了上來,阿里猛刺馬腹,在戰馬負痛的躍起中,翻身下馬,順手拔出馬背上的蒙人戰刀,一刀劈入一個蒙人的臉上,右手在腰中一抹,抽出自己的腰刀,砍入另外一人咽喉,乾淨利落,神速已極。
剩下的幾個長槍兵剛躲過負痛狂躍的戰馬,冷森森的刀光已經在眼前呈現,鮮血標射,紛紛翻倒,竟不能阻阿里一刻。
等追擊的蒙軍趕上來,阿里已經奔入軍寨,只聽的見裡面喊殺連天,慘號不絕。帶頭的騎兵翻身下馬,抽出戰刀衝了進去,剩下的蒙古騎兵也有樣學樣,下馬衝殺進去。
阿里氣喘吁吁的一邊砍殺着,一邊尋找着李平的下落,從東邊殺到西邊,一直殺到軍寨中一處空曠的所在,這裡倒臥着層層迭迭的屍體,有宋軍的,也有蒙人的,周圍鮮紅的血液似乎還在冒着熱氣,凌亂的肢體肚腸隨處可見,脫離身體的頭顱彼此相對……
突然,他看到了“李平”,他趴在一塊石頭上,正被一羣屍體壓着,看不見他的面目,可是他那身熟悉的軍服是不會看錯的。
猛然停住腳步,正跟隨在身後追殺他的蒙軍有些措手不及,幾個冒失衝過來的被阿里幾下就給解決,剩下的團團將他圍住,佈滿殺氣的臉上也寫着一種敬佩。
阿里冷漠的以刀做杖卓然不動,目光凝聚在眼前的一堆碎肉上,對於周圍越來越多的敵人似乎毫無所覺,氣勢威嚴而冷酷,一時之間,讓這些蒙人不敢上前。
“殺……”
一名蒙軍被劈的向後飛跌,血光閃現中,一道寒亮的光芒已經尋找到另外一個目標,慘厲的叫聲立時響起,一名蒙軍肚破腸流的倒在地上嚎叫。
剩下的蒙人雙目噴火,嚎叫着衝了上來,面對衝上來的敵人,阿里冷漠的面色一如先前,雙刀揮舞成一個光輪,兇狠無比的切入一個接一個的**,血肉飛灑中,只見一個頭發散亂,渾身是血的人影在人羣中忽進忽退,鮮血就伴隨着他的移動而拋灑……
在這個無名高地上的宋軍快要陷入沒頂之災的同時,在離此十里遠的地方,正有一支宋軍騎兵拼命的趕來。
“快,都給老子快點!”
“他媽的,你他孃的沒吃飯啊,都給老子快點!”
在軍官將領的的喝罵吆喝中,這支騎兵瘋狂的策馬,拼命的提高速度,完全顧不得體惜馬力,整支隊伍像支飛射的利箭一般,狠狠的向着赤嘴鎮方向而去。
這支騎兵是鞏州所屬,管帶他們的就是鞏州守將耶律天石的三哥,曾經在剿滅摩尼教叛亂大出風頭的耶律雄。此時他遠沒有在江南時的風光,臉色發青,神態寫滿暴怒,猶如一個即將發狂的獅子,讓周圍的人看的觸目驚心。
在他身邊的耶律智,一臉擔心的看着他,似乎想說什麼,可是嘴角動了動,還是無法出聲,只得悶聲不響的策馬趕路,緊緊跟上這位脾氣暴躁的三哥。
接到師夢龍的求援後,耶律天石就讓他們出動,而且不斷的叮囑,這次救援行動事關重大,做的好的話,耶律家很有可能在皇上那裡大出風頭,到時的好處真是說之不盡。耶律天石甚至擔心耶律雄因爲暴躁壞事,還讓輕易不出動的耶律智也和耶律雄一起過來,可見他對此次救援行動的看重。
對於這位當家的哥哥,耶律智是很服氣的,特別是他的遠見,更是讓耶律智無話可說。雖然他不知道耶律天石這次爲什麼會如此重視此次事情,但他知道,這位哥哥似乎對京中的消息十分清楚,所以他這麼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本來滿心期望這次出動能夠救出師夢龍,大大的風光一把,可是出了鞏州城不久,就遭遇到一支不明所以的部隊襲擊,本來自己建議耶律雄不要管這支部隊,直接去救援師夢龍。開始耶律雄還在聽,可是接連被這支部隊偷襲了幾次,損失慘重,讓耶律雄暴跳如雷,牛脾氣一上來,誰的話也不聽,硬是要將那支部隊消滅了不可,沒想,卻被別人引入歧途,加上對這裡的地形不熟,整整遲了半天才被耶律天石派來的人找到。
不用說,耶律雄被訓斥的體無完膚,耶律智也被耶律天石罕有的嚴詞訓責,最後強令他們急行軍趕到赤嘴鎮,如果不能救回師夢龍,就休怪他不顧兄弟之情,將他們軍法從事。
本來就一肚子火的耶律雄又被這樣罵了一頓,心中的發狂可想而知,所以一路上他縱馬狂奔,將滿肚子的火氣撒到戰馬上。耶律智雖然擔心這樣會讓馬力過早的消耗掉,可是想起耶律天石的叮囑,想到此刻耶律雄的狀態,他還是選擇了沉默,不管怎麼說,能夠快點到達總是好的。
漸漸的接近赤嘴鎮,耶律雄他們已經可以看到不少的蒙古兵正在追殺宋軍潰兵,這樣的情況讓他們更是心急若焚,一邊下令砍殺那些蒙古遊騎,一邊從潰兵口中得知了一些情況。
當聽到師夢龍已經戰死的時候,耶律雄和耶律智兩人猶如中了個晴天霹靂,半晌回不過味來,最後還是耶律智提議派出一支部隊去那邊看看,也許還能救回一些人也說不定。
很快,偵察回來消息,蒙人主力圍住一座孤山,估計上面還有宋軍。
“去救他們!”耶律智不容拒絕的對耶律雄說道。
滿肚子怒火和惶恐的耶律雄猶如找到救命稻草,想也沒想自己這幾千人能不能救人,就下令部隊向着孤山開去。
看着迎面衝來的蒙古騎兵,耶律雄的長戟揮舞成風車,整支隊伍如同一把鋒利的快刀,惡狠狠的切入對方的陣型中,向對方並不寬闊的縱深殺去,意圖衝破攔截,和孤山上的宋軍匯合。
對於這支宋軍援軍,鐵木真初調集了上萬人準備圍剿,可是沒多久,情報傳來,又一支宋軍援軍已經衝破阻截,很快就要到達戰場的消息。
此次作戰目的已經達到,再糾纏下去,十有**會變成纏戰的結局,這裡畢竟還是宋軍掌握的地方,到時宋軍可以源源不斷的開來,對自己一方會很不利。
權衡了片刻,鐵木真下令部隊撤退。
蒼涼悠遠的牛角號聲中,所有正在追殺着宋軍殘餘的蒙人都停了下來,騎兵策馬奔回本陣,步兵整頓好隊列,收拾了一下戰場,收斂回戰友的屍體,就跟隨着騎兵回到本陣。帶着勝利的榮耀,這支部隊由一個個散亂的分線,匯合成一條長長的洪流,逐漸消失在遠處的羣山中。
攔截耶律雄的蒙古兵是最後撤退的,失去了他們的阻攔,耶律雄他們輕易的衝上高坡,當看到屍橫遍地,血染黃土的景象時,他們都呆住了。剛剛短短的一次交手,他們就明白,這支蒙古騎兵不好對付,可真正看到眼前的景象,他們才真切的感受到,對方的兇悍。
因爲躺在這裡的宋軍戰士都是野戰軍團的士兵,對於他們的厲害,身爲地方部隊管帶的耶律兄弟自然清楚。可是能夠將這樣一支部隊殺成這樣,敵人又是如何強悍?
“他媽的,別他孃的傻愣住,快去找找還有沒有活的……他孃的,這次真他媽的不好交代!”
在耶律雄暴躁的喝罵中,戰士紛紛下馬,細心的在戰場上尋找起殘存的宋軍,不時可以發現一些氣息奄奄的傷員,醫護兵頓時忙碌不停,整個血肉戰場又變的喧鬧起來,只是少了殺戮,多了悲涼……
耶律雄和耶律智兩人一起走入殘破的軍寨,當看到眼前橫七豎八的屍體時,他們面面相覷,想也想的到,這裡到底發生了多麼慘烈的戰鬥。
越過這些屍體,他們深入內進,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讓他們的呼吸一滯,過了片刻才適應過來的走了進去。
猛然,他們都停下腳步,耶律雄橫握長戟,耶律智拔出長劍,身邊的護衛也紛紛上前,弩箭上弦,瞄準目標。
此刻,他們的視線中出現一個披頭散髮,渾身是血的“血人”,他以手中的雙刀支持身體,刀鋒上的鮮血濃厚的讓人發怵,在他身邊更是一個人間地獄,大批的屍體倒於兩旁,層層疊疊,也不知壘了幾層。暗紅的,鮮紅的,甚至凝結成血塊的紅色交相混織着,組成一個個小小的水潭,發白的肢體,拋灑的內臟,更是隨處可見。這個血人就聳立在這片屠場中心,渾身上下濃厚的血腥味讓對面這些戰場老兵也感到心頭駭怕。
對峙了片刻,這個聳立的“血人”突然動了一下,讓耶律雄他們大爲緊張,如果不是此人敵友難辯,他們早就下令放箭了。
“你,你……宋軍……”此人的舌頭似乎變成石頭,說話的聲音不僅小,而且打結。
耶律智心頭一動,搶上一步,大聲說道:“我們是鞏州守軍,前來救援紅龍軍團師夢龍大將軍,閣下是?”
“援軍,援軍……”說了幾句話後,此人的話語似乎開始變的流暢,呆滯而瘋狂的眼神也漸漸有了神采,當看到熟悉的軍服在瞳孔中清晰起來後,他突然聲調一變,以一種嘲諷的語氣淡淡說道,“你們來遲了,來遲了……”
“乓……”此人仰面而倒,一直緊握的雙刀跌落在地上,激起幾縷血花。
耶律智首先搶上前去,此刻他已經肯定對方是自己人,雖然他不認識他,可是一路走來,只在這人附近纔看到如此多的蒙人屍體,這足以說明這人的勇悍無以倫比,讓對方前來圍殺他的人無一漏網,以至敵人撤退的時候沒來得及收斂這裡的屍體。
如此人物,讓他輕易死去,豈不可惜?
扶起他,只見他身上大傷小創,也不知有多少,全身上下已經被血弄的黏糊糊的,用手探探氣,發現還有微弱的呼吸,連連讓身邊的一個醫護兵將他送上擔架,讓戰士小心的將他擡出去。
在耶律智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耶律雄卻在打量着這裡,當他看到身穿“李平”軍服的副將屍體時,猛然大叫道:“這裡好像有個當官的,快將這些屍體搬開。”
當將一層堆一層的屍體挪開後,這名副將的屍體被人擡了出來,他趴在一塊石頭上,身上至少被砍了十幾刀,整個軍服都爛了,只有肩膀上那代表軍銜的刻字還清晰可辯。
定遠將軍,比他四弟耶律天石還高了一級,似乎來頭不小。
剛搬開他的屍體,耶律雄就聽到石頭裡面發出一點聲響,立時大喝道:“誰在裡面,給老子出來!”
耶律智也聞聲跑了過來,看了看這裡,馬上讓人將石頭搬開,然後他們就看到石頭後面有個小洞,裡面正十分勉強的藏着兩個人,其中一個身穿參謀將服,另外一人只穿了中衣,雙眼緊閉,被此人橫抱着。
“你是什麼人?”耶律智語調柔和的問道。
“師夢龍將軍的參謀向雲濤!”裡面那人語氣很淡,毫無獲救後的喜悅。
“屬下鞏州守將耶律天石所屬騎兵營參謀耶律智,見過將軍!”一旁的耶律雄也趕緊過來拜見,對方是軍團參謀,地位可比他們高多了。
向雲濤抱着李平走了出來,淡淡的掃視一圈,將手中的李平遞給耶律智,長嘆一聲道:“不用如此,若非你們,只怕我等已成俘虜,好好照顧他!”
耶律智連忙招呼手下過來幫忙,向雲濤神色有些慘然的看着眼前這個地獄場景,良久,良久,才被一個突然衝進來報告的士兵所驚醒。
又有援軍到了,是趙範,他們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