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到老漢老嫗,小到少年兒童都在說此事。
凌雲帆知道,顧修怕是與李君玉一樣,他們都得了彼此國度的民心,以後怕是一場大戰絕對避免不了。
凌雲帆並不急着去求見顧修,而是去打探那顧長嬈與慕容楚的住處。
凌雲帆知道他只是歷史河流中的一個小到不起眼的小人物,可是,他自己就從來不小看任何一個小人物。
他推動不了歷史,也改變不了歷史,令其逆流,他所做的只是想讓明主少走些彎路。
也許能幫上文軒一把,大約,也是全了當初的情義了。
沒想到,他最後還是做出了這樣的選擇,他知道郭贊派了人跟着自己,所以,行事十分小心,暗中悄悄的進行,儘量的不動聲色,不引起疑心。
而此時的李君玉剛接到京城的來信,她展開信看了,道:“齊王已經到京城安頓下來了……”
文軒鬆了一口氣,道:“現下公主的威名,天下皆知,人人懼怕,只是若是有人賊心不死,便會從齊王身上入手,所以,還是要有所防範的。”
“他若在路上,也許會防不勝防,可若在京城,就沒人能動得了他……”李君玉道:“有千機門在,誰也動不了手。”
文軒道:“如此便好。其實還真擔心路上他有何閃失,倘若他真有閃失,只怕這黑鍋得落到公主身上,污水是怎麼也洗不掉了,所以臣十分擔心,其它人可以死,可是齊王不能。”
頓了頓又道:“沈相可有言及現在的局勢。”
“君瑜讓我養精蓄銳,積累兵力,等士氣足時,再與江南決一死戰!”李君玉笑着道:“他與我想到一塊去了,江南雖然式微,可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有兵力四十到六十萬人,不決一死戰,江南定不了。所以君瑜讓我現在休養生息,養精蓄銳!”
“江南定,則天下定!”李君玉道:“這一決戰,將是定鼎之戰!”
文軒點點頭,道:“公主說的不錯,只要江南定,其它諸候都不是事了,那臨淄帝就算死了,江南再亂,他們也有大軍幾十萬,的確不可小覷!”
李君玉笑着道:“那便駐兵於此,開荒種田,積蓄實力,與臨淄帝決戰!”
文軒道:“既然是囤兵,公主不趁現在無戰事回京城一趟嗎?!”
李君玉搖搖頭道:“君瑜不讓我回去,天下不定,不可總拘泥於兒女情長,我與君瑜的時間還長着,也不急於這一時。罷了,不回便不回吧,回去了,他還會嫌我煩,我便在此囤兵……”
文軒一聽就遮扇於面笑了,道:“公主還怕沈相?!這世間之人,真是一物降一物,公主天不怕地不怕的,臣還以爲公主這般的,便是有一天打了閻王也不奇怪的,沒想到……”
李君玉也笑將起來,道:“上次與他吵一架,後來說開了,現在我知道與他之間的關係該如何處理了,之前是我黏的太緊了,我與他都找不到合適的度,現下,我已經知道,既要成爲君王,更要尋到一個合適的距離與相處度,這般才能走的長遠……”
李君玉笑了笑,道:“你不懂。不說這個了。”
文軒笑着道:“公主這話說的臣真是……”
“你這個人啊,就是隻知道霸業,只知道民生,卻不懂情情愛愛……”李君玉笑着道:“以前我與你一樣的,直到遇到了君瑜。”
文軒跟着她出了帳,道:“遇到公主,是臣之幸,在臣心裡,能結束這亂世,能讓百姓們都能有一口飯吃,就已經是聖人了,至於情情愛愛,臣是真的一點也沒有興趣。”
他說的清淡,可是眼睛裡卻全是堅決,他是當初從地獄爬上來的人,所經歷過的一切,早已經讓他心硬如鐵。他不知道情愛是什麼,他只知道要結束這個地獄般的世道。這是他一生的夙願。至於情愛,這是極奢侈的東西,就算有一天遇到了,他也不能像一個平常人一般,能處理得好,能抓得住,就算再珍貴,他也只會將這一切弄的更糟。
李君玉道:“我見過與你一樣的人,她的心裡面也與你一樣,一直在地獄裡沒有爬上來,可是你們都選擇了讓更多的人避免你們所經歷過的一切,你們都很好。也許,你們現在還是不知道怎麼處理自己的人生,可是,等天下太平了,你們一定能遇到可以珍惜的人,平平淡淡的,帶着創傷也走完這一生……”
文軒道:“公主說的可是顧姑娘?!我聽聞過她的事蹟,她很勇敢,像個戰士。”
“嗯,她雖不握刀,卻是最好的勇士。不輸於這些奮血的兵士……”李君玉道:“她現在依舊還在地獄裡,她的人生停在地獄的一刻了……”
李君玉頓了一下,道:“我曾經也在地獄裡,可是我爬起來了,你知道爲什麼嗎?!”
文軒看着她,帶着嬉笑的臉上的面具似乎也扯掉了,帶着一點嚴肅。
“因爲我有所求,”李君玉道:“君瑜告訴我,爲王者,怎麼能拘泥於自身那些經歷,那點仇恨,他讓我放眼於天下,不可自怨自艾,不可被後院的事絆住了腳,纏住了心無法前進,也不可總是悲憫於自己……”
“文大人,你呢,你也是有所求的人,爲何不放寬心以往的一切呢,你也是心有悲憫之人,不要總是這般爲難自己。”李君玉走到田間,走了幾步,又道:“文大人心善,縱然經歷那般多,也從來沒有放出過心中的惡,該放下了……以前的事如同前世,忘了吧。”
文軒怔了怔,低了頭看着田間的稻苗,頓了好久,道:“……我的心境不及公主,我這個人心思從小就重,以往所有的一切,我忘不了……”
李君玉看他身上一點也沒有悲傷的情緒,有的只有麻木,像個機器人,這樣的人,與顧長嬈一模一樣。
這樣的人,似乎還有很多很多。
他們雖然活着,智商高,心思重,卻活的如同木偶人,他們心裡的感情早就死了。
可是他們依舊還想要爲結束曾經帶給自己的世道而貢獻出自己的一切。
他們縱然從來沒有握過刀,卻也是最棒的英雄。
縱心有巨大的創痕,他們卻心中依舊還有悲憫,爲天下大義,是大慈悲。而非悲憫自己。
李君玉看他這樣,也不多說了,拍了拍他的肩,道:“都會過去的,以後入朝爲官,這天下子民,就是你的兒女,縱然不能像平常人一樣,這樣也好……”
文軒於感情上是有殘缺的人,這些,也許別人看不出來,可是李君玉前世也是從地獄中爬過的人,豈會不明。如他這般,還能往這好方向發展,就已經是大善了。
“我原以爲公主會嫌我是個冷血動物。”文軒道:“可是,我真的……”
“我都明白……”李君玉道,“若是以往的事真忘不掉,就不忘。”
文軒點點頭,笑着道:“公主很好,沈相也好,你們二人定是良配佳偶。”
文軒拱了拱手,就告退了。
青蛇走了過來,她耳力好,早就聽到了,道:“他的弟妹,家人,都經歷過那樣的事,他若是還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就也太沒心沒肺了,重情的人,都是這般,公主莫太擔心了。顧姑娘到千機門多年,也是這般。我們雖擔心,可是對他們二人而言,這般,他們才能活得自在!”
“因爲無法忘,若是像平常人一樣活着,他們就過的愧疚,纔會生不如死,他們唯一的追求只是天下太平,其它的,大約是一概沒有了……”青蛇道:“有些傷能治,有些傷在心裡,治不了。”
李君玉聽了嘆了一口氣,道:“也許是我妄想了,我總覺得人可以拋開過去!”
青蛇笑道:“公主心寬,才能釋然,可是這世上很多人都是心思重的人,其實經歷這些,不是好事。縱然天下可以太平,可是這一代人,都忘不了,一刻也忘不了……不是親身經歷,只怕沒人能明白,當年百里家的慘烈,若是當初顧姑娘死了,也不見得是壞事,可是她恰恰生了,見證了這一切,文軒也是,眼睜睜的看着家人一個個被打死,被吃掉,從這世上消失……”
“也許只有他們有一天從這個世上消失了,這份創傷纔算過去……”青蛇道:“他們過不去的,與他們一樣的還有很多人。這些年我在九州走過很多地方,很多百姓都是如此,大家不過是帶着傷努力活着罷了……這一代人的記憶是好不了了……”
李君玉聽着心情有點沉重,道:“也許是我太着急,也太強求了,罷了……”
她嘆了一口氣。青蛇道:“都是在負重前行。公主莫要太憂心了。這世道能活下來的都幸運,也是強者。”
李君玉點頭。青蛇笑着道:“不說這個話題了,公主真的不回京嗎?!回一趟京還是來得及的,這裡有諸將與文軒,一定能安排的妥妥當當。公主暫不在這兒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