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的第八營去誅殺平陸官府和惡霸的那十八個大隊,辦完平陸分發錢糧的事情,回到官部營地後,吃了個稍遲了點兒的午飯,下午自然就是全營休息了。
到吃晚飯前,派去誅殺包家三個鄉下農莊的六個大隊,也都押着糧油車隊回來了。那些大隊將領說,包家的糧食實在是太多了,給每個佃戶和附近百姓每人分了二百斤糧食,都還拉回來這麼多!
張獻忠見平陸城裡和包家鄉下拉回來這麼多銀錢糧油,心裡想,我第八營的糧油酒肉和銀錢已經很多了,這回何不做個高姿態,把在平陸的繳獲,全都叫給中軍去分配給其他大營呢?如此既顯得我這八大王慷慨豪爽,顧全大局,又能贏得全軍的擁戴,何樂而不爲呢?欲成大事,拉人氣就特別重要,錢財能搶得來,人心卻搶不到!
於是,張獻忠就去找到王自用,說:“王將軍,小弟有個想法,就是這一次在平陸的殺黑除惡行動中,其他各營誅殺的是一般鄉下富豪和山匪,所繳有限,而沒有去參加殺黑除惡行動的大營,還無所繳獲,因此,小弟這次在平陸的繳獲特別多,而小弟的第八營,補給已經比較充足了,小弟就想把在平陸的全部繳獲,交給王將軍,給那些補給不太充足的營,充實充實後勤給養,不知王將軍可否答應?”
王自用一聽,心裡正爲有好幾個多次都沒有攤到“肥差”的大營後勤補給不是很充足而謀劃着怎樣來調劑呢,沒想到這個張賢弟主動提出來了!心中是既高興又讚賞還有幾分感激,連忙說:“難得張賢弟大義無私啊,現在正是有些大營補給不足呢,中軍的補給雖豐,但能有些存儲更好,賢弟這麼一來,調節補給,就無需動用中軍儲備了,真是感謝張賢弟啊!”
張獻忠道:“將軍說到哪兒去了?小弟今天能有的一切,可都是將軍所賜呢,將軍如真把小弟當好兄弟看,還望以後遇到此類事,不要再言謝!再說了,小弟肝腦塗地投奔王家軍,還不就是爲了王家軍的大業嗎?”
張獻忠平日很少把表白話、恭維話放在嘴上,要是遇到了時機,也是要說說的。但他卻把已快說出口的不服闖軍、不服李自成的話,給吞了回去,他想,他和李自成這層關係,還是別說破了更好。
自王嘉胤遇難後,王自用心裡就從來沒有寬懷歡愉過,雖然要指揮全軍大事,但只要一靜下來,就會悶悶不樂,他自己也試圖調節心情,卻怎麼也不湊效,此刻聽了張獻忠這話,頓覺心情開朗,就說:“好,愚兄以後不再說這些客氣話了!總之,你我兄弟,共謀大業,不分彼此最好!賢弟你看,調節輜重,也要不了多久,我們再隔一天,就出發吧?哦,對了,從平陸渡河,也很近便,要不我們就從平陸渡河吧?”
張獻忠說:“從平陸渡河,本來是完全可以的,不過依小弟看,我們既然要讓官軍摸不清我們的行蹤,還是多走迂迴路線比較好。還有,我們從黃河北岸往西,一路還可以摧毀些芮城境內的基層政權。同時,從風陵渡過河,更有一個好處,就是拿下潼關,從關內發起攻擊,不受關隘相阻,更容易打它個出奇不意,我們還可以爭取零傷亡。潼關一拿下,華陰就成了囊中之物,這樣纔好給陝西那邊製造些緊張空氣,將軍您看呢?”
王自用說:“賢弟想的,甚是周全,的確,從平陸渡河,要是想給陝西那邊製造緊張空氣,那就得從正面進攻潼關,難度就大了,得不償失!那麼,我們就按原計劃,從風陵渡過河吧!”
張獻忠說:“好的,那麼,後天我們就往芮城進發。”
平陸到芮城,如果直接行軍,也就兩三天路程。但是,一路上要消滅沿線鄉鎮的里正、富豪和山匪,殺富濟貧,這就必須走走停停,因而,王家軍來到芮城,圍着城在東西南北四面八方團團紮好營寨時,算來從平陸出發,已有七八天了。
當義軍的十八個大營就像從天而降似地在芮城縣城團團紮營時,城中就已經經完全知道了,官府黑惡一個個嚇得瑟瑟發抖!出城送信搬救兵吧,城牆外面四面八方被圍得嚴嚴實實的,根本就不可能!城中的百姓,也不知是禍是福,也都全部心驚膽顫的!
原來,這一次,王自用他們在路上就打探得,這個芮城縣城,沒有戍軍,只有縣衙和十幾家惡霸富豪,唯一需要稍微忌憚點兒的,就是有一個叫周世濟的大富豪,他家在城裡鄉里開了好幾十家濟仁堂大藥房,他本人父子四人都練有蠍毒掌,也就是芮城縣城裡,只有這個周府,還算多少有點兒實力,其他都不堪一擊。因而王自用就和張獻忠商量,義軍六七萬人,對付一個雀卵一般的芮城縣城,無需使用任何技巧,城內沒有戍軍,也就不懼弓箭火炮,乾脆直接圍着城外紮營,先把狗官們的膽兒給敲打敲打再說,然後再設法進城去打開城門,直接進城即可。只是,對付周世濟父子四人,要驗明正身就立即殺掉,不可給他們出掌的機會。
卻說芮城縣城裡面,這天午飯後,知縣俞作棟剛要升堂,審理一樁木匠被東家冤枉的案子,突聽衙役來報:“稟報大人,城外突然來了無數兵馬,圍着縣城在紮營帳!”
什麼?這不是癡人說夢吧?俞作棟扶扶官帽,正色喝問:“何來無數兵馬?光天化日,怎麼可能突然開來無數兵馬呢?沒見到任何公文通知有兵馬要來啊?爾到大堂稟報,豈可兒戲?”
衙役嚇得跪下說:“小人豈敢而戲?大人若有不信,可到城牆上去看看!”
俞作棟遂叫停升堂,叫當班衙役們跟他一道,到城樓上去看個究竟。
縣衙離西門最近,俞作棟帶着十幾個衙役,來到西門城樓上,果然看到城外護城河那邊,扎滿了營帳,再往南北兩頭看去,營帳簡直紮成了連營,沒有一段空隙。再一看,城外大營帳旁飄着的旗幟是“八大王”旗,還有“王”字旗、“張”字旗,這是那兒來的兵馬啊?
原來,張獻忠的第八營,走在前面,直接繞到了西門外一帶來扎的營,一便也好嚴密封鎖往永濟和風陵渡方向的消息,所以俞作棟上了城樓,就看到了“八大王”旗幟。
既然南北兩個方向的兵營看不到頭,俞作棟就帶着衙役,再往北面去看。
結果,一直看到南城門,城外的營帳,都沒見到有空隙!俞作棟估計:這能沒有十幾萬兵馬嗎?這是什麼隊伍啊?爲什麼會來圍我芮城縣呢?我這裡既不是邊塞要衝,又不是兵家必經之地,更沒有上面發來的公文告知,這是怎麼啦?
此刻,義軍只是紮下營寨,尚無任何行動,也沒向城上喊話,俞作棟自然是沒法估計,他想喊話問問,又不願本沒事卻惹上事,就叫衙役到各門吩咐緊閉城門,有事速報,然後回到了縣衙。
俞作棟是個文官,年齡五十來歲,長得高顴深目,尖下巴凹臉窩,臉上沒有三錢肉,下巴上吊着幾十根枯黃鬍鬚,目光中閃着陰光。都說人不可貌相,但這個俞作棟,卻是一個品貌極其相符的主兒,可謂陰狠至極,滿肚子花花腸子還裝滿了壞水,他剛纔正要審理的一案,就是一家富人請了四個木匠,到家裡做嫁女的嫁妝,因傢俱多,全是精雕細刻,木胚做好後,還要慢慢上土漆,做漆藝,四個木匠在富豪家一做就是兩年零七個月,這筆工錢,就很可觀了!到了要結算工錢時,富豪算了算賬,想賴掉工錢,就設美人計誣陷這四個木匠,富人家裡暗中給俞作棟送了四十兩銀子,就反把木匠告到縣衙,要判木匠的監禁,還要木匠每人反給富人賠償十兩白銀!只可惜,這個冤案真正是到了冤有頭、債有主的時候了,無需木匠再每人反賠十兩銀子了!
單從這一件事,相信這個婁阿鼠一樣的縣太爺俞作棟,是一個貪腐黑惡成啥樣兒的惡魔縣官了!
這個俞作棟,良田數百畝,宅院府第寬大豪華,妻妾十多個,可就是沒兒沒女沒有子嗣,以致本縣的百姓們背地裡都罵他“惡事做盡,絕根斷苗”!
俞作棟雖是文官,但他卻懂得武力的重要性,他自己不會武功,卻早早地就招募了一個鷹爪功高手來當捕頭,捕快中也有十幾個練家子,再加上他和周世濟狼狽爲奸,他可以動用的武功高手,也就武力不若了。
俞作棟回到縣衙,想到了向運城府送信求援,但馬上就打消了這個想法——因爲沒處能夠出城啊!
那怎麼辦呢?這個俞作棟,鬼主意再多,此刻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了,就只好消極地等待,期盼着這些在城外紮營的兵馬,能夠早點兒離去就好了!
至於那個大富豪周世濟,俞作棟去看了城樓外面的稍後一會兒,他也聽說了城外駐紮滿了兵馬。他當然不可能知道這是咋搞的,但他並不像俞作棟那樣憂心忡忡的,他覺得,咱就一民間商人,管球他是哪一派的兵馬,打的都是官家的仗,與民無關。再說了,就算軍兵要來搶劫我的藥堂,軍兵能有啥功夫?不就是穿身軍裝拿把刀,就是軍士嗎?咱一家子都會蠍毒掌,不怕中蠍毒死的,就只管放馬過來吧!
按王自用的安排,義軍當天中午時分來到芮城縣城外面,紮好營後,就封鎖了消息,並沒有任何行動,一個下午,一個晚上,城內城外,相安無事。
第二天早上,義軍比平日提前了半個時辰吃早飯。
吃過早飯後,各大營都安排了一個大隊,待王自用發出號令,就進城誅殺縣衙和所有富豪。
十八個大營,一個大營派出一個大隊,就是十八個大隊啊!一個小小的縣城,能經得住殺嗎?
當然,對付大富豪周世濟,就由張獻忠帶一個大隊去執行了。
各進城大隊都做好了準備後,天已開亮,到了平日打開城門的時候了,但四門都未見開城門,就知道是城內不會開城門了。
於是,每道城門都有七八個武功高手,見天亮了還沒開城門,就來到護城河邊,提氣飛身,“呼呼呼”躍上了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