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衝冠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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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循聽了鳳奴這話,立時便向屋子裡去,瞧見柳檀雲又撐起身子,便知鳳奴那話她聽見了。
“雲妮。”喊了一聲,何循便向牀走去,在牀邊坐下,看了柳檀雲一眼,便道:“紅毛歲數多了,應當是……”
柳檀雲嗯了一聲,便背對着何循躺着,一手遮着臉,心裡一下子就靜了,在心裡尋了些話安慰自己,告訴自己紅毛原本就是她從顧昭手上搶來的,且歲數大了,也到了該死的時候了。雖這樣想着,眼淚卻止不住地從指縫間落下來。
何循貼着柳檀雲躺着,說道:“流言止於智者,你放心,這次的事我定會好好解決的。”
柳檀雲並不回頭,問道:“你信我身上有煞氣嗎?”
何循笑道:“我是不信這些的,但是祖母母親她們信,因此她們也是無心之失。我去勸說她們,日久見人心,她們原沒有惡意,不過是乍然聽說這事,心裡氣不過?”
柳檀雲冷笑道:“氣不過?氣不過我剋死了弟弟,爲弟弟義憤填膺?還是氣我們家沒跟你們家說?若爲了防着我克得你無人送終,只怕不光是惡意這樣簡單了。”
何循起身道:“雲妮,母親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便是爲了我,她也不會如何爲難你。”
柳檀雲轉過身來,說道:“我方纔還想着回孃家呢,後頭想想我回去做什麼?祖父年紀大了,叫他一把年紀跟何爺吵架不成?若不叫祖父跟何爺吵架,我回去做什麼?去聽母親冷嘲熱諷說我罪有應得嗎?”說完,仰頭看着錦帳上面的精緻紋,又喃喃道:“你以爲我是在無理取鬧?你以爲我不清楚你母親祖母的心思,但清楚又怎樣,叫我一輩子遷就她們還是去吃齋唸佛洗脫罪過?還是給你挑個好生養的美人叫你子孫滿堂,讓她們知道我不是天煞孤星?你以爲這樣過了十幾年,等着她們醒悟到我身上沒有煞氣,等着她們自責今時今日不該這樣苛責我的時候,我會感覺到‘苦盡甘來’的欣慰?”
何循忙道:“誰叫你這樣的,總歸要跟她們好好說說,叫她們別信了那些無稽之談。”
柳檀雲聽了這話,不由地猛地起身冷笑道:“我一輩子都說服不了我母親,你能跟她們說通?”說完,因肚子疼了一下,就閉着眼吸了口氣,然後平靜地躺下,拉了被子蓋在身上,看了眼何循,心平氣和地說道:“是我強求了,你不過是個半大孩子,懂得什麼叫做爲母則強;若是懂,你就該知道越是爲了你,你母親纔會越發地不待見我。你原就不能跟我一樣感同身受。這次是我的事,我自己想法子解決了。許多事我能爲你去做,比如上刀山下火海;許多事我不能爲你去做,比如委屈了孩子,所以這事就算鬧到最後咱們勞燕分飛,也沒得商量。”說着,拉了被子蒙着頭,再不肯出聲。
何循隔着被子摟着柳檀雲,說道:“雲妮,我……”我了半日,也不知說些什麼安慰她,雖是青梅竹馬,且也知呂氏跟柳檀雲母女兩個疏遠的很,但卻並不知這其中的緣故,如今知道了,卻如柳檀雲所說,當真不能感同身受。雖說何夫人並不最疼愛他,但卻也盡了慈母的職責。而呂氏,那職責兩字就當真不過是職責而已。聽柳檀雲說要自己解決,不由地心中一涼,心想倘若柳檀雲的話是真的,倘若她從一生下來就知道柳孟炎、呂氏靠不住,那她的命若是不硬一些,如今早被人啃得沒骨頭了。
“……雲妮,誰欺負你了,我蘀你全討回來,可好?”說着,何循將被子掀開,瞧見柳檀雲臉上果然滿是淚痕,將自己的臉貼過去,覺察到淚水溼了自己的臉,不由地心酸起來,早先只當柳檀雲灑脫不在意柳孟炎夫婦,如今看來,倒像是她徒勞無獲之後的無奈放手。這般想着,越發覺得自己如柳檀雲所說不過是個半大孩子,一直只喜歡跟柳檀雲一起玩樂,卻沒留心她笑過之後心中的失落,低聲說道:“祖母、母親她們雖是無心之失,卻也做錯了,做錯了就該罰,不然只會越做越錯。”等了許久,見柳檀雲不肯出聲,就又說道:“雲妮妹妹,是循哥哥錯了,我忘了哥哥要幫着妹妹的,你等着,這會子不管誰插手進來,我都叫他死無葬身之地,什麼大局爲重,我只管蘀你報仇,一解心頭之狠,可好?你是紅顏禍水,我就衝冠一怒爲紅顏,就算得了個六親不認的罵名,我也叫你消了氣,可好?”
柳檀雲聽了這話,不由地破涕而笑,伸手在他身上打了一下,又哭又笑地說道:“你是要爹的人了,你以爲若沒了那孽障,我這會子爲什麼這樣不能容忍?”
何循說道:“我知道你原本是打算跟母親嫂子們好好相處的,既然不能好好相處,咱們少不得要使出一些雷霆手段,叫她們都乖乖地聽話。你放心,這回若是她們不服軟,不用你動手,我就將這片長了雜草的齊頭莊稼全割了。割了之後咱們重新種莊稼。愛種豆子就種豆子,愛種麥子就種麥子,只要合了你的心意就好。總之欺負我就罷了,不能叫人欺負了你們。”說着,將手探進被子裡去摸柳檀雲的肚子,雖摸不出什麼,卻驀地發現自己失職了,原本柳檀雲氣的就是有人將矛頭對着這個還沒成形的孩子,旁的事自己不能感同身受就罷了,這件事,自己竟然也忽視了,“雲妮,我覺得我養不好孩子。”
柳檀雲伸手摸了摸何循的臉,笑道:“別胡說,你是還不習慣當爹。”說着,想起紅毛,又說道:“叫人看看紅毛到底是怎麼死的,然後埋了它,別叫我看見。”說着,不由地又哽咽住。
何循不曾見過柳檀雲哭成這樣,一時間更覺自己失職,忙道:“你在屋子裡躺着,什麼都別想,好吃好喝好玩地用着,外頭的事由着我來處置。”說着,在柳檀雲臉上親了一下,便要出去。
柳檀雲擦了臉,起身說道:“這回我是一定要出去的,不然他們都以爲我好欺負呢,既然人善被人欺,我就叫他們知道我這惡人是他們惹不起的。”
何循瞅了眼柳檀雲的肚子,說道:“那孩子……”
柳檀雲笑道:“我的氣早消了,方纔是氣你連爹都不會當。至於紅毛,這事也只能節哀了。”說着,又舀了帕子擦臉。
何循見柳檀雲這一會子功夫就努力將自己開解開,越發心疼她,暗道若是柳孟炎夫婦早先多心疼她一點,她也不至於連受了苦還要自己安慰自己,心知她的性子是不會留在房裡的,於是就說道:“那行,你跟我一起出去,只是凡事由着我來說,你只管嬌滴滴地坐着。叫大家都看清楚了,我還是跟你一條心的。”
柳檀雲笑着點了點頭,又叫鳳奴舀了水進來洗臉。
待鳳奴、耿媽媽、穆嬤嬤都進來了,趁着柳檀雲洗臉,何循便問道:“紅毛是怎麼了?”
穆嬤嬤說道:“小的查看一番,紅毛當真是老死了。早幾日紅毛就不吃東西了。”
聽穆嬤嬤這般說,何循就鬆了口氣,暗道至少柳檀雲這院子裡還防得個鐵桶一樣,沒叫人鑽了空子。
穆嬤嬤關切道:“外頭說的那事……”
何循說道:“那是無稽之談,嬤嬤也信?”
穆嬤嬤笑道:“小的年紀一把,又照顧了少夫人十幾年,怎會信那個?只是老尚書叫三少夫人回孃家閉門思過,三少爺又被老尚書喊過來,兩口子正在老尚書那邊喊冤呢。三少爺還叫少爺過去對質。”
柳檀雲忽地開口道:“祖父也說是三哥?”
何循說道:“三哥纔回家,家裡就出事,可不就是他了。定是他纔回來對京裡的事不清不楚,就聽了人家挑唆,被人利用了。”
柳檀雲忙道:“那三哥也不該算計到五嫂子頭上。”
何循說道:“哪有什麼該不該,他連我的眼睛都想抓瞎,心狠着呢。”說着,又不甘心紅毛身上一點線索也沒有,便又自己去查看一番。
柳檀雲見何循對何三少爺何徎成見很深,於是也不言語,只叫人趕緊給她脂粉敷面,待又收拾的榮光煥發後,聽身後何循又回來了,便對何循回眸一笑,說道:“我這紅顏禍水夠不夠格?”
何循一愣,見不過些許功夫,柳檀雲便一改方纔楚楚可憐模樣,這會子就似鳳凰浴火重生一樣,更加光彩照人,臉上不由地浮出笑容,嘴裡只說道:“你真好看。”
一旁耿媽媽才聽說柳檀雲身上有煞氣的事,且又不知這話是他們閨房裡逗樂的戲言,忙說道:“少夫人別說這話,我瞧着少夫人就是福星呢。”
柳檀雲笑道:“那媽媽咱們一起瞧瞧那羣黑心人是怎麼喊冤的。”雖心裡不信何徎纔回來就對陳氏下毒手,但何三少夫人嘴上沒把門地詛咒個沒出生的孩子,再怎樣罰她也不冤枉。
耿媽媽原怕柳檀雲動了胎氣是要勸着她留在房中的,如今看她要去,便又叫了穆嬤嬤、桂媽媽、柳思明家的、楊從容家的一併過去。
於是,柳檀雲由着何循扶着,身後又跟着一羣媳婦婆子,便向何老尚書那邊去,捎一回頭,見衆人手裡捧着她的茶盞點心並拂塵等物,便對何循低聲笑道:“你瞧着我像不像恃寵而驕的娘娘?”
何循笑道:“你做了娘娘哪有來我身邊張牙舞爪的自在?”
柳檀雲笑了笑,又見柳清風過來,便伸手拍拍他的臉。
柳清風仰頭道:“纔剛何伯母說要送了我回家。”
柳檀雲笑道:“你是我弟弟,這家裡若沒我發話,誰敢送了你走,我就跟誰沒完。”
柳清風笑道:“我就是這樣說的。”說着,靠着柳檀雲,又嘀嘀咕咕地將何夫人送信給呂氏的事說了。
柳檀雲聞言也不言語。
何循忙道:“叫母親跟三嫂一併回孃家吧,這會子家裡亂糟糟的,她還忙中添亂,將這事越鬧越大,實在不該。”
柳檀雲笑道:“你看着辦。”說着,心裡就想着何循等會子會如何處置這事。
兩口子一路說笑着,就到了何老尚書那邊,瞧見何老尚書門前何徎兩口子又說又唱地跪着喊冤枉,就似上演一出《竇娥冤》,不由地又笑了,說道:“三哥三嫂當真有夫妻相。”
何徎見何循兩口子來了,就要起身跟何循對質,還沒起身,忽地聽柳檀雲喝了一聲“跪下”,才離開地面的膝蓋不由地又重重地落到地上,因纔回來,早先也不過是急匆匆地見了柳檀雲一面,這會子對上柳檀雲,因她眼中的凌厲不由地一凜,隨即緩過神來,雖不敢起身,但也對何循說道:“老六,天地良心,這會子的事跟我沒有干係,若早知一回來就成了祖父的眼中釘,我情願死在外頭。”
何循聽何徎這般說,就指着何老尚書廊下掛着的怪怪等鳥,吩咐道:“將怪怪這幾個領走,免得嚇着它們了。”
鳳奴忙領了幾個小丫頭將怪怪送走。
怪怪嘴裡忽地鬧出一句:“有打架看嘍!有打架看嘍!”
柳檀雲啐道:“小尖嘴,再胡說八道,我就扯了你的舌頭。”說着,瞄了眼此時容慘淡的何三少夫人,往日裡還略有些可憐她不得何徎待見,此時只覺得這兩口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哪一個都不可憐。想着,就隨着何老尚書進了屋子。
屋子裡就何老尚書、何大老爺、何侍郎、何徵、大皇孫在,這幾人瞧見柳檀云何循一同進來,只當何循說服了柳檀雲。
何老尚書笑道:“你三嫂子也跪了許久,她知錯了,你就大人大量放過她吧。”
柳檀雲一一見過屋子裡衆人,見何大老爺、何侍郎兩個臉上微微有些不甘,就知道他們心裡定是想着明明是柳家隱瞞在先,何家吃了啞巴虧,卻還要笑臉迎着她。
何循笑道:“祖父,依我說,家裡這般委實亂的慌,不如叫伯母母親她們回孃家去,沒孃家的就去廟裡修身養性,免得多口舌招是非,又叫家裡不清淨。”
何侍郎一愣,怒道:“你這不孝子,是要將你母親趕回孃家?”
何循正色道:“明知道雲妮有身子了,還對她說重話,又順着旁人詛咒自家孫子命裡有煞,這樣不辨是非,不顧念自家子孫的女人,不回家叫孃家人再教一遍女則女戒哪裡能回了婆家?若是雲妮也這樣,我也趕了她回家。你們說,那七出之條她犯過哪一樣?自嫁進來就日日去廚房給祖父做飯,又殫精竭慮地爲何家籌謀算計,如今進門沒半年就有了喜事。誰家有了這樣的兒媳婦不要燒了高香,這會子聽風就是雨,聽人家撩撥兩句,就連兒媳婦的好全忘了,連眼前的孫子也不要了,只一心去想後頭那看不見影子的孫子,這算是什麼賢良淑德的女人?”
何循這話說出口,一屋子何家男人臉色變了又變。
何大老爺向柳檀雲看過去,只覺得這丫頭這麼些年還沒變,還似當初領着駱紅葉鬧上他書房一樣,只是將駱紅葉換成了何循,且何循比駱紅葉牙尖嘴利罷了。
何侍郎怒道:“你這不孝子。”
何循說道:“忠孝難兩全,慈孝也難兩全。如今誰敢往我兒子頭上潑髒水,我就加倍還回去。就是孝順,孝順裡頭還有個愚孝呢,如今母親愚昧地犯了錯,難不成我還要順着她不成?若是如此,母親哪一日病了,我豈不是還要煮了兒子給她做藥引?”
柳清風插嘴道:“許是外甥女呢。”
大皇孫撲哧笑了一聲,只覺得何循這話說得好,眼下太子太子妃兩個連他都沒照顧好,就想着如何將小皇孫培養成人中之龍,可不可笑的很。
何老尚書聽何循這般說,望了眼他們小兩口,心想何循這是叫柳檀雲說動了,因見柳檀雲不言語,便也不言語,由着何侍郎、何大老爺跟柳檀雲說話。
何大老爺說道:“事有輕重緩急,這會子不是說這事的時候,且你伯母、母親嬸子們不過是說兩句。且你們家原本就理虧……”
柳檀雲聽了這話就清了清嗓子,手搭在何循臂彎上,慢悠悠地說道:“伯父以爲我這閻王嫁了人就丟了生死薄了?如今是她們自己個往我這生死薄前湊的,也不怪這簿子上有她們的名字。”
何循接着說道:“正是,還有那些老姨娘們,統統打發到廟裡去,也跟母親她們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