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大的雨點狂暴的擊打在屋頂,黑沉沉的夜幕濃黑的可怕,偶爾的雷鳴電閃,映照出一片狂風驟雨,威勢驚人!
我站在窗邊,淡淡的水汽撲打在臉上,冷絲絲的,很是舒服,還帶着點清涼,不時的狂風哮叫有若天地重音,神秘中自有獨特的旋律。
門邊傳來開門聲,我沒有回頭,很快姿兒的聲音傳來:
“陛下,這風大雨大的,如蘭她還在宮外,你看……”
我轉過頭,看向姿兒,淡淡一笑,什麼也沒說,又看回夜空,此時恰好一道雷霆劃過,整片夜空閃現出剎那的光明後重歸黑暗。
也許是見我沒說什麼,姿兒也把握不到我的心意,沒再開口。其實她並不知道,我此刻心中也正在思考墨如蘭的點點滴滴。
說起來,墨如蘭算是跟隨我的老臣子,從兩淮到利州,然後到建康,她的政績不算最傑出,但有一點卻是任何一個官員也比不上的,她是真正的愛民,真正從心底維護弱勢羣體的利益,並非口頭上的一個說辭。
雖然勤政愛民一直是官員標榜的座右銘,但事實上,每個人都清楚,這只是一塊好看的遮羞布,大部分官員,他們做官想的不是爲民,而是爲己。人性本私,這也無可厚非,我只想他們做到公私兼顧就好,只是很可惜,許多官員連這個都不到。
墨如蘭算是官員中另類中的另類,她不僅真正做到勤政愛民這四個字,還多方設法,將這種口號化爲一個理念,深入到她能影響的方方面面,無論是誰。都不能讓她輕易妥協。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和李碧如很相似,都有堅持自己的性格。
但她們又是截然不同,李碧如剛強冰冷,處事手段又因大宋財政陳年弊端太多,而顯得不通人情。墨如蘭不同,她表面柔和。只是和她接觸有一多,卻能深深感受到她的那種剛決,用綿裡藏針是最能形容她的這種性格。除此外,她還有非常獨特地思想見解,無論是爲政,爲人。爲民。爲己,她都有自己的認識。拋開這些認識的理想主義色彩,很多方面,的確是非常有創造性,絕對算是一個有思想,有堅持的稀有官員。
若讓我評價,她算是一個先公後私的官員。民政大臣這個職位非常適合她,她也做的很出色。
想到這裡,我地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這次這個計劃其實很早就開始實施。只是我並沒想到。李婉清會這麼着急,竟然連這片刻都無法等待。雖然我的順水推舟進施行的不錯,但我確實沒想到墨如蘭會給我來上這麼一手,竟然站在宮門不走了,讓我後面的手段一時無法展開,實在是算少一籌。
一陣狂風掃過,幾點雨滴落在我臉上。有點冷。用手摸了摸,轉過身。走回案几。
“陛下,如蘭的確是愛感情用事,但她爲陛下立下的功勞也算不少,不管怎麼說,比起其他人要好不少,是不是見見?”姿兒還不想放棄,繼續在旁邊勸說。
我淡淡一笑,將姿兒拉到旁邊坐下,也沒多說,指着身後地地圖給她解說起一些事情。
在西北大戰後期,我就發現西夏地力量,特別是軍隊,已經衰弱到一個非常危險的水平,可說不堪一擊,和初期的評價,特別是郭風對其的評價,已經是天壤之別。本來我還沒多大打算,只想狠狠的敲他一筆,補充補充損耗。至於救回李婉清,也只是在收服馬肩龍時,連帶答應的一個條件。
攻破蒙古大營,救回李婉清後,我還是沒想好如何處置李婉清。對我來說,對付她無非是三種手段,一是殺,二是留,三是放。殺,肯定是不行,不然也不用費心救。至於留,若她能歸降大宋,到也未嘗不可,只是幾次試探口風,讓我知道李婉清至少現在還不可能歸順。她對西夏抱有的期望太高,若不讓她死心,她絕不會誠心歸順大宋。歸降不成,那就只能軟禁,但軟禁她,有一個問題,大宋能得到好處嗎?
救回她,只是爲了讓馬肩龍更忠心於大宋,雖說她以前在西夏也算有影響力,特別是軍隊上,的確建樹不凡。但李德旺上臺,屬於李婉清一系的將領遭到毀滅性的清洗,就算有幾個沒死地,也被髮配到偏遠之地去守城,翻不起什麼風浪。她一手訓練地部隊,不是被分拆,就是亡命在大宋蒙古之手,幾乎骨血無存。這種情況下軟禁她,看不出大宋有何得益。
殺留不得,那就只能考慮放。就在我考慮這其中得失的時候,有人告訴我,李婉清唆使她的侍女木茜,意圖從軟禁地逃跑。就是這個消息,讓我下定決心將她放回去。畢竟想逃跑的人,就是心中還有希望,還能行動,能夠不屈服一時的挫敗,這對我來說,確實是很好的一個消息。
同時我也想到放回李婉清的好處,不管怎麼說,她還算西夏公主,就算李德旺也沒剝奪她地封號。有個名分在,她至少就有一定地政治影響力,加上她的軍事才能,若能讓她回到西夏,相信能對西夏產生一些有利於宋國地變化。
大宋休養生息,蒙古偃旗息鼓,金國被我多方算計,現在損失慘重,馬上還要對他採取進一步行動,新組建的翼騎兵還需要拿他們來練手。從大的戰略角度上講,也不能讓西夏太過清閒,至少讓它也忙碌起來,沒多少時間和精力整頓國內。
從這個角度上講,放李婉清回西夏,的確是個不錯的辦法。以李德旺的個性,若知道李婉清回到西夏,第一個做法肯定是除掉她,而且兩人根本不可能妥協。而從我瞭解的情況來看,李婉清現在也不算是個安分守己。忍讓謙和的主,既然這麼辛苦地逃回西夏,肯定不能輕易和李德旺甘休。
李德旺現在的確喪失民心,但他畢竟是西夏皇帝,無論他殘暴也好,無能也罷,他的實力都比李婉清要雄厚的多。李婉清和他對抗。憑藉的只有她的軍事才能,和以前所留下的一點威望。她取得地成功越大,就代表着西夏損失的力量越多。
這樣一來,不管她抱有何種目的反抗李德旺,我的目標都可以達成——西夏陷入內戰,而且兩人還不可能妥協。
就算她能板平弱勢。損失的也是西夏。就算她最後真的擊敗李德旺。整合西夏實力,對大宋來說,也是一個好消息。蒙古這次吃了這麼大地虧,將來肯定要報復,而且這次報復地規模將空前,而西夏絕對是首先被攻擊的對象。
因爲蒙古在金國北方的一點根基,隨着這次敗退,已經收縮的很厲害,基本上已經不具備進攻的能力。何況若他們真從北方過來,情況只會對我們更好。只是這點我不敢奢望。相比之下。從西夏這邊過來,就是一個非行好的選擇。若真到了那個時候,西夏的軍事力量強一些,反到是好事,至少可以分擔一些蒙古壓力。
無論從近期還是遠期,對大宋都有利。
唯一要擔心的就是西夏又和蒙古勾結起來,再度聯合進攻大宋。只是這種可能並不太大。李婉清這個人不是李德旺。對戰局有着清晰認識。何況蒙古這次失敗,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後方的失敗。導致整個戰線出現波盪,最終影響到整個戰局。我覺得窩闊臺,一定會汲取這次教訓,在沒清理完西夏前,絕不和大宋發生進一步衝突,甚至在攻打西夏的時候,還要和大宋交好,必要時,甚至利用阿刺海別吉,給大宋一些好處,讓我對西夏情況採取靜觀。
就算窩闊臺看不到這點,耶律楚材肯定是明白地。
這種情況下,就算李婉清想委曲求全也辦不到,只能和蒙古死拼到底,而大宋就將在這其中獲得雙方地好處。
當我將這裡面的彎彎繞繞給姿兒說了一遍,一直擔心的姿兒才明白過來,恍然大悟道:“難道如蘭這麼做是陛下授意的?”我一聽這個,眉毛跳了跳,鬱悶半天才搖頭苦笑道:“朕是想放了李婉清,但一直沒想到合適的理由放,就把她帶到建康來。既然李婉清自己找了墨如蘭,朕也覺得她合適,就默許了此事,放任她們去行事,結果墨如蘭竟然給朕來上這麼一手,她這是在表達不滿啊。”
姿兒沉吟片刻,也明白過來,長出一口氣,略帶怨懟的說道:“原來這事是陛下算計如蘭在先,妾身還以爲是如蘭觸怒了陛下,唉,害妾身擔心了半天。”說着說着,臉色就輕鬆起來,再無先前的擔憂煩惱。
墨如蘭和姿兒兩人很早就一見如故,從某種意義上說,除了念雪,可能就墨如蘭能讓姿兒完全敞開心扉,將她當做朋友。畢竟她們當初見面地情況不同,那段彼此理解,互相支持地日子,不是輕易可磨滅的。
我對姿兒一直爲墨如蘭求情,不覺得任何奇怪。但現在地情況,不是她惹我生氣,而是我不知該如何將事情進行下去,既讓李婉清回到西夏,還能讓大宋獲得最大利益。
“聽說,你去勸她的時候,被她氣的不行,難道她說了什麼難聽話不成?”無奈下,我只得隨意說一些別的打發打發時間。
“那到沒有,只是她死活不開口,就這麼站着,讓妾身感到生氣罷了,如今想來,她這是在怪陛下啊,皇宮靜站,還真像如蘭的性格。”
我眼角瞥見姿兒的嘴脣邊露出淺笑,也是無奈的搖搖頭:“你看看她寫的奏摺,既要朕親自送她出建康,還要派特使回西夏,讓李德旺不得輕舉妄動,還有那些別的亂七八糟的,沒有一條寫清楚,朕爲何要放回李婉清,就算面子話也要兩句吧,如果真按照她的奏摺上說的做,那朕這個皇上的顏面何存?”
姿兒見我已經有些氣惱,也沒再取笑,從我手中要過墨如蘭的奏摺,反覆看了數遍,合上沉思片刻,突然擡頭說道:“陛下,您誤會如蘭啦,她這麼做,絕非是任性之舉。我瞭解她,就算有再多不滿,她也不會寫這樣的奏摺來故意激怒陛下。若妾身沒想錯的話,如蘭這是在幫陛下。”
“幫我?”沉思片刻,我才大悟,一拍手掌,“是這樣!也對,她現在的身份不好做這樣的事情!”
想明白此點,我再也忍耐不住,拿出一枚令牌,對門外喊道:“紫暄,你帶人去傳朕令,罷免墨如蘭一切職務,閉門思過,不得隨意外出!”
紫暄修長的身影很快出現在屋中,接過令牌,也沒多完,轉身就出去。
見她離去,姿兒有些不放心的說道:“妾身也跟過去看看!”不等我回答,也匆匆出門。我轉頭看向夜空,恰好又是道閃電飛過,映照出幾瓢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