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皇上這是完全相信了蕭豫遇刺的事,還將賬都記在了盧氏頭上。
想到盧氏的下場,謝辭世眼中浮起一抹快意,貶嫡爲庶,世子之位旁落,幽禁佛堂……盧氏這下,怕是一輩子都翻不了身了。或者就算她想翻身,那位新晉的國公夫人德安縣主也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都說爲母則強,那蕭婞能憑一己之力帶着兒子在莊子獨居多年,就知道不是個好惹的。
現在天上掉下正房和世子之位兩個餡餅來,她把不住,那纔怪了!
再加上一個鄭國公的新寵何素素,謝辭世想,鄭國公府以後大概是不會平靜了。
至於蘭貴妃,鄭家人涉嫌謀害皇子,她能撇清自己就不錯了,哪裡還能管的上孃家那攤子爛事。
這般想着,謝辭世長長的舒了口氣,只覺得這一局贏得漂亮極了。
鄭國公府裡,自有一番鬧騰不說,綠竹苑裡也不遑多讓。
用過晚膳,謝辭世以爲蕭豫這個假病號,坐坐也就該回前院歇息了,可是沒想到一直到了亥時,他都沒有離開的意思。
謝辭世旁敲側擊問了幾句,都被蕭豫暗暗避過。
眼見暗示不成,謝辭世心一橫,乾脆明示,看着他問,“王爺打算何時回前院?”
“嗯?”蕭豫擡起頭,一臉疑惑的看了謝辭世一眼,裝的好一手無辜,擰起眉來,緩緩道,“太醫說過,本王傷的太重,氣血兩虧,不良於行,最少都得養上半年。”
謝辭世聽他說的一本正經,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這話你也好意思說,你明明知道……你身上的傷是假的!”
“可父皇信了。”蕭豫看着謝辭世,一臉嚴肅道,“父皇信了,這傷便是真的!……若不是真的,那就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可是要殺頭,株連九族的。
謝辭世聽蕭豫說到那四個字,下意識的脖子一涼。咬了咬嘴脣,瞪了他一眼,嗔道,“蕭豫,算你狠……你不走,我走總行了吧!”她話落,轉身就要往外走。
蕭豫眸光乍然一深,忙朝予禾使了個眼色,予禾表情一僵,卻不得不伸手攔住謝辭世,一臉猶豫尷尬,硬着頭皮道,“姑娘,如今不止宮裡,就是滿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您與王爺鶼鰈相愛,伉儷情深,王爺現在受了重傷,您卻不在眼前照顧,反而要與他分房,這傳出去不太好吧……”
“這樣不好,那予禾你覺得該如何呢……端茶送水?寬衣解帶?親嘗便溺?”謝辭世陰着臉,四個字四個字的往外蹦。
話是對着予禾說的,但意思卻是給蕭豫聽的。
蕭豫抿了抿脣,越過予禾,衝謝辭世微微擰眉,道,“予禾說的有道理,本王素來不喜女人近身,你是本王認可的第一個女人,也是唯一一個,你若不在屋裡伺候,蘭貴妃若是懷疑起來,不止盧氏可以翻身,你我更要以欺君之罪論處……到時親者痛仇者快,難道這是你想看見的?”
“……”謝辭世將蕭豫說的道理仔仔細細想了一遍,到最後,不得不承認這廝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只能輕咳一聲,止了往出走的步子,轉身又折了回來。
予禾見謝辭世人雖然回來,表情卻不悅,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垂首在一旁站着。
謝辭世沒好氣的看了牀上躺着的蕭豫一眼,喚鶯時去打水。
鶯時領命,溫水很快打來,謝辭世便走過去絞了帕子替蕭豫擦身。
蕭豫倒是一點也不客氣,隔着屏風,赤-裸着胸膛,看着謝辭世替他將全身上下統統擦了一遍。
擦完後,謝辭世讓鶯時將水端出去,又讓予禾伺候她去沐浴。
沐浴完,擦乾頭髮,換了寢衣,才吩咐幾個婢女退下。
幾個婢女離開後,寢房裡就只剩下她和蕭豫兩個人。
謝辭世披散着頭髮,眼神不善的看了蕭豫一眼,然後抿着嘴拔腿朝他走去。
蕭豫還以爲謝辭世是要上牀就寢,嘴角勾着一絲笑,不動聲色的往裡挪了挪。
可誰知,謝辭世到牀邊後,卻沒有上牀的意思,而是彎着腰,越過他去拿拔步牀裡側的被子。
“阿辭,你這是什麼意思?”蕭豫突然出手,按住被子,有些意外的問謝辭世。
謝辭世涼涼的看了他一眼,冷聲道,“你睡牀,我睡榻。”
“爲何?”蕭豫聽聞他要分開睡,臉色也冷了。
“不爲何!”謝辭世不想跟他說太多,用力扯了被子到懷裡,轉身就走,順便將一旁的燭火吹熄。
蕭豫看着她瘦削的身影轉過屏風,去了軟榻躺下。
他望着她,她卻背對着他。
一時間,內心荒涼一片……
良久後,他沉沉的嘆了口氣,心想,有些計劃是必須得提前了!
錦榻上。
謝辭世聽到蕭豫的嘆息,也無聲嘆了口氣,心裡不是滋味得很。
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因爲各種各樣的情況,蕭豫對她動心了,他想讓她一輩子留在他身邊。
可她對他,愛也好,恨也好,一輩子這種事卻從沒有認真的想過。
尤其是經歷了鳳儀宮那件事,更是斷了對他的念頭。
男女之愛是很美好,愉悅到令人陶醉,生死不顧,可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先有深愛,然後纔有生死不顧。
可她現在的問題是,還沒來得及與蕭豫深深相愛,各種生死考驗就已經如暴雨一般的朝她襲來。
那些磨難……她一個浮萍般的平民女子,根本承受不住。
所以,最後她選擇了趨利避害。
若是離開他,能保全自己,那她……便離開他。
這般想着,謝辭世看向對面空透的窗戶,恍神很久,纔將將睡去。
一夜安寧,次日醒來她一睜眼,便看到一張熟悉的冷麪俊顏。
“蕭豫?”謝辭世喃喃的喚了一聲,接着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怒聲問他,“你怎麼在這裡!”還特麼是同一被窩!
蕭豫聞言,卻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而後一臉認真的解釋,“昨夜是你迷迷糊糊抱着被子非要爬上本王牀的,本王素來心善……自是不忍心拒絕你,便予了你一席之地!”說完,還朝謝辭世點了下頭,以加強可信度。
謝辭拿眼斜他,冷笑一聲,語氣裡盡是嘲諷,“……蕭豫,你覺得我會信嗎!”
蕭豫一臉嚴肅,“事實如此,阿辭你信不信,它也如此!”
這是在跟她講哲學嗎?!
謝辭世更惱了,擡腳就狠狠地踹蕭豫,口裡罵着,“你給我下去,這是我的牀!”
踹完後,卻發現觸感不對,再看蕭豫的臉色,已經鐵青成一片……謝辭世咬了咬脣,不用想都知道她這是踹到了他身上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你……”謝辭世面色一紅,想問問你覺得怎麼樣,但是又說不出口,聽了片刻,乾脆撩開被子下地,頭也不回的喊了句“我去幫你請府醫!”便轉過屏風跑了。
兩刻鐘後,府醫被請過來,謝辭世已經梳洗過,一身月白的長裙,那顏色,莫名有幾分哀悼的意思。
而牀榻上的蕭豫,許是被她踹的狠了,到現在也沒緩過來,額頭上有豆大的汗滴冒出,薄脣緊緊抿着,沒有一點顏色。
“王爺,您這是哪裡不舒服?”府醫瞧着蕭豫一臉病態,忙振了振袖子跪下,一臉忐忑的看着蕭豫問道。
蕭豫聞言,眼神微動,看向不敢直視他的謝辭世,壓低聲音,語氣冰寒道,“本王臍下三寸……受了重擊。”
“……”府醫聽蕭豫說完,面上刷的浮起一抹尷尬。許久,才隱晦道,“啓稟王爺,這處的傷,可大可小,可輕可緩……具體,恐怕還要奴才檢查過,纔好下定論。”
“不必,你直接開藥!”蕭豫並不想不相干的人瞧他的身子,直接冷聲拒絕。
府醫聽了,面上有些惴惴,低頭一臉爲難道,“王爺,這……這傷情還未看過,怎好隨意用藥……若是用的輕了、重了……怕會延誤病症。”
蕭豫聽府醫不停的瞎比比,臉色一變,正要發作,這時,謝辭世清了清嗓子,一臉愧疚的看着蕭豫勸道,“王爺,你還是聽府醫的吧,可不能諱疾忌醫,跟扁鵲見彩桓公似的!”
“你閉嘴!”蕭豫看着謝辭世這個罪魁禍首,心裡有一萬句的“禍水”想送給她!不過末了,卻什麼都沒說,只陰冷的瞪了她一眼。然後倒吸一口涼氣,衝府醫道,“你先回避!”
“是,王爺。”府醫猶豫了一下,然後揹着藥箱躬身往外退去。
謝辭世在府醫走後,擡起頭心虛的看了蕭豫一眼。蕭豫忍着疼,衝她招手,“阿辭,過來!”
“嗯?”謝辭世慢慢往前磨去,疑聲問了一句。蕭豫耐着性子,低聲道,“方纔那一腳……你想不想補償本王?”
“自然是想的。”謝辭世就事論事,語氣異常真摯。她雖然想離開蕭豫,但是還沒狠毒到希望他斷子絕孫。所以,眼下自然是想幫助他補償他的。
“既然如此,眼下就有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本王的身子不會給外人看……但你,不是外人。”
“所以呢?”謝辭世心裡涌起一陣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刻,蕭豫開口了,啞着嗓子道,“你替本王查看下傷處,然後將情況說給府醫聽,讓他對症下藥。”
“……”謝辭世聽他說完,擡頭望了望天,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就在蕭豫以爲謝辭世會一直這個表情到天荒地老時,謝辭世突然低下頭,衝他點了點頭。
“你願意?”蕭豫一臉懷疑。
謝辭世欲哭無淚卻無比堅定道,“自己惹的禍,哭着也要解決樂……”
蕭豫沒再言語,直接行動。
一刻鐘後,謝辭世揉着眼睛,苦着臉朝外走去。一炷香後,她從府醫處拿回一張藥方,一瓶藥膏塞給蕭豫。
回頭又讓鶯時打了好幾盆水,用胰子不停的搓手,搓的都快禿嚕皮了,才用棉帕子擦乾。
二人都不知曉,府醫無比在離開綠竹苑時,一臉深沉的嘆了句,“謝姑娘,果然是……女中豪傑啊!”
女中豪傑謝辭世,現在卻還有一件更艱難的事情要面對。那就是……咳咳,給某王爺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