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黃泥牆面坑坑窪窪,吉祥洗好了碗和衣裳,便開始準備做些繡活兒賺錢。金玉乖乖的呆在一邊,幫着吉祥理線頭,如意則是抱着滿堂在一邊坐着玩。昨天吃了大湯包,兩個小傢伙頓時都饞的不得了,從前他們偶爾調皮,吉祥得假裝撿根棍子來嚇唬他們,現在更好了,把二姐搬出來,光是他們肚子裡的饞蟲就能將他們兩個訓的乖順聽話。
滿堂繞在如意身邊咯咯地笑,奶聲奶氣的說:“二姐,我長大了也要當廚子!我要給你和大姐,金玉做好多好多好吃的!”他兩隻手比了一個好多好多的動作,眼珠子都在發光。
吉祥吉祥做繡活的動作忽然一滯,細細的繡針不慎扎進了手指裡,涌出一滴鮮紅,人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氣,如意察覺吉祥的心不在焉,微微一笑道:“大姐,怎麼了?”
吉祥將手指放進嘴裡咗掉了血,神色黯然,卻只是勉強着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等吉祥抽空出去燒水的時候,如意跟過去將她攔下來,正經道:“大姐,有什麼事情你非得一個人憋着,說出來我們大家都可以想辦法的!”
吉祥還在猶豫,最後如意索性露出幾分氣惱的神色,她終於緩緩道出心中的心事。
原來,他們的娘葉慧心曾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滿堂這樣清秀聽話,就是隨了孃的性子,他們的娘這輩子都過得不如意,連最好的丈夫都早早離世,因着她的關係,何李氏纔會連帶着她們一起討厭排斥。
吉祥說到最後,眼眶不經意紅了:“如意,娘只有我們四個孩子,我們兩個可以先不說,可你看金玉滿堂,他們還那麼小……”吉祥頓了頓,似乎是想起了何葉氏,越發的傷感起來:“娘曾經跟我說過,要不是她拖累我們,要不是她家破人亡,她會給我們找最好的親事,給金玉找最好的姑姑教學,給滿堂找最好的學堂唸書……可現在她去了,這大概是娘最大的遺憾……”
如意看着吉祥,沉吟片刻,道:“大姐,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娘在九泉之下還帶着這個遺憾。明天開始我就去百味樓燒菜了,我與那邊已經談妥了,我的工錢都是日結,且與我賣出去菜的數量掛鉤,賺錢的事情就交給我!有我在,你照樣能嫁一個好人家,金玉照樣能被好好教養,至於滿堂,你大可放心,我一定會找最好的書院送他念書!”
吉祥搖搖頭:“如意,我不是爲了讓你辛苦賺錢,只是你剛纔提到,我就想到了這個。若是奶奶知道你一個黃花閨女,成日與那些竈頭伙伕在一塊,拋頭露面的,一定會生氣的!現在的日子雖然困難了些,可我幫別人做做繡活兒,一日多做幾件,咱們再省一些,肯定不會餓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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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在爲何李氏會不會找麻煩而擔心,卻不料就在這時,彷彿是爲了應驗她的擔心,一陣陣的嘈雜聲由遠及近,兩人都是一怔,立即跑到前院,皆不由一愣——原本改在里正家歡歡喜喜的爲里正慶壽的一大撥人,正朝着她們家走過來,爲首的何里正身邊陪着屁顛顛的何遠,隔着老遠就朝如意揮手大喊:“如意,快出來呀!”
如意心中暗叫不好,恨不得將何遠狠狠踩兩腳!
明明已經告訴過他,就說那食物是他自己學會的,不要將她扯出來,他怎麼就聽不懂呢!
世上的事情,就是怕什麼來什麼。
之前,如意覺得自己若是想靠自己的廚藝發家,似乎不是什麼難事。可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就真的不是什麼難事,偏偏她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吉祥平日裡看似乖順溫柔,似乎很好說話的樣子,可是在她骨子裡,也有她的執拗!在她看來,這何家村是她還有他們爹孃住過的地方,這房子是孃的嫁妝起的,那田地也是孃的嫁妝置辦的,這裡就是他們的根,彷彿一旦離了這裡,便就是無家可歸的孤兒。
倘若沒有何婆子這一夥人,吉祥不願離開這裡,並不是什麼糟糕的事情,可如今事實已經很明白,因爲不喜歡她們的娘,何婆子從不把她們幾個孫女當親人看,就連滿堂那一絲絲寵愛,也被李秀娥狠心強給了自己的小福壽,非但如此,她還痛下狠手!若是說這些只有生理血緣關係的親人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那就是挖空心思的想從她們姊妹這裡弄到便宜,田地,房子,只要是值錢的,有好處的,他們搶過去連眼睛都不會眨!
可吉祥呢!?在她眼裡,這些人哪怕再冷情,那都是親人,只要人家稍微對她有一點好臉色,哪怕只是虛情假意,她都受寵若驚的再無防備!她對這個地方有執念,對血緣這個東西更是有執念,也許在她的心底,這些東西是唯一讓她不會覺得自己和弟弟妹妹是孤兒的證明,至少他們還有家……還有親人……
因爲吉祥,金玉和滿堂,如意決定和她們一起留在這裡,總有一天,他們會過上好日子!可是,她是在太過低估某些人的貪婪和無恥。百味樓的事情一旦被何婆子知道了,指不定又會想要從這裡撈一筆,如意不介意和他們撕破臉皮斷絕關係,可是事關吉祥金玉滿堂,她就要多多思忖一分。
今日,她已經千叮嚀萬囑咐不要讓何遠多說半句有關她的話,只要讓她在何婆子面前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她就能暗度陳倉的賺大錢,蓋房子,讓吉祥嫁人,讓金玉滿堂讀書學知識。而何家這些人,誰欠了她們的,誰心中有愧,心中有鬼的,都會付出代價,拿走什麼,都得十倍奉還!
可現在,看着緊緊跟在何里正後頭,一臉陰霾的何婆子,還有後面幾個面色都不好的何家人,想來想去,如意也只能猜到是何遠那個蠢貨一時間得意忘形,把自己的話忘了個乾淨!她原本只是想幫何遠在壽宴上掙回臉,像他這樣的人,浪子回頭金不換纔是最好的壽禮,甜言蜜語幾句,何里正定然老淚縱橫,到時候父子兩個還有什麼隔夜仇!?再者,他一個男人若是能憑廚藝讓所有人叫好,那何李氏又還有什麼臉面誇何柳兒和香芝?
一個男人做的都比你們家女兒做的好吃,這不是諷刺是什麼!?
然而,如今這個陣仗,只怕後面又有麻煩事了,事已至此,如意只能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不過何遠,你給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