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一處通往渡口的官道上,十多名鏢師推着一輛插着鏢旗的小車,步履匆忙的向前走,有幾個人還不時後望,神色頗有幾分凝重和擔憂,似乎像等什麼人,又像怕什麼人追上來一樣。
這條官道本不是建康的主要通道,但因爲最近抗洪,幾條主幹道上,人來車往,十分擁擠,不少建康附近的村民進城,就選擇這條簡陋,但還算通暢的普通官道。此刻官道上還有許多的普通百姓,觀其衣着,物件,大多是附近的普通村民,他們要麼是拿些東西進城去換錢,要麼是在城裡買了些東西挑回去,相對來說,這裡的客商不是很多,就算有,也是幾個挑擔子的貨郎,勉強算的上行商吧?
這夥鏢師行走在路上,頗爲引人注目,大概是平常很少見,來往的行人多少都要看這夥人一眼。但也只是看看,沒什麼搭茬的舉動。
這夥鏢師到也沒顯得很兇惡,對旁人的注視泰然自若,除了不時回頭張望外,其餘時間都在低頭趕路,表現的很是一般本分。
看的多,也就沒什麼,雖然還是覺得這夥鏢師有點插眼,可他們安分的很,這些老實巴交的百姓們更沒理由主動招惹他們,畢竟他們背刀拿槍,一看就不好惹。
一路無事下,這夥人很快順着官道抵達渡口。
因爲最近諸多主要渡口都被朝廷徵用,所以這個很不起眼的小渡口邊,也聚集着不少人,等着渡船過來。
這夥鏢師的到來,引起等候人羣的一點**,但很快又安靜下去。默默的看着他們將鏢車停靠在一邊,有幾個怕事的還走動了幾步,離他們遠一點。
他們都是些本分人,對這些拿刀地人,天生都有些恐懼。
這夥鏢師對這些人視若無睹。將鏢車圍住後,就靠在鏢車邊休息,爲首的兩個大漢走到一邊,其中一個低聲說起話來:“大哥。怎麼公主還沒過來,不時說好……”
被稱爲大哥的擺擺手,警惕的看看周圍,見沒人注意,纔回過頭來,低聲呵斥道:“說什麼了?我們可是押鏢的鏢師,其他地不用我們操心。”
被訓斥的大漢低頭應了聲是,不敢再多話。走到一邊,看了看來路,突然面色一變,失聲嚷道:“後面有騎兵。”
爲首的那名大哥神色一驚。轉眼向來路看去,果然,那邊翻騰起一片煙塵,一陣急迫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逐漸清晰起來。
大哥舉目四看,只見官道兩邊地百姓紛紛躲避,渡口這邊等候的人羣也有人發現不對,望着煙塵翻騰處高聲叫嚷起來,有一個見多識廣的小貨郎還不以爲然的說了一句:“叫什麼叫,這是騎兵,連這都不知道。”
大宋一直少見大羣的戰馬。就算有。也是多在邊境地帶。在建康出現成規模的戰馬,還是在趙昀主政以後。但在這條偏僻的官道上出現這麼多的戰馬,還地確是第一次。這些普通的百姓一年最多進幾次城,除了碰巧,那裡會專門跑去看大羣騎兵奔馳的場景,最多也就是聽別人說過這麼個事。
此刻被貨郎一說,彷彿看稀奇一樣的扯着脖子向那邊看去,還有幾個見識過地人,對着身邊的同伴吹噓,大宋的騎兵如何如何威風等等,引得這些人好奇心更甚。
騎兵奔馳的很快,在前方開路騎兵地一陣吆喝中,大羣的騎兵直向渡口衝來。
這羣騎兵足有數百,不斷的策馬,速度很快,只是在急速的奔襲中,還保持着大致的攻擊隊形,兵器也都在順手的位置,隨時可以發起進攻。
急劇的馬蹄聲,就像催命地戰鼓,讓這羣人聽地心頭直跳,當看到他們速度不減的直奔而來時,一顆心頓時提到嗓子眼上:他們不會就這麼衝過來吧?
在他們提心吊膽中,這羣騎兵卻突然減速散開,呈現一個半包圍地將這羣人圍起來,爲首的是名女將,正是領命追擊的近衛輕騎統領——丘山望雪。
這羣人不知爲何要圍住他們,原本看熱鬧的心情瞬間被擔心包裹起來,目露驚慌的看着騎兵,一時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丘山望雪將他們圍住後,後面又追來一隊騎兵,爲首的卻是夢雪,一見望雪,就嚷開來:“那個傢伙什麼都不知道,浪費時間。”
望雪沒有理她,坐在馬上,警惕威嚴的目光在這羣人身上一掃,隨即就停在那羣鏢師身上,就這麼望着他們,沒有說話,但卻有種無形的氣勢,讓所有人下意識的屏息靜氣,生怕自己的呼吸聲大了,引起這羣騎兵的注意。
也許是被這麼盯着感到難受,或者是別的什麼,那名爲首的大哥站出來,哽着脖子道:“這位將軍,在下是龍虎鏢局的鏢師莫大,敢問將軍有何事?”
望雪不置一詞,舉手一揮,一隊騎兵越衆而出,將這羣鏢師和百姓分隔開來。如此舉動,讓這羣鏢師面色大變,有幾個人不由自主的握上刀把。
到是那個莫大處變不驚,神色自若的說道:“莫非將軍看中莫某保的這批紅貨?只要將軍開口,莫某願意做個人情,將此次保鏢所得盡數贈於將軍,只是這批紅貨事關鏢局聲譽,還請將軍高擡貴手。”這段話說的不卑不亢,聲情並茂,那些不知情的百姓不由自主的看向望雪,下意識的將她歸爲持強橫行,敲詐勒索的兵痞,甚至有幾個窮酸文人對望雪露出鄙夷的眼神,惹的夢雪眉毛倒豎,正要開口喝罵,卻被望雪伸手攔住。
不經意的向人羣一掃,所有對上她眼神的人,無不感到一種宛若刀子般的銳利,下意識的就想避開。
望雪最後將目光停在莫大身上。透着一股冷冽和殺機。
原本還算鎮定地莫大也露出不自然,仍自強笑道:“將軍爲何不說話,難道是對莫某付的酬勞不滿意不成?”
望雪根本沒有接話,淡淡的開口:“完顏雲花在那?”
聽到這個名字,有幾個沉不住氣的鏢師全身微微一顫。按上兵器的卡簧,隨時準備動手,到是莫大,卻露出一幅茫然地表情。看看四周,最後又看回望雪,莫名其妙的說道:“將軍是和莫某說話嗎?那個完顏雲花是誰?聽這名字好像是金國人?莫某走南闖北,從未和金國人打過交道,將軍莫不是找錯人?”
望雪微微一笑,手一舉,圍着鏢師的騎兵默契的拉弓上箭,隨即瞄準這羣鏢師。發散着寒光地三棱箭頭灼灼生輝,晃的人心一片冰涼。
如此架勢,是人都知道不會善了,原本還算鎮定的莫大終於色變。高聲嚷嚷道:“將軍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要殺人越貨不成?這裡有這麼多百姓,將軍這麼做,難道不怕軍法懲戒嗎?”
“完顏雲花在那?”望雪絲毫沒被他的言語影響,還是淡淡的看着他。不急不躁。
“跟他們拼了。”
莫大正要張口,後面一個忍受不了壓力的鏢師拔出鋼刀,嚎叫着向前撲去。莫大惱怒遺憾之色一閃而過,不再廢話,也拔出兵器,正要前衝,卻聽嗖嗖之聲不絕於耳。幾個剛跳出來的鏢師又被插滿箭矢的倒跌回去。連哼都未哼一聲。就成爲箭下冤魂。
剩下地鏢師一時心寒膽落,拿出兵器。望着再度滿弓的騎兵,頓時有些躊躇不定。
莫大拿兵器的手也在發抖,回頭看看膽寒的手下,又看看嚴陣以待地騎兵,心中也是猶豫難決。
恰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譁,大約數十名衣衫凌亂,神色慌張的黑衣人從不遠處的樹林沖出,跌跌撞撞的向着渡口跑來。
爲首一個身材高大,手拿鋼刀地黑衣人跑的最快,眨眼之間就衝到離渡口不過百步的距離,卻在這時發現前面無聲無息的停着一排騎兵,頓時錯愕的停下腳步,愣愣的望着他們。
望雪眼角朝那邊斜了一下,隨口吩咐道:“夢雪,將他們打發了。”
夢雪興奮的答應了一聲,長槍一揮,身邊地部下連招呼都不打,揮起馬刀就向這羣黑衣人衝去。
爲首地那名黑衣人慘笑一聲,大吼道:“他***,官軍在這裡還有埋伏,是兄弟地跟老子衝,下輩子還是條好漢。”身後的那羣黑衣人悲壯的吼了一聲,跟着這名大漢,向着前方衝去。
跟隨夢雪衝鋒的都是近衛輕騎的精銳,也是跟隨她在敵陣殺進殺出的陷陣勇士,作戰技巧和經驗都是極爲豐富。不用夢雪下任何命令,這些騎兵就對着黑衣人的陣勢衝過去,將他們一衝而散,分開圍殺。特別是夢雪,長槍連挑,殺的特別瘋狂。
這羣黑衣人雖然拼命抵抗,但那裡是他們的對手,連綿慘叫中,黑衣人紛紛倒地。
揮舞的鋼刀,眩目的長槍,默契的配合,進退如一,渾如一體的靈動,這種騎兵進攻的方式,給予這羣黑衣人毀滅性的重創,那種在千軍萬馬,生死一線中培養出來的嫺熟技巧,配合這種勇猛迅疾的衝殺,讓這羣如同烏合之衆的黑衣人苦不堪言。
血肉橫飛,哀嚎片片,不到一刻,這羣黑衣人就全軍覆沒。
這個時候,才從黑衣人出來的樹林中又衝出一隊宋軍來,不過他們是步兵,看到伏屍一片的黑衣人,呆了一下,纔派出個軍官出來交涉。
經過一番交談,夢雪弄清楚了,這支步兵屬於黃龍軍團,他們也接到命令,配合搜殺完顏雲花,結果無意中搜到一羣漏網的叛賊,雙方交戰之下,殺其大半,剩下這羣人逃進小樹林,他們一路追來,不想卻被夢雪他們撿了個便宜。
望雪得知事情經過,到是微微一笑,這次大舉搜城,雖然還沒找到完顏雲花,但卻抓到不少大盜慣匪,如今連漏網的反賊都有,還真是熱鬧。
“我是丘山望雪,你們將這些人帶回來。”三衛軍名義上是掛靠在黃龍軍團名下,算是自己人,望雪也就大方的讓出這個功勞。
帶隊的千人長一聽大喜,他認得丘山望雪,也知道對方的背景。雖然這次發現漏網叛黨,他是立下大功,但望雪如果硬要將功勞據爲己有,他也沒辦法,如今對方既然這麼大方,他也不矯情,連聲道謝幾句,就讓手下人將這羣人帶走,有傷的簡單包紮一下,已經死了的,也讓部下將屍體帶上。這可都是軍功啊,雖然不是自己親自下的手,但到時在上司面前表功時,提提近衛輕騎的功勞,難道上司還真會去將功勞給他們不成?
想到這些,這個千人長更是對望雪感激的很,當得知她們也有任務後,也主動要求幫忙,將那羣等待過河的百姓也圍起來,等待望雪來辨認。
從這羣黑衣人出現,到他們全軍覆沒,所有過程最多隻有一刻。近衛輕騎無意中展現出來的戰鬥力,讓莫大緊張的直吞口水,當看到仍然圍着他,絲毫沒受影響的其他輕騎將士,明智的將兵器一丟,高聲說道:“我投降。”身後殘餘的幾個鏢師,也忙不迭的將兵器丟下,神色慌張,再無先前的狂態。
望雪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策馬來到莫大身前,再度問道:“完顏雲花在那?”
莫大感覺身如針扎,有心不說,但看對方如此肯定,若再強辯下去,只怕馬上就是身首異處的結局。
左右衡量一番,一咬牙:算了,反正公主也說了,如果被發現,直接投降就是,我這也是按照公主的吩咐辦。
不再考慮,莫大擡頭看着望雪,微微一猶豫,還是搖頭道:“公主本來說在這裡等候,但她沒出現,小人現在也不知道公主在那。”
望雪注視他片刻,一揮手:“帶回去。”
一隊騎兵上前,將莫大他們捆綁好,然後牽拉着回城。打開鏢車,不出所料,裡面空空如也。
望雪隨即對等候渡船的這羣百姓也仔細甄別,也沒多少發現,只好放行。恰好此時渡船也回來,幾個戰士上去檢查後,對望雪搖搖頭,失望的走回來。
眼看着渡船載着一羣人遠去,望雪不甘的哼了一聲,翻身上馬,向着另外一個方向追去。
蹄聲隆隆中,過路行人慌忙躲避,飛騰的灰塵逐漸迷濛了官道,留下一條飛舞的灰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