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就傳來了柔昭容身子不好的消息。宮中一些人聽了也就聽了, 榮昭儀之流卻恨不得撫掌稱慶,只有馮清凌,她坐在暖閣裡, 一針一線的給雲籮繡肚兜, 獨自等待着。
雲籮會說話了, 真是越長越好看。有時候馮清凌看着熟睡的雲籮心裡直疼, 又恨爲什麼她不是一個男孩兒, 就算是女孩子,也該讓她生了皇子之後,上天再賜她一女。
有了兒子之後再生女兒那是兒女雙全, 而兒子尚未出生,卻只有孤零零一個女兒, 實在聊勝於無。
可即使如此, 雲籮畢竟是她的親生女兒, 又怎麼能不心疼。只盼望她早早長大,能替自己分憂。
柔昭容的身子一直纏綿不好。因她素來人緣不差, 許多人都去瞧她。可偏偏皇后不去。沈煥看重柔昭容,一次委婉的對皇后提了提,皇后只是淡淡微笑不說話,沈煥知道她如今性子略顯得孤拐,別也撇開了這話不說。
鬱華與季婕妤亦去瞧了她一次。
臉色倒還好, 只是說話聲有些虛弱。言談間依舊是不疾不徐, 甚至還帶些風趣幽默。柔昭容這樣好性子的人, 陳筠卻在鬱華面前對她頗有微詞。
防人之心不可無, 鬱華再見柔昭容的時候便心裡也有些防範。
柔昭容纏綿了病榻三個月, 最後還是通明殿的師傅說柔昭容八子弱,需找八子相合的人旺她的八字, 算來算去竟算到了馮清凌所出的小公主的身上。
聽聞馮清凌聽了這事之後乾坤宮前跪了許久,最後還是柔昭容不忍心,請聖上讓馮貴人同小公主一同搬過來在金華宮裡住着。多方考量,那通明殿的法師又重新調整了金華宮的佈局,這樣小公主雖然住在金華宮裡,卻不用讓柔昭容親自撫養,也算了全了馮清凌與小公主之間的骨肉之情。
馮清凌母女搬過去的頭一晚,她帶着小公主過去請安的時候正趕着皇上也在。小公主奶聲奶氣的叫了聲父皇,因年紀小,說話不清不楚,卻勝在天真自然。
“把公主給本宮抱抱。”
柔昭容從牀上做起來,道。
馮貴人忙不迭的把孩子送了過去。又道:“這是你路母妃。”
“路母妃好。”
小公主乖巧的說。沈煥便更是樂不可支。
“小公主有封號了嗎?”
柔昭容漫不經心的問。
“孩子還小,只起了一個乳名叫着。”
馮清凌也不看沈煥,話說的極自然。路桃臉上也沒顯現出驚異的神情,反倒像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似的點頭說:“你說的也是。”
“別看身子小,倒還挺重,皇上抱抱。”
沈煥自柔昭容手裡接過孩子,只覺得這孩子如今還是這樣小小的一團,心裡頓時起了憐惜之心。又想着這孩子這麼大了還沒個封號,馮清凌這幾年頗是安生,心裡便有些鬆動了。
到了晚間他留宿在金華宮,便裝作不經意的問路桃:“你入宮不久,覺得馮氏這人如何?”
“皇上既說臣妾入宮不久,怎麼就像臣妾問旁人的爲人。”
“其實往往接觸不深,觀察的才最真實。”
路桃順勢將頭倚在他的肩上,小聲道:“馮貴人不過是個普通女子罷了,在臣妾看來,實在沒什麼特別。倒是養了個漂亮文靜的孩子。臣妾侍奉太后的時候得見朝陽公主,說句皇上不愛聽的,朝陽公主雖天家威儀極重的樣子,卻多少失了女子的嬌憨之態。”
若論這宮裡皇上最不待見的,怕就是這位朝陽公主了。既然朝陽公主都能有一個正經封號,兩相對比,馮清凌之前犯得那點錯又算得了什麼呢?自己這位名義上的表兄,最在乎的不就是金月宜嗎?連冒犯過金月宜的女子與他生下的骨肉他都可以容忍,又怎麼會容不得一個雲籮。
果然,聽了路桃的話,沈煥略鎖了住了眉頭,不過一會兒又道:“睡吧,太醫說你身子雖好,但還是要注意保養纔是。”
“是。”
她說着,像小雞啄米似的給了沈煥一個吻。
即使拋卻他帝王的身份,在路桃眼中,他仍然是個富有魅力的男人。
三天之後由皇上下旨,封馮貴人所生的公主雲籮爲順修公主。馮貴人雖依舊未見晉封,但是因嘉許她撫育皇女有功,聖上大大嘉許了她的行爲;並且賜下了大筆金銀財帛作爲賞賜。
聖旨一下,舉宮譁然。可就在衆人等着馮貴人因此與柔昭容越來越親近的時候,馮貴人卻依舊只是淡淡的。鬱華進了陳筠所居的暖閣,正看見她陪着逸德玩七巧板,便道:“你這母子情深可真是羨煞我也。”
陳筠瞧她風塵僕僕的,便知道她剛從皇后那裡過來。三皇子如今正是纏人的年紀,雖然還是跟皇后娘娘最親近,但也曉得了瑾妃是他生母,畢竟血濃於水,心裡還是很眷戀她的。可是哪個母親願意自己的孩子把別人當母親呢?
她怕鬱華看的吃心,便讓嬤嬤把逸德領走了。逸德也乖巧,不哭不鬧的,只是嬤嬤帶他走的時候他直愣愣的看着鬱華,烏黑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倒把鬱華逗笑了。
“怎麼今兒想着來我這。”
“才從泰坤宮過來,想你這裡的甜酒,就過來了。”
“感情是來蹭吃蹭喝的。”
陳筠就笑。
現在她的日子過得不錯。雖然有時候也免不了爾虞我詐,可是皇上還算喜歡她,也算有個人能說貼心體己話,皇后娘娘雖然如今與她不親近,但往日的那些情分,總算還在。
她如今只等着逸德長大封府。雖然皇上尚未立太子,可她明白皇上有多喜歡皇后娘娘,她也明白皇上看重鬱華的出身,如果到時候……她總得讓鬱華幫她一個忙才成。她與鬱華情厚,其一是喜歡她的人品,其二便是她深諳皇上的心理,知道這個女子的將來怕是不可限量。
而陳府,她從未想過放過陳府那些人。
“你瞧我說什麼來着,這柔昭容一點都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
“只是不知道她爲什麼要幫馮貴人。”
“管她爲什麼,總礙不着你我就成。”說完又覺得這話不對,又道:“就算日後礙着了你我也沒什麼。白意我都不怕,還怕她不成。不過說實在的,也不知道白意在清心堂待的怎麼樣了。”
“我倒不知道她如何,不過如今眼見着季恬跟二皇子越來越親近。那感覺,當真痛快。”
“可她終歸是二皇子生母。”
“總有機會讓二皇子徹底不惦記她。”
鬱華口吻平淡的說。
她不怕等待,君子報仇尚說十年不晚,何況她有一生的時間。
天越來越冷,皇后免了各宮請安,各宮妃嬪都縮在自己宮裡不愛出門,連素來長袖善舞的柔昭容都不如之前走動的勤了。
樑才人漸漸從失子的打擊中恢復過來,馮貴人也不像之前那樣不受寵。麗嬪那邊阮婕妤照樣被常年冷落着,不過她也不在乎。
那天鬱華去皇后宮裡瞧逸恆,正趕上柔昭容也在。可是兩個人之間似乎很冷淡,逸恆感受到那種氣場,不免也小心翼翼的。待見鬱華來了,歡歡喜喜叫一聲瑾娘娘,柔昭容也連忙站起來給鬱華行禮。
“倒有些日子不見你來了。”
皇后說完,又讓人給她上了茶,站在皇后身邊的宮女跟皇后長得有那麼幾分相似,只是下頜略有些尖了,額頭也窄;面相便顯得有些小家子氣。
“這幾日身子總是懶懶的不愛動彈,又連着下了幾天的雨,好容易雨過天晴,今兒天氣又好。這才願意出門。”
“嬪妾倒是與娘娘想到一起去了,前些日子下雨,天氣又冷,真是要把人悶出病來。”
柔昭容笑吟吟的說道。
“妹妹素來是個愛走動的,前幾天那樣的天氣只能縮在宮裡,也難怪妹妹覺得悶了。”
鬱華笑看着她,語氣不疾不徐。對於柔昭容,她的心裡還是親近多過防範。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皇后娘娘又是這樣不喜歡她。
“去跟你瑾娘娘玩。”
皇后很溫柔的對逸恆說道。
“小皇子又健壯了呢,可見皇后娘娘養的細心。”
“什麼細心不細心,這孩子懂事乖巧,也不挑剔吃食,自然長得好。”
鬱華瞧皇后一副不太搭理柔昭容的樣子,倒很是佩服柔昭容的定力。
“娘娘,徐醫女來了。”
“讓她進來吧。”
皇后若無其事的說。
“之前每日給娘娘請脈的不是唐醫女嗎?”
鬱華心裡疑惑。
“她家裡出了些事,便推薦了徐醫女給本宮。本宮用着倒也順心。”
“娘娘覺得好那便是好了。逸恆過來,瑾娘娘給你帶了小玩意過來。”
她笑看着逸塵,那笑容無比溫和慈祥。這孩子長大了些,模樣倒也與她有些相似,畢竟母子連心,逸恆一看見她便很開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