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軍這一次掃清豫西南地區基層政權的行動,其他的各路大營,人數最少的大營也有十二個大隊,六七千人,一個最小的大營,人數都比明軍的一個衛所還多,多的大營,則是一萬多人,而且各營都是高手如雲,這樣的力量,去對付一個縣城和一個縣的若干鄉里惡霸和山匪,全部都是石碾壓雞蛋之勢,就算哪一路遇到了硬殼兒雞蛋,多壓幾下也就壓碎了,這裡就按下不表了。
單說去拿下南陽的第五、第六、第七、第八大營,第八營在前,第五、第六、第七大營在後,四個大營近六萬人,一路急行軍,曉行夜宿,朝南陽而去。沿途要是遇到里正富惡和山匪流氓,順便就滅了,並且把所繳錢糧分發給百姓,但這些都是順手牽羊的小事情,所以路途耽誤並不多,在第五天上,大軍就到了離南陽三四十里遠的潦河鄉。
不消說,大軍一到,在潦河的所有人都不知何事的情況下,就圍住了潦河集鎮,三下五除二,把鎮上的里長族長大戶,就乾脆利落地殺了滿門,把錢糧分給百姓,分發錢糧食時,就順便做宣傳和叮囑保密,然後,四個大營圍着集鎮紮下營帳,在四面放出明哨暗哨封鎖消息,暫扣行人。
然後,四個大營商定,由第八營主打偵查,第五、第六、第七大營也派些探子,分別跟着第八營的各組探子,見習化妝偵查。
派出探子後,因一來等消息,二來一連快速走了幾天路,在休息的這兩天裡,四個大營中午都大擺酒宴,犒勞將士。
休息的這兩天裡,區區一個鄉鎮,竟然也來了一百多青壯年,到就近的各營報名參軍!沒有體驗過食不果腹日子的人,能夠體會到爭相去“當兵吃糧”的滋味兒嗎?
三天後,探子們相約回來了,都來到了第八營的中軍帳。
張獻忠吩咐,幾十個探子先在他帳中休息吃茶,他派出傳令兵,去把其他三個大營的主副將領請過來,一起聽取探子彙報,並吩咐多備幾套筆硯,好分別繪製不同目標的地形圖。
第五營的主將樑二魁,第六營主將嚴錫命,第七營主將王國麟,帶着他們的副手,來到了第八營的中軍大帳,和張獻忠、譚青楊和申老鏢頭等人見過禮後,隨便坐下,雜役立即給將領們奉上茶,順便又給探子們添上開水,然後,大家就靜聽各路探子的負責人依次彙報此次去南陽探得的情況。
這個南陽,雖然不像陝西、山西那樣靠近邊關,屬於內地,但到底是河南的西南部臨近湖北和陝西的邊界重鎮,王自用派了包括第八營在內的四個大營來拿下南陽,考慮還是很周全的,王自用的想法是,手裡有的是兵力可用,寧可多派兵去,也不讓自己的部隊因兵力不能形成壓倒優勢,而打成吃力仗。根據探得的情況看來,王自用還真是未雨綢繆啊。
先看南陽城,府衙所在地,城池比那些大的縣城都還大多了,而且城牆也比縣城的城牆要高三尺,護城河也要比一般縣城的護城河寬三尺、深三尺,真正是城高池深!
這個南陽府,還真駐紮了一個衛所的駐屯軍,軍營設在南陽城南約三十里遠的溧河鄉境內,距溧河集鎮有七八里遠。
這個衛所的官軍,沒任務時,就在南陽駐屯,有任務時,就由都司或兵部調動,南陽府管不着這個衛所,也總是剋扣地方官府應該給駐屯軍的那部分補貼,所以衛所與府衙,是明合暗不合,長年打肚皮官司,還互不買賬。
明軍當中,像紅柳溝甘凌那樣的將領,不能說很少很少,那也早就不多了。南陽衛所的指揮使,也就是衛所總兵,叫熊耀輝,據他自己說,他是熊文燦的遠房堂弟。是還是不是,這不重要,不過,這個熊總兵,開口說話冒四川音,這倒是實在的。
熊耀輝年未到五十,還正當年,會金剛功,屬於明將中武功偏高的一類,但他讀書不多,要是再少讀點兒書,說他是大老粗總兵,就不算冤枉他了。也許正因爲讀書不多吧,他不是土匪出身,卻更像出身自山大王的將領,說話直爽,不關後門,言談粗魯,還爲人粗暴,弄得他的下屬,莫不在他面前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
正因爲熊耀輝粗魯粗暴,啥事兒又總是掛在臉上,全衛所的高級將領中,他只對他的副將熊大憨和參將魯從軍和顏悅色,還恩惠有加,就連他衛所中的其他副將參將,他都不會給一個好臉色。手下的五個千戶所總兵,也只有第一千戶所總兵熊知曉很受他的惠澤,因爲這種涇渭分明的待人態度,他這個衛所的內部,也是分崩離析的。
態度和言語上區別對待,這也沒多大事兒,官大一級壓死人嘛,長官對下屬粗暴,下屬也會有自知之明,雖然態度上有親疏,也屬可忍。但是,這個熊耀輝,更是個貪財無底線的財迷。要是做地方官,當然財路就多,財源就廣,可是做軍官,就貪無可貪了,要說財路,就只有吃軍士的月餉、口糧和吃名額空頭餉這兩項了,即所謂的喝兵血,吃兵肉。軍中其他沒有可貪,人數雖有幾大千,但與地方官相比,還遠不如一個里正手頭管轄的百姓多,所以,剋扣軍餉軍糧的指甲稍微摳得深一點兒,軍士們就得餓肚子,沒錢用了!
剋扣士兵,遠遠不能滿足熊耀輝的欲壑,所以連千戶所的正副指揮使、衛所的副將和參將,都要被他吃掉一截!就是說,這個南陽衛所,除了熊大憨、魯從軍和熊知曉三人能倖免被剋扣,全衛所的大小軍官,無不被剋扣!軍官們雖然沒有士兵們被剋扣得那麼厲害,但這一被剋扣,也就城了窮軍官了,自然而然,軍官就真正和士兵們打成一片了,官兵還真就成了同命鳥了啊!
所以,在這個南陽駐屯軍營裡,官兵關係不僅僅是離心離德,軍官們還恨不得吃熊耀輝的肉,寢熊耀輝的皮呢
聽了南陽駐屯軍的情況,這些大營將領們,都預感到,這次我義軍又要增加一大批訓練有素的新兵了!
張獻忠邊聽,心裡就邊在想,這個駐屯軍營,距南陽城有三十里遠,距溧河集鎮也有七八里,這就很好解決了!
南陽府衙的位置,在南陽城北面一點兒的中心大街上,座北向南,有一般縣衙兩三個那麼大。城裡除了府衙,還有一個千戶所的戍軍,戍軍雖然是軍隊序列,歸行省都司管轄,但必要時也受府衙節制,算是地方性軍種吧。南陽城是府衙所在地,城大,自然林子就大,城裡有兩家武館,三家鏢行,七家賭館,五家青樓,一個商業同仁會,其他大小酒樓、餐館、茶館、書院、學堂、私塾、醫館、藥堂、作坊、燒坊、各類店鋪、古玩字畫鋪、金銀珠寶店、車馬店、掌馬鋪等等等等,那是不計其數,即便陝西、山西和河南西北部的災荒那麼嚴重,這個南陽府,也還基本上保持了車水馬龍,雖然談不上非凡,卻也熱鬧,可算是一方福地。
但表面上的繁榮,並不代表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正因爲有絕大多數百姓的貧窮,纔可能有少數人的暴富。
南陽府的知府,是個老官油子,據說今年下年,就要做六十大壽了。這人叫徐之麟,身材高大而不臃腫,一副老學究的斯文樣兒,但又頗有氣質,一看就是當大官的派頭!他是個貨真價實的文武全才,文能題字吟詩,武會日月劍,還練有金鐘罩!別看知府的官品只在知縣之上不多點兒,但知府不僅有縣令一樣實權的南陽本縣轄區,而且南陽府各縣的縣令,都歸知府管,雖然不能像直接吃掉南陽本縣的各樣好處那樣通吃其他各縣,但其他個各縣的知縣,卻要給知府上貢,否則你能在本縣吃得放心,不會撐着嗎?所以纔有“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之說呢!
這個徐之麟,沒準真是祖墳冒了青煙,他不僅官至從四品知府,還子嗣昌盛,家有三妻六妾,膝下有四兒三女,鄉下有良田九百餘畝,號稱良田千畝,修有徐家大院,也就是鄉下農莊,城裡有特大四進大豪宅,四個兒子和兒媳、兒子的小妾,以及孫子,三個女兒和女婿外孫,全都住在徐府裡面,而他的老媽,年近九十了,竟然還鍵在,真正的“兒孫滿堂,四世同堂”!
唯有讓徐之麟徐大人有些遺憾的,就是他這麼多兒子,竟沒有一個能考個什麼舉人進士的,更別說探花了,全都不是讀書的料!於是就送去學武,不僅強身健體,更能保護家業,更能震懾刁民!所以,徐大人的四個兒子,個個都會鐵砂掌和霸王拳,三個女兒都會形意拳和柳葉刀,而能做徐家女婿的,也都是練家子,而且還分別是二指禪、天蠶腿和虎撲掌高手,就連最小的女婿,也是學足了十層虎撲功的!徐大人家,簡直就是武林一家子啊!
正因爲全家都是武功高手,徐之麟當知府這三十幾年來,先是讓學成了武功的大兒子頂替過世的老爹,打理鄉下農莊,管理佃戶。
老二學成後,就精心設計,讓城裡生意最好的信德鏢行的餘信德餘老鏢頭暴病而亡,徐大人貓哭耗子一番後,以安撫餘家人爲由,低價把信德鏢行買了過來,仍然以信德鏢行的名義走鏢,他家開了鏢行,那兩家鏢行的生意,不消說就要縮一些水了。
老三學成後,徐之麟就把老三弄到府衙門裡,取代了原來的捕頭。
老四學成後,徐之麟就用買鏢行的方式,又把城裡面他家前三個兒子學武功的鎮南武館,給盤了過來,原因是,原館主林南幀因年歲大了醉酒而亡,而少館主林正軒,卻因外出不慎墜水身亡了。不過,徐家接手鎮南武館後,另兩家武館招徒生意反而還好了一些!當然,別高興太早,後面還有坐地收錢的商業同仁會呢!
徐之麟的兒女順序,也真是絕了,前四個都是兒子,後三個都是女兒,年齡一般相差一歲多到兩歲。老五自然就是女兒了,武功學成後,又招進了女婿,徐之麟就把女兒女婿弄到府衙裡,女兒當頂掉了原來的主簿,女婿替下了原來的師爺!這一下子,府衙門差就不多成了他徐家人開的了!要是徐之麟有權力任免同知,沒準還要把他的家人弄來頂替同知呢!
老六學成武功並招婿後,徐之麟就特爲老六開了一個“南陽商業同仁會”,招募了三十個所謂的夥計,其實都是功夫最不濟也會掏心拳、黑砂掌的練家子,可想而知,他們是幹啥行當的了。
自古道,樹大招風,宅大招賊,徐之麟就把老七兩口子留在了家裡,一來打理家庭賬目,二來負責家宅安全,同時教授家丁們學拳腳功夫。
徐之麟的這一堆兒女,在前後十來年裡,各幹一行,形成了南陽最大、最霸道的家庭勢力!算起來,老六兩口子執掌南陽商業同仁會,都有十餘年了!想想吧,單是這十多年,徐家就該有多發財了!何況這之前,他可能清廉嗎?
不過,徐之麟本人也是很欣慰的,自己爲官一生,雖說級別有點兒低,但好歹能管一幫縣官,也算一方土皇帝了,既兒孫滿堂,又富可敵國,人生一世,也該知足了。他還正盤算着,到了冬季,好好做一個盛大生日,又能發一筆不錯的財呢!
城裡的七家賭館,五家青樓,二十多家爲富不仁的惡霸富豪,不消說是該滿門抄斬的,但另外兩家武館和另外兩家鏢行,卻是徐家的受害者,是保護的對象。
城裡的戍軍,軍營佔了一個廢棄的戲院子,以及戲院子旁邊的一大片地盤,就在西半城裡面,離城牆都不遠了。這一個千戶所戍軍,與其他地方的戍軍大同小異,也是將士關係有如仇敵,不同的是,千戶所裡面的總兵、副將、參將,都是蛇鼠一窩的,副將和參將武功平平,全靠在總兵面前阿臾奉承,溜鬚拍馬,在下屬面前不可一世,總兵也能給他們一口剩羹喝喝,所以從百戶所以下的將士們,無不把千戶所裡面的幾個大小頭目恨出了狗油。
副將和參將之所以愛阿臾奉承、溜鬚拍馬,因爲他們不僅人格不全,還武功平平。可是,這個指揮使,也就是這個總兵龔世宗,年齡也不大,剛過五十,會一身足十層的四象功,還會伏龍刀,步戰馬戰,都是上乘功夫,與知府徐之麟,可有得一比,所以,徐之麟時不時也要給龔世宗一些好處,而龔世宗再貪財,也只能喝兵血,不敢動徐之麟的財路。
當探子們彙報完後,幾個繪製地圖的文算師,就把探子們叫到隔壁帳篷校對地圖去了,張獻忠就和將領們商量起行動方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