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祿莊書院在青城,離東橋鎮都還有一段水路,所以再加上到端陽城的距離,還是有些遠的。滿堂每次回來,寧慈必然都會陪着他往農場裡走一走,又或者是給他做很多好吃的,等到他要走的時候,再給他打包一大堆吃的帶着。
滿堂知道寧慈每個月都要準備月中時候的畫舫宴席,看着半個月裡清閒無事,其實腦子裡一直都在想着要做怎樣應景的宴席方能出彩,所以他總是不想讓寧慈太過勞累。
小魚兒身邊的男性,統共算起來大概也只有連城煜、滿堂、元寶和她的姨父何元吉,只是姨媽和姨父常年都在農場裡,姨父的腿腳也不好,所以他能稱得上親近的或者說願意去親近的,大概也只有滿堂。
前一日還是陰鬱的天氣,第二日竟然就陽光明媚,寧慈一覺醒來,剛一睜開眼就瞧見身邊正有一隻小東西盤腿坐在她身邊,身上還穿着一件玄色的冰綢衣裳,這衣裳是舊的,但是勝在料子金貴,小魚兒也喜歡這件衣裳。
寧慈眼睛還沒能睜開,伸手去抱他,小魚兒立馬就哼哧哼哧的湊了上來,寧慈摸了摸他有些發涼的身子,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和你說過多少次,不能不披衣裳就這樣坐着,感染風寒怎麼辦?”
小魚兒的迴應是伸出手摸摸寧慈的臉,讓她曉得自己的手是熱乎的,寧慈感受了一下他的手溫,又摸了摸他的身子,才發現冰涼的是那件冰綢小衫子。
“不冷嗎?”寧慈睜開眼睛問他,小魚兒抿着脣搖頭,寧慈笑着擰了擰他的小臉蛋:“那是不是餓了?”
小魚兒的眼神帶着些期待,可還是一言不發的搖頭,只是睜着一雙炯亮的大眼睛看着寧慈。寧慈很快知道他爲何這麼早就爬起來守在自己身邊,可她也不說破,故意開始說別的,猜的都是一些沒邊兒的事情,直到她信口說:“啊……是不是喜歡桃花姐姐啊。”小魚兒終於失去了耐心,沉着一張臉低下頭。
他悶不吭聲和生氣的模樣,實在是和那個人太像,寧慈並不大喜歡他這個樣子,總覺得失了些童真,奈何無論她叮囑多少次,這種模樣都是渾然天成一般無法改變。
看出來他因爲沒有被寧慈說中心事的低落,寧慈笑了笑:“我知道,今天咱們要去農場的魚塘,和舅舅一起去,我們去看姨父釣魚好不好?”
小魚兒噌的一下坐起來,看着寧慈直咧嘴笑。寧慈覺得,大概也只有這個時候,他的臉變得最快,她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撐着身子起了牀。
桃花每日早晨都會早早的等在門口,聽到裡頭有動靜了,便會開始忙活。
如果說寧慈爲什麼要留桃花在身邊,大概也應爲桃花身上帶着些孩子氣的天真,不過十四歲的年齡,見到小魚兒的時候總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哪怕小魚兒根本不說話,她也一點兒不介意,寧慈覺得小魚兒身邊多一些活潑的人,他自己也能變得開朗些,是以從未阻止過桃花,反觀小魚兒,回回見到桃花,也沒有被吵得要趕人的時候。
寧慈每個月固定的行程桃花都曉得,寧慈梳洗的時候,桃花就在爲小魚兒挑選今天要穿的衣裳。
事實上,小魚兒這個所謂的“小少爺”,連三爺基本上從來沒有上過心,大家只當是小魚兒的生母曾經對三爺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是以小魚兒也不得寵,之所以將他帶回來,也不過是因爲骨肉親情難以割捨,寧姑娘身爲連三爺的遠房表妹,一度被懷疑是小魚兒的生母,可是再大的八卦,討論久了也就失了那份熱度,到現在,大家幾乎已經習慣小魚兒和寧慈同吃同住,與連三爺形同陌路。
小少爺今日要出遊,桃花很是認真的在獨屬於他的小衣櫃裡選衣裳。說到小少爺的衣櫃,實在是一個很奢華的地方。所有貼身的衣裳,無論裡衣還是外衫,必須都是一等的柔料子。因爲小魚兒的皮膚太好了,又還是個孩子,稍微帶些硬一點的刺繡又或者是不夠柔軟,他穿着就會不舒服。
猶記得有一次,府裡的繡房一時走了眼,買回來一批有些瑕疵的料子,給小魚兒做了秋衫,哪曉得這個悶小子不舒服也不說,整日都扭來扭曲,晚上給他洗澡的時候才發現他身上都是紅紅的。
當時可把寧姑娘嚇壞了,當即震怒的連夜將整個城裡所有有些名氣的大夫都找了來,也在當天夜裡踹了那間賣瑕疵品的綢緞莊,還沒等人家回過神來,緊接着就一紙訴狀一直告的他們小店關門。其實,這樣的事情若是放在民間,只怕沒那麼簡單迅速的瞭解,可是看着小魚兒身上的紅痕和孩子因爲忍着癢癢而抿着的脣,這場官司裡,寧姑娘可沒出錢少打點。而後,那看走眼的師父也被辭退了。
寧慈熟悉的時候,小魚兒就絞着手指站在桃花身邊,等着她選好衣裳。桃花也是個有眼力勁的,她知道小魚兒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樣,不喜歡花哨的衣裳,所以挑來挑去,她選了一件竹青色的交領薄衫,樣式簡單,顏色也素雅,金貴在料子的舒適上。小魚兒很是滿意這一件,乖乖的伸手穿衣裳。寧慈換了一身煙紗散花裙,也是淡淡的綠色,這麼一走出來,一眼瞧着就像母子!
等到兩人整裝待發的出了房門到了前廳,滿堂也早就起來了,一旁還有金玉和吉祥,吉祥身上還抱着元寶。往常這個時候,寧慈他們去到農場裡走一圈,吉祥也就帶着元寶回去了,等到下個月的時候再過來,所以金玉還是很捨不得小元寶的。
小元寶也很捨不得寧慈的手藝,一見到寧慈帶着小魚兒出來,便興奮地要吃湯包包。
然而,就在衆人商議着吃些什麼又做些什麼帶過去的時候,連城煜不期然的出現在前廳。因爲他的出現,前廳一時間有些安靜,一個個都看着他。小魚兒對連城煜說不上討厭,可是他總是有意無意的帶着些排斥,所以見到連城煜出來,他往寧慈身邊靠了靠。
連城煜看了衆人一眼,笑道:“打擾到你們了嗎?”
府邸的牌子上還掛着“連府”兩個字,何家人也從來沒有因爲寧慈的緣故有任何驕縱之行,所以見到連城煜,大家很有分寸的守起了禮。
好巧不巧,連城煜今日竟也是一身竹青交領衫,罩着一件紗衣,看起來儒雅而俊朗,看着這樣三個人站在一起,是個人都覺得他們是一家人。
連城煜望着寧慈,語氣就像是在打商量:“我昨日飲了酒,覺得腦袋漲的很,今日都還沒緩過來,曉得你們要去農場,不曉得方不方便帶上我一個。”連城煜近三年在府裡的時間不多,即便在府裡,這樣直言同行的事情,還是頭一回。
畢竟一同生活這麼久,即便沒有男女之情,也不應當太過生疏,寧慈沒道理不帶着他,遂笑着點點頭:“那我去準備一下,你們等一等。”
連城煜含笑望着她,末了,又對着小魚兒笑了笑。
小魚兒盯着連城煜看了一會兒,直到寧慈轉身去廚房的時候,他才收回目光一去追了過去。
寧慈去準備膳食和打包的食物,連城煜就在前廳坐了下來。他看了看已經長高不少的滿堂,第一次十分有心的詢問:“學堂那邊可都還適應?青城終究和這邊隔了一段距離,在學堂裡有沒有缺什麼?”
滿堂有些意外日理萬機的連城煜竟然也會問他這樣細碎的事情,他甚至很有禮貌的站了起來回答,卻被連城煜笑着讓他坐着:“你又不是在回答夫子的問題,我與你姐姐同輩,就與你同輩,不必這麼拘禮。”
滿堂點點頭坐好,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一切都好,寧姐安排的很妥當。”
連城煜似乎是怔了怔,旋即笑了出來。
是啊,他操個什麼心?這些弟妹們的事情,她哪一樣不是操辦的井井有條一絲不漏?就說青城的祿莊書院,那原本給學子寄宿的房屋,都是她出錢出人的重新翻修之後,才讓滿堂住進去的。是以那裡的先生無不對滿堂照顧有加,即便不看在房子的份上,也都看在了不夜鎮裡寧姑娘這個乾姐姐的面子上。
連城煜隨行至農場,是一個突發性事件,好在大家都處理的很得當,並沒有把這個當做一個很了不得的事情。從寧慈做好吃的,大家圍桌而坐吃了美美的一餐到一起上馬車,氛圍無不和諧。加上元寶這個鬧騰的小傢伙,整個馬車裡都是歡聲一片,連城煜看着元寶可愛的模樣,竟從袖子裡摸出一隻十分精緻的小元寶給了他,元寶被墜成墜子,用紅綢繩綁着。
吉祥有些惶恐:“連公子……這可使不得!我們已經收了你足夠多的照顧了,咱們現在不愁吃穿,這個着實沒有必要!”
連城煜並沒有收回手,笑容也沒有減去半分:“一早就該給的,只是元寶出生到現在我一直忙於生意,沒有得空,今日是個機會,拿着吧。”
吉祥看了看寧慈,寧慈笑着點點頭:“拿着吧。”
吉祥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看着連城煜一直伸着的手,最終還是讓元寶接了過來。元寶雖然調皮,但是有時候還是很懂事的,他捧着那隻金元寶,在吉祥的一字一句教導下,很認真的道了謝。
連城煜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轉而又望向一直坐在他和寧慈中間的小魚兒,似乎是默了默,然後才又摸出一條金子打的小魚兒,和元寶的一樣用紅綢繩綁着,只是相比元寶,這條小魚兒更加的靈動好看。
小魚兒的坐姿很是端正,雙手平凡兩腿,目不斜視的看着前面,連城煜知道他的性子,索性把金魚伸到他眼前。
寧慈不好讓連城煜難堪,對小魚兒笑道:“小魚兒,看到連叔叔給你的東西了嗎?”
小魚兒這纔看了笑意融融的連城煜一眼,又順着他的手看了看那隻小金魚,然後就直接把腦袋扭向了寧慈這邊,嘟噥道:“姑娘家才戴着些。”
已經樂顛顛的戴上了小元寶的元寶已經有了一個男子漢的敏感,他立馬不服氣的回道:“你纔是姑娘家!”然後還做了個鬼臉。
馬車裡的都是自家人,也都曉得連城煜和小魚兒究竟有沒有關係,滿堂看着小魚兒,忽然笑道:“連大哥,你明曉得小魚兒愛吃魚,見到魚都要啃一口,你這條小金魚這般生動好看,小魚兒指不定都想咬一口,若是拿在手裡,只能看不能吃,該有多難過啊!”
到底是讀了兩年書,如今的滿堂說起話來也十分的周全,他從前就是個心思細膩的男孩子,如今褪去了那份沉默和羞澀,越發的能說會道,一番話既讓連城煜不必那麼尷尬,也幫小魚兒說了話。
連城煜笑了笑,收回了手裡的小魚兒:“是嗎?看來我還是再買個魚塘給小魚兒更好,是不是?”他語調輕鬆,反倒讓大家都笑了起來。
寧慈其實很喜歡那條小金魚,她覺得小魚兒掛在脖子上一定很好看,她低下頭看小魚兒,開始打起了商量:“這麼好看的小金魚,真的不要了嗎?我好想看看你戴着是個什麼模樣呢!你要是帶着,下回我一看到你的小金魚,就會記得小魚兒最喜歡吃魚,然後我就給你做好多好多的魚,好不好?”
小魚兒澄亮的眼睛看了看寧慈,寧慈衝他眨眨眼,下一刻,小魚兒竟然扭過頭望向連城煜,兩隻手並在一起捧了出去,奶聲奶氣的認真道謝:“謝謝連叔叔。”
連城煜哭笑不得的搖搖頭,重新將小金魚掏了出來放在小魚兒的手上,小魚兒立馬將小金魚戴上,望着寧慈直笑。
小魚兒長得實在是好看,只是總愛沉着臉,其實他真的笑起來時,一顆石頭心都能被他的笑容捂熱乎。寧慈給他理了理領子,笑着誇讚:“恩,真好看!”
陽春三月,春風和煦,馬車一路趕往城郊之時,另一輛馬車也緩緩跟隨其後。馬車中的三個男人,因爲江承燁的嚴陣以待和江煦陽、江言的“敵不動我不動”而變得十分沉默緊張。而馬車地板上,被捆成了糉子的紀千燦以一個妖嬈的姿勢被放倒,他一擡頭,就能看見三邊坐着的人,然後他嗚咽一聲,扭頭裝死。
江煦陽是第一個沒忍住的:“江承燁,皇……六哥讓你去捆一捆,是捆姑娘啊,你怎麼捆了個男人回來!?”
江言也打量着地上的男人,唔,的確生的細皮嫩肉且脣紅齒白的,若是扮個女裝,興許真的有幾分獨有的姿色……咳咳……他在想什麼?江言收回目光望向江承燁,直接問道:“他是誰?”
江承燁靜靜地看着地上的紀千燦,淡淡道:“自己說還是我來幫你說?”
紀千燦:“嗚嗚嗚嗚……”
江承燁彎腰爲他摘下嘴巴里塞着的巾子,還沒發話,紀千燦已經爆了粗口:“我去你爺爺的江承燁,有種你放了老子讓老子跟你單打獨鬥!偷襲算什麼英雄好漢!老子也是有尊嚴的!有尊嚴的!你們別想侮辱我!”
從紀千燦秀氣斯文的模樣爆出了粗口的那一刻,江言的目光變得幽深了。他看了一眼紀千燦,望向江煦陽:“他說的侮辱……是哪個意思?”江煦陽現在的心思沒有放在侮辱指的是哪個侮辱上頭,他一揮手:“大概就是讓他失去尊嚴!不過話說回來,這人究竟是誰啊!你抓他做什麼?我們現在又要去哪裡?”
紀千燦嬌軀一震,旋即繼續嚷嚷:“江承燁你這個殺千刀的!你要帶老子到哪裡去!老子要去燒烤的啊啊啊!快放了我!”
燒烤?!
江煦陽和江言對視一眼,一起問道:“什麼燒烤?”
江承燁打斷了他們:“我請你過來,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問完就放你去燒烤。”
紀千燦又扭了扭自己捆的緊緊的身子:“有你這麼請人的嗎!我拒絕回答!我不要回答!”
江承燁點點頭:“很遺憾,那我只能找個人來侮辱侮辱你了……”
紀千燦:!
僵持了小半盞茶的時間,紀千燦在“被侮辱”和“失去尊嚴”的恐怖威脅下,終於吐露出了今日的行程。原來,今日他們五個都會去東橋鎮外的那片農場。事實上,以往每個月三連畫舫開席之後的一兩天內,他們都會到那個地方去一趟。而從那個農場的東邊出來,就是一大片村子,那片村子是原來何家村以及何家村周邊的小村子遷徙過來的,隱蔽而幽靜,很少有人找得到那裡去。
江煦陽來了興趣:“你們說的燒烤,是做好吃的嗎?是如意做嗎?”
如意這個名字彷彿已經成了禁忌,紀千燦正欲張口,可是又想到了什麼似的,無聲的閉上了嘴巴。江承燁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寧慈就是如意,你是以爲我不知道?”
紀千燦眼珠子一瞪:“啊?你都知道了!?”
江承燁點點頭:“恩,我都知道了。”
紀千燦趕緊扭動起來:“你都知道了啊!那裡還抓着我幹什麼!來來來,趕緊解開我,我帶你一起去燒烤啊!”
江承燁正準備開口,一旁的江煦陽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口:“哈哈哈哈,他連如意都不敢見一面!怎麼去?還有啊,你知道連城煜的兒子……唔唔唔”江言已經起身一把將江煦陽的嘴巴堵住:“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地上的紀千燦眼珠子一轉,彷彿明白了什麼,前一刻還嘰嘰喳喳的每個消停,這會兒忽然靜了下來。
江承燁的目光沉了沉。
紀千燦這個人他還算是瞭解,平日裡他的確是咋咋呼呼沒個完,坑爹罵娘麻溜得很,可是一旦他知道什麼不能說什麼不能做,那就是十頭牛都沒法子撬開他的嘴拉動他的身。所以這會兒他安靜下來,也同時說明真的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被瞞住了。
江言看了江煦陽一眼,鬆開捂着他的手,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他覺得地上這個模樣清秀的男人真是越看越好看,遂用腳尖踢了踢他:“連府裡是不是有個孩子?”
紀千燦:“哼!”
江言再問:“那不是連三爺的親生兒子吧……”
紀千燦:“哼。”
江言又問:“所以那是何如意……哦不,是現在的寧慈的孩子?”
紀千燦:“哼……”
江言默了默,忽然笑着問道:“你喜歡吃些什麼?”
紀千燦:“哼——嗯?”原本的不屑一顧生生的被憋出一個疑惑的聲音出來,清秀俊美的男人直直的盯着江言。
江言溫和一笑,對一旁的兩個人說:“好了,他都承認了。恭喜你,江承燁,你有兒子了!”
江承燁險些沒有坐穩,一旁的江煦陽更是差點滑到地上!
紀千燦已經如同一條魚一樣彈着身子:“老、老子什麼也沒說!”
江言對他微微一笑:“沒關係,這不重要。”接着又望向江承燁:“現在就去把你的孩子媳婦接回來吧。”
江煦陽、江承燁:“……”
一直到馬車已經停在農場不遠處,紀千燦還是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迴應,可是江言已經幫他做了決定:“你今日不見,以後都不要再見了。”
江承燁的拳頭不禁緊握,他瞟了一眼地上的紀千燦,見他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實在不想再問下去了,紀千燦也看了看車座上的三個人,第一次主動哼哼兩聲,沒好氣道:“其實就算你們對我做什麼,我也沒什麼可說的,寧姑娘有沒有孩子我不曉得,連府裡的孩子究竟是誰我也不曉得,江承燁,我只爲你一句話,不是說好半年嗎,三個月改半年你還知道給一封信,可是半年變成三年,你有過半點音信嗎!?”
江承燁眉頭一緊,緊握的雙拳連骨節都發白。
紀千燦瞟了瞟他,不屑道:“我沒娶過妻,可我也曉得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一諾千金!你原本就違背了諾言,走的時候就沒見你有半分虧欠的模樣,如今你還要繼續理直氣壯嗎!”
江承燁忽然伸手將紀千燦拉了起來:“我讓你們保護她,爲何還會有大火?”
紀千燦掙扎開來,一不小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笑了笑:“要不是有我們,寧姑娘三年前就沒了!江承燁,你雖然武功高,但不守承諾,你不是君子!”
江煦陽有些顧忌的看了江言一眼,畢竟當初是江言把人排了出去,現在當着江言的面說這些會不會有些不好呢?
江煦陽輕咳兩聲,呵呵道:“這位英雄,其實早晚都要回來,晚回來一些也是回來不是?其實承燁很有誠意,所以纔沒有想好究竟該如何,不如你幫幫忙,讓承燁早日將媳婦帶回去,這不是皆大歡喜嗎?對了,你們幾個不是還幫着照顧瞭如意嗎,承燁是個重情義之人,你們這個人情,他也一定會歸還的,你說是不是?”
紀千燦扭了扭自己的身子:“怎麼還?這樣把小爺捆起來就是還人情!?你當我傻啊!”
江煦陽轉向江承燁,笑了笑:“不如解了他吧。”
江承燁目光沉沉的看了紀千燦一眼,拿過放在一旁的匕首,一擡手,紀千燦的繩子已經被解開了。
江言這才發話:“好了,已經到這個地方了,與其這樣乾坐着,不如進去一探究竟。今日天氣甚好,我也好久沒有到這樣的地方走動了。”
最後,四個人下了馬車,江煦陽和江言就在原地等着,看着江承燁和紀千燦往農場裡面走。等到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後,江言喃喃道:“這個人是個江湖中人,看來承燁的確在江湖上,還是有些影響力的……”
江煦陽抱着臂倚在馬車邊,覺得有點兒無聊:“什麼狗屁影響力,暴力,都是靠暴力!”
江言卻笑着搖搖頭:“一個從世道最下層走到如今的男人,經歷過多少,不是你我可以懂得的。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他如今的心思全都在自己的媳婦身上,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這句話,最適合他不過。”
江煦陽忽的冒出個想法:“皇兄,若是承燁此番順利也就罷了,可若是受了什麼情傷一蹶不振了要如何解決?”
江言已經不再搭理他,而是將目光落在了已經快要消失的那個清秀背影上,又說了一句:“雖然是個江湖人,卻也是個漂亮的江湖人……”
江煦陽沒聽清楚:“啊?他會去闖蕩江湖!?”
江言的迴應是直接轉身去看風景。
這一頭,紀千燦對江承燁還存着些不服和惱怒,等到兩人走出一段距離,他看了看後頭已經見不到的人,終於鬆了一口氣,伸手推了推江承燁:“誒,那個就是派遣你去北邊的小皇帝?”
江承燁“恩”了一聲,目光卻看在前頭。
紀千燦有點嫌棄:“他看起來色色的。”
江承燁沒有心情跟他討論江言。方纔在馬車上,他沒有道出紀千燦的身份,就是不希望柔千閣會和朝廷扯上什麼關係,紀千燦一副抵死不說的模樣,他猜測大致真的是有什麼不能說的。
所以在快要到農場的時候,他停了下來,對紀千燦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紀千燦看了江承燁一眼,差點跳了起來:“老子剛纔的眼神難道還不夠明顯嗎?我真的不知道那麼多啊!”
江承燁嘗試着問:“那個孩子……”
紀千燦一臉愛莫能助,坦白道:“當日的確是有大火。那一日封先生接了顏一的信,立馬就讓我們不分日夜的守着何家村。說是顏一既然從汴京過來了,只怕會將一些影子給牽扯過來。”
江承燁的臉色陰沉:“那些影子……”
紀千燦搖搖頭:“我們沒有去查,當時的情況太亂,整個村子都被燒了,來人有一定數量,也很有組織,都是先將人弄得沒有意識再放火,雖然我們趕得及時,可還是有無辜的人喪命……”
說到這裡,紀千燦彷彿想到了什麼,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江承燁敏銳的察覺到他的異樣,這一回他不再強硬,紀千燦每多說一句,他才能多知道一些內情,這時候,他微微垂眼,語氣謙和的讓紀千燦想落淚:“紀兄,方纔是我魯莽,只是有關如意的事情,還希望紀兄知無不言。我此番回來,的確是違背了諾言,但我並未改變初心,只希望能好好補償她!”
紀千燦也有點無奈,他摸摸鼻子,終於嚴肅的把自己知道的告訴他:“當日救下了如意姑娘,也把整個村子的人遷移出來。可是這麼一大幫子人,自然不能就這麼放在荒郊野外。封先生當時做了主將何姑娘帶走,而剩下的人由何里正帶到了鄰村暫時居住。對於火災的說法,何里正只是說天燈掉落,才使得村子着火。之後應當是何姑娘自己找了連三爺,這纔有了新的村子,一戶一戶的搬了過去。我們也沒有見過何姑娘,因爲封先生的關係,何姑娘的安全已經得到保障,都是他們傳出話來我們做事,封先生說何姑娘傷的有些嚴重,直到一年後在連府,我們才真正瞧見她,可那時候她已經大變模樣!之後……何姑娘便改名換姓,成了如今的寧慈……”
江承燁的呼吸漸漸有些急促:“你……你們沒有貼身保護?這一年的時間裡,你們都不曾見過她?”
紀千燦搖搖頭:“最近的時候……也是隔着簾子或者屏風聽着聲音,沒有見過。不過……”紀千燦很擅長欲言又止,這個小妖精險些把江承燁急死。
“不過什麼!?”江承燁幾乎是低吼出來,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她了。
紀千燦猶豫幾番,說道:“不過話說回來……你說你是回來補償她,我……我覺得興許不會死那麼簡單的事情……”紀千燦目光炯炯的看着江承燁:“這三年,如……不對,是寧慈姑娘,變化實在太大。你知道的,現在的江湖哪裡還有那麼多豪氣干雲?已經有不少門派都淪爲了權貴的暗門殺手,終日都是冷血無情的任務。我們幾個不願看到江湖門派成爲那樣,所以才和寧姑娘合作。你看到的不夜鎮都是寧姑娘一手辦起來的,從前我們只負責保護她,可是如今,早已經是合作多過保護。”
就在江承燁準備開口的時候,紀千燦的一句話讓他如遭雷劈:“而且,當日封先生說寧姑娘受了重傷,我們幾個救出她的時候沒怎麼發現,只是後來見到寧姑娘的時候,才發現……她的右手似乎不怎麼好使了……”
兩人在農場門口的一棵大樹邊站了許久,而另一頭,隱藏在農場中的村子裡已經是一片熱鬧歡騰。
三年的時間,富裕無憂的生活終究讓他們忘記了那場災難帶來的恐懼。農場中是一片接一片的田地,這些村民中不乏有些經驗豐富的老農,很擅長讓肥田的活兒,使得這些田地種出的糧食蔬菜都豐碩的很。
何元吉因爲三年前的那場大火,左腿在救人的時候被掉下來的火柱子砸中,在封先生的醫治下雖說不至於成一個瘸子,卻也不大方便走遠路,且這大片的農場,他算是一個莊頭,每日都有大筆的賬目需要過目,要學的要懂得還有太多,所以吉祥娘倆出門的時候,他就安安心心的在家裡等着,每當他們回來的時候,寧慈也會跟着回來,屆時就是村子最熱鬧的時候。
農場中的田地由村裡人每人分一塊吃耕種,按照規定,每個月都會有工錢,而他們一個月所需的食物,都可以按照一定分量在農場中無償獲取,相當於是寧慈將他們養了起來,他們只需要保證每一季都能豐收,認認真真幹活。
見到寧慈他們回來,村裡不少人都出來打招呼。連城煜幾乎沒有跟着來過這裡,所以甫一見到這樣世外桃源般的情景,他有些明白爲什麼寧慈會時常回到這裡。
這裡沒有勾心鬥角你爭我奪,有的只是每一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休,勤勞樸實又簡單無憂的生活。
何元吉沒料到連城煜也會過來,趕忙搬出了最好的椅子給他坐,一旁有倒水的,拿瓜子的,他們對寧慈的熟悉多過連城煜,所以只當連城煜是客人,再加上他長得好看,也就越發的熱情。連城煜孤身一人多年,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叫做盛情難卻。
寧慈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暫時不能帶着小魚兒,遂將小魚兒暫時託付給吉祥。小魚兒立刻一副深怕她爽約跑掉的模樣,緊緊地牽着她的手,寧慈無奈,只能好言跟他說:“我先去處理一些事情,小魚兒不是要釣魚嗎?等我回來一定陪你釣魚,給你曬魚乾吃,好不好?”
吉祥也在一旁勸:“小魚兒乖,等會還有妹妹會過來陪你一起玩,你這樣子妹妹可要笑話你了!”
小魚兒不捨的看着寧慈,最後還是垂着眼放開了手。
寧慈準備快去快回,摸了摸她的頭就離開了。
老曹幾個已經在村裡的一間屋子等了很久,見到寧慈過來,幾個人都站了起來。寧慈掃了一眼屋裡,道:“怎麼不見紀大哥?”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老曹這個領袖發了話:“咳……寧姑娘,有件事情那天沒能及時告訴你。承燁……已經回來了。千燦今日一早便不見了人影,這樣的做派……只怕是承燁把人帶走了……”
寧慈的目光動了一動,最後,她淡淡道:“唔,我知道了。既然紀大哥沒時間過來,我們還是先商量正經事……”說着,人已經落了座,拿過一旁的賬本開始議事,其他四個人默了默,都坐了下來商量正經事。
村子這邊,從寧慈走了之後,小魚兒就不像剛纔那麼開心了。連城煜見他似乎有些悶悶不樂,走到他身邊蹲下來:“想釣魚嗎?我陪你啊。”他的語氣不像是在跟一個小孩子說,反倒像是男人之間的對話。
小魚兒悶悶的看他一眼,扭頭就走。
吉祥見他往屋裡的方向走了,想着他說不定又回屋躲起來了,也就沒有追上去,卻沒料到,小魚兒直接從後門拐了出去,直接走向了空無一人的魚塘。
這個魚塘是寧慈爲他挖的,寧慈很會做魚,做的都非常好吃,可是在飯桌上吃總是不盡心,寧慈就開始做魚乾之類的小零嘴,深的小魚兒喜愛。
小魚兒走到魚塘邊,小小的一隻身影顯得格外的孤寂,忽的,魚塘的水面上有水波一動,一圈圈的漣漪四散開來,小魚兒知道這是魚來了,他睜大了眼睛,一點一點朝魚塘邊上走。
就在小魚兒快要走到最危險的地方的時候,安靜的魚塘邊忽然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再走一步試試看……”
------題外話------
~o(>_<)o~越來越佩服自己的時速了……六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