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玘躲在窗簾裡面,並沒有藏多久,就聽張獻忠哼着走調不少的陝北小曲兒,推門進屋了。
鄧玘想了想,還是等張獻忠沐浴後再動手,這樣,不但張獻忠的警惕性會更低一些,出去的時候,外面的人也能睡得靜一些,於是就仍然躲在窗簾後面沒動。
張獻忠當然一點兒都不知道兇險已經臨頭了,進屋看了看,但見內侍把啥都弄妥帖了,也就不再叫內侍了,回身閂上房門,又去衛生間旁閂上了後門,徑直進了衛生間,一摸澡盆中的熱湯,還頗爲滾熱,心中高興,就先解手,然後脫衣沐浴,沐浴好後,只穿了內衣,手裡拿着外衣,出了衛生間,回身掩上衛生間的門,大大咧咧地來到牀邊,就把外衣和帽子朝立在牀頭的衣架上面掛。
鄧玘見到好機會來了,說時遲,那時快,影子一閃,毫無聲息,就到了張獻忠背後,“嗖兒嗖兒”兩下,就點了張獻忠的制動穴和啞穴,然後把張獻忠抱到牀上平躺着,並且給只穿了內衣的張獻忠蓋上被子。
爲啥不一刀殺了張獻忠呢?或者一掌打死張獻忠呢?反而還張獻忠蓋上被子!鄧玘這樣做很奇怪吧?
鄧玘在點張獻忠的穴時,感覺得到,這張獻忠的內功非常深厚,也是自己,要是換了別人,還不一定能點得住他的穴呢!
張獻忠也覺得,這點穴人的內功實在是太強大了,一般人是點不住自己的穴的!這一下可好,若非會神仙變化,自己的神功再強,也會毫無辦法任人宰割了,奶奶的,今天晚上,咱張獻忠算是生命走到盡頭了!
不對呀,這個點穴人,並沒有殺張獻忠,還把張獻忠抱到牀上平躺着,並給張獻忠蓋上被子!張獻忠心裡就納悶兒了,難道是友不是敵?既然是友,那爲什麼要點咱的穴呢?
張獻忠動彈不得,也說不出來,就聽這個點穴人小聲說:“本官姑且也學別人叫你八大王。本官姓鄧,單名玘,官居右都督之職,本來是奉朝廷之命帶兵來剿滅你們的,奈何情報不全,陷入了你們的反包圍,但取你性命,乃是皇命,戰場上沒能剿滅你們,故晚間潛入你的臥室,前來取你性命!但是,本官念你我乃是同命之人,而你的軍隊甚是愛民,你們所幹之事,乃是替天行道,與本官並無仇隙,但是,本官身爲朝廷命官,不能不爲朝廷效命,爲求兩全,本官已然向兵部提議,招安你部,好爲朝廷效命,但若你不願意爲朝廷效命,亦須佯裝接受招安,讓我等完成前來刺殺過你的皇命,你可在取得朝廷信任後,再行你們之事!因此,你可在此等候兵部的招安使節前來會見你們。你只管放心,前來招安的,只有使節一行人,不會帶兵來的,信不信由你,你可以想想,咱鄧玘要是有心殺你,此刻是不是易如反掌?另外,你可以向使節提出你的條件,比如要軍餉等等。好了,爲了朝廷來的使節相信本官是和你進行過生死搏鬥的,本官必須刀要見血,才能說得過去!”
鄧玘說過,扭身去打開了後窗,然後再次來到牀前,拔出腰刀,說聲“對不住了,八大王”,刀一揮,在張獻忠臉上拉了一道口子,不過拿捏得恰到好處,不深不淺,剛好能流血,看着確實是受了傷,但卻只是皮肉傷,然後給張獻忠解了穴,說聲“後會有期,好自爲之”,身影一閃,從後窗飛了出去。
鄧玘在說話時,張獻忠就已經聽明白了鄧玘的話中之意,看得出,鄧玘雖然官居右都督了,吃着朝廷飯,卻並不滿意朱明王朝的反動和腐朽,他是既要完成朝廷的任務,又要讓義軍得以發展壯大,真是一個有心之人啊!
張獻忠臉上的口子雖然不深,但到底傷了一條長口子,少不了火辣辣地疼痛,這讓張獻忠不得不起牀來看鏡子,但見口子雖長,卻流血不多,沒有必要包紮,最多有幾天血疤,而按鄧玘所說,還正需要臉上有一道血疤!
第二天,因臉還有些痛,說話還不便,張獻忠就啥都沒做,反正也是安排了全軍休息的。
第三天,張獻忠召集了大營將領開會,先介紹了前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然後說:“爲了報答鄧玘的不殺之恩,我們確實應該配合一下鄧玘,但我們也不得不防着他這樣做,是一種陰謀,當然了,是不是陰謀,那就得看明軍是來軍隊呢,還是來使節。那咱們就這樣,首先,要隱瞞住金寨的臨時大本營,這可決不能讓使節們知道了!並且要保持隨時和金寨之間的消息暢通。其次,我們要派出眼線、探子、明哨、暗哨,並且把眼線放遠一點兒,要是發現官軍來了,咱們就打他狗日的伏擊,要是隻有使節來了,就按鄧玘說的做,當然,我們只說在巢湖的軍隊數量,隻字不提金寨。再次,鄧玘已經提醒了我們索要軍餉,那咱就再多提些條件,一要咱們的軍隊不能被分編,要保持獨立,二要給咱們軍費、裝備,比如,要是以前的物資存量不豐,我們能夠打二十多萬把雙頭叉嗎?軍備物資,多多益善!最後,要是官軍答應了我們的條件,我們就說,爲了日後渡渤海作戰,或渡海驅趕倭寇,我們就在巢湖操練水戰,因爲,咱義軍對於水戰,還是短項,往後指不定就會遇到水戰,咱們就正好趁這個機會操練水軍,待到時機來了,反了他孃的便是!當然了,要是朝廷的使團不同意我們的要求,沒能招安到我們,但畢竟我們是接受過招安的,沒能招安成功,那是他們的事,也算咱張獻忠對得起鄧玘的不殺之恩了!”
張獻忠這一說,衆將領們自然是心領神會,自古用兵,從來都是兵不厭詐的嘛,何況還能有機會練水戰呢!也是幸好以前幾次渡江沒有遇到襲擊,否則,咱們這些旱鴨子,那可就吃老虧了!既然有守在煙波浩渺的大湖邊放放心心地操練水軍的機會,何樂而不爲呢?於是,大家都同意來個假接受招安。
再來說鄧玘,他當時醒過神後,就立即思考對策。開始,他還真是想的,要把張獻忠殺了以將功贖罪的,但他想到自己年輕時的苦難和遭遇,而義軍都是被逼無奈才揭竿起義的,說來也是苦命人同根生!特別是見到這支義軍,不但特別能打,還深受百姓愛戴,這可是勝利之師啊!那麼,何不來個忠義兩全呢?於忠來說,自己內心雖然對當朝皇帝專橫,宦官亂政,廠衛橫行,民不聊生的現狀,頗有微詞,但既然身爲朝廷命官,對朝廷盡忠是天職,如今女真對中原虎視眈眈,連年來耗費了大量軍力物力,卻始終只能守住邊關,卻無力出征剿滅,而東南沿海的倭寇,要不是有戚將軍這樣的良將,也可能早就打進中原了,要是朝廷有足夠的能征善戰的軍隊,還何愁外患呢?於義,當然就是讓這支由受壓迫受剝削的苦命人組成的爲百姓謀福的軍隊,得以不被剿滅。
所以,鄧玘就想,不如盡力促成招安,最佳結果,是日後能夠爲朝廷出征攘外,退而次之,至少也能免除內患,雖然朝廷要花軍餉養兵,但養兵的成本,那也遠比派兵去剿滅要低啊!如此,既能洗脫自己的戰敗之罪,也能爲朝廷分憂,不求此舉立功,但求問心無愧!
於是,鄧玘就給兵部尚書熊文燦寫信,信中極盡文章之能事,說這股義軍,雖然還不知詳數,但應該不會少於十萬人,特別把自己如何天衣無縫地調重兵佈署,意欲一軍殲滅這股義軍,寫得自己用兵並沒有絲毫暇疵,但不料這股義軍更是用兵如神,不僅識破了自己的佈署,而且作戰勇武得不可理喻,尤其大讚這股義軍軍紀嚴明,愛護百姓,還給百姓分發錢糧,是不可多得的好軍隊,更說自己與義軍首領張獻忠對陣,以自己的獨步天下的武功,竟然沒能獲勝,這才導致兵敗的!爲了殲滅敵酋,白天兵敗,晚上又化磚城義軍小卒,親自潛進張獻忠的營帳,試圖暗殺掉張獻忠,但不料這個張獻忠的武功實在太高,自己是去暗殺他,還竟然被他奮起抵抗,不但只傷到了他的臉,而且自己還險些不能全身而退!因而建議熊尚書去上奏朝廷,學學北宋招安宋江,讓義軍不但不與朝廷作對,還能爲朝廷分憂!北宋不是一直爲剿滅方臘而大傷腦筋嗎?最後還不是宋江纔去替朝廷剿滅了的?最後說,自己用兵雖然不敢說與秦良玉、袁崇煥、戚繼光相比,但在當朝,自己也還能算一個無愧於能征善戰稱號的戰將了,自己尚且明打和暗殺都沒能拿下這股義軍,若不招安,必然是比闖軍更難對付的朝廷大患!
書信送到了熊文燦手裡,熊文燦看後,自己的愛將鄧玘是個向來自視甚高的將中龍鳳了,竟然他都這樣說,而且連去暗殺都沒能成功,僅僅傷到了這個張獻忠,這個張獻忠,到底是人還是鬼?可見事態之嚴重!這兩年來,外患就讓人食不能安,寢不能寐了,竟然還就像從天上突然掉下來一支二十餘萬人的闖軍一樣,本來就攪擾得熊文燦焦頭爛額了,怎麼又突讓像從地縫裡冒出來一支不下十萬人的張獻忠軍呢?而且,連鄧玘都盛讚這支義軍用兵如神,戰力無敵,這下可如何是好?
不過,鄧玘雖戰敗,但他也是盡力了,明打不過,就親自去暗殺,當朝有幾個大將能做到這一層?難道還能再問鄧玘的兵敗之罪嗎?要再問罪,自己這個尚書,手裡還有多少能征善戰的大將?
熊文燦煩心了一陣,又再看了一遍鄧玘的書信,看後冷靜了下來,心想,鄧玘這個招安建議,倒是解決眼前內亂外患疊加的最佳選項!
於是,在上早朝時,熊文燦就向崇禎帝奏上了一本。
崇禎聽後也頗爲驚懼,一個闖軍,就已經讓崇禎大爲惱火了,怎麼又冒出了一支張獻忠軍?而且,連鄧玘都戰敗了,還暗殺都沒能殺掉!於是,崇禎再次詢問了一些巢湖的戰況,也覺得,要真能把這麼能打的軍隊收歸朝廷所用,那麼,解決當前攘外兵力不足的問題,倒是能起到明顯作用的,於是就準湊,下旨又熊文燦去辦理招安事宜。
熊文燦獲准對張獻忠軍實施招安後,心想,要想成功招安,還得按鄧玘的建議,不能帶軍隊,只能帶個使團。熊文燦進一步想,爲了顯示誠意,最好是自己親自帶團前往巢湖,纔好決定雙方談判的訴求,也才能避免反覆,實現一次性招安,於是,熊文燦就開始做準備了。
當然,熊文燦也要防備義軍不守“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規則,所以帶了三十個頂級護衛,參加招安的文職人員也都是選的武功高手,纔好以防不測。
另外,到了肥東,還需要先與鄧玘見個面,要求鄧玘如果要帶兵接應,也不能離巢湖近了,否則會讓張獻忠以爲招安是幌子,剿滅纔是真實意圖,那就註定招安不成了。
熊文燦就組織了一支五十人的招安使團,騎上快馬,星夜兼程,朝着肥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