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收兵後,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清查現場屍體,先找出義軍兄弟的屍體,以便厚葬,然後才搬運官軍屍體去扔到荒山溝裡。
結果,這麼大一場混戰,義軍只陣亡了四十幾個軍士,包括將校,有兩百多個皮肉傷級別的輕傷!而官軍的屍體,就多得沒法數,估就一下,少說也有兩萬多吧!
打掃完戰場,義軍就圍着城池紮營,計劃最多休息三四天,就得趁夜開拔,回到金寨去,因爲張獻忠估計,這股官軍吃了這麼大的虧,不可能就此罷休,必然還要糾集大量官軍前來圍剿,剛進行了遠征,又打了大仗,短時間內還不宜與官軍周旋。
於是,在巢湖休息這幾天裡,爲了犒勞三軍,每天中午都大擺酒宴,守着湖邊,就特別多采購魚,因爲義軍將士們多數時間在行軍,吃魚是不太容易的,既然在巢湖邊駐紮,哪能放過飽吃幾天魚的機會呢?
當然,雖然剛剛打敗並趕跑了官軍,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危險,義軍還是照樣派了遠哨近哨和暗探眼線,絲毫不敢鬆懈警惕。
再說鄧玘,帶着敗軍殘部,一直朝着肥東跑到正中午,這才停下腳步,見義軍並沒有追來,就趕緊埋鍋做飯,打算連夜趕到肥東。
到了肥東,進了城,鄧玘的中軍設在城裡,軍隊則圍着縣城紮營,第二天一早,鄧玘就下令,立即清查傷亡人數。
清查的結果,令鄧玘禁不住流下了眼淚!
將領和百戶尉級、總旗尉級軍官,陣亡了四百多個!單是將領級軍官,就陣亡了一百多個!這可是這次參戰軍隊將官總數的三分之一多啊!
軍士減員,就更是慘不忍睹了,回來了的輕傷員還不算傷,就少了兩萬三千多人!這可是四個衛所的兵力啊!
得到清查報告的當時,心理素質向來穩定,也就是定力向來很好的鄧玘,一下子竟癱坐在了椅子上,渾身無力,雙目無神,感覺天塌下來了似的!
按理說,軍隊交戰,自古就“勝敗乃兵家之常”一說,這一次被反包圍,損失確實過於巨大,那也不致於讓鄧玘這樣的大將軍如此失態啊?
要知道,明王朝到了天啓末期,特別是到了崇禎,不管文官還是武將,如有重大失責,動輒降職,輕則罷官,重則殺頭,所以很多地方官員轄區內出了事,都是儘量暗暗擺平,武將的防區出了事,大都儘量不聲張,比如義軍遇到曹文詔和秦良玉,甚至川軍之對於闖軍,都是把義軍趕出本省了事,要不是闖軍在河南太過鬧騰,地方上沒法壓得住了,纔會上報朝廷,因而,地方上的文武官員,都只報喜不報憂,有了事故,就設法抹平,誰要是如實上報了,那就會輕則丟官,重則殺頭,那不然,爲什麼義軍從一六二七、一六二八年起在陝北起事,以及從一六三零年開始,在全國多省屠滅了那麼多的縣衙和一些府衙,朝廷都不知道呢?
這就是,明朝到了崇禎手上,就因爲治吏過於嚴苛,官場人人自危,爲了自保,不得不壓住問題,這才創造了滋生義軍的土壤,以致等到朝廷知道內地有義軍了,但義軍都壯大到足以威脅朝廷了!
想想吧,損失個幾百千把兵,鄧玘完全可以自己擺平,壓着不上報,或者自己是被義軍突襲或伏擊,損失大了,還能有個說辭,大不了降職,但這次是自己主動用兵,不但沒能殲滅義軍,反而戰敗,戰敗也就不說了,還損兵折將差不多兩萬四千人!這個實況,要是被朝廷知道了,七八成是要被殺頭的呢!鄧玘能不怕嗎?
在崇禎的過於高壓之下,就連鄧玘這樣文略、武功、武德兼具的將領,都不得不動心思打歪主意,看看怎樣來讓自己免於刑災!
鄧玘懵懂呆傻了吃一盞茶左右的時間,緩過了神,就開始想起了化解自己的刑事危機的辦法來。
想好後,立即吩咐人磨墨鋪紙,親自修書一封,用火漆封好,派了四名心腹傳令兵,快馬送往兵部尚書熊文燦的手中。
書信送出去後,鄧玘就開始設想他的辦法了。
鄧玘想,張獻忠的義軍,能夠大獲全勝,決非偶然,單從自己這麼周密的計劃都陷入了反包圍來看,這個張獻忠,很會用兵,會用兵的人,雖然大獲全勝了,但決不會在巢湖駐紮着不走,極可能一兩天後就會開拔!
那麼,既然確定了,今天就得行動!
吃過午飯,鄧玘做了一番準備,告訴中軍的副將參將們,要他們守好軍營,他自己有點兒私事,要出去一下,可能要深夜或明天早晨才能回來,然後就騎上馬,一個人回巢湖而去。
鄧玘走到離巢湖縣城不遠時,找了個僻靜處,栓上戰馬,拿出準備好了的胸標背標是“義”字的的衣軍軍士衣服,裝扮成一名義軍軍士,腰裡挎着義軍的那種腰刀,趁着天擦黑時,光線麻麻糊糊的黃昏時刻,跟一些去吃晚飯的義軍軍士混在一起,矇混過了守城門的士兵,進到了城裡,他估計到張獻忠的中軍,應該設在縣衙門裡,就朝縣衙門走去。
這時的鄧玘,因爲全是義軍士兵的摸樣,一點兒都沒引起注意,就來到縣衙大門外面,找了個角落,遠遠地觀察着縣衙大門。
一會兒,就見三個將官模樣的軍官朝縣衙門走去,就聽守門士兵問:“哪裡的魚?”
兩個將官答:“巢湖裡撈的!”
守門士兵道:“譚將軍、申將軍、蕭將軍,請進,八大王正在中軍等你們呢!”
鄧玘本來是要觀察一下縣衙大院,然後找個僻靜處從房上進縣衙大院的,卻不知意外聽到了今夜的暗號!何不大搖大擺地進去呢?
於是,鄧玘又等了一小會兒,見到也有軍士進去過,也是答了暗號就進去了,就找個機會,閃身到街中間,裝着是從街那頭走過來的,大搖大擺地徑直朝縣衙大門走去。
鄧玘從容不迫地回答了守門士兵的問話後,守門士兵說:“兄弟請進!”
鄧玘在往裡面走時,心裡就在想,這義軍,相互之間稱兄道弟,而且據百姓說,義軍對百姓非常好,不僅秋毫無犯,禮尚有加,剛來時還給百姓分糧分錢,這不比咱官軍的紀律還好嗎?
中軍肯定是設在縣衙大堂的,而大堂後面的內堂,自然就是這個所謂八大王張獻忠的臥室了。鄧玘這樣估計着,裝着是辦什麼事的軍事,大大方方地從縣衙大堂外面經過,目光掃了一眼大堂內,果然見到大堂中間椅子上坐了一個長鬚年輕人,但他不是坐在縣令案子後面的,而是坐在大堂裡平地的正中,兩邊有茶几和椅子,鄧玘不能站下來看得很仔細,只能瞟一眼,但還是發現了大堂裡兩邊坐的十幾二十個人當中,就有剛纔被稱爲“譚將軍、申將軍、蕭將軍”的那三個人,似乎還有幾個很像在戰場上踩着我軍士們的頭,專殺我將領的大娃娃!
鄧玘走過大堂,但這時候上房,還早了點兒,怎麼辦呢?就繞過大堂側面,去找到廁所,找了一個角落裡的蹲位,蹲在廁所裡耗時間。
鄧玘蹲在廁所里拉假屎,目的是要等到中軍大堂裡那一干將領議完事情,等將領們走了,他纔好下手。
讀者看官可能已經猜出來了,鄧玘爲了自己在兵部、在朝廷減輕干係,不求有功,但求免罪,要暗殺張獻忠!這樣,他的明裡損失巨大,但暗殺了張獻忠,也是大功一件,怎麼說也能將功贖罪!
以鄧玘的武功,要行刺張獻忠,應該說,張獻忠就在劫難逃了!論武功,張獻忠的日月神功雖然厲害無敵,但要能勝過鄧玘的太玄功,還需要練夠十層日月神功才行,而張獻忠只有九層功!更要命的是,自古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要是明着打,張獻忠不能打贏鄧玘,但鄧玘也要不了張獻忠的命,最多打敗了逃跑,但鄧玘這是暗殺,張獻忠就算學足了十層日月神功,那也躲不過毫無防患的暗殺啊!
不過,鄧玘蹲在廁所裡,心裡也有些焦急,誰知道這些將領們要聊多久纔會走呢?
就在鄧玘心裡正在左左右右地打着主意時,又有兩個軍士來廁所撒尿。
鄧玘當然不知道,這兩人是張獻忠的中軍雜役的內衛之一,但聽兩個雜役便撒尿便對話:“嗨,也不知道八大王要和那些將領聊多久,我都有點兒想睡覺了,唉,幹我們這行,輕鬆倒是輕鬆,八大王和中軍的人對人也好,就是有時候時間不由自己。”
另一個說:“兄弟,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不如這會兒就去給八大王把牀鋪整理好,熱湯燒得滾一些,也準備好,把蠟燭也先給他點上,他一會兒回房,就只管沐浴睡覺,我等準備好就早點兒去睡,咋樣?”
“行,這個主意行!以前,有時他們晚上睡太晚了,我們也這麼提前準備過,八大王並沒有怪罪過的嘛!”
“好,尿也撒完了,那就走吧!”
聽到這裡,鄧玘兩眼一亮,趕緊站起身來,邊綁褲腰帶,邊跟在兩個雜役內侍後面,去看張獻忠的臥房在哪裡。
鄧玘穿的是義軍衣服,跟在兩個雜役後面,但隔了一段兒,也不會引起誰注意,就跟到了張獻忠臥房的後門外邊了。
鄧玘看實在了,裝着好像是在內院站崗的軍士,手持腰刀柄,直直地站着,眼看着時不時有三三兩兩的軍士或穿文人服的人過往。
不多時,就見兩個雜役從後門出來,一人挑了兩隻木桶,似乎是去後面伙房打熱湯了,等兩個雜役出了門,一轉過牆角,鄧玘影子一閃,就進了後門,找到了張獻忠的臥室,看了看可隱藏的地方,沒有鑽進牀下,而來到衣櫥當頭的窗簾下面,藏在了窗簾裡面,窗簾雖然遮不住腳,但沒走過衣櫥來拉窗簾,腳就是被衣櫥擋着的,簡直是挺好的藏身地點。
鄧玘都藏好片刻了,才聽兩個衙役挑熱水進來,去了隔壁衛生間,聽到雜役往澡盆倒水的聲音,又聽雜役說:“行了,牀鋪也整理好了,滾熱的熱湯也準備好了,我們把前後門都掩上,先去睡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