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苦笑,大勢已去的人,只怕先是自己。
“就憑她弄了點出身的神秘傳說,迷信百姓?所謂的製造的祥瑞,本來就是假的,有何威勢?!”一大臣怒斥道。
徐青未再辯解,他也不想潑冷水,可是,越是看着京城的動靜,他也越是心驚。自己的這點籌謀根本與沈君瑜一比,就是小巫見大巫。臨淄帝稱帝終究是失策了……
徐青閉上眼睛。
問題根本不在於這些祥瑞是真是假,是天下人就是認爲它一定是真的,不信的人,也知道大勢已成,他們也找到了歸附的藉口。天底下又有幾個傻子呢,信的人未必是傻子,不信的人未必不是傻子,就像這羣看不清局勢的人。
他就算沒有看向臨淄帝也感覺到了他目光的凌厲。終究是沒有再說話。
大臣們與臨淄帝正在討論事情,徐青落寞的走出了殿外。
如今他不得寵,連門口的甲士也對他不甚客氣了。
徐青不以爲意,心卻沉到了谷底,原本,這天下可以二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的了……
自己碰上千機門就成了一個笑話,而李君玉一人,已經將衆世間武將秒成渣。
徐青鬱悶的回到府上,如今他的府上冷清的很,然而依舊有很多的密探,這些密探是誰派來的,纔是叫他心冷的。主臣猜忌至此,臨淄帝又哪裡是沈君瑜的對手呢?!
明知是中計,可是徐青在臨淄帝面前,什麼也辯駁不了。
這纔是沈君瑜的高明之處。
就算臨淄帝知道可能是假的,但是爲了霸業,他不敢賭,臣子在他心中,他不信任。不敢信任。
這一籌,又輸於李君玉。
徐青感慨萬分,同樣的計謀,在李君玉與沈君瑜之間就成不了,這樣的信重。終究是……
門上遞過來一個匣子,道:“大人,這是……”
“誰送來的?!”徐青心中一沉,明顯的感覺到好幾道刺人的目光盯着自己。
“一個神秘人……”門上人道:“送完就走了,不知是誰?!”
徐青苦笑道:“好一個笑裡藏刀計啊,沈君瑜這是要送我上西天啊……”
他接了過來,進了府裡,看着這個匣子,無奈的道:“真是毒計啊,千機門門主也不願容我,誰叫我是陛下的謀臣呢,難怪視我爲眼中釘,可是,想要我死,也不必這麼急,何必呢,我已經早不得信任了,陛下殺我是遲早之事……”他終究是不及千機門門主這樣不留餘地。不留後患。
僞造書信通敵,呵,徐青終究是有些不甘的,可是,不得主君信任,他就已經輸了,又何必真降假降的來丟人呢?!
他連匣子也未打開,卻打開了另一盒子中的劍,拿出摸了摸,心中有點莫名的難受。
終究是走到這一步啊……
他摸着劍柄,想着一路路走來的艱苦,一時難受,輔開了信紙,開始下筆,然而半天手抖的都寫不出來,到最後,眼底積蓄着眼淚,卻是落了下來。
他知道,若是再這樣下去,他一家老小全都不保,也許他是必須要走的這一條路……
他好半天才寫完了信。
將劍放到脖子上,正欲自刎,突然被一隻手捏住了劍柄,卻是一個黑衣人,那人道:“徐先生,未必要走到這一步,門主欲招降先生,以千機門之力,未必不能保全護送先生與家人上京城……先生,良禽擇木而棲,你又何必非要走到這一步?!”
“忠臣不事二主,況我若是真的如此,就是背信棄義,陛下可以這麼猜忌我,可我不能,不能帶着這份猜忌,理所當然的離開這裡……”徐青道:“門主好計謀啊,又能容人,這天下,終是他們的囊中物了,可惜,我怕是見不到這般出色風采的人了……”
那黑衣人有點不忍。
徐青到了現在卻是很平靜的,道:“可否給門主傳句話?!”
“先生請說……”黑衣人恭敬的道。
“公主既能容宗室,也不多一個臨淄王?!若是可能,不到最後一步,留我主君一命吧,萬事不強求……只看門主到時的境遇選擇……”頓了頓,又苦笑道:“我主卻不一定願意苟活,罷了罷了,將死之人,還能對生者有什麼強求嗎?!”
黑衣人沉默了一下,道:“先生之言,我一定帶到……”
“也好,也好,死了就看不到主君一敗塗地了……”徐青苦笑將劍柄慢慢的挪到了頸項之上。
黑衣人不忍再看,飛身先行離開了。
一腔熱血灑下,徐青倒在書案之上而亡。
消息傳到宮中,臨淄帝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過來的,跌跌撞撞的,臉色發白。
“陛下,是自殺,並非他殺……”有臣下道。
臨淄帝喃喃道:“自殺……?”
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難道自己真的無法如李君玉一般容人。
“陛下,這是徐大人的遺信,給陛下的……”
臨淄帝接了過來,顫着手看完。字裡行間,沒有一句抱怨,也沒有一句說求他保全全家的話,然而這樣更讓臨淄帝難受。
他只是說了一些以往的趣事,以及未來的想法,還有一句指引。別的什麼都未多言。
信是密封的,然而血透出信封,還是到了紙上。
字裡行間,沒有一個字是譴責,卻句句是譴責……臨淄帝有點透不過氣來。
他看到最後一句:設法抓楚將軍家人。
楚煙砂在尋失散的家人,已經不是秘密了。
到最後生死之際,還要給他謀算。
臨淄帝站不住,坐了下來,喃喃道:“……是我……害了你……”後來的後來,徐青所有的謀算,他已經不聽了,甚至疏遠了他,防備着他,今天他所說的字字句句,讓他對他生了殺意。
可是,真的看到他以死結束這一切的時候,臨淄帝哭的不能自已。
他犯了與正帝一樣的錯誤,這天下,也許正如他所說,終究不可能屬於自己的……
“我不如她,李君玉信沈君瑜,他自恃的不就是這份信任嗎?!”臨淄帝咬牙道:“所以他才用計害你,設計我們君臣,可是……我不及她心胸,才中計啊……徐青,你死了,讓朕失了臂膀,以後,以後……”
可是活着,他也必不能受重用,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臨淄帝又傷心又憤怒,因爲他與徐青間早已是死局,若非他現在以死明志,他的家人都保不住。
“……朕一定爲你報仇,一定爲你報仇!”臨淄帝泣道。
“陛下節哀!”
“……厚葬徐青,護好其家人,不得有傷有誤!”臨淄帝發狠道。
“……是。”
無解的猜忌,唯有死亡可以破局。
無論是成是敗,臨淄帝發誓,一定要報仇。
消息傳到京城,十五道:“徐青死了……”
沈君瑜一嘆,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可惜了徐青,謀臣之才……”
“古來,君負臣者無數,臣負君者少有,這個徐青也是可敬之人。可惜了,”李君玉道。
沈君瑜的手被她握住,道:“君瑜,這是不得不走的一步,別再傷心了,”
沈君瑜心中一暖,道:“若是以後可能,留臨淄王一命吧。”
“好。”李君玉道:“沒了爪牙,關在籠子裡的老虎,也不重要了,我不會趕盡殺絕。”
“只怕臨淄王不一定願意活命……”十五不樂觀的道。
三人沉默。
頓了一下,李君玉道:“說起來,趙王與劉資分開關押的時候,兩個人恨不得速死,楊大人將他們面對面關着,兩個人每天對罵,竟生龍活虎,看來一時半會的也死不了……”
“楊大人也是高招,”沈君瑜笑着道:“出人意料的手段,趙王求速死倒怕了,那劉資可是怕死的要命,竟然現在也天天與趙王不痛快了?!”
“所以才說奇妙,若是關在一個牢裡,怕是恨不得吃了對方……”李君玉笑着道。
“人手太不夠了,趙王餘黨還是未說出趙王的秘礦在哪兒,”沈君瑜道。
“不着急,總會水落石出的,”李君玉道:“垂死掙扎罷了。”
“趙王對嬈姐姐有賊心,這個人,也是個奇葩,當初他叛軍入京,他第一件事竟然還不忘去找嬈姐姐,正帝當時都派了武將去鎮壓反叛,他好像誓在必得,昏庸的很,”李君玉笑着道,“不過若是站在正帝的角度,誰佔了他媳婦,都會氣倒過去吧。這一對父子,莫非前世有仇不成?!若是有仇,正帝前世的仇人也太多了……”可惜了,正帝對嬈姐的確有心維護,然而,依舊是仇人。
沈君瑜掃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所以千萬別昏簣,重蹈覆轍,倘若有這一天,公主,可千萬要顧忌大局。”
李君玉一僵,咳了一聲。
因爲有一天這樣,她說不定也會如此昏庸。
她笑嘻嘻的道:“你我同生共死,我不想救也得救了……所以君瑜千萬別涉險。”
“哼,你還找到了藉口。”沈君瑜想了想,又覺得真這樣,對她的確是累綴。