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賀文又充當起知心大叔,安慰衆人道:“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怎能動不動就氣餒?不管陳奇是否出現,事情都到了最後關頭。更何況陳奇還好好的,我們又救了一個人,豈不是喜事一樁?事情還是按照原來的進程發展,而且還多了個人證。無論如何都在朝好的方向走,對不對?”
說完,他走到王良面前,“這位公子,不知這幾日在賭坊玩得可開心?賺了多少銀兩啊?”他故意捏着嗓子,語氣調侃,大夥都忍不住笑起來。他們都盯着王良,看他如何迴應。
“唉,十賭九輸。再輸下去,恐怕我這身衣服都要拿去當了。”說着,王良眉頭一緊,嘴角下拉。霎時,一個玉樹臨風的帥哥,馬上轉變成愁苦異常的落魄書生。衆人又是哈哈大笑,剛纔的沉鬱雲開霧散。
“仔細想想,每日都有收穫。”王良又恢復了平日冷靜自持的模樣。“這幾日結識了一位閱歷資深的賭友,準確的說,是賭坊請的託。他說,他曾見到有人去過賭坊,問起孩子的事情。說是又有三個孩子到手,準備找買主。可是再問到細節,他似乎也不清楚。我也不敢追問,怕他起疑。”
“正是。”李全附和道:“最近是有結交到這樣一位朋友。恐怕還要費些時日,多交些朋友。人多了,慢慢熟識了,相信獲取的情報會越來越多。”
“嗯,又是喜事一件。”賀文點頭道。
先克也跟着點頭,心情十分愉悅。今日六人相聚,不過是例行彙總信息,找些靈感。結果,竟收到錢老闆“撿”回的大禮包一份,實在是大大的驚喜。
他看向錢老闆,說道:“‘朋來如雲’的名字起得真好。依我看,除了賓客如雲,也是好運如雲、吉祥如雲。你看,經錢老闆介紹,我們結識到新朋友,這些朋友還助我們破案。我們苦苦找尋的證人,忽然從天而降,就躺在客棧門前。將來啊,‘朋來如雲’一定賓客盈門。錢老闆一定賺得盆滿鉢滿,數錢數到腳抽筋。”
先克的話音一落,錢老闆笑開了花。“多謝公子吉言。在下見識淺陋,還未曾得見數錢數到腳抽筋的場景。今後若有此體驗,一定感激公子今日這番贈言,讓鄙人有此非同尋常的經歷。”
衆人都圍繞數錢腳抽筋的話題,又是比手,又是弄腳,氣氛重新熱烈起來。
隨着調查的深入,形勢對先克六人來說越來越有利。他們與終極目的之間的距離,就像隔層窗戶紙般,只差一個契機,就可輕輕點破,直抵終點。
錢老闆找到於掌櫃,將目前的情勢,他們手中掌握的線索,陳奇的到來等等,一一告知他。他聽後,很快意識到,他是萬事俱備之後,唯一欠缺的東風。於是,他自掏腰包,請江湖上的朋友幫忙打聽“醉仙樓”打手的背景來歷。
有錢能使鬼推磨,功夫不負有心人。很快,結果出來了。這些打手,名義上是酒樓供養,實際上,他們所有的開銷均由縣衙支付。換言之,他們是官家豢養,寄住在酒樓而已。
據說,有個叫“灰狼”的社團,糾結了許多殺手。社團主要靠租借這些殺手收取報酬。“醉仙樓”中的某些打手,有人證明是由“灰狼”派遣的。
於掌櫃派人去查,發現支付給“灰狼”報酬的,既不是縣衙,也不是“醉仙樓”,而是一個不知名的第三方。這個第三方是家鏢局。又經數重轉折,終於查清,這家鏢局曾與“震遠軍械”有過生意往來。
於掌櫃第一時間把情報轉達給錢老闆。錢老闆立馬告知賀文。一聽是“震遠軍械”,賀文笑了。與田掌櫃雖只一面之緣,想不到,關鍵時刻卻能用上。
在此之前,賀文與先克已經商量好要採買的兵器,並且修書一封給到趙盾。信中還附上購置清單,請趙盾定奪。很快,趙盾就回信批准。既然如此,小型兵器肯定是跟於掌櫃下單,大型軍械自然是跟“震遠軍械”訂購。
於掌櫃家的單是早就下了的。畢竟於掌櫃盡心竭力,奔波忙碌,大家都看在眼裡。至於田掌櫃家,賀文一直在等機會送出這份大禮。送得早不如送得巧,此時不送更待何時?
第二天,賀文和先克前往“震遠軍械”,面見田掌櫃。這一次,不再拐彎抹角,而是單刀直入主題。有調動依縣軍隊的信件在手,田掌櫃總算見識到了他們的背景不凡,很爽快的答應與這家鏢局接觸。並且承諾,一旦有進展,必定如實回報。
不出兩日,田掌櫃來報。據鏢局老闆透露,他們是受縣太爺之命,出面與“灰狼”結清款項。不僅如此,縣衙只付總額的八成給鏢局,剩餘兩成還要鏢局補貼。爲了得到縣衙的庇護,鏢局只得吃下這啞巴虧。
但是鏢局也留了後手——所有與“灰狼”的往來賬目,都註明是代付。他們還把與縣衙往來的賬目,與他們對“灰狼”的支付,一一對應,詳細標註。一旦縣令大人倒臺,他們起碼有證據在手,自證清白。
收到這條線索後,先克與賀文展開了討論。
殺手隸屬於江湖組織,受僱於縣衙,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他們只會忠於自己的組織,不會爲誰變節,收買殺手一事只好就此作罷。
現在,只能寄望鏢局老闆出來作證。證明這些打手實際是縣衙通過“灰狼”高價僱來的,僱來之後寄養在酒樓,充當酒樓的爪牙。如此一來,縣衙與酒樓就算捆綁起來了。
可是,光有捆綁還不夠。必須有人說清當日的情形,還原事情原委。這一切,還得回到打手身上。畢竟,已經遣散或是逃跑的夥計,根本找不着。就算找到,估計也沒人願意上堂作證。
作爲一個幫派,“灰狼”肯定有嚴格的紀律。這些鐵律既是他們對成員的束縛,也是他們贏得生意的法寶。如果要他們的打手當堂承認,受酒樓指使打人,相當於出賣了自己的僱主。失信於人,他們再無信譽可言,無法再立足江湖。他們的生路被斷,必會伺機報復。
對於先克等人而言,大局爲先,實在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與一個江湖幫派結仇。一旦橫生枝節,耽誤大事,得不償失。 ωwш✿TTkan✿C 〇
最好的辦法就是——打手能出來作證,可是“灰狼”不能受牽連。要走這條路,打手就是犧牲品。必須犧牲掉他,才能保住“灰狼”的聲譽。當然,這個決定,必須由“灰狼”來做。
如果“灰狼”認爲這是出賣兄弟,不願配合,先克他們將會公開縣衙僱用“灰狼”打手之事,並且傳喚“灰狼”首領當堂對質。不管“灰狼”承認與否,在外界看來,縣衙已經被出賣,他們聲譽已經不保。到那時,整個社團必定瓦解。
如何取捨,取決於“灰狼”的首領如何決策。
這天,由鏢局老闆做東,約上“灰狼”幫主,先克和賀文赴會。
說明來意之後,幫主很快明白過來。對面坐着的是位高權重手握重兵之人。他們的目的志在縣衙,並非要搗毀他的社團。但是,他們有職責在身,打手是強有力的證人,必須出面作證。既然對方不把事做絕,幫主也不能一點犧牲不做。
最後,雙方達成共識:幫主出面協調自己的弟兄。派一名打手說出當日“醉仙樓”事件的來龍去脈,並且承認,他是受了酒樓指使打的餘風。在此之前,“灰狼”公開將此人除名(但是私底下會給他一定錢財補償)。如果他因此遭受牢獄之災,定會照顧他的家小。出獄後,也會安排他去其他地方謀生。
如此一來,既可保住“灰狼”的聲譽,也不至於內部離心,落下出賣兄弟的惡名。助將軍破案,也算是跟官府攀了層關係,算是意外的收穫。將來說不定還有互相用得着的地方。畢竟,有人就有江湖,幫派組織如此之多,屢禁不絕。只要利用得當,不影響大局即可。
說定之後,餘風案的所有突破口全部打通。翻案,已近在眼前。
另一邊,二寶案牽扯出的拐賣兒童一案,真相也漸漸浮出水面。
原來,拐賣兒童的一夥人是縣太爺小舅子所豢養。他們經營賭坊,出千使詐,摸清賭客的身家背景,有針對性的下手。有錢有田的,錢輸光,良田賠光。父母年邁又有孩子的,成爲他們的重點圍獵對象。
這些人來賭錢,開始他們會放點水讓他們贏點小錢。討到便宜的他們,漸漸上癮。上癮之後,慢慢賠錢。先是賠掉打工賺來的錢,然後是變賣家中值錢物什,最後是半推半就,軟硬兼施,逼他們下更大的注。無注可下時,他們便將孩子抵押給這些賭坊。等他們醒悟過來時,已經後悔莫及。
這些人拿到賭客簽字的賣身契後,假縣衙的命令,假扮官兵,上門搜查。有值錢財物的,搜走搶光。沒有的話,搶了孩子就跑。他們將孩子集中起來,找到買家後再四處分散。有的被賣到客棧做工,有的被賣去做小廝,有的被賣到私人府第做雜役。
既是縣令大人的小舅子,肯定與縣令大人脫不了干係。他們通過錢老闆,拜託張亮、陳武兩人,再次觀察,反覆確認,甚至連守門的福伯都派上用場,終於查出眉目。
有一次,幾名衙役臨時被調動去查什麼賴賬的案子。其中一人無意中說漏嘴,說是縣太爺小舅子那邊人手不夠,請他們去幫忙。據說,這些事情本來是縣太爺小舅子下面的人做的,向來不假手於人。只是那次特殊,動用了衙役。後來那些孩子被秘密帶走,也沒人記起,就漸漸爲人淡忘。
形勢的發展,從量的堆積到質的裂變,層層推進,勢如破竹。
由於餘風案和二寶案都劍指縣衙,爲慎重起見,先克六人再加上孫副將,七人又聚到一起商議行動方案。他們要立馬行動,以免夜長夢多,遲生變故。
“二寶案的關鍵人物是縣令大人的小舅子。找到他,一切便都迎刃而解。我們調查過,他住在城內一座大宅,在西郊還有座別苑。別苑甚是奢華,裡面還藏着一位絕色女子,獨得他寵愛。他經常往那跑,家倒是很少回。要找到他人,十次有九次肯定是在別苑。”王良對二寶的事情最是上心,恨不得馬上去逮住這個人,所以早就把他查個底朝天。
“既然我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人證、物證,把縣令大人、縣令大的小舅子和他們的黨羽一併抓起來,便能一網打盡了。”劉進說道。此刻所有證據都在他們手上,再加上軍隊加持,行事易如反掌。
“公開去抓人,動靜太大。縣令大人既然能在此地呼風喚雨,自然是羽翼豐滿,耳目衆多。萬一有人逃竄,我們勢必功虧一籄。”成康認爲,雖然他們有證據在手,可是此地畢竟是縣太爺的地盤。他們只是圍繞兩起案件調查,縣令的所有惡行惡事,他們並非全盤皆知。公開闖進縣衙,太過魯莽。
“乾脆直接亮明身份。他們毫無準備,我們就可殺他個迅雷不及掩耳。”李全說道:“向縣令大人表明,我們是奉大將軍命,到此地察看民生、吏治,請他務必配合。接着便說,要查刑獄,查舊案,而且還指名要查餘風案。”
“先禮後兵,不錯。”先克說道:“我們畢竟有官職在身。縣令大人並沒有公開與我們作對,我們貿然動手,無禮的是我們,將來被動的也是我們。”
“只要先將軍亮出自己的身份,我們就駐紮縣衙。之後兩日,開始查看案卷,並將縣衙的人全部控制。”賀文想了想,又補充道:“孫副將暫時不必出現,否則會打草驚蛇。但是,外圍的人證,請孫副將派人暗中保護,務必要保證他們的安全。在我們沒有結案之前,不得讓外人與他們接觸,以免泄露我們的意圖,讓對方有可趁之機。”
孫副將點頭應是。
“錢老闆這邊,是否需要派人來保護?”孫副將問道。六人一到此地就住進“朋來如雲”,假若縣令大人要調查他們的行蹤,錢老闆是首當其衝。
“一定要。”先克用力點點頭。“我們住在這裡那麼久,就算縣令大人開始不去追蹤,終究也會知道。只要一追究,錢老闆又是前任捕頭,恐怕要遷怒到他頭上。所以,這裡是保護重點,要加派人手。”
“派來的軍士,不可暴露身份。可化裝潛入,在此地住下來。”賀文補充道:“畢竟錢老闆身份特殊,而且對我們照顧有加。如今大家算是朋友,當初我們也承諾過保證他及家人安全,不可食言而肥。陳奇暫時不合適轉移到別處,還是讓他住在這裡,也要保護好他的安全。”
那天早上與錢老闆的閒聊,賀文一直難以忘懷。他判斷,錢老闆應該與縣令大人結過很深的樑子。提到縣令大人,錢老闆登時情緒萬千——有悲、有恨、有畏懼。這些情緒的背後,一定隱藏着不尋常的經歷。所以,在這個重要關頭,一定要保證錢老闆的安全,爲情爲義爲理都必須如此。
“明白,我一定派人嚴密監視此地。”孫副將大聲強調。
“另外,”想到需要保護的人,先克一一梳理道:“二寶、二寶的奶奶、田掌櫃那個鏢局的朋友也要保護。”末了,他又補充道:“縣令大人的小舅子,暫時先別實施抓捕。只需派人監視,防止逃跑即可。賭坊那個可能提供線索的朋友,也要派人跟蹤。防止有人找到他或是他察覺到什麼而逃跑。至於於掌櫃和田掌櫃二人……”
“兩位掌櫃涉事不深,暫時不用。”賀文提出自己的看法,“於掌櫃派人去酒樓做夥計,這件事情非常隱蔽,不至於暴露。至於田掌櫃,不過是做了個順水人情,並沒有牽涉其中。他們二人,我們已經落單給他們,幫襯他們的生意。只需要支付他們因此事產生的額外花銷即可。如果公開保護,怕是適得其反。”
先克點頭表示贊成。想到錢掌櫃這邊,還是不放心,他對孫副將強調道:“錢老闆這邊,也要低調入駐。找個能保守秘密,小心謹慎之人。如果有人來干擾,趕走就是。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暴露身份。否則不打自招,會給錢老闆招來麻煩。”
“屬下一定照辦,明天一早就出城部署。”孫副將深感自己肩上責任重大。
“那就這麼說定。”先克做出最後部署:“明天一早,除了孫副將,所有人離開居住客棧,趕往縣衙。成康負責與孫副將保持聯絡,孫副將務必保證好人證的安全。如有需要,隨時調動軍隊。務必要通過兩案,把縣令大人的勢力連根拔起。還此地寧靜祥和,讓老百姓生活無虞。”
七人紛紛點頭。想到明天開始就要大展拳腳,個個興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