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揉眼睛也能睜的開,我眯着眼睛適應了一下窗戶裡透進來的陽光,才完全把眼睜了開。這一睜眼,我頓時傻了,也明白了爲啥想揉眼擡不起來手了。在我眼前,左右兩隻手上各扎着一個針頭,左手在我媽手裡牽着,右手被我爸扯着,這左右一瞅,我傻眼了。
“然哎,我說你多大個人了,都不能老實一點兒,昨天晚上護士半夜給我們打電話,說你穿着秋褲滿住院樓的跑,燒到了42度不說,還又昏迷,嚇得你媽昨天半夜來的路上哭了一路,人出租車司機瞅半天以爲大半夜咱家死人了。”我剛一睜眼,我爸猛然吼出的一通話,頓時又把我吼懵了。
“啥死人,孩子剛醒,你說啥呢!”在我還在愣着的時候,我媽的聲音又從我左邊傳了過來,但聲音裡帶着的沙啞和疲憊,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
我張了張口,卻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們,但看着我爸媽兩人通紅的眼,還是說了句電視裡的常用臺詞,“爸,媽,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算了算了,還有哪難受,餓不餓?”我媽把我的手鬆開放在了牀邊,又將她有些微腫的手放在我的額間,這一次,她的手格外溫暖而柔軟。我微微地仰頭看向她憔悴的臉,近乎一夜未眠加上對我的擔心,她眉眼間都帶着深深的疲倦,就連手指都凍得紅腫了。
“不難受了媽,倒是有點餓。”我強忍着頭痛,笑着對她說。
就同我想象中的一樣,她在聽到了後半句後,馬上就起身拿起圍巾和帽子,“等着,媽給你買去。”
看着她小跑出去的背影,我的眼角有些微微溼潤了,心裡突然覺得酸酸的,突然想起來,前幾年的中學時期,我和大多數人一樣,都進入了一個叛逆的階段,幾乎會天天和她吵架,不論什麼事。
也就是那幾年開始,她似乎老的特別快,短短的幾年,她額間和眼角的皺紋就比之前多了一倍還多,但在是那個時期,哪怕我和她爭吵地再厲害,再誇張,即使有幾次都把她氣的直哭,但一到飯點兒,她也會忍着怒氣,給我做飯,絕不餓到我一頓,越長大才越覺得最心疼自己的,還是家人。
“然啊,你說你昨天晚上穿成那樣瞎跑啥!?”我還看着病房門在回憶中愧疚,我爸的責問聲傳進了我的耳朵,裡面帶着我無法忽視的怒意。
可是我看着他,沉默着搖了搖頭,這種事情要我怎麼說?
話說那護士也夠狠,居然跟我爸媽說的是滿住院樓的跑,不知道我爸媽聽到的第一時間會不會以爲我中邪了。
他皺着眉頭看着我,可也只是搖着頭嘆氣,也不沒有言語。窗外斜斜地陽光照了進來,難得在這寒冬裡,透過玻璃還能感受到這樣溫暖的光。我用胳膊肘兒支着牀,打算坐起來曬會兒太陽,我爸臉上雖然還有不悅,卻也一臉擔憂地站起身,用雙手託着我肩膀,扶着我坐了起來。
“吱。”我剛剛坐了起來,背還沒靠到牆上,病房門就被推開了,走進來的是昨天夜裡我見過的趙醫生,而跟在他身後的倆女人卻是我沒有見過,看起來年齡也不大,只是看我的神色和昨天白天的那倆差不了多少,兩張原本就不算多好看的臉上掛滿了烏雲。
“小夥子,感覺咋樣啊?”這個醫生倒是沒什麼別樣的情緒,笑着問了問我,然後瞅了瞅我爸,又接着說了一句:“你不知道啊,昨天半夜你昏厥過去之後,我們通知你家人,你爸媽才接了電話才十五分鐘就趕了過來,你可把他們倆嚇得不輕,心臟都驟停了一次,不過還好,沒等我們給你搶救,就又活過來了。”
我聽着這個醫生的話,一言不發的低着頭,要真和這個醫生說的情況差不多的話,那昨天晚上我爸媽倆人估計是嚇得挺慘,也難怪我剛醒的時候我爸會一通怒吼。
“哎?這夥子,不會是昨天晚上昏厥有後遺症,變成啞巴了吧?”他看我沒開口,又笑着逗了我一句,估計是想調節調節氣氛,但確實一點都不好笑。
“沒事。”我這會兒哪有心情跟他開玩笑,搖了搖頭說了句後,就開始琢磨,我昨天晚上爲啥會心臟驟停。
“行了,孩子都醒了,你也去吃口飯吧,我幫你看一會兒,這大過年的,別再把自己餓壞了。”這醫生看着我開口說話後,又轉頭笑着對我爸說。
他這麼一提,我纔想了起來,我住的這個病房窗戶是偏西南,而現在陽光都能照到我躺的這個牀上,時間肯定不早了,再看着坐在我右側的老爸,我心裡一時間更憋的難受了起來,像被人使勁兒掐了一把似的,“爸,我沒事了,你去吃東西吧。”
我爸瞅着我,嘆了口氣才起身,嘴巴微微張了兩下,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轉身走出了病房。他出去後,這個醫生原本溫和的笑容突然有了些微微的變化,給我的感覺像是有點似笑非笑,我感覺他是用探究的眼神看了我一會兒,纔對着身後的兩個女護士說:“你們先回去吧,我給他做點檢查。”
這倆護士本來在他身後不知道嘀咕啥呢,聽了他的話連看都沒帶看我一眼的直接扭頭就走了,她們這態度讓我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個姓胡的護士,經過昨天晚上的事,她在我心裡的光輝高度,頓時趕上了那個傳說中的南丁格爾。
“行了小子,屋裡沒人了,說吧,昨天晚上是不是你搞的鬼?”這倆護士出去的時候還挺好,順手把病房門給我關了上,而那個趙醫生在病房門關上後,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開始變得嚴肅了起來。
我看了他一眼,並不打算理他,這種事情跟他不會有什麼好說的,我低頭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此刻,我默默地,並且衷心地希望我媽今天沒給我奶奶他們打電話,不然今天病房裡就熱鬧了。
“小子,不用裝,說實話,我見過你這類的人。昨天晚上,412的李秋菊跟我說,你不知道在黃紙上畫了點什麼,拿着一陣風似的就跑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手上的紙已經沒有了,你當時問了方紅霞的生辰八字,還說能救她。”這個姓趙的醫生並沒有放棄,繼續嚴肅地對着我說道。
我這次連頭也沒擡,他這種審問技術,跟刑警一比差太遠了。拿張紙跑出去回來沒有了,不是很正常麼?我去廁所用了行不行?我蹲大號還就喜歡用上面寫了字兒的黃紙行不行?還就喜歡用現寫的!
之後的三分鐘裡,我們倆誰也沒再開口,我盯着扎着針頭的兩隻手,而他卻盯着我。終於,在他探究的目光裡,我心情越來越煩躁了,在快要暴發的時候,他才又沉沉地開了口:“如果真的是你救了方紅霞,我求你件事,去救一個人,一個老人。”
“我上高一的時候她就開始教我們,不過在教我的時候,她就已經快五十歲了。雖然我高二分文理的時候選了理科,但卻因爲她,我更喜歡語文,大學之後更是鍾情於中國古典文學,這些全都是受了她的影響,趙慧娟,*中高中部的語文老師,不過現在應該退休很久了。”
“趙慧娟!?”我聽到這個名字,頓時心裡一驚,他說的這個人我知道,不,應該說我很熟,我就是在*中上了六年的學,而她教了我高中三年的語文,我們這一批人是她教的最後一屆,而且是退休後又反聘回來任教的最後一屆。
“對,趙慧娟,她是一個非常優秀,非常善良的老師,可我時隔七年再見她,卻是五天前在這個醫院裡,她是被救護車拉來的,病的很重,一直在昏迷,住院的前兩天做遍了所有有關的檢查,卻根本找不到她昏迷的原因。她女兒說,她是突然間病倒的,一點徵兆都沒有。”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我看着他的眼睛,清澈見底,有着懇求的神色,卻沒有任何躲閃。
“她現在在哪?在這裡?”我聽到這番話之後,心裡也慌了,趙老師,那麼和藹可親的一個老太太,高中的時候把我們全班同學都當親人一樣對待的老人,她怎麼會說病倒就病倒了?
“嗯,在我們院住着,不過和你不在一個住院樓……。”
“然,我給你買了點肉粥,附近就這一家還開着門,將就吃吧。”趙醫生的話還沒說完,我媽就推門走了進來,手裡拎着個白色的塑料袋,裡面是個一次性的塑料碗,進來後還是一步沒停地衝我走了過來。
“那行,那你先吃飯,晚會兒我再過來給你複查。”他看着我媽已經走到我身邊後,臉色微微變了變,對我使了個眼色後,隨口說了一句就轉身走出了404的病房門。
“醫生說啥了?昏厥啥的會有後遺症不?”我媽擔憂地看着我,手沒停地打開塑料袋,端起了裡面的塑料碗。
“沒事兒。”我趕緊搖了搖頭,她聽完鬆了口氣,拿出個勺子挖了一勺就往我嘴裡塞。不是我矯情,現在我倆手都扎着針,只能認命的張開嘴把那熱氣騰騰的粥全數喝進了嘴裡,補充着體力。
“哎,你爸類?”我媽餵我喝了兩口之後,才發現我爸不在,詫異地問了我句。
“吃飯去了,你吃了沒?”我看着她那雙眼睛,跟國寶差不多一樣了都,不由得擔心問了句。
“放心,中午11點那會兒你爸在這看着你,我去隨便吃了點,給他帶回來了一碗麪,他擔心你,沒吃多少就吃不下了,後來又讓我睡會兒,他幫你看着吊瓶,我確實是累,就沒忍住眯了一會兒,再後來我剛醒你就醒了。”我媽話語間提起我爸,有着些內疚又有些甜蜜,聽得我不由笑了起來,卻又真的心疼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