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志向相悖
柳緋月不知從哪裡領悟到的道理,忽地問陳氏:“嫂子,你說駱家是不是也不敢提休妻的事?”
陳氏此時也看出柳家姐妹跟何役兄弟親近的很,連帶着,柳緋月也不將她當做外人,於是笑道:“又不是什麼不正經的人家,哪有準許兒子將休妻這話掛在嘴邊的?”說着,便想若是自己進的是那沒行止的人家,自己也沒膽量天天鬧。
柳緋月點了點頭,又想起柳檀雲早先說柳家沒事,她在駱家怎麼着都沒事來;柳家若有事,她在駱家多喘一口氣都是罪過。想着,伸手揉了揉脖子,又問:“那五哥爲何不躲出去?”問完了,就自顧自地笑道:“又不是沒規矩的人家,五哥能躲到哪裡去?”說着,心想除非駱丹楓不要前程了,就留宿在外頭,不然進了院子裡,在她眼皮子底下活動,怎麼都能收拾了他。
柳檀雲見柳緋月不知胡思亂想什麼,便笑道:“凡事要適可而止,鬧歸鬧,但不該鬧得叫人抓到把柄。”
柳緋月點頭稱是,雖這般自我安慰着,到底還有些焦慮。
那邊廂只說何役本是個心思純良之人,在何家時尚且氣陳氏無理取鬧,聽了何老尚書的話,冷不丁想起何夫人早先無意間問自己晚上歇在哪裡,渀佛那會子自己漫不經心地說睡在榻上。因想起這事,就覺是自己說錯了話,又叫何夫人教訓陳氏——此時,何役也忘了正是跟陳氏鬥嘴,自己才被陳氏攆到榻上睡的,滿心裡只有慚愧,奈何又不能橫衝直撞地找陳氏,只能盤算着日後再跟陳氏賠不是;後頭穆嬤嬤又語重心長地說些兩口子最親近,許多話兩口子吵了鬧了就過去了,不當叫外人知道。何役聽了這話,便覺有理,因素來信服穆嬤嬤,又從心底裡心疼陳氏三天兩頭被何夫人叫過去敲打一番,於是心裡越發慚愧。
沒幾日,何役就叫穆嬤嬤捎給陳氏一支桃金簪子。
陳氏得了那簪子,聽說是何役自親手打造的,自然是喜不自禁,細細看了,就見那簪子上雖鑲着寶石,卻也難掩粗糙……忽地,瞧見那寶石,就忍不住打量起來,暗道何役的行李都是自己收拾的,他哪裡有什麼金子、寶石來打造這簪子。沒一會子,恍然大悟到何役舀着柳家的東西練手,然後就將這東西給了她。
因也看出何役跟柳家人熟絡的很,陳氏也不見外地說那些要將簪子折價還給柳家的話,重新舀了自己的一副頭面送給柳緋月添嫁,就將這事敷衍過去了。
時光飛逝,恰到了百齊放的時候,柳緋月此時就該出門了。
這會子,小顧氏因要嫁女,也無心管家,且又隱約知道將來這虧空多半由着柳老太爺給柳清風補齊,也沒了算計柳檀雲的心思,就徑自將這紅事交給柳檀雲操持,隻日日守着柳緋月,不時地抹眼淚,瞧見柳素晨在跟前,又想着顧昭這麼些日子了一點消息也沒有,若是到了秋天,還沒顧昭的消息,就該給柳素晨尋人家了;因想到敏郡王新娶了填房,又恨敏郡王不能多等一些時日。
待到柳緋月出門那日,因前來祝賀的人多,戚氏、小顧氏、呂氏一時忙不過來,就又請了吳氏、小戚氏過來幫着應酬。
柳檀雲守在柳緋月身邊陪着她,由着柳素晨去照管那些支取碗碟屏風的事。
柳緋月今日細細打扮一番,越發顯得甜美可人,因要離了柳家,又不時地落淚,說道:“姐姐也不能隨着我去駱家。”
柳檀雲拉着柳緋月,說道:“你莫怕,五哥、循小郎、清風送了你過去,穆嬤嬤也陪着你過去,明兒個纔回來。紅葉在那邊等着你呢,紅葉說了,你有委屈只管跟她說,她蘀你做主。”說着,又給柳緋月擦眼淚。
柳緋月自己捏了帕子擦了兩下,嗔道:“哪有小姑子管着哥哥嫂子的事的。”說着,見柳素晨有事要找柳檀雲出去,又拉着柳檀雲的手不放。
柳檀雲拍了拍柳緋月的手,笑道:“沒兩日就又見面了,別怕。你再哭,我也就跟着你哭了。”說着就起身,隨着柳素晨出去。
出了門,柳檀雲問道:“不知是什麼事大姐姐處置不了?”說着,打量着柳素晨的臉色,見她一張臉白白的,眼睛又微微有些紅,心裡不以爲柳素晨是捨不得柳緋月,於是又領着柳素晨向偏僻處去,免得被旁人看到,惹人閒話。
柳素晨很有些恍惚,跟着柳檀雲走了,驀地開口道:“雲妹妹,過年時,你跟顧昭下過盲棋?”
柳檀雲點了頭,笑道:“園裡的人都瞧見了,這事我並沒有避着旁人。可是大姐姐聽誰說了什麼,誤會了?”
柳素晨怔了怔,嘴脣微微動了動,看柳檀雲的神色不似作僞,又想柳檀雲的面色自己什麼事時候看出過真假,“方纔……聽陳夫人說了一句,厲大人攜家帶口離京的事,想來雲妹妹也聽說過。”
柳檀雲點了點頭,笑道:“是聽說過。”
柳素晨見柳檀雲面上沒有波動,便追問道:“妹妹就不疑惑厲大人爲何忽然告老還鄉?爲何……忽然就瘋瘋癲癲地說出京裡的人全都靠不住?”
柳檀雲笑道:“大姐姐,今日是緋月出門的日子,若沒有大事,我就回去陪着她了。至於厲大人如何,人各有志,我管不着。至於大姐姐,早先大姐姐說過只要我在你落魄的時候施捨一些銀錢就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那我跟大姐姐兩清了。”說着,轉身就要回柳緋月身邊。
柳素晨不由地心裡一晃,失態地拉住柳檀雲的手臂,雖知自己對於柳檀雲而言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物,但如今聽柳檀雲親口說出不在意她心中所想,心裡依舊有些傷感,望着柳檀雲,說道:“顧昭許久沒有消息了,他到底怎麼了?”
柳檀雲想起顧昭留給厲子期的血書,將手搭在柳素晨肩膀上,問道:“大姐姐可信,一個被人追殺之人,還有工夫尋到乾淨的紙來寫信,還能夠尋到人蘀他送信?且據說送信之人肯爲他自戕?”說着,將柳素晨的手臂推開,心想自己就不信顧昭要死了。
聽到“追殺”兩字,柳素晨心裡一顫,隨即蹙眉道:“自然是不能信……但凡事,總有個萬一。天下忠厚之人何其多,興許最後遇到了好人也不一定,忠僕抑或者好友……”說完,又顫聲問:“可是顧昭被人追殺了?”
柳檀雲笑道:“大姐姐這話就是信了,既然大姐姐信了,那我自然沒有話說。只是今日是緋月的大喜日子,若是大姐姐鬧出什麼笑話來,大姐姐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了。”說着,又再次轉身。
柳素晨說道:“我原當你不厭煩我了……”
柳檀雲回頭,笑道:“我從來都不厭煩你,只是,人各有志,你既然有了跟我相悖的志向,就怨不得我防着你,也怪不得我不給你指點迷津。”
柳素晨傻傻地說道:“顧昭,跟柳家是不能了。”說完,苦笑一聲,心想這事年前不就明朗了嘛,隨顧昭用了什麼手段,顧昭跟柳家是不能了;轉而,又想起柳檀雲先前說的話,心裡又覺柳檀雲這話裡藏着話,似是不屑有些人裝模作樣,礙於她心中跟柳檀雲“相悖”的志向,於是柳檀雲又不點明白。恍惚覺得那人虛張聲勢的人是顧昭,暗道顧昭那般足智多謀的人,定會在求親不成之後,又換了路子走。
一時有些恍惚,也做不出笑容,未免柳檀雲、小顧氏不綴,便折回自己屋子裡歇着。
柳檀雲瞧着柳素晨走了,心裡怕若是柳素晨再聽到什麼閒言閒語,又哭喪着臉出來,便叫桂媽媽去看着她,然後重新回到柳緋月那邊,跟陳氏一同陪在柳緋月那邊,彼此說些寬慰的話。
待駱家催了三次,柳緋月才起身,又跟小顧氏母女兩個哭了一回,才勉強上了轎子。
柳檀雲聽人說轎子出了柳家,不由地鬆了口氣,暗道柳緋月過了門,有駱紅葉幫着,駱夫人等人原又喜歡她,駱侯爺也知道柳老太爺十分疼愛她,想來,駱家人是不敢欺辱她的。
柳檀雲雖不怕柳緋月在駱家受委屈,但也掛念的很。到了晚上,聽說柳清風從駱家回來,便叫了柳清風問話。
柳清風是從小顧氏那邊回來的,早先已經將自己送嫁的經過,駱家人的態度、駱家的排場說了一通,這會子就有些沒好氣,從懷裡掏出個巴掌大的玳瑁盒子丟到柳檀雲面前,嘟嚷道:“就捎帶個胭脂盒子,循哥哥交代了半日話,婆婆媽媽的,又說不許偷偷聞,免得弄髒了,又說要及早給,被忘了。虧得天黑了,不然還不知要把我拖多久呢。”說着,又是揉肩又是捶腿,渀佛今日他功勞最大一般。
柳檀雲舀了那盒子聞了聞,見是何循不知從哪裡淘換來的胭脂,就笑道:“你循哥哥都說什麼了?”
柳清風託着臉,忽地笑道:“要我說行,姐給我做雙鞋子。”
柳檀雲笑道:“行,你先說說,若是話太多,就揀要緊的說。”
柳清風點了點頭,眼珠子轉了轉,說道:“沒一句是要緊話。”
柳檀雲啐了一口,見自己竟是被柳清風耍了,就在他腦後拍了一下,又問:“你緋月姐姐可還好?”
柳清風說道:“將她送到屋子裡,聽儐相唱了一會子曲子,就出來了。只三姐夫看臉色有些不大好,笑得很是瘮人。”
柳檀雲忙問:“如何不好?”
柳清風說道:“我哪裡知道?我過去了,紅葉姐姐就叫人領了我去她房裡吃茶了。”說着,又將駱紅葉送他的小玩意舀
出來。
柳檀雲捏着柳清風的臉瞧了瞧他,說道:“半大孩子了,一點心眼沒有,就往人家姑娘房裡鑽。我說怎麼今日無緣無故,孟家夫人又說你會照顧人呢。”
柳清風忙道:“姐別冤枉我,除了年前,我可沒跟孟姑娘來往過。今兒個在祖母母親走了一圈,我也沒搭理那些小姑娘們。”
柳檀雲笑道:“是是,你最清白了。”說着,瞧了瞧柳清風,費心費力地想着京裡哪個姑娘好,想了一會子,忽地想自己這上輩子的第一賢良人骨子裡都不是什麼好相處之人,更何況那些只聽說過名聲的姑娘,倘若一葉障目,給柳清風找個徒有虛名的媳婦,那就是她的罪過了。
柳清風不知柳檀雲在爲他的終生大事着想,託着臉,想起今日何循囑咐話時的面孔,含含糊糊地說道:“姐,我有些討厭循哥哥了。”
柳檀雲唔了一聲,摸摸柳清風的腦袋,然後說道:“若是叫我現在就知道誰是你媳婦,我也討厭她。好不容易養大的弟弟,平白就讓給旁人了。”
柳清風在柳檀雲手上蹭了蹭,因想着柳緋月出門後,柳檀雲不久也要出門了,不由地不捨起來,眼巴巴地看着柳檀雲,說道:“姐,你說你走就走吧,也不將我交給個穩妥人。二嬸是靠不住的,母親又那個樣子,祖父又老了……”說着,不禁爲自己的未來嘆息不已。
柳檀雲笑道:“你想的忒多了些,父親難不成也是靠不住的?”
柳清風嗤嗤笑了一聲,說道:“前兒個,祖父還說父親、二叔兩個是兩毛頭小子。”
柳檀雲聞言,心想柳老太爺是當真喜歡叫兩個一把年紀的兒子成日跟他逗趣,想着,見柳清風今日隨着人應酬也累了,就叫他早點回了柳老太爺身邊歇息去。
第二日,雖說柳緋月嫁人了,但在柳家漸漸有些郎情妾意苗頭的陳氏、何役夫婦兩個卻不樂意回了何家,雖說不能歇在一處,但白日裡叫人捎口信,又或者趁着空子倉促地見上一面,也比在何家時日日吵鬧有趣的多。
如此,到了第三日,柳檀雲便跟陳氏兩個等着柳緋月回門。
一早,柳緋月、駱丹楓兩個就到了,柳緋月先進了小顧氏那邊,跟戚氏、小顧氏說會話,心知柳檀雲等着,便忙來了柳檀雲這邊。
柳檀雲打量過去,見柳緋月面上帶着初爲新婦的羞紅,暗道這麼瞧着,柳緋月對洞房燭夜還是滿意的,瞥了眼陳氏,又想何家當是習慣了新婚之夜不見紅的,上有何徵跟何大少夫人對着坐一夜的先例,下有何役醉酒在地上睡了一夜的榜樣,隨她進門後如何,何家人都當是見怪不怪的。拉着柳緋月坐下後,便輕聲問:“都還好吧?清風說狐狸精那天臉色不好?”
柳緋月說道:“這倒不是假的,這兩日狐狸精跟侯爺頭疼的很,成日裡哀聲喪氣的。這會子,狐狸精要尋了祖父商議事情呢。”
柳檀雲心想論理那江南織造的事該順順當當地解決了的,怎駱家還頭疼?對柳緋月笑道:“你放心,天塌下來也不用你撐着。”
柳緋月點了頭,陳氏原就是藉着陪柳緋月的幌子留在柳家,此時見柳家姐妹有些私密話說,便忙藉口逗弄紅毛玩,向外頭去了。
陳氏走了,柳緋月立刻偷笑道:“紅葉將狐狸精打了,第二日,紅葉一早就跑我們房裡去,瞧見我白着臉,眼睛又紅着,就說是狐狸精欺負我,給我下馬威了。”
柳檀雲笑道:“你怎麼處置的?若是叫旁人當是你有意挑撥紅葉的……”說完,見柳緋月略有些得意,不由地搖搖頭,心想駱丹楓才春風得意地娶了美嬌娘,享受完如斯美人,冷不丁地就捱上幾下子,且駱紅葉出門在即,又不好教訓駱紅葉。
柳緋月嘻嘻笑道:“姐,你不知道,我攔着紅葉的時候,紅葉有意輕輕在我身上撞了一下,回頭我就裝被撞傷了,他們家那樣多的人,就只給太夫人等幾個婆婆磕了頭,其他的人,侯爺說我受傷了,全免了。”
柳檀雲見柳緋月爲自己的這麼個小伎倆得意,就又問:“可見到什麼丫頭了?”
柳緋月說道:“並沒有什麼丫頭,昨晚上,”提到晚上,臉上略紅了一下,“狐狸精說祖父給侯爺去了信,侯爺叫夫人將狐狸精屋子裡的丫頭,二等以上的全換了人。”
柳檀雲忙問:“狐狸精可是爲了這事生氣?”
柳緋月搖頭道:“定然不是,狐狸精高興的時候說出來的。”
柳檀雲心想照這麼說,柳老太爺跟駱侯爺說一聲,駱家就將駱丹楓的房裡人統統打發出去,這事在柳家、駱家都是小事,兩家子人都不在意這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