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落日映照在長江之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江畔十多株柳葉樹被這種霞光所映照,如同披上一件火紅中繡着金線的華衣。江上的漁船也在其光照下變的有些模糊,有些若隱若現的感覺,更添一種別樣的風采。
真是一幅美妙的圖畫!
我在望江樓上靜靜的看着這幅圖畫,心中自有一種難得的閒適自在,最近要求我登基的摺子已經快堆滿一屋,連原本朝廷那些對我有些不屑一顧的大臣公卿也有不少上折,態度變換之快,連我都有些意外。
原本我是想將這些人都解決了,只是因爲在最近一段時間有些事情還需要他們,而且他們在穩定局面上還是有些作用的,所以他們就被我允許接到建康,連帶的那位太后也被我強行接了來,但同時她和史秘遠的關係也被世人知道,而且還有消息傳言,她參與了史秘遠謀殺皇族宗室和親貴大臣的行動。
因爲這個不利的傳言,在如何安置她的問題上,我這邊產生了不同的意見。司馬風等人認爲,太后勾結史秘遠一事有多人可以作證,可信度極高,讓我不要拘泥於小節而忽略大義,堅持要對她進行制裁。
但以葉謙上官天南一方的官員認爲,太后雖然有錯,但罪責主要在史秘遠,太后只是被矇蔽而已,而且太后名義上也是我母親,如果我對她進行處罰,可能會引得天下人議論,對我的名望損害極大。
我心中清楚他們這兩邊到底爲何在此事上分歧如此大,司馬風所代表的是那些在官場上新近崛起的新貴,他們迎合我的主張,堅決在一切問題進行改制,並積極訂立新的制度,是我這邊的徹底改革派。
至於葉謙上官天南所代表的就是一些開明的守舊的勢力,他們同意改變,但他們不同意改變的範圍太大,認爲只需要改變一些不合理的地方就行,可以稱之爲改良改革派。
這兩派中,我雖然傾向於司馬風這邊,但我也知道,葉謙這一方所代表的勢力論及影響力是最大的,如果我不能處理好他們這兩派的關係,勢必會影響到建康政局的穩定。
現在是非常時期,建康不能出現分裂爭鬥的跡象,不然,就會給外敵以可趁之機,此事的後果我不能不考慮。
今天我出現在望江樓,其實是因爲謝道清通過梅轉告我,她想和我見一面。
雖然她這次是主動約我,但我知道她其實還是爲了太后。自從太后被我強行弄到建康之後,她就幾次設法想見她,只是沒有得逞而已。估計她是在無法之下才要求見我的,畢竟建康除了我,沒有人可以真正的幫到她。
因爲不想待在皇宮中和那些官員費脣舌,因此我比約定的時間早了大約半個時辰,而且還另外做了一件安排,想讓謝道清高興一下,也好緩和緩和我和她之間的那種生分。
要說我不對她動心,那是騙人的。
舒爽的喝了一口最愛的清茶,眼角看見樓下有一輛馬車行來,心中清楚是她來了。果然,護衛上去檢查之後,這輛馬車就被放行,從側道進入望江樓的後院。
我輕聲吩咐道:“等一會兒就讓她出來吧,那個丫頭肯定被憋壞了。”
修紫暄微微一笑,然後轉身離去。
不久,我就看到樓梯口發出了幾聲簡短的詢問聲,然後她就出現在我眼前。
素白的長裙沒有半點裝飾,緊束的腰身讓她看上去更顯得婀娜多姿,婷婷站立的姿勢充滿着文靜和端莊,不表而自露的優雅氣質還是讓人無可挑剔,也許是因爲最近一段時間的努力,她在我看來,似乎還多了一種特別的知性美,特別是她那雙眼睛,看上去似乎越發的清澈,有種難於表述的美麗含蘊其中。
雖然修紫暄的美麗曾經讓我讚歎不已,但此刻,我發現,謝道清也有不遜色於她的風采,在某些方面還猶有過之。
“見過殿下千歲!”
“免禮吧,到我這邊來坐吧!”
“謝殿下!”
謝道清緩緩的坐入我對面的椅子上,臉色上還是平靜異常,讓人看不出她的心思到底如何,一派淑女的風範,讓人欣賞。
看到我沒有說話,謝道清擡頭看了我一眼,突然開口道:“殿下,道清此次冒昧,實在是因爲一事不得不求助於殿下,不知殿下能否應允!”
我定定的看着她,從她的額頭看到她的頸,然後落在她素白的衣服上,答非所問的道:“你今天爲何要穿這件衣服?”
我這個問題很唐突,謝道清的臉上先是露出些微意外,然後纔開口說道:“自從道清知道臨安的皇族宗室和親貴大臣不幸之後,其着裝就一向如此,難道殿下認爲有什麼不對嗎?”
不對,也許是吧,因爲我都只象徵性的宣佈哀悼了一下,做了幾場儀式,沒想到她竟然會如此。或者,這就是我和她最大的分別所在吧!
有些感嘆的再喝了一口茶,我驀然的給她倒了一杯說道:“此茶產於湖北三峽一帶的一處名叫鄧村的小地方,雖然不算很出名,但無論清香,色澤,形狀,出汁都不遜色於那些所謂名茶,可惜卻沒有人來爲它吹捧,所以它就只能淪爲二等茶之列。你嚐嚐,味道如何?”
謝道清眼中閃過疑惑,輕輕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放下茶杯道:“果然是好茶,如果在能得殿下誇讚,其揚名於世的時日想必不遠。只是殿下還沒有回答我剛纔的問題,難道這個問題讓殿下很難回答嗎?”
我看到修紫暄已經回來,淡然一笑,也不說話,拿起茶杯自己喝了一口,謝道清秀氣的眉毛輕輕蹙了起來。
“道清姐姐,你在這裡啊!”一聲歡快的聲音一下就讓謝道清的注意力轉移了過去,錢芊芊快樂驚喜的表情充滿着純潔的興奮。
“芊芊妹子,你真的來了!”謝道清的臉上也流露出微微的動容,不過她的制止力十分好,並沒有什麼過分的失態,反到看向了我。
“她既然是你的好朋友,你可以先和她打個招呼,其他的事情現在先不要說!”我含笑的話語讓她心情一定,站起身來,迎向錢芊芊。
錢芊芊的表現比她熱烈的多,一把衝了過來就抱住她,高聲說道:“道清姐姐,你不知道,我來到建康就想找你,可是卻被人攔住,而且爹爹也訓斥我,那些護衛也好凶,還想將我抓起來,芊芊最近過的好慘啊!”
聽到錢芊芊的告狀,謝道清激動的表情上流露出擔心,小心的看了我這邊一眼,見到我裝模作樣的在喝茶,才轉過頭去拉了拉她,然後和聲說道:“芊芊,這裡是建康,可不能像臨安那樣瘋了,還不過去見殿下!”說完這話,她才發現已經走到我身邊的修紫暄,眼中露出驚訝,疑惑的神色。
錢芊芊聽到謝道清的提醒,做了做鬼臉,轉過身看着我道:“錢芊芊見過淮王殿下千歲!”
“不用行禮了,你現在不用天天吵着要見你的道清姐姐了吧!過來坐吧,大家也可以一起說說話。”我笑着調侃的表情讓謝道清的臉上出現輕鬆的神態。
“謝殿下!”
謝道清和錢芊芊二人落座之後,兩人的目光還是掃了修紫暄一眼,我微微一笑,淡然說道:“她是本王新任命的貼身護衛總管,名叫修紫暄,你們以後說不定要經常和她打交道,你們認識一下吧!”
修紫暄優雅的一點頭道:“修紫暄見過二位姑娘!”
謝道清趕緊站了起來,還拉了拉錢芊芊道:“原來是修姑娘,道清剛纔失禮了,還請修姑娘不要見怪!”
修紫暄含笑表示無妨的時候,錢芊芊也在旁邊歡快的說道:“剛纔我還沒有謝你,不是你,我還被那些人看管着,真是煩死了!”說這話的時候,還斜眼看了看我,讓大家都知道她的言下所指。
真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膽大女孩!
謝道清的神色中又露出擔心,看到我的表情開始嚴肅起來,她擔心的神情越發的明顯,對着修紫暄一點頭,然後又坐了下來對着我道:“芊芊她少經世事,說話經常有口無心,還請殿下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我看了看正有些鼓着氣看我的錢芊芊,淡淡的說道:“你總是對別人的關心多過自己,你可以將你要說的事情說出來了!”
謝道清看了看我,才小心的說道:“道清聽聞太后已經到了建康,不知殿下可否允許道清和太后見上一面。太后對於道清有莫大的恩德,道清不敢忘懷,還請殿下能夠成全!”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迎上她渴望和擔憂交織的眼神,輕聲但肯定的說道:“你可以去見她,並代我轉告她一句話,如果她肯答應安分過此一生,那她將會一切無憂。”
謝道清的眼中掠過傷感,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多謝殿下成全,道清一定將殿下的話轉告太后!既然殿下允許,道清想現在就想去見太后,不知殿下可否派人行個方便!”
我一招手,叫來一個護衛吩咐了幾句,然後對謝道清說道:“太后過於陷入名利,而忽略己身之實力,此是取禍之道,如果你不能在此點上說服於她,那她的未來就很難說!”
謝道清平靜的說道:“多謝殿下提醒,道清還有一事想懇請殿下,請殿下能夠允許芊芊妹子和道清住到一起!”
看到錢芊芊雀躍的表情,我點點頭:“錢像祖那邊本王會派人去說的!”
謝道清道:“多謝殿下,道清想告退了!”
我點頭之後,錢芊芊也說了一聲‘告退’之後,她們兩人和修紫暄一點頭,然後一同走向樓梯,不久就消失在樓道處。
樓上沉默了一會兒,修紫暄才說道:“這位謝姑娘蘭心惠質,心地純良,確實爲世間一少有好女子!”
我有些奇怪的問道:“哦,你看到了什麼?”
修紫暄輕聲說道:“剛纔紫暄看到那位謝姑娘一直拉着錢芊芊的手,而且很用勁,顯然是擔心錢芊芊說一些不好聽的話。能夠如此,足以證明她心地善良,但又不失機變。”
我也笑着說道:“不錯,謝道清確實是一個難得的女子。對了,那些人上的折你都交給梅了嗎?”
見到修紫暄點點頭,我才冷笑道:“這些人知道本王登基勢在必行,現在說這些無非就是錦上添花,對本王有何益處?你再去告訴司馬風一聲,各地的那些趨炎附勢的官吏豪強,能夠爲我所用的可以留用,對於那些無恥無義之徒,要儘快的解決。另外,給雲鋒嶽風二人傳達一道軍令,讓他們派出不少於三萬人的部隊進駐嶺南,並接管各地州府的駐軍,然後進行整編。至於那些殘餘的摩尼教匪首,就讓武林盟去處理。”
修紫暄記錄之後才問道:“殿下此時要到什麼地方去?”
我看了看天邊還剩下的一縷斜陽,嘴角露出一線冷然道:“大理寺的判決今天就要下來,我去看看她們,也許有什麼需要我幫忙,你不用跟來了。”
修紫暄微微一蹙眉頭,有些擔心的說道:“殿下,如今朝政事務繁忙,殿下難道還要去顧慮此等小事嗎?”
我看了看她,冷聲說道:“朝政之事,本王自有主張,至於此事,本王既然做了,就要堅持下去。你不用多問!”
修紫暄看了看我,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看我換好衣服之後,掩護我離開望江樓。
等我到達建康舊城區的時候,天邊的日頭已經不見蹤影,街道上都是匆忙歸家的路人和一些開始收攤的商販,一派繁忙而嘈雜的景象。
冷家姐妹住宿的房屋就在街邊的一角,和大理寺只有百步的距離,等我到達的時候,我發現裡面沒有燈光。
心下疑惑間,我敲了敲門,高聲說道:“有人嗎?我是沈雲!”
話音剛落,一聲有些無力的話語響起:“是沈大哥嗎?小雨,你去開門。”正是冷若雲的聲音。
看來這次的打擊真的很大,不然她也不會如此!
‘吱壓’一聲,木門被打開,冷若雨充滿擔心的小臉就出現在我眼前,看到我的一剎那,她的眼中迸射出驚喜和信任的目光,走近我身邊輕聲說道:“沈大哥,大理寺裁決我們敗訴,並讓我們交納訴訟費一千元,以及拖欠的查案費用三千七百五十六元,姐姐很傷心,你幫我勸勸她吧!”
我安慰的拍拍她的小手,然後走了進去。
穿過天井,一進堂屋就看到冷若雲有些喪氣的靠在椅子上,看到我進來,才站了起來,有氣無力的說道:“沈大哥,你來了,坐!”
我沒有理她,反到定定的看着她,直到她也發覺有些不對的看了過來的時候,我才沉聲說道:“你是不是很難過?還是認爲大理寺的判決不公?”
出乎我意料,冷若雲搖搖頭,好半晌才說道:“我知道沈大哥是真心要幫我們,但結果已經是這樣了,原來我和母親都錯了,都錯了……我還害了小雨,連累她也和我一起受苦,你說,我是不是該死?”
“姐姐,你不要說了,小雨不想你這樣。我們不是說好的嗎?不管如何我們都在一起,永遠不分開的,是嗎?”冷若雨惶急的話語讓屋中的氣氛更加壓抑,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
冷若雲的目光落在冷若雨的身上,好半晌才說道:“沈大哥,你還沒吃飯吧,你先等等,我馬上就去弄。小雨,你在這裡陪陪沈大哥,今天不用你幫忙了,沈大哥幫了我們這麼多,不好好謝謝他也說不過去!”
我直覺的感到有些地方不對,但看到冷若雲不由分說的將冷若雨推了過來,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微微一猶豫,沒有開口,看着冷若雲轉身進入廚房中。
冷若雨被推了過來後,先是尷尬的看了看我,纔有些緊張的說道:“沈大哥,我姐姐她心情不好,請不要見怪!”
我微笑着說道:“不要緊,沈大哥現在也不是外人,你們兩人的事情還用說這麼多嗎?”
冷若雨不知想到什麼,我看到她有些害羞的低下頭,然後轉過身迅速的說道:“我去點燈,沈大哥請稍等一下!”
我點點頭,然後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
不久,冷若雨用一托盤端着有些昏暗的油燈走了過來,上面還有一杯茶水和兩樣小點心。
昏暗的油燈一下就讓整個堂屋蒙朧起來,除了近前,一些地方都迷濛起來,有些讓人看不真切。
冷若雨將茶杯和點心放下之後,才脆聲說道:“這是上次雲老闆送給我們的,我們覺得很好吃,就留了一點,沈大哥,你嚐嚐吧,味道真的很好!”
看着面前的點心,我有些感動,因爲這些點心是我讓雲倚虹送來,看現在端來的數量,她們吃的很少,她們肯定是有些捨不得吃,但卻對我如此,由此可見,這兩姐妹絕非不知恩義之人,確實值得我幫她們。
吃了一口糕點,我輕聲問道:“你們現在有什麼打算嗎?”
冷若雨微微搖搖頭:“其實我們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做,那位韓大人提議我們還是回廬州去,只是姐姐她……”
“她如何?”我有些奇怪的看着她,“難道她還不甘心嗎?宋慈的檢驗已經是大宋律法上的最終結論,就算是淮王本人都不能否認的。就算她還想上訴,我認爲她也敗多勝少,沒有希望的。”
冷若雨聽後,沒有說話,咬着紅脣猶豫了半天才說道:“其實我很明白,姐姐已經做了決定,但因爲顧慮到我,所以纔沒有說出來。沈大哥,小雨是不是很沒用?”
我沉吟了一刻,才肯定的回答道:“不是,你心地善良,而且溫柔大方,善於處理家務,這些都是你的長處。你姐姐的個性比你堅強,而且有股不服輸的性子,和你完全是兩個人,坦白說,你比你姐姐更像個女孩子!”
“是嗎?”冷若雨輕輕的垂下頭,有些躲避的說道,“我還是去看看姐姐,她去了好半天,沈大哥,你先坐一會兒。”說完,她逃也似的進入裡間去了,讓我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了。
看看有些冷清的堂屋,我聳聳肩,自在的拿起一塊糕點慢慢的品嚐了起來,不時還啜吸一口清茶,表現的泰然自若。
過了一會兒,我突然聽見裡面傳來一陣極爲壓低的聲音,說話的一人好像並非冷家姐妹,心中好奇之下,我凝神靜聽了一會兒,臉色突然沉重起來。
不久,冷若雨就端着四個小菜出來了,擺到桌上後就招呼道:“沈大哥,你過來坐吧,姐姐一會兒就出來!”
我微微一笑,也不客氣,徑直的走過去坐下之後,冷若雲就端了一碗湯走了出來,輕輕放下之後才說道:“沈大哥,你嚐嚐吧!”
一揮手,我大聲說道:“都不是外人,一起過來坐下吧!”
冷家姐妹互相看了一眼,然後才一起落座,冷若雲還想給我倒酒,我拒絕的說道:“不用了,你知道沈大哥不喜歡這個,我先嚐嘗你的手藝,看看有沒有進步!”說完,我夾了一口菜放到口中,然後大聲的讚歎了起來。
好一會兒,整個飯桌上都只聽到我的叫好聲,冷家姐妹似乎心事重重,半天都沒有動筷子,只是偶爾才勸我多吃一些,讓人一看就知道她們一定有什麼非常爲難的事情。
輕輕的放下筷子,我低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爲那些費用發愁,這個你們不用擔心了,沈大哥會幫你設法的!”
聽到這話,冷家姐妹的臉色也沒放鬆多少,好半晌冷若雨才猶豫的說道:“其實沈大哥對我們這麼好,我們是不應該懷疑沈大哥的,可是……可是……”
“其實我們早就想問沈大哥一句,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這麼幫我們?當初你幫我們還可以說是仗義相助,可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越來越表明,沈大哥你,並非一個普通人。
也許沈大哥你自己都沒注意,在風雅軒的時候,很多人都在你的面前表現的非常小心,而且有些誠惶誠恐,似乎都很害怕你。甚至連雲老闆在提起你的時候也非常小心,不敢多說什麼。
沈大哥,我們知道你幫我們是一片好心,但我們也很想知道你到到底是誰?爲什麼可以做到這一切?”冷若雲的目光中含着一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態度,讓我知道這次想矇混過去是很困難的。
也沒有多說什麼話,我對着裡屋說道:“躲在裡面的那位,不論你的目的爲何,我現在都沒心思和你多說什麼。既然你可以贏得她們的信任,那又何必一定要知道我是誰?可以出來見見嗎?”
在冷家姐妹的瞠目結舌中,一陣足音從後面傳了來,一位年過不惑的婦人走了出來,她的衣着十分樸素,甚至可以說是寒酸,而且臉上也寫滿風霜之色,使得她原本姿色不惡的容顏有些黯淡,讓人覺得她的外貌並無任何動人之處。
我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將我打量完,好一會兒她才低沉的說道:“賤妾還是低估了公子,看來公子的武功也不俗!”
“姑姑,你不要誤會,沈大哥是好人!”冷若雨的惶急的話語將我們的注意力稍微轉移了一下。
“夫人原來是她們的姑姑,沈雲失禮!”一邊說,一邊迅速的翻查腦海中的資料,過了一會兒就知道這位女子是什麼人。
看來這個女人就是冷賢孟的妹妹冷賢玉,冷家姐妹的姑姑,聽說她在二十年前就因爲喜歡上一個江湖中人,不顧家中反對,強行要和那個人在一起,結果被冷家給逐出了家門,以後就沒有再聽聞她的消息,不想她現在竟然又出現了,而且還和冷家姐妹相認了。
不知她的來意到底如何?又是如何同冷家姐妹聯繫上的?她的目的是如何?
想到這裡,我不禁對沒有派人注意冷家姐妹的事情感到有些失策,看來不是任何事情都會按照自己的意願來的,意外隨時都可能發生。
“沈公子,賤妾知道若雲若雨這兩個丫頭受了你不少恩惠,賤妾也很感激你爲她們做的一切,但賤妾身爲這兩個丫頭的長輩,不能不爲她們多考慮一些,得罪的地方還請公子不要見怪!”語氣說的婉轉,並沒有給人以難堪的意思。
我也笑着回答道:“沒什麼,我和她們結識也算是有緣,夫人既然是她們的姑姑,想必也知道她們的事情,至於我到底是誰,這個問題夫人還是不必要知道的好,這樣對你,對我,對大家都沒什麼好處的!話已到此,沈雲告退了!”說完,我就轉身而去,對於身後傳來的惶急呼喊置若罔聞,還特意加快的腳步,在冷若雨追出來前,我就推門出去,然後迅速的閃身離去。
離開這裡後,我就找來雲倚虹,讓她以自己的名義給冷家姐妹送去五千元,而且一定要她們收下。
做好這件事情之後,我纔回宮。
剛換好衣服,就聽到謝道清已經等候我好一會兒了。
我在一座涼亭邊接見了她。
她還穿着白天的那套素裝,在黑夜的燈光下倍添幾分神秘的氛圍,讓她又增添了幾分顏色。
“道清見過殿下!”
“免禮,看你的樣子,似乎情況不錯,太后到底如何說?”
“太后想請殿下給她建一佛堂,不知殿下能否應允?”
“哦,建佛堂,此事不難,你可以告訴太后,只要她真的能清心寡慾,唸經誦佛,那她今生將無憂愁。”
“多謝殿下,道清一定轉告!”
“呵呵,你還是如此,其實你和本王有必要這麼生分嗎?”
謝道清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輕的說道:“殿下,此事也非道清一人可以決定。道清告退!”
我一時有些怔然的看着她離開,好一會兒才長出一口氣,對身邊的一人吩咐道:“事情解決了,通知白女,我要去她那裡看看!”
混暗的通道,慘白的燈光,還有一股股死屍般的氣味在空氣中飄蕩,讓人聞之就有些作嘔。
不過這些都沒讓我有半分動容,來到一處用鋼筋混凝土鑄就的牢房前,我才停下腳步。
聽到落鎖聲,裡面躺着的犯人似乎顫抖了一下,然後努力的想爬起來,不過卻力不從心,只能趴着向外面看來。
當他的目光看到我,他就如同被火燒一樣,不知從什麼地方得到力量,猛然的坐了起來,就想向我爬來,不過很可惜,兩個護衛一下就將他按的死死的,讓他動彈不得。
他見不能靠近我,連忙用一種嘶啞無比的聲音拼命喊道:“淮王殿下,饒命,饒命啊,我什麼都說,只要你不殺我,我什麼都說……”
我厭惡的看了他一眼,嘲諷的說道:“史彌遠,史太師,你有點骨氣好不好,就算要死也要死的有樣子,畢竟你還是權傾朝野這麼多年,你看看你,像什麼,比一隻狗都不如!”
“是,我是狗,不,我連狗都不是,淮王殿下,你就看在我好歹也爲趙家天下盡了十幾年力的份上,饒過我吧,淮王開恩,開恩啦!”
看着面前這個衣衫襤褸,渾身污垢的的囚徒,怎麼也無法將他和當初那個高高在上,掌握着無數人生死的史彌遠聯繫到一起。
權利鬥爭的失敗者,確實連狗都不如。
我冷酷的看着他,好半晌才說道:“史彌遠,當初父皇在位的時候,你如果能安分守己,不要與我爭鬥,你或許可以全身而退,如果在你重新掌握臨安之後,能夠對我表示恭順,不要陰謀算計我,你或者可以孤獨終老。
很可惜,這兩次機會你都失去了,你不用驚奇,也不用存望,你身邊的那些死黨,包括你那些隱藏起來的殺手,他們都已經先你一步去了,在本王攻陷臨安的那一刻起,你我的地位就已經換位了,很可惜,你自己卻沒有察覺這一點。史彌遠,你不用再奢望什麼了,好好的上路吧!”
“趙昀,你……啊……”
轉身離開這裡後,我對身邊的白女說道:“做好之後就通告天下,殺死皇族宗室和親貴大臣的史彌遠因爲抵抗而被斬殺。本王登基之日,就用他的人頭祭奠諸位英烈!”
白女小聲說道:“趙遠如何處理?”
我頭也不回的說道:“好好的安置他,一切就讓他成一個謎好了!”
回到皇宮,我就在一些重要大臣的摺子上批上回復,明日早朝,議論擇日登基一事。
當我從書案上擡起頭的時候,已經通過忠誠驗證的愛亞絲又拿着幾份奏摺上前說道:“王子閣下,這是剛纔送來的,請王子閣下過目!”
我苦笑了一下,然後示意她放到桌上,迅速的閱覽了一遍,然後停在其中一份奏摺上面,良久之後我才吩咐道:“先讓索大人到藏寶軒,本王過一會兒就去!”
愛亞絲離去之後,我又看了一遍奏摺,然後叫來菊,詢問了一些情況之後,微微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我親自提筆寫了一封書信,用火印封好之後,我在封皮上用硃筆寫上“長空無忌親啓”後才停下手來。
沉吟良久,我才問道:“摩尼教的餘孽現在解決的如何?”
菊迅速的答道:“摩尼教的核心人員中,除了善母一人逃脫之外,其餘之人非死既俘,至於各地的首要,至少也有三分之一被處死,除了少數頑固分子脫逃之外,餘人都已經表示歸順,武林盟正在進一步的追剿。”
我站起身來走了兩步,說道:“武林盟對付摩尼教核心人員的手段是一個對一個,而且那批精選的高手也不可能和摩尼教有什麼私交,如此看來,這個善母的武功很厲害!”
菊有些不以爲然的說道:“殿下可能是對她不瞭解,就屬下所知,這個善母在摩尼教的職責類似於冷牙總管,她尤其精於暗殺潛逃之道,而當時負責對付她的雖然是少林中的一位高手,只那人武功雖高,但爲人卻不夠機變,這才被她所逃,如果當時是冷牙總管對付善母,那善母是萬萬不可能逃過此難!”
我微微一笑:“或許有這個因素在內,但善母這個人卻不能小看,你去通知冷牙一聲,讓他去追殺此人,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另外,讓白女多注意一下潛伏進摩尼教的那些人,不能讓他們出事,必要時可以讓小三派出皇宮護衛。”
菊點點頭,轉身離去。
我拿起桌上的信,剛一出門,就看見姿兒和念雪兩人正走了過來,念雪手上還端着一個托盤,上面不知又放了什麼補品。
“你們來的正是時候,本王還真有些餓了!”我笑着迎上去。
“參見殿下,妾身沒有打擾殿下吧!”姿兒的目光掃過我手上的信。
“沒什麼,一點小問題。念雪,你端的是什麼,可以讓本王嚐嚐嗎?”我一邊說,一邊將手上的信遞給修紫暄,然後伸過身去將念雪的托盤接了過來。
“這是用吐蕃進貢的冰山雪蓮子做的‘芙蓉蓮子銀耳粥’,殿下可以嚐嚐!”念雪的眼神充滿着一種溫柔。
我揭開蓋子嗅了嗅,果然有種異樣的清香,我嚐了一口,味道和以往的那些不同,而且爽口暖胃,讓人渾身都覺得舒服。
“不錯,你們到這邊來,還有什麼事情?”我心中有數,姿兒和念雪這麼晚了來找我,絕非僅僅送粥這樣簡單。
姿兒看了念雪一眼,才小心的說道:“殿下,妾身聽說太后也非常喜歡喝蓮子粥,想讓念雪妹子做一些給她送去,不知殿下以爲如何?”
我眼光一掃,發現姿兒的目光中隱含着擔心,頓時知道她的目的,微微一笑:“這個沒什麼問題,念雪的手藝一定會讓太后無話可說,而且太后一個人留在皇宮中也有些寂寞,你們以後有時間也可以去看看她,皇宮內的家務事,你做主就行。”
姿兒得到我的答案,有些意外的說道:“這麼說來,殿下已經有所決定,妾身在此先恭賀殿下了!”
念雪也溫和的說道:“我也要恭賀姐姐!”說完,還頑皮的對我一眨眼。
我笑道:“你們兩個不用再耍心眼了,今天晚了,明天再去看太后吧,本王把這件事情處理好就過來。”
轉身欲走之際,念雪突然喊住我問道:“殿下,那位飛霞姑娘託妾身問殿下一聲,她能不能出宮去看看她丈夫!”
我一擺手,大聲回道:“這樣的事情,讓賢德王妃去做主吧,不要再來問本王!”
藏寶軒是皇宮中一些珍貴寶物的藏放之地,裡面的東西,任何一件都可以讓普通人吃喝一輩子,所以在防守上也是皇宮密地之一,非等閒人可以進入。
在我悄悄到達藏寶軒後,我發現索無常正有些心神不寧的在房中踱步,對於周圍的那些寶物並沒有什麼心思欣賞。
我才一進入房中,他就發現了,看到只有我一個人之後,他也露出會心的笑容,輕聲說道:“屬下見過淮王!”
“免禮吧,到那邊去說話!”我將他帶到屋中一處茶几處坐下。
剛一落座,索無常就拿出一份黑色鑲紅邊的奏摺道:“這是屬下最近一段時間的情報所得,還請殿下過目!”
我接過之後,仔細的看了一遍,對幾處不明白的地方詢問了一遍之後,我才閉目沉思了一會兒,然後睜開眼睛斷然說道:“你現在可以從國內的事情抽身,將主要精力放到外部敵人之上,本王有個感覺,蒙古和金人在最近一段時間將會有所行動。
這次金國來恭賀本王登基,肯定只是一個幌子,真實的目的也許是想讓本王答應他們一些條件,你設法去探聽探聽他們的底牌。至於西夏,大理,安南,吐蕃這些地方雖然不成氣候,但也不能輕視,你也要先做準備。你要負責的事情不少,不知可有什麼要本王幫你的?”
索無常微微思考了一下,才低聲說道:“屬下這邊人手有些缺乏,不知殿下可否讓屬下可以優先挑選那些人員?”
我考慮了一下才說道:“你可以優先挑選這批間諜學校的畢業人員,不過本王要強調一句,只是此批,鬼影可對本王抱怨了好久,下次不能再失言了。”
索無常的眼中露出一絲興奮:“多謝殿下,如此屬下就有信心了!”
我放心的笑笑,將手中的書信遞給索無常:“你將這封信親手交給長空,另外,對於本次行動的那些有功人員,你也要進行嘉獎。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你自己去領取吧,不要虧待了他們。”
索無常站了起來,對我深深一禮道:“多謝殿下!”
我一擺手:“不用如此,告訴長空,人生有很多的事情都是無可奈何的,他應該明白的。”
索無常肯定的說道:“長空將軍一定不會辜負殿下的期望,屬下告退!”
我一點頭:“去吧,好好保重,對於本王來說,你比任何情報都重要!”
索無常眼中的感動一閃而隱,再行了一禮之後轉身離去。
在他走後,我又看了一遍他送呈的情報,嘆了一口氣,起身離去!
次日早朝時分,我接受了羣臣的提議,決意在七月十五舉行登基大典,並同時派出使臣詔告四方。
在聽到我宣佈太后將長居皇宮禮佛,終身不再理事之後,兩派官員都保持了沉默。不久,史彌遠的頭顱被公開送到建康,讓一些熟知他的大臣檢驗過真僞之後,就將其擺放於皇族宗室靈堂進行祭奠,三天之後才焚燬。
很快,建康就陷入我登基的忙碌中,各地官員的奏摺,接待外國使臣的安排,安排地方大員們的進京,這些事情都讓我不能分身。
在我接到琉球三國的國王不日也將來參加我的登基大典之時,我也接到遠征軍安全抵達倭國的上報,這個消息多少讓我有些安慰,知道至少遠征軍沒有遇到我一直擔心的風暴。
高興之下,我也讓外交院以隆重的禮儀接待琉球三國,並且安排專人和他們進行他們期待的談判,讓他們能夠真正爲我所用。
建康的一切似乎都按照着理想的方向前進,讓人心情振奮。
金國開封,皇宮中的一處殿宇內。
完顏守緒坐在書案前,仔細的看着手中的情報,心中不斷的合計着,好一會兒他才擡起頭,對着對面的完顏雲花說道:“皇妹,你看那個趙昀這次登基之後,對我金國到底是有害還是有利?”
完顏雲花淡然的說道:“這個趙昀雖然有滅我大金之心,但也非一無見識之徒,只要蒙古的威脅還在,他就會有所顧忌。如今最可慮的就是蒙古如果和其有所接洽,那我大金就危矣!”
完顏守緒沉默了一陣,然後才說道:“研製火器的事情進行的如何?”
完顏雲花一搖頭,有些喪氣的說道:“雖然已經嚴厲的在督促那些工匠,可惜他們始終不能完成,研製出來的東西一開炮就炸膛,看來還需要一些時日!”
完顏守緒站了起來,走了兩步才說道:“依皇妹之見,我們如今要如何做才能獲取我國之利益!”
完顏雲花沉思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如今我大金北有蒙古,南有宋,西北還有西夏,此三國中,以蒙古和大宋最爲危險,但卻以蒙古滅我之心最勝,不能有任何和談之機。西夏此國反覆無常,不能深信,只能交好,使之逐步與蒙古,宋決裂,以使其相爭。
相反,宋如果在淮王趙昀的主持下,反到可以對我大金有一定程度的支援,雖然兩國最終交戰難免,但如今卻對我大金極爲有利,如果我大金還能以某一程度的犧牲,也許還可以獲得更多的支援。”
完顏守緒明白了對方意思,喃喃自語道:“北抗蒙古,南連宋,西和西夏,說來容易做來難啊!”
完顏雲花也明白他這位皇兄的難處,好一會兒纔開口道:“不如這次就讓雲花去宋,只要能夠痛陳厲害,然後使之與利,趙昀甚有可能會再次給我們一筆糧草,而且上次結盟的時期未滿,在理在利,宋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完顏守緒思考了一會兒,才突然說道:“皇妹,你看現在宋的形式如何?”
完顏雲花馬上回答道:“淮王趙昀這次雖然掃平臨安和福州,但各地問題重重,絕非短短時日可以治理的好,而且趙昀好大喜功,此時還派出大軍出征倭國,空耗錢糧,徒損國力,只此兩事,就可以使得趙昀不能從大宋抽身。更何況趙昀所使之策,使得宋國內的地主豪強多有不滿,此也會牽制趙昀之力。依我看來,宋如今正是內憂繁多之際,就算趙昀有心,也不會在此時興兵!”
完顏守緒點點頭,贊同的說道:“宋國內部如今雖然沒有人可以動搖趙昀之位,但趙昀也非短時間內能夠抽身出來。如果我們能抓住這次機會,擊退蒙古,我大金就可以獲得喘息之機。皇妹,這次能否取得趙昀的支援對我大金至關重要,皇妹要辛苦了。”
完顏雲花也流露出一絲關懷的說道:“皇兄,有些大臣對於如今之局面還看不清楚,皇兄也要提防他們!”
完顏守緒聞言苦笑出聲道:“爲何我堂堂大金國現在就沒幾個明白人?你說,真是我大金氣數將盡嗎?”
完顏雲花斷然說道:“事在人爲,觀宋國趙昀之行爲就可以斷定,萬事皆可有轉機。其實和趙昀比起來,皇兄在有些方面過於寬容。”
完顏守緒又坐回椅子上,好半晌才說道:“這次大宋皇族宗室盡沒,你真的認爲和趙昀有關係?”
完顏雲花猶豫了半晌才說道:“雖然所有證據都證明趙昀沒有參與此事,但以趙昀的手段,如何會在這件事情留下證據?現在讓雲花疑惑的是,如果真是趙昀做的,那他的目的到底爲何?此事對他也沒有任何好處。”
完顏守緒默然了一會兒,臉皮**了兩下,才緩緩說道:“趙昀此人狠辣兇殘,皇妹要小心了!”
完顏雲花自信的說道:“和趙昀打交道也非一日,雲花知道該如何應付他!皇兄還有什麼別的吩咐沒有?”
完顏守緒猶豫了一會兒纔開口道:“陳和尚隨折送來一封信,信中有問起皇妹的近況,皇妹如何看?”
完顏雲花果決的說道:“雲花此身已歸大金,只要對我大金有利,雲花都會去做,請皇兄不用顧慮!”
完顏守緒有些歉然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皇妹的心意皇兄知道,趙昀七月就會登基,皇妹要早日準備行裝!”
完顏雲花行禮道:“多謝皇兄提醒,雲花告退!”
完顏守緒一擡手:“皇妹自去!”
目送完顏雲花離開之後,完顏守緒的臉上頓時疲態盡露,嘆了一口氣,然後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睡了過去。
倭國,神戶港外的六甲山。
眼前這座巍然聳立的山峰,林木繁多,衆山環繞,一邊的山崖極爲陡峭,不少流水形成的溝壑一直伸入不見底的山谷。如果有人能夠爬上峰頂,也許就會看到另外一番氣象,不負尋幽探勝的心情。
可惜,王嘉卻沒有這樣的心情,他看到這座山峰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離目標不太遠了。
神戶港一戰,遠征軍登岸的戰士死傷八成,十三位千人長級別或以上的軍官死了八個,傷了三個,幾近全軍覆沒,如果不是後期的毀滅性炮火讓倭人偷襲部隊也傷亡過半,這場戰鬥完全可以說是慘敗。
戰後,丁善成派人審訊了俘虜,而且意外抓獲對方幕府的一員御家人,得知這次偷襲是由北條義時的弟弟北條時房指揮,總人數接近九萬。至於偷襲計劃是如何制定的,這位御家人並不清楚,只是知道北條義時在攻打倭皇的時候,接待過一位神秘的客人,然後就宣佈唐人來攻打他們,號召倭國武士起來抵抗。
不久,他就派出北條時房帶着部隊秘密潛行到神戶港外,而且派出得力的人員嚴令各地不得攻擊遠征軍艦隊,意圖麻痹遠征軍之後,對立足未穩的遠征軍進行攻擊,給遠征軍一個下馬威。
雖然這位御家人聲稱自己一方開始時並不知道遠征軍的火器厲害,選在黑夜偷襲只是北條時房的認爲黑夜偷襲成功性大些。但這個答案卻沒有讓遠征軍的高層認同,在詳細詢問過殘餘將士之後,他們一致認定,倭國肯定是知道了遠征軍炮火的厲害,但還沒有非常深的認識,只是這場戰鬥之後,倭國肯定對火炮的威力有了相當的認識。
經過大量探子的幾天偵察,丁善成肯定了那些敗退的倭人是躲入神戶港外的六甲山中。爲了找出他們的所在,丁善成派出幾支偵察隊進入山中,但都失去了聯繫,讓人不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僥倖生還的王嘉知道此事之後,就自願要求加入,並且成了一支偵察隊的領頭人。
進入六甲山之後,王嘉發現了幾處特異之處,經過偵察,發現所有的線索都指向此地。尋蹤而來後,就發現了這座山峰,憑一種難於解釋的感覺,王嘉認爲敵人應該在這裡,只是此山林木茂盛,而且對方也特意進行了掩藏,一時有些不好認定,所以才停留在此處觀察。
“千人長,我看這座山峰下必定有一座山谷,我們要不要派人下去瞧瞧!”王嘉身邊的一位陪戎副衛輕聲說道。
“哦,你是如何認定的?”王嘉有些奇怪的看向他。
“這個,我在加入軍中前,是山中獵戶,所以知道!”這名陪戎副衛有些不知如何解釋的擾擾頭。
王嘉想了一下,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下去吧!大家小心些!”
下到谷底之後,發現這裡果然別有洞天,一片峽谷伸向遠處,谷地平坦開闊,大片的樹木交錯而生,野花雜草佈滿各地,更重要的是,王嘉等人發現這裡有大批人員通過的痕跡,而且還有一些糞便殘留,經過檢查,發現這些糞便應該是馬匹留下的,而且數量還不少。
王嘉看了看周圍的地形,有些肯定敵人一定在這附近停留過,而且時間還不短,很有可能是在此整頓隊伍之後纔再次出發。而從自己沿途發現的痕跡均有被人掩蓋的跡象來看,對方應該有一隻專門負責消滅痕跡的部隊,手法十分老到,所以自己在之前的發現才如此少。
可能對方是認爲此處已經安全,所以纔有所疏忽。
看了看,王嘉招來一人吩咐道:“你一個人潛行去看看,如果有所發現,儘快回報!”
此人明白的一點頭,然後一竄身,三蹦兩跳就消失在樹木中,身手之靈活可比猿猴。
王嘉等人也沒有閒着,四處尋找對方殘留下來的痕跡綜合之後,肯定了對方的人數應該不少於三萬,而且還有一些傷員。
王嘉派人回去報告之後,就一邊畫着附近的地形圖,一邊耐心的等己方探子的回報,大約一個半時辰之後,纔看到派去偵察的探子一臉興奮的回來,看到王嘉就低聲說道:“前方三裡處的樹林中有不少簡陋的營帳,而且還有一些倭人在一里範圍內巡邏,不過卻不見馬匹,不知藏於何處!”
王嘉心中一定,道:“只要有大致範圍就可,如今天色已晚,倭國人既然佈下帳篷,當要在此地休息,我們儘快去轉告大將軍。”
話音未落,一聲如同夜梟般的怪笑響起:“好你個唐人探子,竟然可以追到這裡來!”話語說的生硬,如同刀刮鐵棒,讓人耳朵好不難受。
王嘉的目光自然的落向來人處,一道修長的人影站在一棵大樹上,體形挺拔,面容木然,雙手交叉放於胸前,左手上還握着一把倭人慣用的長刀,如鷹鳩的目光正死死的看着王嘉,眼神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第一時間,王嘉身邊的人就做好應變的準備,這些偵察兵在軍中也是身手過人之輩,所以很自然的就形成一個合圍,將此人給圍在覈心。
這個倭人對此毫無表示,還是用他那生硬的話語說道:“我們大和國和你們宋國一向相安無事,如今你們無故興兵,當我大和國是好欺的嗎?”
王嘉看了看他,淡然說道:“我大宋如何是無故興兵?你倭國皇帝自願成爲我大宋的臣屬,邀請我們而來,我勸你還是早日歸降,免得自誤!”
這名倭人眼中閃過憤怒之色,好半晌才說道:“不用多說,看看你可以在本宗手下走過幾招吧!”言語傲慢無比,沒有將王嘉等人看在眼中。
王嘉看了看周圍的士兵,然後做了一個眼色,突然轉身就跑,迅速的藉着林木的遮掩消失在樹林中,另外還有幾個士兵也分散而逃,而且方向都不一樣。
那名倭人先是一怔,繼而大吼一聲,就欲追擊,留下來的士兵卻不顧生死的衝了上去攔截住他,讓他又吼了幾句,手中的長刀幻起漫天的刀芒,撲面的殺氣使得那些士兵渾身發寒,身手頓時施展不開。
王嘉躲在一叢茂密的雜草中,耳中聽着自己手下的慘叫聲,心中如同刀絞一般,連脣皮也被他的牙齒咬出血來,但他還是以最大的剋制力躲在草叢中,而且一動不動,連呼吸都似乎停止一樣。
一直等到天色完全黑盡之後,王嘉才小心的離開躲藏的草叢,然後悄悄的離開這裡。
在王嘉離開後不久,幾道黑影就出現在附近的大樹上,還是那個倭人難聽的聲音問道:“先生能夠肯定對方會上當嗎”
一道優雅的聲音緩緩說道:“大宗,執政大人既然派我來,就認爲我有能力應付他們,大宗上次如果聽我的,也不會損失如此多的人馬!”漢語說的字正腔圓,和那位大宗說的截然不同。
大宗冰冷的聲音繼續響起道:“如果不是你對唐人的火器情況說的過少,我們怎麼會如此?”
“此事如何能怪我?如果當時能夠有足夠的船隻牽制住對方,我們就可以有相當的時間消滅對方的登岸部隊,也不會落的如此局面。”那道優雅的聲音中也含着一種怒氣,顯然對此事很耿耿於懷。
那名大宗還沒有開口,他們身後站立的一人先說了一句倭語,才用漢語說道:“先生能夠爲我大和國效力,我大和國無任歡迎,如何會不信任先生?上次的事情只是意外,絕非先生之過,還請先生不要計較,能夠再次爲我大和國設謀,殲滅那羣唐人。”
這話顯然讓那位先生消氣不少,一會兒之後他已經回覆平和的聲音又緩緩說道:“剛纔那人回去之後一定會將這裡的事情說出來,而對方在神戶港中也損失不少,其心中定然急於消滅我等,在聽到此人的回報之後,對方統帥十有**會派出部隊前來追擊我等。只要他們進入這個密林中,北條將軍認爲他們的火器還會有用武之地嗎?”
大宗冰冷的話語說道:“先生難道忘了,我方的損失也很大,如何有把握可以一定勝過對方?”
那位先生笑了一下,才緩緩說道:“大宗這就有所不知,宋國這次派來的大軍,有一半以上都是操縱戰船的水手,神戶港一戰已經讓對方陸戰部隊損失過半,對方此時能夠派出一萬人就已經是極限。
而我方在密林中卻佔了地利之便,只要設計一下,當能穩操勝券。如果消滅對方這支部隊,執政大人就可以安心的對付那個不識好歹的天皇。只要京都一定,對方當無可作爲,除了退兵,將別無選擇!”
這話顯然說動了另外兩人,過了一會兒,那位北條將軍纔開口道:“既然如此,我們也應該去準備一下,先生可否在旁指點!”
“理當效命!”
一陣人影閃動之後,樹林中又恢復了平靜,似乎這裡什麼也沒發生過。
王嘉星夜趕回己方營地之後,第一時間內就見到丁善成,當他將事情說了一遍之後,丁善成讚賞了他幾句,然後問了一些細節方面的問題。
聽到王嘉的講述之後,丁善成沉默半晌,然後讓人去叫南弋和獨孤勝二人前來,接着就讓王嘉先好好休息,將那些犧牲將士的姓名都記述下來,等作戰結束之後,再好好撫卹他們的家人。
王嘉出去後不久,南弋和獨孤勝兩人都過來了。
丁善成看到獨孤勝的氣色還是有些沮喪,出言道:“獨孤將軍,神戶港之敗,並非將軍不盡力,也非將士不拼命,如今之計,我們應該考慮如何應對接下來的困局,而非一味懊悔於前期的失利。我剛收到王嘉千人長的回報,知道了敵人的位置,你們二人看看!”
獨孤勝強自振作了一下精神,仔細的看了地圖一遍,然後什麼也沒說,就將地圖遞給南弋。
南弋看完又將地圖還給丁善成,好一會兒才說道:“將軍,既然王嘉他們被發現,我估計這些敵人也會轉移,恐怕這些情報作用有限!”
丁善成同意道:“確實如此,不過這份情報也讓我們肯定了敵人的存在。如果不消滅這支敵人,我們始終就如芒刺在背,難以施展開手腳,如果我們被困在此地,倭國之戰的前景不容樂觀。”
南弋顯然考慮到另外一個問題,開言道:“那到未必,如今我們在倭國最大困難就是人地不熟,而倭皇那邊又聯繫不上,如果我軍停留在此地,一來那些作亂的將軍會有所顧忌,二來倭皇也知道我們援軍已到,想必可以讓他有堅守的信心,同時也會再派人來聯繫,而且也可以讓我們有時間和我方的情報人員聯繫上。如果能夠再攻佔那座魚住城,就可以形成犄角之勢,穩守此地。
只要時間一長,我們瞭解了附近的情況,然後可以選擇一個時機,突然出擊,直插那些叛軍的腹背,就算不能扭轉戰局,也可以讓叛軍攻勢緩解,給倭皇以喘息之機,只要我們能夠和倭皇聯合到一起,這場戰局我們就有八成勝算。現在就算我們停留在此地,那些叛軍也定然會憂心我們的下一步行動,而不敢將主要軍力放入和倭皇的戰鬥中,這樣也可以爲我軍扭轉形式贏得時間。”
丁善成考慮了一下,也覺得這是現在最穩妥的辦法,況且山林之上也非遠征軍施展手腳的地方,如果遠征軍再有個閃失,倭國之戰的結局就可以預期。
“大將軍,山上的敵人就交給末將負責,末將只要三千人馬就可以全殲這些倭人!”獨孤勝突然站了起來,眼中閃過一陣殘忍。
丁善成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才緩緩說道:“將軍的心情我瞭解,只是行軍作戰絕非個人意氣。有一事將軍可能不知,派往六甲山偵察的部隊,如今只有王嘉一人回來,原本此事我還想求證後再說出來,只是將軍如此性急,如果我不說,只怕將軍不會心甘!”
獨孤勝沉聲道:“王嘉絕非貪生怕死,賣主求榮之人,他說的話絕對可信。難道大將軍竟然懷疑他嗎?”
丁善成肯定的說道:“不,我不懷疑他,但我懷疑這是否又是敵人另外一個陰謀。倭人狡詐之處,你我都見識過。神戶港的這個陷阱設計的如此巧妙,絕非一無能之人可以做到,如果我是倭國主事者,此時兵敗,一是立即撤退,二是尋機再次襲擊敵人。如今神戶港一戰已經過了十日,倭國人如果要撤退早就應該走,如今他們還在此逗留,不能不讓人懷疑他們的用心。
極有可能他們是想以自己做餌,而且倭國人對人對己都極爲殘忍,從當初他們能夠扔下自己受傷的戰友而獨自逃去就可以看出,倭人絕不會爲了他們的傷亡而有所顧慮。如果我軍深入山林,火炮勢必不能發揮作用,這將重演神戶港之戰的局面,對我軍損害之大,將難以想像。將軍爲黃龍軍團的重將,而且深獲殿下器重,萬不能因小失大。”
獨孤勝聽後,沉吟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其實末將剛纔並無和倭人死拼的意圖,而是想到倭人既然不義,那就別怪我們不仁。我們所俘虜的倭人足有三萬之多,而且多是帶傷之人,不僅浪費我們人力,而且對我軍物力之損耗也極爲龐大。神戶港中的地窖不是還有許多倭人制的燒酒,而且船上還有那種黑油,難道兩位將軍就沒想到利用之法嗎?”
丁善成和南弋看到獨孤勝殘忍的眼光,互相看了看,好半晌丁善成才說道:“將軍有什麼計劃?”
獨孤勝冷冷的一笑,然後將他的計劃一一告訴丁南二人。
不久,遠征軍就接到一道命令,選了一萬多可以行動的倭人俘虜,然後給他們穿上縫有一個或多個密封皮袋的衣服,而且強行捆綁住他們的雙手,用一根長繩將他們串了起來。三天之後,獨孤勝才帶着三千特選的士兵,驅趕着他們向着六甲山前進。
遠遠看去,如同一條長龍蜿蜒而去。
獨孤勝並沒有如何善待這些倭人,途中有走不動,敢於耍滑頭,而且有反抗的,一律就地處死,處決了幾個之後,這些倭人就老實了下來,不敢多言,老老實實的低着頭趕路。
王嘉帶隊走在最前面,一路上,一切都平靜的可怕,沒有遇到任何阻擊和騷擾。在他的指引下,隊伍在天黑時分終於來到那座無名的山峰。
此時獨孤勝叫停了隊伍,然後讓那些士兵拿着一把特製的尖錐刺穿了那些倭人身上衣服中的皮袋,同時讓人鬆開將他們串在一起的長繩,但綁着他們雙手的繩子沒有解開。
濃郁的酒香和一種難聞的氣味頓時瀰漫開來,讓人覺得怪不舒服的。
獨孤勝在手下的士兵做好之後,才讓一個懂倭語的士兵高聲宣佈,這些倭人的同伴就在峽谷裡面,而且他們此刻起就被釋放了,只要他們下去就能見到他們的同伴,如果在數到一百下的時候,還有人留在這裡,就會被射殺。
開始這些倭人還不敢相信,你眼望我眼,在那位士兵用倭語數到十的時候,纔有幾個膽大的倭人撒開腿腳跑路,其他倭人緊緊看着那些拿着弓箭的遠征軍,看到他們並沒有任何阻止的舉動之後,又是一羣倭人也跑了起來,接着越來越多,很快,整個倭人隊伍都拼命跑了起來,一時之間整個山林都轟動了起來,到處都是倭人向着山谷下跑去的身影,不時可看到連滾帶爬的舉動。
王嘉有些不解的走到獨孤勝身邊,輕聲問道:“將軍,難道就這麼讓他們走了嗎?”
獨孤勝冷然道:“豈有如此便宜的事情?你聽說過戰國時期田單的火牛陣嗎?”
王嘉猛然想到一事,壓低聲音問道:“難道那些倭人衣服中……”
獨孤勝冰寒的說道:“這些倭人死有餘辜,不值得憐憫!”
王嘉也默然,不再開口。
那名士兵還沒有數到一百,這裡的倭人已經盡數跑光,藏身於濃密的樹林中,而且還有不少人正向着山峰下的峽谷拼命的衝去,連獨孤勝他們都感覺到樹木被人體撞擊擦過而發出的激烈的響動聲。
不時還可以聽到物體墜地和有些強行壓仰的悶哼聲。
看到時間已經差不多之後,獨孤勝突然高聲道:“放火箭!”
突然一片火光亮起,上千支火箭劃過長空分別射向山林和峽谷,一時火苗亂竄,更有一溜溜細小的火線順着山林向下面燃燒而去,不久一大團的火光爆起,伴隨着慘叫聲在山林中拼命的亂撞,繼而引起更多的火光和慘叫,山林也迅速起火,而且還有不少新的火頭冒起,不到一會兒,整片峽谷和山林都看的見四處冒起的火光,而且還在不斷的擴大。
遠征軍的將士此時也換了弓箭,用一種懸掛着小袋子的弓箭射向一處處起火的地方,不久,就可以聽到那裡發出一聲沉悶的爆炸聲,無數細微的火光飛射向四處,引燃了更多的火頭。
山林中的水分迅速被烤乾,一棵接一棵的大樹燃燒起火,無數的慘叫聲在火光中響起,不久,整個峽谷都燃燒起來,一時整個天際都被大火燎紅,漆黑的夜空在山林這個方向顯現出一種異樣的暗紅。
獨孤勝在大火燃燒起來的前一刻就帶人迅速的離開,因爲是背風的關係,大火一時沒有蔓延過來,他們在撤退到安全地帶之後,就開始撒下一些引火之物,一直延伸到他們離開六甲山的山腳。
在最後一人離開六甲山之後,獨孤勝拿過一個戰士的火把,扔向六甲山,火把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落在六甲山上,一道火苗猛然就竄了起來,而且越來越大,順着山風向着六甲山蔓延而去。
濃煙和火屑頓時四處飄散,火焰的熱力連神戶港那邊的遠征軍將士也可以感受的到,不少將士指着已經發紅的天際議論不已,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丁善成和南弋看到這一幕,互相一對眼,嘆了一口氣,然後下令全軍整備,明日攻打魚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