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滑的河灘被河水洗刷的一平如鏡,細小的沙礫在月光的反射下閃幻出淡淡微光,陣陣夜風吹來,有些寒意,但越發顯得安詳和寧靜。
輕柔的河水不住的撫摸着河牀,發出輕微而單調的脆聲,顯得如此有節奏,但是突然一陣急速如暴雨的馬蹄聲驀然在沉寂中傳來,並且迅速的沿着河岸向着某個特定的目的地進發。
光聽蹄聲就知道事情不尋常。
我眉頭微微一皺,望了望蹄音傳來的方向,對着身後的嶽風淡淡說道:“看來事情有變,你去看看!”
嶽風應了一聲,轉身消失在黑暗中,沒多久蹄音消失,他又走了回來,手中拿着一封標示着緊急的加急軍報。
我接過軍報,看了看上面的暗記,微微一愣,怎麼會是孟珙寫來的?難道他也出了什麼問題?
撕開封口,抽出裡面的信紙,匆匆瀏覽了一遍,覺得有些地方不解,又看了一遍才放下,沉思有刻,我決然的說道:“朕明天隨軍秘密出發,建康的事情讓司馬風處理!”
嶽風微微一恭身,我也沒再多說,轉身離開這裡,還未到達宿營地,一個密探又給我送來一份諜報。
是白女寫來的,看了看內容,我笑了,楊沃衍終於屈服。
“去見他!”我掉頭而去,身後之人緊緊跟隨,將我嚴密保護起來。
屋內的燃香散發出縷縷清香,精心雕刻的玉器在燭光的映照下,發出真幻難辯的光彩,長長的暗影拖在地上。我坐在一處暗影中,靜靜的注視着屋中跪着的楊沃衍,他已經跪了有一會兒,我沒制止他,只是淡然的問了他幾個問題,然後就沒再說話,只是他好像也沒有說話的心思,只是靜靜的等待着。
黃夫人的確是厲害,或者她就是楊沃衍最大的心傷,這也是人之常情。
“你真的對朕沒有什麼要求?”我開口打破沉默。
“在下敗軍之將,囚俘之身,能得陛下欣賞,已經是萬分榮幸,何敢有其他非分之想!”楊沃衍的回答和先前並無不同。
“那好,你今日就去軍部領取軍服號牌,另外,朕會在京城給你安排一間宅院,你將家眷安頓在那裡吧!”
“多謝陛下,末將告退!”
“準!”
目光一直送楊沃衍出了門口,我的嘴角才露出淺淺的笑容,無論他是抱着什麼目的投誠,只要他肯爲我所用,這就足夠了。
西北之戰有了他,應該會增加幾分勝算!
我的好心情沒保持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傳了進來,幾乎同時,吳武求見的聲音就傳了進來。
“啓稟聖上,西北傳來緊急軍情,師夢龍將軍在回撤到赤嘴鎮途中被蒙古人包圍,趙範將軍的救援被蒙人所阻滯,情況十分危急,另外,大散關的墨人將軍也傳回軍情,說是對面的西夏軍有異動,提請軍部做出情報支持,是否夏蒙聯軍已經出動。”吳武一口氣說完,臉色罕有的露出些微焦慮。
我神色有些淡然點點頭,輕描淡寫的說道:“這些事情朕已經知道,時間不等人,明天朕就走,軍部的事情你多操勞些!”
“皇上要走?這麼急?”吳武有些驚訝,但也沒什麼阻攔的意思,停了片刻,突然提議道:“既然如此,那就讓微臣將皇上欲親征的消息告訴西北,讓他們有所依仗,以鼓舞軍心士氣……”
“不用!”我打斷他,“你只需告訴西北,嶽風大將軍會帶軍來救援他們,其他的,你不要過多的插手。”
吳武不敢多問,低聲應了是,靜靜站立一邊,聽我說下文。
我站起身來,扯過一邊的地圖,手指從鞏州城開始,一路劃過,最後停留在赤嘴鎮,看了片刻,我有些疑惑不解的喃喃自語道:“赤嘴鎮相距鞏州城不過幾十里,而且前有趙範的援軍,後有鞏州守軍,鐵木真處於兩面包夾的狀態,竟然還敢如此膽大,到底有什麼憑仗?……吳武,你弄清楚鐵木真是怎麼來的嗎?”
吳武走進來,注視了地圖片刻,帶些猜測的說道:“屬下估計,鐵木真是從西北羣山中翻山而來,情報上也提及有大量西夏人投靠了蒙人,甚有可能是這些人知道某些山中秘道,故而將鐵木真帶到這裡。”
“是嗎?”我無意識的問了一句,“如果師夢龍有失,則趙範也將無退路,鞏州也極有可能不保,鐵木真此招不可謂不厲害,只是他卻失算了一招!你去告訴孟珙一聲,他現在可以接管臨洮的軍政。至於大散關那裡,你讓墨人收縮防線,嚴陣以待即可。”
吳武應了一聲,轉而說道:“陛下,大軍明日就要出發,皇上是否需要和朝臣說一聲?”
我想都沒想的說道:“不用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給司馬風處理。”
吳武欲言又止,無奈的應了聲是,轉身出去。
他走後,我又看了片刻地圖,對於鐵木真突出奇兵的舉動,心中還是存有不少疑惑,鐵木真到底想做什麼?就算他能擊敗師夢龍,但他的主力還是被困在臨洮,對於整個戰局影響雖然很大,但不會是改變性的,他到底有什麼打算?
難道這個裡面有什麼我看不穿的戰略嗎?
不管了,無論他有什麼打算,只要他一天還被困在臨洮,戰局主動還在我這邊,明日隨大軍出征後,一切應該會清楚。
當天夜晚,我並沒有回宮,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誰都知道我的離開已經是必然,此刻我並不想面對那些爲了這樣或那樣的理由來阻止我的官員,甚至我連姿兒她們也不想見。
相見越久,只會更增離別時的不捨,何必!
我秘密來到城外軍營,密密麻麻的軍營此時已經鋪滿大地,舉目望去都是星星點點的燈火,巡更守夜的士兵吆喝聲不住的響起,寂靜中充滿一種難言的喧鬧。
本來我並不想驚動旁人,可我的到來無論如何也不能對一些人保密,比如擔任此次行軍總管的嶽風,他還算明白我的心意,只是帶了少數將領將我迎進軍營,將我安排在一處秘密的營地中。
叫其他人都退下後,我單獨留下嶽風,問了一些情況後,我才讓他去做事,至於我的到來,要他嚴格保密。
清涼的夜風中,司馬風和葉謙兩人順着河堤而行,看到夜色下顯得迷濛難辯的戰船,兩人都想說什麼,同時張口,發現對方也欲說話,又一起停住不言,互相看詢。
有些尷尬的沉默了一下,還是葉謙首先打破沉默,開言道:“皇上這次執意親征,我等身爲臣子,難道真的無法可想嗎?”
司馬風有些無奈,掃視了遠處的軍營片刻,語調突然奇異的說道:“要不然,你我二人今夜再次求見陛下,或許陛下能夠改變心意也說不定。”
葉謙微微一怔,思慮片刻,也決然道:“如此甚好,不知皇上今夜在何處安歇?”
司馬風也不明說,只是輕描淡寫的道:“我們去軍營那裡問問。”
兩人不再多說,雙雙向軍營而去。
我聽到司馬風和葉謙二人的求見時,本有些不願相見,一旁的修紫暄勸說了幾句,我纔有些勉強的讓他們兩人進來,就在中軍大帳和他們二人相見。
冷眼看着二人行完禮,也不開口,只是靜靜的看着他們。
葉謙有些神色不安的看了看司馬風,站出來底氣有些不足的說道:“微臣等深夜前來打擾陛下,實在是迫不得已,還請陛下見諒!”
我淡然說道:“無妨,如果是還是勸說朕不要親征,那就不必說了,朕這些天聽的夠多。”
葉謙似乎愣了一下,偷眼看了看司馬風,見他面色肅然,頓時膽子壯了些,直起身子,宏聲說道:“臣自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萬金之軀,不涉險地,皇上乃是一國之君,一身關係天下社稷安危,如何能夠輕易捨棄朝堂而趨兵兇戰危之地,況且,率兵打仗,乃是將軍之事,皇上又何必和屬下爭功?如今建康人心惶惶,皇上坐鎮尚可安定民心,如果皇上親征離京,萬一有所閃失,豈不讓大宋子民,數萬臣子無所依歸?到時臣怕外敵未卻,內賊……”
“夠了!”我怒聲打斷他的話,站起身來,語氣不善的開言,“以我大宋如今軍力之強,出擊夏蒙聯軍,猶如泰山壓卵,如何不勝?況且,自古來天子親征,不乏先例,前有唐太宗親征四方,後有我高祖太宗真宗數位先皇御駕卻敵,朕在登基前,也曾多次出征,爲何現在反而要束手縛腳?難道你們認爲朕登基後,就變成膽小鬼?只能躲在深宮內院,看着將士們出生入死而不顧嗎?”
葉謙頭上大汗淋漓,有些惶急的辯解道:“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微臣只是,只是……”
“皇上請息怒!”司馬風開言解圍,“葉謙大人只不過擔心皇上離開京城,使得人心動搖,社稷不穩,實乃一片忠誠之心,皇上不必動怒。”
我看了一眼司馬風,冷哼一聲,又坐回去。
帳中的氣氛停滯了片刻,司馬風柔和的開言道:“皇上既然執意要親征,微臣等也不敢再多言。只是如今皇上子嗣淡薄,而宗室也所存無幾,如若有一些有心人乘皇上離京之際,散佈謠言,蠱惑人心,只怕會引得江山動盪,倒時人心易搖,皇上不可不慎!”
我微微一滯,司馬風說及了一個大家不敢提的問題,我現在並沒有子嗣,而且直系宗室也所剩無幾,幾乎沒有男丁,在這種情況下,這些大臣在很多方面都感到有些無所依歸。
姿兒已經多次提醒我這個問題,甚至還提議再次選秀,讓我多納妃子以解決此事,可是最近一直事忙,也無過多心思考慮這個問題,而且我私心裡,對解決儲君的問題另外有所打算,只是現在不方便說出來。
如今面對這個問題,讓我感到有些棘手,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言辭來表達。
沉默有刻,我突然站起身來,很堅決的大聲說道:“朕此次親征不可避免,至於總理所說之事,朕會考慮,夜深了,朕要休息,兩位愛卿自便吧!”說完,我甩袖而出,留下司馬風和葉謙兩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