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狹窄的小道上顛簸着,馬車裡,如意儘量和鄭澤保持着一個安全的距離,低着頭裝睡。車輪忽的磕上一塊大石頭,馬車猛地一顫,如意的身子不由得向一側撞過去,眼見着就要撞上,左手臂一緊,整個人被一道大力給拉了回去,跌進一個帶着男子清香氣息的懷抱。
如意心中一沉,面上卻是一派淡定的從鄭澤的懷裡脫出來,坐回到之前的位置,聲調平穩中帶着疏離:“失禮了。”
鄭澤並未進一步作出什麼唐突之舉,彷彿他剛纔那一抱,純粹只是避免她受傷一樣,他饒有興趣的看着如意,臉上的笑容耐人尋味:“山路顛簸,如意姑娘小心。”
如意笑笑,算作迴應。
知道馬車駛進何家村,兩人都不曾再說過什麼。如意挑開車簾子,見到夕陽西沉,大路小路上都是回村的人,立即讓鄭澤停下馬車。
鄭澤微微挑眉,似有不解。如意不由分說的跳下馬車,從一直跟着馬車後面的小廝後面接過自己的手推車,向鄭澤道謝:“鄭公子,今日多虧你了,改日去百味樓,如意做東答謝。”她頓了頓,目光掃了掃一邊的人,再看向鄭澤,鄭澤何等聰明,會意道:“此處離姑娘家中應當不遠,那鄭某就送到這裡了,如意姑娘,再會。”
如意笑了笑,推着車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家裡走,不再理會身後那輛馬車的去向。
今天一天,如意的收入是六兩九錢,總共花掉了九錢銀子,身上還剩六兩。回家的時候,她心中一動,只在身上留下了二兩銀子,揣着剩下的四兩去了何元吉家裡。
馬上就要開始農忙了,何元吉正在修理自己的器具,以便農忙時候去別的家幫幫忙賺點小錢,見到如意過來,他又是倒水又是拿板凳的,如意沒功夫和他多說,直接將四兩銀子放在了他手上。
何元吉整個人都呆住了!四兩銀子!他得做多少活才能賺得回來!?如意……怎……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何元吉條件反射的拒絕這筆錢,如意則是在他的推拒中冷下臉來,語氣透着冷意,卻字字灼着何元吉的心:“何元吉,一個男人是不是條漢子,從來不是看他眼下富不富有,而是看他有沒有一股子打拼的勁!你的這股勁我看到了,可是如今年這個局勢,你不僅要有打拼的勁,更要有能屈能伸的忍耐力。這錢不是白給你的,你拿去,留作娶吉祥的禮錢,當然,這四兩銀子根本不夠吉祥風風光光的出嫁,後面的錢,我每日都會給你一些,等你取到吉祥,家中有了人,往後的日子,你再慢慢打拼了還給我!我不怕告訴你,我娘臨終前,曾給吉祥說了一戶人家,就是鎮上鄭家的公子,可那樣的大戶,即便吉祥家過去了,也不會有幸福!鄭澤身在富貴之家,人也生得好,不可能只有吉祥這樣一個鄉下姑娘做夫人,倘若你還要固執,我敢保證,你會後悔!”
何元吉的眉頭越皺越深,看着這四兩銀子,良久,他聲音暗啞道:“你是吉祥的妹妹,我……我怎麼能用她妹妹的錢來娶她……”
如意臉色更冷:“何元吉!你給我聽清楚!何婆子他們已經知道我在百味樓做事,這錢,就算你不拿走,也會被他們拿走,況且,我已經說得很清楚,這錢是我借給你的!如果你真的對吉祥真心,你就該想盡一切辦法娶到她,給她幸福!讓她不用再被何家的人欺負擺佈!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糾結着無謂的男人顏面!”
何元吉猛地擡起頭,眼光中帶着驚訝和意外。
如意緩了緩語氣,道:“再說,我現在幫你,是希望吉祥能嫁給她喜歡的人,而不是在高門大院中當一個日日盼君獨守空房,看着新人一個個進門自己卻一日日衰老的怨婦!這錢你終究是要花在吉祥身上,我拿給她花和你拿給她花有什麼區別?她帶着我們三姊妹這麼多年,這也是我這個做妹妹的心意。所以,何元吉,我再問你最後一次,這錢,你要是不要,或者說,何吉祥,你娶,還是不娶!”
何元吉原本有些慌亂猶豫的神色在如意最後一句話話音落下的那一刻,開始變得堅定。大而有力的手們猛地就將銀子握緊,他望向如意,毅然道:“我娶!”
從何元吉家中出來,如意才推着滿滿一車車東西回了家。
其實,對於何元吉,如意心中多少還存着些試探的意思。成全他們,是因爲兩人的確情投意合。然而,一輩子那麼長,誰能保證一顆心永遠不變?如意無意間又想到了沈巖和趙曉琴,心中沉了沉。
以後的日子,她會讓姊妹們越過越好!
一個男人算什麼?如今何元吉的確是真心真意,可一旦他有了別的心思,她能讓他娶到吉祥,就一定會拼了命的再讓他一無所有!加上何婆子那邊要是收到消息,一定會來要錢,她又怎麼能便宜他們?
如意推着車,看着今天買的滿滿一車東西,想象着吉祥她們見到後高興地樣子,心情又開始變得明朗愉快起來。
夕陽西下,同一片天空下的另一片林子裡,小小的竹屋升起了炊煙。
屋內的火盆裡,烏黑的血將炭火澆熄,江承燁面色蒼白,嘴角還殘留着黑色的血,躺在竹塌上閉目養神。封千味取回銀針一一收好,又取了熱帕子擦手。
江煦陽握着扇子站在一邊,扇子一下一下的敲着手心,見到封千味收了針,立即上前詢問:“千味大人,江世子的毒可有的醫?”
封千味一臉“你自己不會看嗎”的表情,最後他發現自己把江煦陽想的太過玲瓏剔透,無奈還是開口道:“毒血已經都清理出來了,沒有大礙了。這下毒之人果真陰狠,此毒名爲‘千日斃’,需長期服食,平日裡根本瞧不出一二來,可一旦毒發,便一發不可收拾,即便是吐出的毒血,氣味散到空氣裡,吸入之人都同樣會斃命,須以炭火撲之,方能將此毒扼制住。”
江煦陽的眉頭越發的緊皺,相比較之下,身中劇毒的江承燁竟比他還要淡定得多,依舊閉着眼養神,絲毫不爲“千日斃”這樣的毒所動!他就是這個臭脾氣,平日裡冷這個臉,對誰都愛答不理。這幾年,江煦陽算是他唯一能夠說得上兩句話的好友,可真論起他心中是怎麼想的,江煦陽當真一點都不清楚!
這世上,還當真就沒有比江承燁更古怪的男人,也沒有比自己更加有情有義的好男兒了!江煦陽啪的一聲打開扇子,自戀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