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曹文詔收兵回到陽城後,就暫時駐紮在陽城,等到了張嘉謨那一路人馬的消息再說。
曹文詔打算,要是張嘉謨因兵力少,派人來求援,就去支援,要是張嘉謨也擊退了反軍,就做一番佈署,比如通令晉中晉南各府州縣加強防患,派出探子打探消息,只要反軍不再在山西境內活動了,最好是退出山西了,也就行了,這些年軍費緊張,把本省的事管好就夠了。然後,就班師回太原,等有了敵情,再來說事。同時,曹文詔也給陝西總兵洪承疇修札一封,告知了他已大獲全勝的情況,並要求洪承疇防着反軍退回陝西,待得知了張嘉謨那邊的消息後,再向兵部呈報。
順便說說,數天以後,朝廷兵部接到山西都司曹文詔的報告後,並沒有把起義軍放在眼裡,只回函叫曹文詔加強防患,也給洪承疇發了函,要求儘快肅清反賊的殘餘。不過,兵部的傲慢,倒又多給了些義軍的活動時間。這是後話。
就在王自用退回沁水的第二天,王自用剛佈置了王嘉胤遺體和混天龍的衣冠冢的下葬事宜後,他本人正忙於謀劃調整編制,就接到了闖軍高迎祥派信使送來的書信,表示已收到書信,得知了噩耗,說他也在安澤和長子之間的進軍路上,也遇到了數萬明軍的伏擊,軍隊損失慘重,將校軍士,共計傷亡了四千多人,好在輜重尚未受損,現已暫時退回安澤固守,正要調整編制,暫時還未見明軍追來攻城。高迎祥的意思是,義軍初遭重創,軍心不振,而且編制也需調整,爲了眼前保存實力,避免被明軍合圍,也爲了日後發展壯大,目前必須把保存實力放在重要地位,建議王自用也趕緊調整編制,然後兵分兩路,闖軍沿靈石、中陽一線明軍防備薄弱的地區北上,先跳到外線,再伺機作戰;王家軍則最好南下,轉戰於黃河以北的與山西接界的河南境內的“三不管”地帶伺機作戰,這樣就能讓山西明軍首尾不能兼顧,避免義絕被聚殲的厄運。另外,高迎祥還在書信中提到,義軍以前因爲一直沒有能引起官方注意,而邊軍又都沒把義軍看在眼裡,所以義軍纔有了出奇制勝的條件,以前義軍是勝得太容易了,以爲一舉就能攻入北京,推翻朱明王朝,此次遭受伏擊後,方知朝廷的實力不可小覷,推翻一個王朝,不可能那麼容易,義軍現在應該做長遠打算,三年、五年、八年、十年之內,能推翻朱明王朝,就很不錯了,以後要多多消滅朝廷的軍事力量和不斷壯大自己,才能儘可能快地實現改朝換代。
看來,高迎祥並不知道伏擊他的明軍才這邊的一半那麼多,不過,被伏擊個措手不及,身處被動,也確實是很自然地就會以爲敵軍很多了,這也就不奇怪了。不過,這次這一被伏擊,高迎祥的頭腦倒是被敲打清醒了,所以才能提出直面實際的中肯想法。
事實上,以王自用的韜略,他也能很清醒地總結出成敗得失的,只不過,他正處於喪失主將之痛、而軍中事務暫時還無人分擔的艱難時刻,根本就沒有條件去細思過往得失。
但是,在看了高迎祥的書信後,王自用不假思索就完全贊同高迎祥的意見和想法,就立即修書回信,表明他自己也是那樣想的,並提議兩軍都要隨時派出些可靠人員,化妝稱百姓,相互到對方可能活動的地區打探消息,避免兩軍長時間處於失去聯繫的狀態。
再說張獻忠,在垣曲過了大年,正月初幾頭就在垣曲玩樂吃酒,算着時間和路程,覺得不用走那麼太着急,慢慢行進,都是能夠早一些到達晉城去佈署圍城的,再說老在垣曲呆着,久了也無興趣,就於正月初六吃過早飯後,全軍開始開拔,不快不慢地朝着晉城方向行進。
結果,才過歷山,還沒走攏橫河,就接到了王自用的書信,張獻忠一看書信,大驚失色,連忙下令停止前進!
張獻忠覺得變故太過突然,一時間竟不相信書信所說是真,就再細看了一遍書信。
以張獻忠讀過的書,一封較長的書信,不認識的字,最多三五個,所以書信內容還是能夠完全看懂的。這第二遍一看,張獻忠頓時感到天都變了顏色:怎麼會這樣啊?怎麼會這樣啊!本來信心滿滿地要去與大軍一起合圍晉城的,看來今年是流年不利,一過完大年就遇重挫,竟然連王嘉胤和混天龍兩位大將軍都遇害了!
既然遭遇了突變,那還跑到晉城去幹啥球呢?張獻忠立即傳令:“全軍改道,北上朝沁水進發!”
……
本來就離得很近了,張獻忠收到書信後,帶着第八營,當天就來到了沁水,他叫部隊在城外擇地紮下營寨後,本人則帶上譚青楊和申老鏢頭,進城拜會王自用。
幾人見過面後,相互敘述了自吉縣分兵行動以後的戰況,王自用特別詳細地述說了這次在芹池鎮以西的地段遇襲的經過,張獻忠聽後,說:“王將軍,小弟在軍中多年,略知一些軍中情況。從這次芹池遇襲的情況來看,明軍應該在過大年以前就聽到消息了,並且在暗中打探了義軍的動向,所以才能準確地伏擊我兩路義軍。這麼看來,大型軍事行動,不管再怎樣保密,早遲總會被人知道的。”
王自用說:“是啊,從這次與明軍的面對面戰鬥來看,明軍目前真的還很強大呢,他們不僅軍隊多,還裝備有紅衣小炮,而且那個山西總兵曹文詔,竟然還會北冥神功!他的一些手下,也都是武功頂尖的高手,看來,我們以前是太低估明軍的實力了啊!”
“是的,”張獻忠也有同感,說,“我們這一路打過來,官府和戍軍,當然不是我們的對手,就算我們不是用出奇不意的方法一路攻城掠地,面對面硬打,他們也不是對手,但靖邊、安邊、定邊、紅柳溝那些邊軍,還是很有實力的,那些將領,不都是各有頂尖武功的嗎?要不是他們輕敵,要不是他們對軍士過於刻薄,就算我們使用巧力,也是很難輕易取勝的。不過,勝敗乃兵家之常,儘管這次損失巨大,特別是痛失了王嘉胤和混天龍兩位兄長,但我們當從悲痛中自拔出來才行啊!”
譚青楊和申老鏢頭兩人也接着說:“是啊,王將軍,我們應該好好鼓舞鼓舞士氣,讓軍隊從初次受挫的低沉中走出來,以後纔好辦!”
王自用說:“二位兄長所言甚是!小弟正在規劃編制調整,因爲,這次損失了那麼多大營、大隊的將領,還損失了些校尉卒尉,而損失的軍士,主要集中在兩三個最後撤退的大營裡,這就得重新選拔出將領和校尉,並調節兵員,人員可以減少,但十八個大營的編制不能少,這纔有利於日後發展!小弟打算,待明日重新任命將校和調節兵員後,就分層次開幾個大會,而會後都大擺酒宴,好好鼓舞一下士氣!”
張獻忠、譚青楊和申老鏢頭都說:“如此甚好,非常有必要!”
幾人說過後,張獻忠又說:“根據形勢來看,既然山西都司知道並伏擊了我們,並且知道了我們是從陝北過來的,那麼,那個山西都司總兵曹文詔,必然要向陝西總兵楊鶴通報,這就說明,我們下一步是不能再回陝北的了,而且,這一引起了官軍的注意,他們勢必還要上報朝廷,朝廷也就會有所警惕,我們之前計劃的現在就直搗北京推翻朱明王朝,短期內是不可能實現了,我們必須另外謀求行動計劃才行!”
張獻忠還不知道楊鶴犯事入了獄,現在的陝西總兵是洪承疇了。
王自用說:“獻忠賢弟所言極是!闖軍高將軍傳來的書信中,也提出了這個看法,他認爲目前受了重創,士氣低落,不能再繼續朝北京進發了,而須保存實力,逐個消滅明軍和地方官府,等到把明軍的力量削弱得差不多了,再來說進攻北京的事情,這就要做征戰三五年乃至十年八年的打算才行。高將軍提議,目前初次受挫,爲了不被官軍一鍋炒了,兩軍不能集中在一起行動,再說以後的戰鬥,是以逐個消滅明軍爲主,也無需打特大戰役,兩軍應該分別行動。因此,高將軍提議,闖軍目前在安澤一帶,就往北走,從明軍力量薄弱的空隙地帶,跳到外線去,邊打邊尋找機會,同時狀大隊伍。我們則南下,到山西河南邊界地區起作戰,因爲是三不管地區,也算是外線作戰了,不去跟曹文詔碰硬,以削弱明朝的統治根基爲主,等到明朝的官軍力量與我義軍的力量彼消此張之時,就能一舉拿下朱明王朝了!”
張獻忠說:“嗨,看起來,高將軍到底是高人啊,他的這些看法,不正是我們這幾個人的看法嗎?”
王自用說:“是啊,當看了高將軍的書信後,我立即就覺得他這樣說,非常符合義軍受挫和朝廷已經盯上了義軍以後的形勢,因爲自從遭伏擊後,我也是這麼想的!”
申老鏢頭說:“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啊!”
王自用又問:“獻忠賢弟,遭伏擊之前,我們是有既定目標和路線的,也一直都在按計劃行動。但是現在,我們的策略,就轉變成了在削弱朝廷有生力量的同時不斷壯大自己了,這就不像以前,有明確的行動方向,所以,從今以後,我們就會有點兒像無頭的蒼蠅一樣,只能到處亂飛了,但帶着數萬人征戰,總不可能盲目亂轉啊?你有何看法,說出來聽聽?”
張獻忠想了想,才說:“王將軍所慮,正是我們義軍當前所急啊!小弟倒有一些想法,但不知恰當不恰當呢!”
王自用、譚青楊和申老鏢頭三人都說:“賢弟且說出來看看?”
張獻忠說:“因爲以前官軍不知道有起義軍這個事兒,我們總能有奇襲的機會,而且對手總是比我們弱得多,我們一直處於敵弱我強、敵無備我主動的態勢,但現在官軍知道了,很可能朝廷都知道了,對付朝廷大軍,我們就是弱勢了,而且我們還是處於被圍堵的態勢,我們義軍當前的局面,就變成了敵強我弱、敵主動我被動了,徹底掉了一個個兒!更困難的是,我們整個兒成了戰徵流浪漢了,因爲我們沒有根據地!這些,都是現實,不可迴避!依小弟看,我們今後數年的目標既然是在削弱官軍的同時不斷壯大自己,那我們就應該不再定行動目標,拋棄固定路線,還要避開官軍的鋒芒,不要陷入官軍的圍剿才行,那我們就專門來個半夜摘桃子,管它是哪顆樹,總之是挑軟的捏,而且要忽東忽西,南北不定,讓想圍剿我們的官兵,始終摸不着我們的行動規律,也就是要像泥鰍一樣,讓官軍抓不住!”
對於戰略戰術,譚青楊和申老鏢頭兩人就不是強項了,但他們覺得還是很有理的。
王自用就不同了,他邊聽,心裡就在邊總結,聽完後拍手說:“獻忠賢弟這個思路,實在是太好了!這簡直是以弱勝強的戰略法寶啊!好,我們就這麼幹,等規劃完編制,我還要再給高將軍修書一封,把獻忠賢弟這個最適合我們義軍作戰的好方法,也介紹給闖軍!”
“還有一點,也很重要,” 張獻忠補充道,“流動征戰,輜重的保護就非常重要,要是將士們不能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了,每月不能按時領餉了,戰鬥力也就沒有了,所以,小弟建議,在規劃編制時,把中軍匠竈樁和各大營匠竈樁的人力和保衛力量,全都儘量加強,以確保義軍的後勤供給不受損失!”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王自用想都沒想就說道:“這個提議非常好,非常必要!”
張獻忠說:“我們第八營拿下垣曲後,就已經把收降的戍軍千戶所全部充實到大營匠竈樁了。”
“獻忠賢弟做得很好!”王自用又想到了一個事,說,“現在兩軍各自征戰了,王嘉胤和混天龍二位兄長,又不幸仙逝了,一時之間,中軍也沒個商量大事的人,這樣,從現在起,第八營不再單獨執行任務,就隨中軍行動,遇事纔好與獻忠賢弟和譚、申二位兄長商量!”
張獻忠、譚青楊和申老鏢頭同時應道:“我們謹遵王將軍之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