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潭向來反感沒事找茬的人,你不得罪他們便是。爭先恐後巴不得別人都厭恨自個,這種心思實在不是她能想象的。
歐陽香雅自然記得晏清潭,在她的印象裡,那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更何況前頭她剛在雲初蕊那輸了氣勢,當下她纔不管雲初蕊指着哪一桌人呢,立馬就對着婢女吩咐,“請那桌上兩個姑娘過來。”
不多時晏清潭跟雲樓就途經長廊過來了。晏清潭素來能通透幾分人心,她知道歐陽香雅趾高氣昂是真,愚鈍蠢笨也是真,再好糊弄不過,卻也是最容易受人擺佈與自個爲難的人,必須先下手爲強。
她在資料畫像上見過雲初蕊,加上方纔雲樓聽聞婢女要帶他們過去,竟然不自覺有些顫抖,當下瞭然三分。
伊兒一派坦然,青瑣問心卻是心驚肉跳,真是越怕什麼越捱到什麼,早知當初就該極力勸阻着,現在倒好,怕是待會回去免不了責罰了。
雲初蕊眼都不擡,只顧盯着碟子裡的點心,顯得漫不經心,“我的好妹妹,前幾個月母后壽宴後就再沒見着你,當着叫姐姐好生想念。”
雲樓一個哆嗦,卻硬撐着表面平靜,“八公主擡舉了,雲樓不過父皇義女,萬不敢跟公主姐…妹…相稱。”說到最後已是一字一字往外蹦,勉強組成句。
歐陽香雅眉頭一挑,“既然是染玥國君的義女,亦是公主,怎麼就稱不得姐妹?”
雲樓又是一陣哆嗦,只輕輕搖了搖頭,再不做聲了。
雲初蕊彷彿對她失了興趣,擡起眼看向晏清潭,突然拔高了語調,顯得十足輕蔑,“這莫不是六哥打外頭帶回來那人?我當如何令人刮目相看呢,統共不過只是一個孤女。”
晏清潭還沒反應,雲樓反倒渾身一震,瞪大了眼睛就欲反駁。歐陽香雅搶在她前頭開口,“孤女怎麼着?”那語氣簡直就是怒不可遏!
雲初蕊吃驚地看着歐陽香雅,她不知道晏清潭倒清楚得很,歐陽香雅雖是箜鳴國長公主,卻不是皇后所出,早年母妃就病逝而去了,緊接着是父皇駕崩,乃是真真正正的孤女。所幸箜鳴國主念手足之情,並不在意,反倒格外恩惠長公主。
但是歐陽香雅素來囂張跋扈,最惱恨別人把這件事提出來說嘴,今次雲初蕊明裡暗裡諷刺晏清潭孤女身份,她尤是記恨!
雲初蕊愣着說不出話來,半響緩過神來,嗤之以鼻,“怎麼?綠祺長公主要偏袒這孤女?”
歐陽香雅把頭一歪,這就很是違揹她一直苦苦維持的高雅姿態,當即回道,“她又沒有什麼錯,八公主說什麼偏袒?”她也知旁人無意說起,自己倒是反應劇烈,這不是明顯把髒水往自己身上攬麼?便裝着維護晏清潭的樣子給自己找了個下坡路。
晏清潭之所以對着雲樓表情淡然,是因着她向來不願蹚渾水。更何況做戲的人多了,反倒分不清真假,索性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每每這個時候心底都有一個人出來訓斥她冷血,可她卻知道,這只是一種自我保護罷了。
雲初蕊伸手指着晏清潭指了半天,從頭到腳打量她一遍,實在沒有發現什麼起眼的。心高氣傲的綠祺長公主會向着一個位份低微的孤女?這實在是難以置信!
晏清潭卻輕輕把她的手撥了回去,她面帶微笑十分友好地看着雲初蕊,道“八公主,我可不是什麼孤女。”
還沒有人敢這樣對她!直接對着她動手動腳?腦袋莫不是不想要了?!可一想着她那六哥,雲初蕊只得先把怨氣憋回肚子裡,只因皇后說過,不要招惹六皇子。
因而她只是僵硬地看着她,面上表情不自然起來,明顯憋着怒氣,“真是好笑,六哥帶了個孤女回來,說是無處可去,一路上藏着掖着不叫人看,現今你居然說自個不是孤女?”
“我的確無處可去,那是因爲,親生父親在這京都享盡榮華,卻拋棄我四年不管不顧,我一個弱女子,能夠怎麼辦呢?”晏清潭神色突然悲慼起來,近乎是嘶嚎着喊了出來。淚珠就蓄在眼眶裡,卻沒滾下來。
衆人錯愕非常,料定在這子休樓中說的,該不會又是什麼官員的秘辛,紛紛豎起耳朵聽着。
歐陽香雅吃了一驚,下意識就問,“你的父親是誰?”
晏清潭不說話了,良久,彷彿是下定很大決心,期期艾艾得道,“可不就是那御使大人晏歧山?!他可以平白丟了我不管,甚至不管孃的死活,我也自然可以違背孝道,這又有什麼說不得的?!”
哀慼婉轉的聲音清楚無比,縱使關着房門的客人也聽得明白,當下各處一陣騷動。
晏清潭淚眼婆娑得哭訴着,心裡卻笑得燦爛,子休樓哪裡不是高官貴人彙集之處,官員最怕當屬家風不正,只怕今日發生的一切,明日就呈在國君面前了。
雲初蕊見她鬧得這麼大,生怕別人摘指她,只得急匆匆帶着婢女走了。歐陽香雅是客,見主人走了,看過晏清潭一眼,也是跟在後頭離去了。
蕭華冉卻不起身,她看向晏清潭,目中是毫不掩飾得讚賞,“烈性女子,真當敬之。”
晏清潭卻匆匆找了個藉口告退了,雲樓方纔被她嚇了一跳,這時才晃過神來,以手輕撫背部,算是給她安慰,兩人一道走了。
臨上樓的一人,就立在樓道口,錦衣短打,袖口紮緊,相貌不俗,氣質相當,手捏着一柄精緻的踱金紙扇,拍着手笑得似乎很開懷,“好好好,六皇子能認識這麼個妙人,真是羨煞旁人。”
問心福了福身,擋在晏清潭前頭,“奴婢見過駱將軍,姑娘該是時候回去了。”
“在下駱止謙,不知姑娘……”那人並不死心,目光越過問心就看向晏清潭,眸子裡滿是笑意,一副正經紈絝公子做派。
“小姐,我們還是快些下樓去吧。”駱止謙話被伊兒輕而易舉阻了回去,“就不叨擾公子上樓了”
晏清潭不發一言,便隨着丫鬟下樓去了。駱止謙她不是未聽說過,乃是羿日國重臣,擔着護國將軍一職。只是羿日國主不止派了綺繡公主蕭華冉,還派了護國將軍駱止謙,究竟是有什麼目的呢?看來這次國宴當真不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