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救了她一次,她好像越來越恨不起他了。這麼看,她的命有很大程度上,是屬於他的。她害怕以後知道他同羿日國的關係,就無法面對他了。
就像現在這樣,他是她的恩人,也沒有參與殺她孃的行動。這不是很好麼?她一直在糾結什麼?現在幕後黑手也已經確定了,不就在羿日國裡頭麼?
晏清潭這麼想着,看向展蒼莫的眼神竟然就帶了幾分柔和,他一直替羿日國擔着所有的罪責,她先前對他真是誤解了。
可惜她現在還沒想過,究竟是什麼原因,能讓他背起這個黑鍋,居然都沒有半分埋怨。
展蒼莫帶着晏清潭輕功似飛,不久就到了一戶府邸門口,京都的宅門實在不少,黑燈瞎火的,晏清潭也沒看清楚牌匾,就被人迎了進去。
展玄昕跟商陸在後頭落下,看了牌匾,兩人同時一怔,交換了個莫名的神色。
剛入門,歡期、伊兒連連拜倒,“屬下見過少主、少夫人、三少爺。”
他們兩個這時候也不是簡單的丫鬟打扮了,短衣短打反倒更像護衛,晏清潭心想,終究是不用再掩飾自己的身份了吧,只是剛纔還在外賣力奮戰的五大墨衛之中的兩個,竟然在他們之前回到了這裡?
其餘三大墨衛墨殤、墨敗、墨隕,就跟在他們後面,渾身浴血早就處理乾淨,甚至沒有半點血腥氣息,更是沒有半點損傷。晏清潭一驚,就向展蒼莫問道,“他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難道他們把那些人都殺了?”
“他們有分寸。”展蒼莫說着,緊緊拉着晏清潭的手腕就往裡走去。旁人再想要攔着,都不敢攔着了。
平心而論,晏清潭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別緻的府邸,花草樹木齊整有序不假,看起來卻不是人爲裁剪成的那樣突兀,反倒是像被施了什麼藥粉,長到某一高度就不再生長。
展蒼莫並不想讓她在這悠閒看風景,腳下步步生風,來到房間裡,才鬆開手。
晏清潭一夜沒怎麼睡,現在看到牀榻,就不由自主瞌睡起來,腳步踉踉蹌蹌沒有什麼力氣,身子一斜就想要靠在塌上。她平時也不是這樣,大概先前情況危急,身體格外覺得倦怠。
展蒼莫一把拉住她,毫無憐香惜玉的意思,“別睡,我有事問你。”
“嗯。”晏清潭敷衍着,不知道爲什麼,她現在居然覺得緊繃的神經都放鬆下來,就好像完完全全沒有警惕,這大概是這次出入楓舞山莊,兩度見到展蒼莫感覺最不同的地方。
看她半依在自己懷裡,眼睛都沒睜開,壓根就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他心裡就極度窩火,什麼時候,她能對他上點心?!
“你雖然現在有了輕功,但也別指望着逃離我,要乖乖待在我身邊,否則下次我就不會這麼輕易饒恕小瑤了。”展蒼莫到底是耐心把要說的說出來了,強忍着沒有像戚不寐一樣掐死她。
晏清潭聽到“小瑤”立馬驚醒了,她不敢置信地問,“你找到小瑤了?”
從剛纔的打鬥到現在不過是一會的時間,他居然這就查到了小瑤的位置?
展蒼莫緩緩點點頭,“她傷的似乎不輕,要不是因爲你擅自離開,她怎麼會這麼輕易受傷的。況且現在受了五十脊杖,要是不好好休養,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他說得雲淡風輕,晏清潭心裡確是咯噔一下,她揪着展蒼莫的袖子,尖聲問,“五十脊杖?你怎麼如此殘忍?!她受了那麼重的傷,現下還有五十脊杖,不死也要去半條命吧?”
小瑤是因爲跟隨她,所以才犯了楓舞山莊的規矩,就算是要受什麼處罰,也該是她這個主子自己承擔。況且現在小瑤被戚不寐打成重傷,根本經不起他的責罰。
展蒼莫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面上冷冷一笑,“這就是楓舞山莊內背叛主上的下場,我還算是格外手下留情了,這就讓你無法忍受?”
“我也是楓舞山莊中人,既然如此,你爲什麼不懲罰我?!”晏清潭再看他,也是雙目漸漸冰冷起來,小瑤是她在楓舞山莊除了月夜炎婆商陸以外,最爲親近的人。她怎麼能夠容忍她受一點點傷害呢?
展蒼莫伸手摸摸她的髮髻,並不像以往一樣溫柔,甚至帶了幾分疏離,“我怎麼捨得傷你呢?只是你要知道,再想着逃,小瑤的責罰可就不像這回這麼簡單了。”
這算是在警告她麼?晏清潭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方纔戚不寐發了瘋要掐死她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戚不寐的臉和展蒼莫的臉突然重疊在一塊,使她驚出了一身冷汗。
展蒼莫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寬厚的手背落在她額頭上,片刻就是一驚,“怎麼這麼燙?”
不得不說,晏清潭的身體自從趙姨娘死後就愈發不好,就好像真的失去了活着的方向一般,有時候靠着安神香都不一定睡得着。
意識到這一點,展蒼莫立刻起身,將被子輕輕蓋在晏清潭身上,轉瞬已是出了房門。
晏清潭嘆息一聲,展蒼莫也好,戚不寐也罷,雲初夏也好,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表面看着如何如何,心裡萬萬猜不透會怎麼想。
這時候她才覺得渾身冷的要命,就像整個置身於冰窖一般,無比冷。難不成是生病了嗎?怪不得剛纔一味覺着困,根本顧不得什麼狀況。
頭昏昏沉沉,隱隱作疼,只是一夜未眠而已,居然因此沾染了風寒。晏清潭剛支撐着下牀,就看見歡期和伊兒,端着水盆拿着毛巾進來。
“少夫人,沾染了風寒,您快歇着吧。”伊兒說着,擔憂地望了她一眼。方纔少主吩咐她過來伺候少夫人,說是少夫人生病了。怎麼少主卻向相反的方向走,臉色也不怎麼好?
晏清潭心裡居然倏然一涼,他就這麼生氣,即使她是生病了,他也不願意對着她,反倒是派了兩個人來。
說她不喜歡展蒼莫,那她又怎麼會嫁給他,又怎麼會因爲他一個動作神情,漸漸也受到影響?況且,那麼小的時候,她就在心裡埋下了“無名氏”的影子,真的那麼快就能抹殺掉麼?
她現在是愛而愛不得,頭疼得很。大概就是因爲太過喜歡,纔會知道他很可能是殺母兇手才太過傷心吧!只是幸好,他與羿日國畢竟是兩個立場。
歡期心細,瞧着晏清潭的臉色不是很好,連忙寬慰道,“少夫人,藥正煎着呢!待會屬下去把它端過來。”
晏清潭有氣無力,只好答了聲“嗯”,就上牀躺着。伊兒替她在額頭上敷上溼毛巾,她一直瞪眼看着天花板,心裡五味陳雜,說不出所以然來。
“少夫人,你要不要休息一會?”歡期並不知道晏清潭現在除了昏迷,壓根就不能好好睡覺了,正要拿安神香過來,卻看見晏清潭輕輕搖了搖頭。
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的居然是展蒼莫。他單手端着藥碗,還是繃着個臉,一進來就示意歡期跟伊兒退下。
歡期行了個禮,趕緊就拉着伊兒離開了,這下屋子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了,顯得靜悄悄的。
晏清潭依舊瞪着眼睛躺在那裡,只不過這次卻是看着展蒼莫一步一步走過來,將藥碗推到她的脣邊,直言道,“喝!”
語氣毫不客氣,甚至有些怒氣,晏清潭也不在意,就着他的手就一飲而盡。
藥汁並不燙,溫度剛剛好,但是卻十分苦澀。這種苦澀度,甚至超過了她以前試驗的程度,不由讓她懷疑他是不是在藥里加了黃連。苦澀的藥湯順着喉嚨滾下,使她的眉頭也不禁一皺。
展蒼莫卻忽略了她的表情,藥碗一拿,往桌子上一放,就將晏清潭的被子往上一拉,強硬道,“睡覺!”
晏清潭脣邊還沾着藥汁,居然伸出舌尖輕輕地舔了舔,無辜地看他,似乎對他的行爲很不解。
展蒼莫簡直差點控制不住自己,這個女人!分明就是心如蛇蠍,他可還記得不知道是誰,上次將他的手臂咬得鮮血淋漓,怎麼往往表現得這麼無辜,她怎麼就這麼會演戲!偏偏他居然對她欲罷不能,妖精,真是妖精!
看着他解了外衣,晏清潭依舊目不轉睛看着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居然態度不那麼強硬了。現在的這個時候大概是她卸下僞裝的真實姿態吧。
他掀開被子躺了進去,這種感覺晏清潭再熟悉不過。只是現在他還心頭有怒氣不解,周身的氣氛似乎凝結了一般,很是壓抑。
其實這一切怪不得她。她總歸是心裡藏着事,因而不能乖乖地待在楓舞山莊。殺母之仇橫在心上,任是誰也歡脫不起來吧……
他一把攬過她,一面心裡勸慰自己應該儘量別衝她發火,別嚇壞她。一面自個閉起眼來,再沒什麼別的動作,“睡覺!”
晏清潭怔了半響,他們中間還是橫着一道溝,可是這實在不關她什麼事,縱使他想跟她較真,她也不想跟他計較。
昏沉的頭腦也來不及想什麼,她居然覺得眼皮上下打架,困到不行,居然就這麼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